農曆八月十五的晚上，趙大偉風塵僕僕地從蘇北蟹場回到家裡。妻子文秀炒了幾樣他喜歡吃的菜，還特地去超市買了兩瓶“水香國色”。飯吃到一半，文秀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平時愛說愛笑的老公今晚卻老是耷拉著臉，顯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大偉，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是有病，可千萬別撐著！”見妻子這麼關心，大偉的心裡卻似乎更難受了，他吞吞吐吐地說：“文秀，我對不起你，我們……離婚吧！”        


       

“什麼？大偉，你難道真的……”一聽這話，文秀頓時眼淚汪汪的。三年前，趙大偉在村里率先養起了螃蟹，沒兩年工夫，他就花幾十萬在村里建了一幢新式的小洋樓，讓村里人好不羨慕。去年，聽說蘇北的水塘便宜，他就用家裡的房產作抵押，向銀行貸了三十萬，去蘇北承包了一百畝水塘。看來男人有錢真的會變壞！當初，就有人勸文秀不要讓大偉出去，一個男人獨自在外邊，心很容易變野。但文秀了解大偉的為人，她知道他不是那種人。現在想想，真是後悔莫及。不到一年的時間，沒想到大偉竟變得這麼快！        


       

晚飯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了，提前準備好的月餅和水果，文秀也沒心情拿出來。兩個人坐在房間裡沉默了好久，大偉心情沉重地對文秀說：“我被人騙了，那蟹苗全是'金錢蟹'，到現在還不滿半兩重，這下全虧了！ ”等了一會，大偉又接著說，“再過一個月，銀行的貸款就到期了，所以，我想……我們做個假離婚，財產全歸你……”        


       

話一出口，又把文秀嚇了一跳，她瞪大雙眼看著大偉，好像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似的。愣了好半天，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趙大偉，別以為你在外邊幹的那些臭事我都不知道，其實，你和那個小狐狸精的事兒，早就有人告訴我了！”        


       

這下輪到大偉大吃一驚了：“文秀，你這說得哪兒跟哪兒呀？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不都是為了你好嗎？”可不管他怎麼說文秀都聽不進，隻是一口咬定他在外邊有女人了。文秀說：“不要以為你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老拿離婚來嚇唬我，我雖然是個弱女子，可就是不吃你這套！”        


       

大偉不明白，文秀怎麼一下變得這麼不講理了。第二天，兩個人真的來到了鎮民政辦，幾句話不和，又在那兒吵了起來。民政辦的老姚站在中間，勸了這個又勸那個，好話說了幾籮筐，結果還是瞎子點燈白費蠟！老姚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重新坐回辦公桌前，很惋惜地說：“既然你們決心已定，我也沒啥好說的，把結婚證拿來，我幫你們批了就是！”        


       

一聽這話，文秀又跳了起來：“老姚，你有沒有搞錯？我們是來離婚，還要啥結婚證！”        


       

老姚被氣得直搖頭，說：“沒有結婚證，怎麼能證明你們是兩口子？”兩個人人一摸口袋，都說忘帶了，於是又急匆匆回到家裡，誰知，把房間裡的抽屜櫃子翻個底朝天，結果也沒看見那兩本紅紅的小本子。        


       

找不到結婚證，可把大偉給急壞了。他這次回來，就想先把婚離了，把這份家產留給文秀，至於欠銀行的貸款，等以後他再慢慢想辦法還。不料文秀不僅不理解，反而還整出那麼多事情來，叫他心裡別提多憋氣了！眼瞅著時間在一天天地流逝，要是一個月內不能把婚離掉，那麼，這點家產恐怕就要保不住了。這天，他提著兩條好煙，再次來到民政辦，死纏硬磨求老姚幫幫忙。老姚見他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離，就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再去補辦一張結婚證。”        


       

得到了老姚的指點，大偉是欣喜異常，當即就掏出手機給文秀打電話，讓她馬上到鎮上來拍結婚照。打完電話，大偉就直接來到鎮上的“良緣”照相館等文秀。可是，他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也不見文秀的人影，再打電話到家裡，又沒人接。這下他慌神了，不是說得好好的，怎麼一下就變卦了呢？他騎著摩托車心急火燎地趕到家裡，隔壁的王大媽告訴他，剛才文秀騎著自行車出去了。文秀會去哪兒呢？大偉騎著摩托四處找了起來，當騎到村口的歪脖樹邊時，就聽見樹底下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大偉趕緊剎車，朝樹下望去，隻見文秀正斜倒在河灘上，左腿被自行車壓得不能動彈……        


       

文秀的左腿摔得很重，拍照的事兒就這樣黃了。這幾天，為了照顧文秀，大偉忙前忙後，根本沒時間考慮離婚的事了。這天晚上，他正用熱水給文秀暖腳，暖著暖著，文秀卻兩眼含淚，傷心地對大偉說：“大偉呀，我真沒想到，我們夫妻這麼多年，經歷的風雨也不算少，可現在，為了一個小狐狸精，你卻忍心要和我離婚！”        


       

大偉像被蛇咬了似的，猛地一哆嗦：“文秀，你怎麼還不相信我？”文秀說：“不是我不相信你，因為我覺得，男人如果不是在外邊有其他女人，是輕易不會和老婆說離婚的。”這一夜，大偉望著身邊熟睡的妻子，不知是激動還是心痛，直到天亮，他也沒合眼。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第二天大偉就帶著文秀來到了蘇北蟹場。蟹場裡隻有幾個工人在餵蟹，蟹塘邊有間小茅屋，便是大偉的住所。茅屋內，除了一張木板床和一隻小方桌外，其他就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了。床上有一條薄薄的棉被，摸上去油膩膩的，一看就知道很長時間沒洗了。文秀顧不上休息，抱起被子就到塘邊拆洗了起來，洗完被子，又忙著打掃屋子，經過一陣忙碌，小屋變得亮堂多了。        


       

夜深了，一陣秋風吹來，覺得有點涼颼颼的。大偉又端了盆開水，想給文秀暖腳，文秀卻擺擺手說：“不用了，我一到這兒，腿就不疼了。”接下來，文秀就和大偉一起在蟹場里幹起來了，他們先將塘岸上的荒草除乾淨，再把塘里的小螃蟹全部撈出來，運到菜市場處理掉。幹完活兒，大偉問文秀：“打算什麼時候回去？”不料，文秀一臉不高興，問道：“怎麼，才幾天就嫌我礙手礙腳了？是不是又在想那個小狐狸精了？ ”大偉被搶白得直翻白眼：“好好，隻要你不怕吃苦，在這裡住到老我都沒意見！”        


       

這天，大偉的爸爸突然打電話來問大偉，是不是銀行的貸款還沒還？銀行的李科長已經來過好幾次了。被老爸這麼一問，大偉才猛然想起，上個月他的手機被小偷偷了，換了新手機，忘了把號碼告訴銀行了，難怪到現在還沒收到過銀行的催款通知。晚上，大偉對文秀說：“這段時間，我都想通了，明天我就回去，到銀行把抵押手續辦了。反正我們還年輕，哪兒摔倒，就從哪兒站起來吧。”        


       

第二天早上，夫婦倆來到鎮上，準備搭班車回家。在車站等了半個多小時，一輛長途車才緩緩駛進車站，大偉剛想往車上爬，忽然從旁邊穿出一個人，一把拖住他，驚喜地叫道：“趙大偉，我終於找到你了！”大偉吃了一驚，仔細一看，才認出來，原來是銀行的李科長。李科長說：“你可把我急壞了，眼看貸款已經到期，電話打不通，人又找不到，幸虧昨天你爸讓我到這兒來找你，要不然……”       


       

上車後，李科長告訴大偉，他的遭遇銀行都知道了，考慮到他的實際困難，銀行決定再讓他續貸一年。另外，市政府也出台了新的政策，對於比較困難的養殖戶，可以免除貸款利息五萬元。這消息對於大偉來說，簡直就像天上掉餡餅，當天，他就和李科長到銀行把所有手續全補辦了。        


       

吃過一次虧，第二年無論做什麼，大偉都小心把關，果然到了秋季，塘里的螃蟹隻隻肥厚飽滿，很快就把上年賠的錢給賺回來了。但不管大偉如何任勞任怨，文秀卻還是經常疑神疑鬼，情願在蟹塘上累死累活，也不肯和大偉分開半步。        


       

等到年底蟹塘出空後，夫婦倆才早早回家過年。他們到家第二天，隔壁王大媽就來家串門，大偉發現王大媽和文秀在房間裡說話聲音很小，就好奇地趴在門旁偷聽。王大媽說：“文秀，你真是個傻丫頭，心裡有氣，也不能故意往樹上撞呀，要是撞得不巧……”文秀說：“大媽，你別擔心！我的腿早就好了。”過了一會兒，大媽又說：“文秀，這東西還是你自己收著，要是被大媽弄丟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看來文秀還有什麼事情隱瞞著自己，大偉心裡感覺酸溜溜的，趁文秀送大媽出門時，他就悄悄地溜進房間。文秀的枕頭上放著一隻塑料袋，袋裡的東西用報紙厚厚地包著，大偉一層一層剝開報紙，當他看清裡面的東西時，頓時明白了文秀的一片苦心：原來報紙裡藏著的是兩本紅紅的結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