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跨越了多少年的時光,多少距離,多少等待的煎熬,多少無望的淚水,才有了這樣的時刻:在一個寒冷的晚上,並肩看著滿天星光。
那段路曾經走的那樣艱辛,那樣無望,那樣漫長。
可是如今想起來,甚至還會笑呢。
文/安然若楓
在婚後的第二個平安夜,我和老公將車停在Pullman城市的邊緣,在沒有路燈沒有萬家燈火的至深的黑暗里,仰望滿天的繁星。北鬥星在我們眼前明亮地閃耀著,半個月亮如同昏黃的路燈掛在右手邊,地上的殘雪和寒霜晶瑩閃動。
我們被凍得蜷成一團,卻依然忍不住仰頭看向天空,隱約有一條微亮的雲霧狀的帶子橫跨天空——不知道是不是銀河,但我們都願意相信它是。
這是極致寧靜的一刻,沒有人跡,沒有燈火,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有的隻是漫天的星鬥之下,兩個默默相互依偎的身影。
這樣的時刻讓我想起之前很多年中的心願:每次吃飯時,餐桌上可以有兩雙筷子一個碗。
我們曾經跨越了多少年的時光,多少距離,多少等待的煎熬,多少無望的淚水,才有了這樣的時刻:在一個寒冷的晚上,並肩看著滿天星光。
我記得三年前的那個平安夜,我們漫長艱辛的跨國異地戀中的又一個平安夜。那天老公——當時還是男友的奴豬從英國打來電話,告訴我她終於確定這年聖誕假期無法回國了。
那天我從雅思課堂上出來,一邊和他打電話一邊哭著走回家。我路過了市中心的那條街,在那個美好甜蜜的日子里,滿街都是慶祝平安夜的情侶,他們捧著玫瑰花,伴著商場里傳出的jinglebells腳步輕快。我被歡愉的人群包圍著,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女孩的泣不成聲。
而唯一注意到的那個人和我隔著千山萬水,隔著八個小時的時差。我在電話中連他的每一聲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可是我幾乎記不起被人牽起一隻手的感覺。
那個電話之前,我已有半年未曾見他;那個電話之後,我又有半年不能見到他。
半年甚至一年才能相聚一次,是我們那麼多年中的常態。
那麼多年里的那麼多個難耐的日子是怎樣度過的,我已經不大記得起來了。
有多少次在機場撕心裂肺的分別,我也已數不清了。
其實分別是簡單的,隻是那之後的日日夜夜,寂寞而漫長。
最初他在英國,我在中國。
skype,qq,電話成了我們之間的紐帶。當我快樂的時候,他在電腦的另一邊聽我說話;當我難過的時候,他在電腦另一邊給我安慰;當我生病的時候,當我需要幫助的時候,當我需要他出現在我身邊的時候,他也隻能在電腦另一邊無望著。
我不知道其他人異地的時光是怎麼度過的。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對抗距離帶來的寂寞和不安。而我們選擇的方式,就是最簡單的陪伴。
我們很努力地給對方以安全感,每天幾乎都聯系四個小時以上——在學業繁忙的日子,我們就開著語音聽著彼此的呼吸聲各自安靜學習;晚上他在電話另一頭唱歌直到我入睡。
我到現在一閉眼睛,眼前還是會浮現當時的畫面:我坐在寢室陽台的小板凳上和他打電話,樓下時常有洗完澡的女生頂著濕漉漉的頭發經過,結伴回來的朋友們大聲的談笑鑽入耳朵,我擺弄著耳機線,就這樣和他天南海北地聊著直到對面的樓突然整個陷入黑暗。然後我洗臉刷牙,摸黑回到寢室,鎖門,上床,安靜地在他的歌聲里睡著。
我們無法約會無法去逛街看電影吃飯,我們有的隻是從耳機中傳來的話,甜蜜的話,苦澀的話,快樂的話,悲傷的話,幸福的話,痛苦的話……我生了病在醫院輸了兩個小時的液,他就在電話里陪我說了兩個小時的話。在輸液室眾多的人里我似乎也是幸福的,可是當液體輸完,我不得不提著已經開始回血的輸液瓶,跑遍半個校醫院找值班護士的時候,我如此需要他在身邊。
那種觸不可及的苦,每一個經曆過異地戀的人一定都懂得。
大學畢業後,一句英語都說不出口的我選擇了出國——為了陪在他身邊。我花了一年的時間從零開始學習雅思,然後打包行李,獨自登上了飛往地球另一端的陌生國家的飛機。
可是造化弄人,誰想到這一次的勇敢,卻陰差陽錯地變成了我在英國,他在中國的局面。
他回國後很長時間我都不敢告訴爸媽,怕讓他們擔心。
依然是跨國異地,依然是Skype和qq建立起的紐帶。
我們之間依然除了話之外,什麼都不能給與。
我生病起不了床,而家里沒有任何食物,隻能挨著餓等待好轉的時候,他不在。
我從兒時就夢想的法國之行終於成真,站在埃菲爾鐵塔上眺望巴黎的時候,他不在。
我抬著三十公斤的箱子坐在樓梯上絕望得想哭的時候,他也不在。
而他的母親查出來癌症的時候,我不在。
怎樣安慰的話才能比得上一句“沒事,有我在”?
可是這簡單的五個字,在那麼多年里,對我們來說卻是最奢侈、最難說出口的話。
我們有彼此的千言萬語,卻隻有這五個字,無法給予。
你可曾遇到過這樣一個人?他讓你看到全世界的光輝,讓你成為你曾經夢想卻以為永遠不會成真的樣子;他讓你放下舊日所有的痛苦記憶,可以微笑著和曾經的每一個自己握手言和;透過他,世界仿佛為你打開了一扇門,你不再是人群中一個渺小的生命,而是宇宙中獨一無二的個體。
你可曾這樣愛過一個人?這樣全心全意、忘乎所以、不計後果、不計得失、飛蛾撲火般地愛過一個人,你希望把生命的每一分鍾都與之共享,你的人生第一次充滿了意義,你不再害怕平凡瑣碎的生活,不再害怕失敗或老去。你不怕死,也不怕活下去。
而你可曾,與這樣的一個人生生分離?
時間在那些日子里過的那麼慢。
那麼慢。
我們從英國和中國的異地熬成了美國和中國的異地,從異地戀熬成了異地婚。
我們在婚禮之後隻有十天的時間相伴,之後便又是各自一個人買菜,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洗碗的日子。我們都不知道團聚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到來,不知道在別人看來天經地義的廝守相伴什麼時候才能成真。
在本該是蜜月的日子里,我們隔著三分之一個地球的距離,一邊難過的撕心裂肺,一邊假裝堅強。
後來,在我們在美國團聚了三個月之後,我因為研究生的畢業典禮要離開他回英國待十一天。
要出發那天,他在機場抱著我掉淚,就好像又要一別半年。對於飽嚐分別苦楚的我們來說,一天,就像半年那麼長。
而半年,就像一輩子那麼長。
為要分別十一天而濕潤了眼眶的我們,已經不記得那些一別半年的日子是如何度過的了。
在英國的十一天,那是我們的最後一次分離。
如今有時候我會看著奴豬感歎:真不知道以前異地的時候咱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已經是老公的奴豬笑著拍拍我的頭:傻瓜,想那些干嘛。如果不是經曆了那麼多,現在怎麼會這麼幸福?
是啊,那麼多年積累下的那麼多話,讓我們成為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那麼多不能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的日子,我們從身邊的趣事說到各自的人生哲學,從喜歡的電影說到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我們不隻是兩個相愛的人,我們是彼此的soulmate,在對方說出他的想法之前,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
後來我看到過那麼多在約會時各自玩手機的情侶,這樣的畫面總讓我覺得惋惜。感情中該有那麼一段艱難的日子,它讓之後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都值得珍惜;讓每一頓可以在桌上擺上兩雙筷子的晚餐,都值得感激。
26歲,過了年就到27歲。到了這個年齡,身邊那些曾經飽受異地戀煎熬的朋友一個個有了結果。
分手的,自然有。而那些走入婚姻殿堂的,一個個帶著那般幸福的笑容——加倍幸福的笑容。
也許每個人都該感激那段艱難的日子,它送走了那個不能與我們廝守到最後的人,卻留下了那個最真的、愛著我們的靈魂的人。
沒有什麼能打敗真愛——除非那不是真愛。
那些說不相信異地戀的人,隻是還沒遇到那個讓你甘願忍受每一個被分別所煎熬的日子,隻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團聚夢想的人。
在遇到奴豬之前,我不相信異地戀,不相信愛情可以長久,不相信走入婚姻之後還有幸福和甜蜜。
後來我遇到他,雖然我依然不相信異地戀,不相信永恒的愛情,不相信永遠新鮮的婚姻。
可是我相信他。
比起全世界,比起牛頓定律比起地心引力,比起地球繞著太陽轉,我更相信他,勝過千言萬語。
那個哭泣著走回家的平安夜的整整三年之後,我們在美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里瑟瑟發抖地並肩看著滿天的星鬥。
我們都已經不太想得起曾經漫長的那麼多年是怎麼過去的了,隻是偶爾談起那時候的事情,我們會牽著對方的手,相視而笑。
我的確不記得曾經的那些苦痛了,而如今每一個平淡卻幸福的日日夜夜,都讓我知道,無論那是怎樣的苦痛,最終都是值得。
想起有一首歌中有這樣一句歌詞:“有多少錯誤重蹈覆轍,有多少苦痛還不是都過來了,想起來甚至還會笑呢。”
三年後的這個平安夜,在我們面前的漫天繁星之下,那些低矮而無盡延綿黑色山丘盡頭透出藍色的微光——在這至深的黑暗里,這比螢火還微茫的光將山丘的輪廓勾勒出來,讓山丘之間的道路清晰可見。我不知道這光是從何而來,隻知道它並非來自於人工,也許是星光——也許所有的星星都從那遙遠的地平線升起。
這樣的微光讓我想起希望。異地的那些年,我們也仿佛置身於這至深而無盡的黑暗中,眺望著這遙遠而微茫的重逢之光。
那段路曾經走的那樣艱辛,那樣無望,那樣漫長。
可是如今想起來,甚至還會笑呢。
陽光大學生網:隻有經曆過異地戀的人才懂這篇文,看得落淚……祝所有異地戀都終成眷屬,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