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芬奇有部非常精彩的電影，叫做《消失的愛人》。大部分人都在這部電影中探尋婚姻的真相，但我記憶最深的部分，卻是他們如何在婚姻中彼此偽裝，為了成為對方喜歡的那種人。 這場婚姻中，妻子是典型的中產階級女生，家境優渥，她的作家父母以她為原型創造的文學人物幾乎家喻戶曉，所以連帶著她也早早成名。 而丈夫出身小城，相對來說貧寒的多，幾多拼搏之後也變成了頗為成功的人士，他也一直在妻子面前扮演遊刃有餘的成功人士的形象。
矛盾的爆發源於他的失業，隨後，他出軌了。他講述的出軌的理由是：“一想到回到家裡，她可能用輕視的眼神看著我，我的胃就痛苦的揪成一團。” 此人有毒，趁早絕交 而她的想法是：“我一直在做那個cool girl，我知道他喜歡的是cool girl。”但事實上，她從來不是一個cool girl。 這部電影的故事遠遠比我講述的複雜，但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一種最大的不可能——不是階級、不是物質、不是漫長的成長經歷，而是他們愛上的，其實都是彼此的偽裝。一個疲累的成功男士，和一個疲累的cool girl。
他們愛上的，從來都不是真實的彼此。甚至，他們從來不認可這種真實。 美劇《蛇蠍女傭》里也有一段讓我印象非常深刻。主演中，其中一個已經五十歲的主婦在和丈夫離婚之後，結交了新的男友。 前夫貿然前來要求複合，她義正言辭地拒絕，告訴前夫：“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好的一個女人——直到遇見他，聽他一次又一次地這樣告訴我。” 他誇讚她的廚藝，擁抱她略微發福的身軀，凝視著她的眼眸說：“你值得所有美好的事物。”可是他的前夫，卻從來不屑於她所追求的一切。 所以我想，不管是哪種形式的愛，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與友情，我們最想從親密關係里獲得的，大概是一種認可吧。 你知道我的榮耀，也知道我的不堪，但你全身心的接受了這一切，並且，仍然願意擁抱我。 我們看見了最真實的彼此，並為此而沉迷，這才是真正的愛吧。
02
我曾有過兩段很糟糕的友情。 其中一位，永遠在說“你不可能。” 那時候我和同學在一個自習室里準備考研，她認為以我的成績，絕不應該報錄取分數如此之高的名校，於是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我們學習的時候說：“有用嗎，反正也考不上，還不如趁早放棄。” 再後來，我開始寫文章。沒有任何雜誌約稿，也沒有後來那些讓我開始走入編輯視線的熱文，當時恰好我們在聊天，於是我告訴了她我在寫文章這件事情。沒想到她說：“就你？”
而另一段友情中的另一位，永遠在說“你不夠好。” 他在我面前說起某一位共同的朋友，誇讚她的才華橫溢和天賦異稟，當我開玩笑說：“我呢？”的時候，他只回應了一個“嗤之以鼻”的表情。 我們認識了很久，但我如今回想，他最常說的話就是：“你想事情怎麼那麼幼稚。”或者“你真是難伺候。” 我不是個輕易與人交惡的人，何況我們還是同學，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我們一直保持著這樣的關係，而我從來沒有果斷地與之絕交。
只是，我那時還沒有如今這麼“硬漢”和強大，因為他們的緣故，我的自卑越來越深重。 在第一個朋友面前，我再也不袒露自己的真心，更不袒露自己的願望、夢想甚至野心，因為我知道，任何對於未來的想像都會被她駁斥得全無可能。 而在第二個朋友面前，我竟然學會了在他批判我之前，先自嘲一句：“我覺得我好差勁。”這句話的演變句式就變成了：“我知道自己長得丑”（所以你今天可以不必嘲笑我的穿著了）“我文筆好爛”（所以不用你說我寫的差）“我面試過程不太好”（所以就算失敗了你也不會再笑話我）。
後來，我慢慢的和這兩位曾經的朋友徹底失散，因為人心都有防禦機制，我一次又一次地從和他們的友情中受挫、傷懷，不可能一直學不到什麼。 我不再主動和他們說話，甚至有時刻意地躲開他們。我從未在他們面前發過脾氣或者表現過任何不悅，但真正意義上，我們終於“絕交”了。 從那之後，我幾乎對每一位向我傾訴情感問題的朋友或者陌生人說：“絕交要趁早。”我說的“絕交”不是要撕破臉，而是儘早遠離他們。
以前的我，二十歲左右的時候，儘管寫過那麼多心靈雞湯，但仍然沒來由地陷入自卑、迷茫和落寞。無處述說，只好一個人消化、吸收，日復一日，等它們變成一塊硬石，生生硌在心底。
我後來遇見很多人，遇見了更多真摯的朋友。 他們跟我說：“你寫的很好，並且，可以更好。” 他們還跟我說：“我很喜歡你，和你在一起特別快樂。” 我不是虛榮地需要一句誇讚，而是他們的認可讓我覺得自己可以一直寫下去，也可以一起將原本乏味的日子過得清秀端麗。 我是從他們的口中和我們在一起開心輕鬆的時光里，真正接受了自己的全部——認可了我的優點和光芒，更認可了我的缺憾和陰影。
03
以前看過一句話說：“我愛你，不是因為你的樣子，而是和你在一起時我的樣子。” 我遇見過真正才華橫溢的人，為了和她聊天時能夠順利進行我常常要一邊打開百度，一邊表現的對她說的一切藝術的事情極其有興趣。天知道，我對藝術幾乎一無所知。
我也遇見過非常脆弱的人，為了不“無意”中便傷害了他的心，我在他面前幾乎每一句話都要斟酌再三。 這樣的感情，理所當然的沒有繼續下去——儘管我們也曾有過短暫的快樂的時光。 只是我無法長期偽裝自己不夠高雅的藝術修養和大大咧咧的說話風格。 所以讓我們最舒服的關係，一定不是充滿偽裝的關係，而是能夠在這場關係中輕鬆地做自己。
所以，我多麼愛和那些真正的朋友在一起時我的樣子，因為那才是百分之百的自己——一個大嗓門的女漢子，一個私底下喜歡看點書但聊天時只想聊柴米油鹽的偽文藝青年，一個長相平平身材中下永遠可以自嘲卻不必擔心他們看不起我的“loser”。
不必質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頭髮亂不亂，不必想盡辦法去迎合一個我完全不懂的領域與話題。 甚至，不必擔心自己付出得過多而被厭棄，不必左右衡量在感情里的得失。 也是他們讓我懂得了，不管有多少人辜負你的真心，曲解你的真話，誤讀你的真意，輕慢你的真情，你還是要勇敢地堅強地做自己。就像從來沒有被辜負、曲解、誤讀、輕慢過一樣。 有人曾問過我：“愛是什麼？”我想說：“愛是——因為這個人我更迷戀這個世界。”
我知道你不完美，甚至有時候很糟糕。當我仍然熱愛你，就像熱愛同樣不完美甚至有時候很糟糕的自己。 並且，我還願意和你一起，成為更好的人。 祝我們身邊都有這樣的人——用來一起頑強地對抗這個世界的冰冷和殘酷，一起溫柔地擁抱這個世界的慈悲和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