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軒等到晚上八點才看見薛老四的車駛進花園,立即走到廊下,面無表情的看過去。
少年打開車門跳出來,卻又被一隻大手拉住,不得不趴在車窗上聽車裡的人說話。聲音很小聽不真切,但依稀傳來‘明天’、‘一起’、‘寶貝兒’等字眼,串聯起來毫無意義,但親昵溫柔的態度卻十分明顯。
薛子軒走上前,堅定的把少年拉到自己身後,淡淡開口,“天晚了,閻爺該走了。”
薛閻用陰森的目光回視。
周允晟從薛子軒身後探出腦袋,揮手道,“叔公再見。”嘴上說得正經又乖巧,卻撅起嘴唇作飛吻狀。
連薛老四都被他逗笑了,更何況是愛他愛到癡狂的薛閻。他冷硬的面容瞬間軟化,一面低笑一面擺手,“明天見,記得陪我吃早餐。”
等車子開遠,薛子軒才握住少年手腕質問,“不是說過讓你離他遠點嗎?為什麼不聽話?”
“可是管家一定要我去。”周允晟低頭囁嚅。
薛子軒滿腔怒氣瞬間消弭,將他拉入懷中愛憐的拍撫,“我會跟福伯說,今後不用再去了。”
“謝謝哥哥。”周允晟乖順點頭,試探性的揪住他衣擺。
哥哥?這個稱呼是如此的親昵而又溫暖,換來薛子軒低沉的笑聲。
薛靜依站在窗邊,盯著夜色中幾乎融為一體的兩人,眸中翻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當天晚上,薛子軒跟薛瑞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走出房門時兩人臉色鐵青。周允晟沒興趣監聽爭吵內容,很早就睡了。
薛子軒無力阻止薛閻帶走少年的舉動,因為他的父親才是出賣少年的罪魁禍首。他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的無能,因此而變得越來越沉默,坐在鋼琴前一彈就是一整天,眼底的憂鬱和瘋狂令人心驚。
但是當少年回到家裡,坐在他身邊陪他練琴時,縈繞在他周身的孤寂和冷漠卻又一掃而空,像個無憂無慮的小男孩一般笑起來。
看見他一天更比一天在乎少年,已然踏入泥沼無法自拔,薛靜依心痛如絞。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今天太吊了,超強的行動力震撼到我了,對你們佩服的五體投地!不過還要跪地懇求今天別打我,再愛我一次。我也不想更這麼少,但是最近幾天失眠越來越嚴重,從兩三點入睡拖到現在五六點,腦子真成漿糊了。我今晚調整一下,明天恢復正常更新。
第148章 14.8
這天,薛靜依收到了蕭邦國際鋼琴大賽的邀請函,這是鋼琴界最盛大的賽事,分為兒童組,青少年組和成人組,如果獲得青少年組的冠軍,將會無條件被世界最高音樂學府柯帝士學院錄取,並贈予非常豐厚的獎學金。し
當年的薛子軒以12歲稚齡獲得了青少年組的冠軍,並且成為柯帝士錄取的年齡最小的學員,因此而揚名世界。當年的他被譽為鋼琴王子,現在的他早已成功為自己加冕。論起彈奏鋼琴,沒有任何一位演奏家敢聲稱自己一定能勝過他。
他高超的技巧和充沛的感情早已征服了世界。
作為他的妹妹,薛靜依一經報名就受到了媒體和圈內人士的廣泛關注。他們對她寄予厚望,都在猜測她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鋼琴女皇。當然也有人擔心薛靜依的身體可能支撐不了殘酷的比賽,所以在考慮要不要給她發函。
薛靜依親自打電話到組委會,表示自己可以堅持比賽,薛子軒為了支援妹妹,主動與組委會簽訂合約,成為成人組的評委。
他今年才27歲,卻要審評一群年齡可能比他還要大的演奏者們的資格,事情似乎有些可笑。然而消息一出,沒人對此提出異議,所有向組委會遞送參賽申請的演奏者們都認為能讓薛子軒聆聽他們的演奏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組委會最終妥協了,將邀請函發給了薛靜依。這場賽事每五年舉辦一次,每一個名額都異常珍貴,他們自然不喜歡發生缺席的情況,那對落選的人來說尤其不公平。
薛靜依太高興了,這是黃怡來到薛家後她收到的唯一的好消息。早上,等黃怡被薛閻接走以後,她纏著薛子軒陪自己練琴。
她打開琴蓋,微笑著一一撫摸黑白的琴鍵,仿佛生命又充滿了陽光和希望。
“哥哥,你能幫我挑選比賽時要彈奏的曲子嗎?”她拿出幾本曲譜。
薛子軒遙望窗外,不言不語。
“哥哥,你怎麼了?”薛靜依小心翼翼的喊道。
薛子軒這才回神,語氣淡漠,“你把自己最拿手的先挑出來練習,我聽一遍再說。”
“好。”薛靜依喜滋滋的把其中一本琴譜翻開放在譜架上,彈奏一首歡快的舞曲。她傾盡全部心力,只為了用琴聲打動哥哥,若是能得到他一句贊許,就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她參加比賽不僅僅是為了獲得柯帝士音樂學院的入場卷,更是為了吸引哥哥的注意力,讓他看見自己的努力和優秀,從而更愛自己一點。
哥哥,看著我好嗎?求求你看我一眼!歡快的舞曲到了最後變成絕望的悲鳴,薛靜依將雙手狠狠按壓在琴鍵上,一滴淚水順著眼眶滑落。她毀了這首舞曲,若是往常,哥哥早就走過來嚴厲的斥責,然而眼下,他卻連一個音符都沒聽進去,站在窗邊眺望遠方,背影顯得那樣孤寂。
她知道他在等待黃怡。黃怡離開的十幾個小時,他能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日落。她真想走過去擁抱他,大聲告訴他自己是多麼愛他,請求他給予自己一點關注。這些狂亂而又熱切的想法,在看見他冰冷無機質的眼眸時全都化為煙塵消散。
雙手反復按壓琴鍵,製造出刺耳的噪音,卻沒能讓男人回頭看一眼,薛靜依這才頹然放棄,擦掉眼淚雲淡風輕的問道,“哥哥,我彈的怎麼樣?”
薛子軒頭也沒回的道,“繼續。”他根本就沒在聽,所以不予置評。
薛靜依差點忍不住笑了。這還是她的哥哥嗎?如果是在以前,他早就把她扔出去了。現在,他的眼裡只看得見黃怡,耳裡只聽得見黃怡,心裡也只能思考與黃怡有關的點點滴滴。
在他看來,除了黃怡以外的人或許都是一團空氣。
薛靜依撫了撫刺痛的心臟,翻開下一張譜曲彈奏,彈到第二小節,薛子軒忽然轉身打開房門,步履匆忙的跑下樓。薛靜依眸色微變,似想到什麼隱在窗簾後往花園裡看去,果見薛閻的車從不遠處的林蔭小道駛來。
黃怡回來了。
薛靜依懷著嫉妒的心情看著哥哥將他拉到身後保護,又看著薛閻探出頭仔細交代什麼。兩個男人互相對視,眼裡充斥著烈火一般熊熊燃燒的敵意。
然而黃怡只用清越的嗓音說一句‘叔公再見’,兩人難看的面色瞬間就變得愉悅。顯然,他們對這句話的理解很不一樣,但對黃怡的疼愛卻都是那麼深刻,他無需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只需抬眸一笑或張張嘴,就能取悅他們。
分明是雙胞胎,老天爺卻把健康的身體,美麗的微笑,過人的天賦全都贈予他,而自己除了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臟什麼都無法擁有。這不公平!
這樣想的時候,薛靜依顯然忘了自己十六年裡都是過著怎樣奢華舒適的生活,也忘了她真正的親人曾遭受的苦難。
當她收拾好滿心嫉妒坐回鋼琴前時,門開了,薛子軒牽著少年走進來,原本冰冷淡漠的臉龐如今籠罩著一層暖融融的笑意。
“你剛才說讓我幫你挑曲子,你中意哪幾首?”
“全在這裡。”薛靜依把一本琴譜遞過去,心中苦澀難言。原來之前自己說過的話,彈過的曲子,他全都沒聽進耳裡。雖然早就知道,但是看見他如此迥異的態度,她依然覺得無比難過。
周允晟湊過去瞟了幾眼。薛子軒察覺他的靠近,笑睨他一眼後將他攬入懷中,將曲譜放在膝頭方便他閱覽。薛閻的離去讓他心情大好,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他永遠不要再回來。
“小怡,你怎麼回來了?”薛靜依儘量不去看相依相偎的兩人。
“叔公有事要處理,可能一兩個月都不來球場。”周允晟無辜的眨眼。事實上並非薛閻有事,而是他想到今天是薛靜依收到邀請函的日子,特意趕回來的,為此還簽訂了很多不平等條約。
上輩子薛靜依也在今天收到了邀請函,然後系統立刻發佈任務讓他破壞薛靜依的比賽。但命運之子就是命運之子,無論薛靜依受多大的打擊,都能迅速振作起來且越戰越勇。他記得決賽的時候,他弄傷了她的手指,她卻憑著驚人的毅力完成了高難度的演奏並獲得冠軍。
也是在那一天,薛子軒才真正把她當成一個優秀的女人看待,而不是妹妹。
這一世,他不會用系統頒佈的弱智手段去陷害薛靜依,他有一個更好玩的計畫。
“靜依,聽說你收到蕭邦國際鋼琴大賽的邀請函了?恭喜你。”周允晟笑著說道。
“謝謝。”薛靜依客氣的點頭,心中暗恨薛閻為何走的時候不把他一塊兒帶走。
“你最近一段時間可以陪靜依練習。她在技法上還存在很多不足,你能幫她指正或作出正確的示範。”薛子軒輕輕揉弄少年細軟的髮絲,眼裡暗藏失而復得的喜悅。
薛靜依臉色陰沉了一瞬。雖然少年才剛開始學琴,但無論是技巧還是表現力,都已經遠遠超越了全盛時期的她,說一句指正並不誇張。但她還是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表面笑著答應,心裡卻存了較勁兒的念頭。
她只是長期臥病疏於練習,努力準備一個月必定能追上少年甚至趕超。這樣想著,她彈奏的時候便特別賣力,對薛子軒的意見也尤為重視。
少年不再離開自己,而是抱著平板電腦靜靜窩在自己身邊,偶爾困倦了還會枕在自己膝上睡一覺,這讓薛子軒常常會忍不住微笑起來。他迅速找回狀態,又變成了那個對音樂十分苛求的鋼琴家,一旦薛靜依彈錯某個音符就會厲聲要求她停下重來。
每當這個時候,周允晟便會抬眸沖薛靜依燦笑。他知道已經黑化的薛靜依會把這個安慰性的笑容看作是嘲諷和輕蔑,這會徹底攪亂她的心神。
果然,薛靜依一天更比一天緊張,發揮的也越來越失常,尤其薛子軒在她失誤後為了引導她,還會讓周允晟再彈奏一遍。
少年完美無缺的演奏像是一座難以跨越的鴻溝,讓薛靜依清晰的意識到無論自己如何努力,也沒有追趕上他的一天。她強撐著不在哥哥面前露出怯懦的神態,但她自己知道,她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只需某人輕輕一推,就能讓她的自信心徹底塌陷。
待在琴房練習于她而言原本是種樂趣,現在卻變成了煎熬。
周允晟眼見她容顏憔悴,眸光暗淡,知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這些天,他有意用琴技碾壓她,為得正是擊垮她的自信,逼迫她在黑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從而陷入癲狂。對於長久處於絕境中的人來說,清醒與瘋狂僅一線之隔。
兩人並肩朝琴房走去,面上談笑晏晏,實則各懷心思。
薛子軒取出一本琴譜遞過去,語氣嚴厲,“按照你這幾天的水準,第一輪預賽就會被淘汰。這是我為你挑選的曲子,你專心把它們練好,或許能保證你進入決賽。”
薛靜依接過後匆匆翻看一遍,臉色煞白。這本琴譜只囊括了五首曲目,是世界上公認的難度最高的鋼琴曲,別名又叫《超技練習曲》,從‘超技’兩個字就能知道演奏它們必須具備怎樣高超的技巧。
世界上最頂尖的演奏家都不敢誇口自己能把五首曲子完整的彈奏出來,事實上,能順利完成其中的兩三首就足以令他們感到驕傲。
而薛子軒正是世界上唯一能完整彈奏這五首曲目的人。他為薛靜依設定的標準如此之高,一下就讓她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
薛靜依翻開曲譜時指尖都在顫抖。
第一首曲子是難度最低的,然而一瞥見它的名字,薛靜依頭腦便一片空白。《地獄之火》,運用雙音技術最多的鋼琴曲,一個小節中最多設置了一百二十個雙音,其中更有六七十個雙顫音,一旦在彈奏中手指過於緊繃,亦或兩個音受力不均,這首曲子就毀了。
有鋼琴演奏家曾經戲言:能完美彈奏《地獄之火》的人,對自己雙手的掌控力應該比機器人更精確。
薛靜依用力深呼吸,努力讓指尖放鬆下來。你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她不停安慰自己,然而才彈奏到第二行就出了差錯,一個雙音出現了斷層,讓旋律陡然變得尖銳。
“停下重彈。”薛子軒厲聲呵斥,見正在擺弄電腦的少年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似乎受到了驚嚇,連忙走過去輕輕拍撫他發頂。
少年靦腆一笑,重又低頭擺弄電腦。薛子軒這才放緩語氣說道,“重新彈一遍,不光指尖需要徹底放鬆,連手腕也是。”
薛靜依點頭答應,雙手卻更為僵硬。她硬著頭皮繼續,彈奏到第一小節的末尾時,連續出現的十幾個雙音讓她備受驚嚇,指尖在琴鍵上亂作一團,原本美妙的旋律變成了不堪入耳的噪音。
“停!你究竟怎麼了?我記得你的水準不止這樣。讓開,我給你示範一遍。”薛子軒眉頭緊皺。
薛靜依連忙讓開,忐忑不安的望著他。
周允晟放下電腦,趴在琴沿上眼巴巴的開口,“哥哥,這首曲子很有意思,我能彈一遍嗎?”
薛子軒冰冷的面容瞬間融化,溫聲道,“過來試試吧。”
周允晟坐在鋼琴前,先把曲譜翻看一遍,記在心裡,然後擺脫琴譜自如的彈奏。這首曲子源于作曲家的一個噩夢。他夢見自己跌入地獄,那裡到處都是幽藍色的火焰和可怕的惡魔。火焰燒灼他,惡魔追逐他,他飽受驚嚇的奔逃,然後一個蹬腳醒了過來,才發現一切不過是場夢。
於是他一邊抹汗一邊哈哈大笑。
所以這首曲子的前三個小節充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雙音和雙顫音,將恐怖、陰森、瘋狂的氛圍營造的淋淋盡致,最後一個小節卻充滿了釋懷和喜悅,令聽眾徹底擺脫之前膽戰心驚的感覺。巨大的情感落差和前後迥異的風格是這首曲子最亮眼的地方,而連續出現的雙音奠定了這首曲子的超高難度。
周允晟纖長的指尖在琴鍵上滑動,俐落而又精准的摁下一個個音符,當他演奏結束,薛靜依不自覺的摸了摸手臂,發現上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演奏的太完美了,高超的技巧幾乎能與那些成名多年的音樂家比肩。
薛子軒站在鋼琴邊,用近乎於癡迷的目光凝視少年。當他演奏結束,他壓下狂亂的心跳,啞聲贊許,“完美,我已經沒有什麼能教導你了。”
周允晟靦腆的笑起來。
已經沒有什麼能教導了嗎?連鋼琴之王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少年的演奏技巧已經達到了讓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薛靜依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被名為嫉妒的毒液腐蝕出幾個血洞。看見哥哥沖自己招手,她反射性的退後兩步。
“靜依,之前你看清楚了嗎?過來彈一遍,記住一定要放鬆。”
“好。”薛靜依低頭看向鋼琴,一股幽藍色的火焰忽然從琴鍵的縫隙中竄出,呼嘯著朝她面上襲來。她連忙後仰躲開火舌,差點因此而摔倒。
周允晟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低聲詢問,“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薛靜依定睛一看,琴鍵上哪有什麼火焰,是她太過緊張產生了幻覺。她慢慢將手指擺放上去,指尖卻仿佛被灼燒一般疼痛難忍。分明只需輕輕一按就能彈奏出美妙的旋律,但現在,她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少年第一次彈奏就把《地獄之火》演繹的如此完美,而她要從這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的峰腳爬上頂端,甚至淩空超越,那怎麼可能?
別說現在的她做不到,就是全盛時期的她,也同樣無法做到。只需按下幾行音符,她就輸了,輸掉了自信和驕傲,也輸掉了哥哥的關注。
她多麼想讓哥哥也用同樣癡迷的目光凝視自己,但她知道,她永遠無法打敗少年。
她忽然趴伏在鋼琴上痛呼起來,手肘和胸膛壓迫琴鍵,發出刺耳的嗡鳴。薛子軒面色一變,立即將她抱起來送往臥室,管家聞聽動靜一邊給醫生打電話一邊準備藥材和醫療器械。
薛靜依是真的發病還是裝的,周允晟沒興趣知道。他只知道她的驕傲和自信已經被他徹底碾碎。如此,遊戲才能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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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靜依是裝的,她不想在哥哥面前出醜,從而襯托的黃怡更優秀。
或許是因為遭受過太多打擊的緣故,那天獨自從昏迷中醒來後,她發現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增強了很多,以往總讓她心痛如絞的畫面,現在已經可以裝作毫不在乎的面對。
第二天淩晨,她悄悄來到琴房,坐在鋼琴前發呆。直過了半個多小時,她才把雙手放在琴鍵上,試著彈奏最簡單的一首舞曲,但熟悉的旋律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淩亂的,毫無意義的音符。
曲譜明明印刻在腦海中,眼睛一閉就能浮現,到了現實裡,她卻無法用琴鍵將它們表達出來。她似乎失去了彈奏的能力。
薛靜依心慌意亂,換了一首曲子繼續嘗試。但她越急切,手指就越不聽使喚,原本還有一點規律的琴音到後來徹底亂了,吱吱嘎嘎像是幾欲崩塌的老舊樓梯。
這哪裡是音樂,而是折磨人的噪音,如果哥哥聽見了,一定會用力關上琴蓋把自己的雙手壓斷。薛靜依終於停下來,盯著顫抖不止的雙手發呆。
她知道短時間之內,自己怕是沒有能力再碰鋼琴,因為一坐在鋼琴前,她感受到的不是期待和愉悅,而是恐懼和不安。黃怡過分優秀的表現誘導了這種心態的產生,然後讓它一天更比一天嚴重,直至昨天遭受到碾壓性的打擊才真正爆發出來。
薛靜依輕輕關上琴蓋,回到臥室。琴房裡鋪設了隔音棉,她沒吵醒任何人,所以現在有時間靜靜思考一會兒。她打開電腦,認真流覽換心手術的相關資料,最近一個多月,她正是靠著這些資料讓自己熬過了一次又一次打擊。
一篇報導躍然而出,久久停留在她視線當中。一名年輕男子移植了一顆心臟,在康復之後,他發現自己擁有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記憶,更具備了以前不曾具備的能力。這讓他的生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專家分析道:人類的心臟也能儲存記憶,可以使心臟移植者得到原主的某些技能。非洲的一些原始部落就有吞吃敵人心臟以獲得力量的習俗。
薛靜依用陰森的目光凝視這篇報導,許久之後抿唇笑了。如果移植了黃怡的心臟,她是不是也能獲得他過人的音樂天賦?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他算什麼,一個為自己存儲心臟的容器,一個活在自己陰影裡的可憐蟲,憑什麼讓自己感到恐懼?
她笑得越來越陰狠,看見擺放在桌上的邀請函,做下了一個決定。
既然她短時間內失去了彈奏的能力,便讓黃怡代替她參加比賽。她看重的並不是豐厚的獎金,而是進入柯帝士音樂學院學習的機會。憑她的能力,至少還需苦練好幾年才能考上,而黃怡輕輕鬆松就能做到。
反正他也是要死的,乾脆利用個徹底。等得到了他的心臟和天賦,沒有誰會發現當初參加比賽的那個人不是她。
這樣想著,她冷靜的關掉電腦,摁響急救按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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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人圍在病床邊面容憔悴,尤其是薛李丹妮,眼睛都哭紅了。薛靜依拉住她的手,虛弱開口,“媽媽,我會死嗎?”
“胡說什麼,你一定會好的,我們已經想到辦法了。老公,你說是不是?”
“是,只要你趕緊把身體養好,我們就能馬上為你做手術。”言下之意是說心臟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薛靜依抿嘴笑了,看向面色鐵青的薛子軒,試探道,“哥哥,你說我能好起來嗎?”
薛子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站起身往外走,頭也不回的道,“你注意休息。”
他終於意識到妹妹的存活建立在少年的死亡之上,這讓他痛苦的幾欲窒息。他現在根本無法正視薛靜依的存在,她是一個殘次品,卻要用扼殺天才的方式去彌補她的殘缺,這是犯罪!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試用了健身催眠法。聽說健身健到累趴下,眼睛一閉就能睡著,我一口氣做了一百個仰臥起坐,兩分鐘平板支撐,五十個深蹲加三十秒高抬腿,果然兩點多就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十點半。好久沒這麼舒爽了。等練出了馬甲線和腹肌,放出來讓你們欣賞欣賞。當然,沒練出來你們就把今天的話忘了,當沒看見昂。
第149章 14.9
薛靜依故意不吃藥,讓身體狀況迅速惡化,但這只是表像,一旦達到目的,她就會盡力調養至最佳狀態,以便能承受住心臟移植手術的風險。し在那之前,她要把黃怡虧欠她的全都要回來。
她向薛李丹妮提出了讓黃怡代替自己參加比賽的要求,薛李丹妮無疑是薛家最疼愛她的人,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並把此事告訴薛瑞。薛瑞決定派幾個保鏢時時刻刻跟著黃怡,免得他在比賽過程中暴露身份。
薛靜依又讓管家把黃怡叫過來,擺出一副垂死的模樣,說想讓更多的人記住自己,想親自站上那個舞臺卻無能為力,想在這個世界多多少少留下曾經存活過的痕跡。這是她的遺願,希望她的兄弟能幫她完成。
周允晟內心冷笑連連,眼眶卻通紅一片,考慮片刻後答應了。
薛靜依握住他的手,虛弱的道謝。
薛家所有人都圍著她團團轉,但凡她提出什麼要求,莫不盡最大的努力為她實現,然而到了薛子軒跟前,得到的只有冷酷的否定。
“不行,這是作弊,我不能同意。”他面無表情的盯著一本曲譜,連個眼角餘光也未給薛靜依。這些天他甚至沒前往她的房間探望過一次,他已經無法正視她的存在。
“可是我聽說閻爺過兩天就回來了,如果小怡代替我去參加比賽的話還能躲開他。”薛靜依拿出事先想好的說辭。
薛子軒明顯愣了愣,幾分鐘後沉默的點頭。
若是以往,哥哥絕不會同意這種做法。他常常說音樂是最真實的,容不得一點虛假,故而對抄襲作弊假彈等行為深惡痛絕。但現在,為了留住黃怡,他卻能放下所有原則。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不知道他會在自己和黃怡之間選擇誰。
薛靜依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情不自禁的問道,“哥哥,你想讓我活下去嗎?”我活了,黃怡就必須死,你會怎麼選?
薛子軒用格外冰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走了。他當然想讓妹妹活下去,但前提是她不能掠奪少年的生命。死亡是一種極其自然的過程,世上每一個人都無法避免,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真到了那一天,平靜接受才是最從容的應對。
他並沒有看見,在自己轉身的時候,妹妹的眼睛裡充斥著多麼濃烈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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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薛靜依參加比賽一直在周允晟的計畫當中。薛家想隱瞞他的身份,他就偏要名揚世界,等真相揭開的那一天,小小的薛家根本無法控制事態的發展。
為了確保他不跟外人接觸,薛家派了幾個保鏢監視。預賽已經開始,休息室裡坐滿了十二至十八歲的青少年,其中家世顯赫者不知凡幾,卻也沒幾個像他這樣高調,總是被一群戴墨鏡的大漢圍著。
有人很看不慣他的做派,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還有人試圖走到他跟前抗議,被幾個保鏢攔住。這一舉動為他招來了更多冷嘲熱諷。還未開始比賽就如此高調,等會兒輸了別太難看。
每個參賽者都曾錄製了一段vcr上交組委會,組委會將之剪輯在一起播放,為的是讓大家瞭解彼此的水準。
vcr是薛靜依未發病之前拍攝的,沒有經歷過生死磨難的她雖然也算有天賦,但在選手中間頂多只能排中上。他們並不曾將她看作真正的對手。
而這樣一個天賦平平的人,卻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確實讓很多選手憑生一種某人在狐假虎威的感覺。事實上,薛子軒的才華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這樣想著,不少人搖頭冷笑,主動疏遠了他。尤其是最有希望奪冠的奧地利選手漢娜,她為每一個選手都帶了一份小禮物,唯獨遺漏了周允晟。
這種台下的明爭暗鬥對周允晟來說無關痛癢,他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低頭翻看一本曲譜。片刻後,休息室裡響起接二連三的抽氣聲,依稀還能聽見‘天啊我要暈倒了’之類的誇張表述。
周允晟心有所感,抬眸一瞥,卻見薛子軒快步朝自己走來。他今天穿著一套灰色禮服,脖子上系著一根黑白灰三色條紋交雜的絲質領巾,手上戴著純白的手套,看上去像是從中世紀油畫中走出的貴族。
其間有人攔住他要簽名,都被他拒絕了,走到少年身邊,他如冰雕般冷硬的面容才略微和緩,俯身問道,“緊張嗎?”
“不緊張。”周允晟搖頭。
“為了公平起見,我不能做你的評委,但我會在台下看著你。相信自己,冠軍一定是你的。”他脫掉手套撫摸少年臉頰,表情和語氣說不出的溫柔。
周允晟靦腆的笑了笑。
薛子軒還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是他發現自己在這方面格外生疏,擰眉想了很久也沒能找出一句合適的,只得像雕塑一般站在少年身旁。他想自己或許可以給少年一個擁抱,剛準備彎腰,卻見薛閻被薛老四推了過來。
他立即擋在少年身前,“這裡是選手休息區,閒雜人等不能進來。”
“那他們是怎麼進來的?”薛老四沖圍在少年身邊的幾個保鏢孥嘴。看得這麼嚴,當少年是囚犯嗎?
“小怡有心臟病,為了避免他發生意外,組委會同意我們派人保護他。”
薛閻沒說話,只冷笑了一聲。薛子軒還想趕兩人離開,一名工作人員匆匆跑進來,說是組委會要召開一個緊急會議,讓他趕快去。
“哥哥你去吧,我沒事的,叔公又不會吃了我。”周允晟輕輕拍打他手臂。
薛子軒反復握拳,冷冷瞪視男人一眼後走了。
“你們先下去。”薛閻沖幾名保鏢擺手。這些人無不知道閻爺的威名,哪裡敢違抗,低著頭魚貫出去。
“哥哥?叫得挺親熱的。他是你哪門子的哥哥?”薛閻握住少年手腕冷笑,上下打量他,嫌棄開口,“這是什麼衣服?每次見面你就不能穿得正常一點?”
周允晟拉扯身上純白的連衣裙,無奈聳肩,“這是組委會發放的統一服裝,女選手都這麼穿,我有什麼辦法。沒事,我很快就能離開薛家了,再也不用受這份罪。”
薛閻將他拉到身邊,揉捏他纖長的指尖說道,“比賽結束我們就舉辦訂婚儀式,我幫你定做一套禮服,你喜歡黑色還是白色?”
“你穿什麼顏色?”周允晟來了興趣,蹲下-身趴伏在他膝蓋上,眼睛亮晶晶的。
“我穿黑色。”
“那我穿白色。”
“好,就這麼定了。”薛閻輕快的笑了,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枚戒指往他無名指裡套,徐徐開口,“這是訂婚戒指,結婚戒指以後我們兩一塊兒去挑。等比賽結束,我幫你補辦一個盛大的求婚儀式,你想讓我下跪嗎?”
周允晟張開五指反復欣賞做工精緻的鑽戒,又見他無名指也戴了一枚款式相同的,滿足的笑道,“不用了,求婚儀式我來辦吧,要下跪也該是我下跪,你只管等著就好。”他按捺不住滿心的喜悅,抱住男人腦袋用力親了幾口,響亮的聲音引得所有人都好奇的看過來。
薛老四每次聽兩人對話都忍不住想笑,不得不喟歎老闆這回是撿到寶了。少年雖然才十六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這段感情投注了多少心力。他的愛如此深沉而又毋庸置疑,一旦認定了誰,就會緊緊拉住那人的手帶領他一往無前的向幸福奔去。
唯有這樣的人,才能讓心硬如鐵的薛閻動容。
薛閻摁住少年後腦勺,給了他一個唇舌交纏的熱吻,又捏了捏他指尖以示鼓勵,這才離開休息室。
選手們本就對周允晟的做派不屑,這會兒更認定了他只是個耽於享樂和肉-欲的草包,便都不再看他,心中暗暗為薛子軒有這樣一個妹妹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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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有條不紊的進行,幾個種子選手表現都頗為不俗,評委們紛紛給出極高的評價。尤其是漢娜,她演奏的曲目是《康派涅拉》,世界上難度最高的鋼琴曲之一,在預賽階段就拿出這種曲子,把比賽的格調直接往上提升了好幾級。
排在她後面的選手如果沒有更亮眼的表現,最終只能淪為陪襯,而評委們在水準拔高的情況下給出的分數或許會比他們的實際表現更低。
因為掌聲經久不息,她一直在向觀眾鞠躬致謝,直過了一兩分鐘才離開舞臺。周允晟恰恰排在她後面出場,此時正站在臺階下仰望。
“祝你好運。”與少年錯身而過時,她翹著唇角說道。
“你臨時改變了參賽曲目?”周允晟用標準的德語詢問。他記得參賽名單上漢娜報的曲目是《悲愴》,她忽然提高了難度會讓後面的選手陷入極其尷尬的境地。當然,如果有絕對的實力,這點小插曲並不算什麼。
“是啊,你也可以臨時改變一下。”漢娜笑嘻嘻的說道。
“你的提議很好,我喜歡競爭激烈的比賽。”周允晟微笑點頭,寫了一張小紙條遞給台下的評委。
評委們看過紙條後大吃一驚,派人跟少年反復協商後見他心意已決,只能點頭同意。坐在後面幾排的薛子軒見幕布遲遲沒有拉開,走過去詢問情況。
“親愛的軒,你妹妹臨時改變了曲目,她要彈奏《致帕洛切夫》。我們規勸過她,但是她並不願意採納我們的意見。so……”工作人員聳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致帕洛切夫》並沒有被收錄在《超技練習曲》中,但彈奏時的困難程度與它們相比只高不低。這首曲子鮮為人知,彈奏者更是寥寥可數,不僅因為其需要大師級的彈奏技巧,還需要投入常人難以想像的充沛情感。
上個世紀最著名的鋼琴演奏家普法洛因為練習這首曲子而導致了精神崩潰。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人能把它完整的演奏出來。它一經問世就被譽為‘魔鬼的音樂’,演奏者需要不斷地大力敲擊琴鍵,連續彈奏不協和絃,旋律至始至終都停留在高-潮未曾消退。
這首曲子首演的時候,聽眾由於受不了強烈的琴音刺激而選擇集體退場。從那天開始,《致帕洛切夫》就徹底退出了主流音樂的舞臺,直到一個世紀之後的現在,才有音樂家發現隱藏在它旋律中的獨特魅力而打算讓它重現人世。
但他們無一例外的失敗了,就連薛子軒也曾表示自己只能彈奏出《致帕洛切夫》的形體,而無法重塑它的靈魂。
魔鬼的音樂或許只有魔鬼才能演奏。
這也是評委震動的原因。他們不想眼睜睜看著一名有潛力的選手因為挑錯了曲子而被淘汰。但如果他自己堅持的話,他們也不會阻止。
主持人將臨時更改的曲目報出來,臺上台下噓聲一片。休息室裡的選手們更是笑得頗為幸災樂禍,沖漢娜豎起大拇指。要不是漢娜刺激了薛靜依,她也不會主動找死。很好,競爭者又少了一個。
“閻爺,小怡還沒上臺呢,他們噓什麼?”薛老四是個不通音律的粗人。
薛閻正用手機百度,看見《致帕洛切夫》的介紹,不由挑高一邊眉毛。
“魔鬼的音樂,這麼刁。”薛老四湊過去看了看,嘴裡直咋舌。
兩人說話間,幕布拉開了,穿著純白連衣裙的少女(少年)已經坐在鋼琴前,一束光線聚焦在頭頂,將他照射的纖毫畢現。他微微低垂著眼瞼,似乎在調整情緒。
評委們並不催促。少女能選擇這首曲子已經證明了他的勇氣,他們願意多給他一點時間。
坐在家裡觀看直播的薛靜依暗暗咬牙,怎麼也想不明白黃怡為何會臨時更改曲目。難道他以為自己能彈奏出連哥哥都無法完美演繹的曲子嗎?他是太自大還是太愚蠢?早知道就不該讓他去參加比賽,一來就搞砸了!
周允晟在回憶《致帕洛切夫》的創作背景。它的編寫者是上個世紀並沒有什麼名氣的音樂家卡蘭斯,在曲子公演並得到無數惡評後,他服毒自殺了,屍體在他居住的破舊小閣樓內慢慢腐爛,直到一個月後被房東發現。
當時公眾都認為他是因為無法接受失敗而選擇了死亡,畢竟他花了整整七年的時間譜寫這首曲子,說一句‘嘔心瀝血之作’也不為過。但周允晟並不這麼認為。這首曲子為什麼叫《致帕洛切夫》?帕洛切夫究竟是誰,跟卡蘭斯是什麼關係?
當時的人查不出,也不想查,但周允晟擁有008,想要找到真相是輕而易舉的事。通過搜索史料庫,他發現帕洛切夫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他是卡蘭斯高中時期的同學,兩人關係非常親密,但在他們畢業的時候,帕洛切夫因為受不了家人的虐待自殺了。從他死亡的那天開始,帕洛切夫將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花費在了譜曲上,曲子完成並公演的第二天,他也同樣選擇了自殺。
用畢生心血來向一個亡魂致敬,並義無反顧的追隨他而去,那是怎樣一份厚重的感情?僅僅只是單純的朋友嗎?周允晟並不這麼認為,根據當地的醫療記錄顯示,帕洛切夫曾經被家人送入精神病院治療,原因是愛上了同性。在那個年代,同性戀者得不到絲毫尊重,一經發現就會被整個社會排斥。
帕洛切夫遭受了怎樣慘無人道的折磨才會選擇死亡?而卡蘭斯,他的愛人,又是怎樣在無盡的絕望中堅持下來?《致帕洛切夫》的旋律為何至始至終那麼狂暴,真的只是為了表達失去愛人的痛苦?
不,應該還有怨恨,反抗,譴責,譴責這個殘忍無情的社會毀掉了他們幸福的可能,毀掉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交織在狂暴旋律中的情感只有純粹的愛和恨,兩者合二為一變成毀滅。
在愛人死後卡蘭斯真正想做的事其實是毀滅這個殘忍的世界,但他沒有能力付諸行動,只能把無盡的愛恨譜寫成旋律,宣洩給所有的聽眾,甚至於連帕洛切夫,他都是心存怨恨的,恨他拋下他獨自面對死亡。
當聽眾因為受不了刺激而謾駡退場時,他的心情應該很痛快淋漓吧,所以他才會心滿意足的離開這個世界。
當時的樂評人何其敏銳,他們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一首魔鬼的音樂,因為毀滅和死亡是它的主旋律。
想到這裡,周允晟深吸口氣,用力按下第一個音符。他也曾經歷過最熱烈的愛情,最痛苦的折磨;也曾在看不見盡頭的絕望中拼命掙扎,想要反抗這個殘忍無情的世界。當愛人將他拋回本體獨自赴死時,他也同樣的恨他,卻也撕心裂肺的愛他。
卡蘭斯的心情,他感同身受。
台下的評委和聽眾在忍受了長久的寂靜後都在等待他膽怯退場,卻沒料到他不動則已,一動竟如此雷霆萬鈞。隨著第一個高昂的音符迸濺而出,一段又一段極其厚重,尖銳、不和諧的旋律像山嶽崩塌一般滾滾襲來。
少年快速地,猛烈地敲擊琴鍵,因為太過用力手背都爆出一條條青筋,臉上帶著猙獰而又痛苦的表情。他脊背忽而繃直,忽而又頹然彎曲,髮絲隨著擺動的頭顱在光柱中劃下一道道痕跡。他指尖迅速從這一頭滑到那一頭,用快得肉眼難辨的速度將擠滿了一個小節的三百多個音符一一敲擊出來。
高昂的琴音連續不斷的撞擊聽眾的耳膜,直入心臟,讓他們感到恐懼不安的同時又覺得痛苦而壓抑,仿佛有一雙手捂住了口鼻,令他們陷入絕望的窒息。
少年顯然比他們更痛苦也更絕望。因為深陷在琴音中不可自拔,他臉上佈滿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液體,隨著頭顱的擺動灑落在手背和琴鍵上,在光柱中閃耀出晶瑩的星點。
他咬緊牙關,重重壓下最後一個音符,仿佛從地獄傳來的樂音戛然而止。他雙手無力的擺放在琴鍵上,粗重的喘息從聽筒擴散出來,回蕩在演奏廳的每一個角落。
台下安靜的落針可聞,有人捂著胸口滿臉驚懼,有人抿緊雙唇默默流淚,還有人陷入呆滯無法抽離。直到今天,他們才真正意識到,原來音樂果真具備直擊靈魂的力量,他彈奏的每一個音符都能讓他們的靈魂感受到疼痛並因此而瑟瑟發抖。
“刁!刁爆了。”薛老四目瞪口呆。連他一個大老粗都能被少年的音樂震撼,更何況滿廳的專業人士。
薛閻率先鼓掌,在他之後,掌聲稀稀拉拉的響起,直至交匯成雷鳴。八位評委齊齊站起來大聲叫好,臉頰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有生之年能聽見如此純粹的《致帕洛切夫》,他們死而無憾。
薛子軒擠開身邊的聽眾奔上舞臺,將少年緊緊擁入懷中,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他被他征服了,從身體到靈魂。
“安可!”台下的觀眾一批接一批的站起來,喝彩聲交匯成滔天浪潮。
周允晟推開薛子軒向大家彎腰致敬,臉上還帶著些許痛苦的神色。薛子軒脫掉白手套,為他擦拭滿臉汗珠,然後再次熱烈的擁抱他,驕傲的笑容全世界都能看見。
薛閻因為行動不便被卡在聽眾席上,只能臉色鐵青的盯著臺上。
“我要治腿。”他簡短交代。
“啊?不是說不想治嗎?”薛老四先是怔愣,看見跑上臺與少年並肩站立的薛子軒,自然什麼都明白了。
“好,回去就幫你安排手術。”他如釋重負的笑了。能擁有一個愛愈生命的人,再不幸的人生也會慢慢變得幸運。
選手們擠在過道上,表情格外精彩。少年無論是技法還是表現力,已經能跟當世最頂尖的音樂家比肩。在漢娜提高了比賽的水準之後,少年更是將之推向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別說青少年組,就是成人組,他也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而現在,比賽才剛剛開始,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他又將帶給大家怎樣的震撼?
評委們有志一同的打出最高分。完美,除了完美他們給不了任何別的評價。少年謝過聽眾原本準備下臺,卻又被熱烈的呼喚回來,他們太喜歡他了,希望他還能演奏一曲,但這顯然不符合大賽規則。周允晟只能再三謝幕,直過了五分鐘才在薛子軒的攬護下回到休息室。
後面出場的選手已經不抱什麼希望,所以表演的時候格外放鬆。他們知道自己再如何努力都無法超越少年。比賽才剛剛開始,冠軍的人選就已經確定,除非少年在此期間發生什麼意外無法正常參加比賽。
坐在電視機前的薛靜依手忙腳亂的吞服了一粒救心丸。少年無與倫比的天賦已經嚴重超出了她的預估,現在她開始心慌了,不確定自己在得到少年的心臟後能否攀登到與他同等的高度。
站在舞臺上的他就像是天邊的星辰,那麼遙不可及。
第150章 14.10
由於賽事在網路和電視上全程直播,周允晟的演奏全世界的音樂愛好者都能聽見。後面的選手在表演什麼他們已經完全沒有興趣了,紛紛在社交平臺上發表感言。
“我以為漢娜肯定是這一屆鋼琴比賽的冠軍,她一出來就震撼了全場,要知道她演奏的《康派涅拉》可是五首《超技練習曲》中的一首。我當時就想:好吧漢娜,你太殘忍了,你讓下面的選手怎麼活?要知道鋼琴之王的妹妹可還沒出場呢!但是我錯了,漢娜或許真的很有天分,但跟joy(薛靜依英文名)比起來真是差的太遠了。她只能跟一群青少年比賽,但是joy卻已經能跟許多成名許久的頂級鋼琴演奏家比肩。她的這首《致帕洛切夫》只能用完美、震撼、無與倫比這三個詞語來形容,連她哥哥,曾經的鋼琴之王sean(薛子軒)在她面前也要甘拜下風。”
“我就在現場,沒有近距離聽過joy演奏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到那種令人窒息的強大感染力。我的耳朵和心臟都被她按壓的生疼,當演奏結束,我整個人戰慄了一分多鐘。”
“一直以來這首曲子都被人稱為魔鬼的音樂,我也曾找到sean演奏的視頻欣賞過,但完全無法領會它的魅力。當時只覺得難聽,噁心,眩暈,但就在剛才,我聽了joy的演奏,我落淚了,哭得不能自已,現在只想做些瘋狂的事宣洩那莫名其妙出現的絕望感。”
“我的上帝,在此之前我從不知道有人能把鋼琴彈成這樣!看見她的正面了嗎,扭曲的,猙獰的,滿是汗水和淚水的黏糊糊的一張臉,但為什麼我就是覺得她美極了,當她重重壓下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我盯著她因為絕望和痛苦而顯得格外閃亮的眼睛,只覺得心臟都快爆裂了!”
“我一向只聽流行音樂,古典音樂是什麼玩意兒,能吃嗎?好吧,這是一個小時之前的我剛說過的一句話,但現在的我要把這句話吃掉。joy的演奏讓我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打動靈魂的音樂。她高超的技巧已經能夠讓全世界的演奏家都頂禮膜拜,當然其中也包括她的哥哥。她投注在旋律中的情感是任何人都無法複製的!那是一種具有毀滅性的力量!我想在joy之後,再也沒有人能把《致帕洛切夫》演繹的如此完美。joy的演奏將成為永遠無法超越的經典。”
“joy,joy,joy,她太棒了!預賽就拿出這種水準,我對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的期望值已經達到頂點。我原本是沖漢娜來的,但現在我只期待joy一個人的表演。”
“我覺得組委會應該把joy調整到成人組,讓她跟一群青少年比賽太不公平了。當然,就算在成人組,她也具備碾壓性的實力!不愧是鋼琴之王的妹妹,原來遺傳基因真的能決定一切。”
諸如此類的讚美讓這一屆鋼琴比賽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周允晟的演奏太具有感染力,哪怕從不聽古典音樂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為他著迷,從而成為他忠實的粉絲。在他演奏完之後,許多聽眾忍不住在社交網路上發表了感言,並把自己拍攝的現場視頻發佈出去。少年本就長得格外精緻,當他因為太過悲傷痛苦的音樂而扭曲了面容時,那不僅僅沒有折損他的美麗,反倒令他具備了攝人心魂的力量。
接下來的表演已經沒有人在乎了,他們心不在焉的聽完幾首鋼琴曲,便都堵在過道裡想要與少年說幾句話。他才十六歲,單薄瘦小的身體裡卻隱藏著如此可怕的爆發力和連上帝都嫉妒的天賦。
媒體記者聞訊趕來,看見被薛子軒護在懷中的少年,爭先恐後的把話筒遞到他嘴邊,“請問薛小姐練習鋼琴幾年了?”
“請問半決賽的時候你會彈奏什麼曲目?”
“請問你為何決定彈奏這首曲子?連普法洛都因此崩潰,你現在感覺如何?”
周允晟一言不發,用巨大的墨鏡遮住自己半張臉。薛子軒一隻手攬住他單薄的肩膀,一隻手遮擋在他側臉,擰眉說道,“請讓讓,我妹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無法承受太過嘈雜的環境。如果她出了什麼意外,我將控告你們。”
“那麼薛先生,請問你對你妹妹今天的表現滿意嗎?你認為她彈奏的《致帕洛切夫》和你彈奏的有什麼區別?誰更好些?”
已經被保鏢護送到保姆車邊的薛子軒回過頭坦誠開口,“我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事實上,我為他感到無比的驕傲。他演奏的《致帕洛切夫》已經遠遠超越了我的演奏,如果卡蘭斯現在還活著,我想他也會非常滿意的。”他略一點頭,關上車門快速駛離。
薛閻坐在輪椅裡,隔著五六十米遠的距離觀望。他也很想把少年抱在懷中,護著他在喧鬧的人群中穿行,讓他免於任何傷害,但因為殘缺的雙腿,他什麼都無法為他做到。
“什麼時候動手術?我想儘快。”他示意薛老四推自己離開。
“我給布魯克醫生打個電話問一問,當年我勸你動手術你不聽,現在保護不了自己媳婦,後悔了吧?”薛老四一邊調侃,一邊拿出手機撥電話。薛閻的腿並非不能治,而是他怕麻煩一直沒治。他似乎對什麼都不在乎,包括親情友情,權力地位,甚至於自己,但忽然之間,薛晉怡就那樣出現了,讓他本是一具空皮囊的身體長出了心肺,冒出了熱血,變成了一個活著的,會喘氣兒的人。
這可真是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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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回到酒店時還覺得非常難受,血管像是被什麼濃稠的東西堵著,讓他格外遲鈍也格外壓抑。《致帕洛切夫》不愧為卡蘭斯花了七年時間編寫的復仇曲,他不僅報復了聽眾,還報復了彈奏者,在表演結束之後,彈奏者需要極其強大的自我調節能力才能恢復正常。
周允晟現在就很需要時間來靜靜沉澱一下,偏偏薛李丹妮聞聽消息後趕到酒店,此時正不停訓斥。
“你不能表現的這麼優秀!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你收斂一點。”她斬釘截鐵的命令。她從未關注過少年,只知道對方正跟兒子學琴,天賦還不錯的樣子,但萬萬沒想到他的天賦豈止‘不錯’?說‘驚才絕豔’也絲毫不會誇張。在排演的空隙,薛李丹妮也觀看了鋼琴比賽的直播,少年表演結束後的五六分鐘,她的頭腦都是一片空白,連靈魂也止不住的顫抖。別說薛靜依達不到他的水準,就連浸淫音樂幾十年的薛李丹妮也完全不敢與之攀比。
他表現的如此優秀,引來那麼多關注,女兒今後要是無法超越他該如何向外界解釋?這份榮耀太過龐大而沉重,已經完全超出了薛靜依的承受能力。
周允晟面無表情的撩了她一眼,淡淡開口,“我做不到。”
“你怎麼會做不到?難道這雙手不是你的嗎?”薛李丹妮氣急敗壞的質問。
“當我坐在鋼琴前,它們就不屬於我,而屬於旋律。如果你想讓我用這雙手毀了那些美妙的旋律,抱歉,我做不到。”周允晟用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句說道。
薛李丹妮是小提琴演奏家,這樣的心情她也同樣擁有,只要拿起弓弦,她心中所有的念頭都是用最完美的方式把旋律演繹出來。讓她故意毀掉一首曲子,就如同讓最虔誠的信徒親手砸爛寄託他們信仰的聖殿,那是無可饒恕的罪行。
薛李丹妮愣住了,幾次張口都無法成言。她一方面被深深觸動,另一方面又為女兒的將來擔憂。女兒的琴技如果達不到跟少年同樣的高度,現在這些讚譽在未來都會成為謾駡和諷刺。少年的優秀不會成就她,而會毀掉她!
薛李丹妮走到吧台邊倒了一杯紅酒,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薛子軒一直站在窗邊眺望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景,當少年說‘坐在鋼琴前它們就不屬於我’時,他的心臟狠狠震顫了一下,猛然回頭朝他望去。
他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誘惑他的心,讓他除了音樂和他,再也無法思考別的東西。事實上,最近的幾天他很少考慮其他,滿腦子都是少年彈奏鋼琴時認真的模樣。
“母親,你走吧。”他拉開房門,語氣冰冷。
“什麼?”薛李丹妮有些呆怔。
“你走吧,不要打攪我們,有什麼事等比賽結束再說。”他不耐煩的皺眉。
薛李丹妮對兒子的疼愛更勝女兒,見他面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不禁有些發怵,放下酒杯遲疑的走到門口。
“再見。”薛子軒將她推出去,砰地一聲甩上房門。
“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麼,做你自己就好。”他走到少年身邊,居高臨下的盯著他漆黑的發頂。他很想像平常人那樣,說一些逗趣的話安慰少年,但他拼命搜索記憶庫,除了上萬首鋼琴曲的曲譜,沒能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或許應該彈奏一首歡快的曲子。他盯著放置在陽臺邊的白色三角鋼琴思忖,卻聽少年沉聲說道,“你能離開嗎?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告訴我,你是不是無法擺脫《致帕洛切夫》的影響?”薛子軒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我能擺脫它的影響,但我現在需要獨立的空間。”周允晟抬頭,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睛。
薛子軒被嚇了一跳,不自覺就伸出手朝他眼瞼摸去。
“不要碰我。”周允晟偏頭躲避,再也無法壓抑隱藏在心底的,對薛家人的厭惡。
薛子軒無法理解別人的感受,世界上唯一能令他動容的只有少年,他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像是電影膠片儲存在他腦海中,只需靜下來,就會一遍又一遍的反復播放。或許因為回味過太多次,他能敏銳的察覺他的情緒變化。
他在厭惡他,甚至於憎恨,這讓他首次品嘗到何謂撕心裂肺,心痛如絞的感覺。他拼命回憶自己是否有哪裡做的不好,然後臉色越來越蒼白。不會的,小怡不會知道自己將他找回來的初衷。他沒有途徑知道。他如是安慰自己,心想這一定是彈奏《致帕洛切夫》的後遺症,這才讓狂亂的心跳恢復正常。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不知所措的站了一會兒,這才三步一回頭的離開。
房間裡終於安靜了,周允晟將薛李丹妮喝過的紅酒杯扔進垃圾桶,重新找了一個杯子倒滿,一飲而盡。連喝三杯,他才覺得凝固的血液開始重新流動,痛苦而又壓抑的感覺一點一點開始消散,不禁長出口氣。恰在這時,門鈴響了,他心有所感,快步走過去拉開房門。
薛閻跟薛老四果然站在外面。
“好大的酒味。”薛老四四處嗅嗅。
“你還好嗎?”薛閻滿臉擔憂。
“你來了我就好了。”周允晟慵懶一笑,傾身將193公分的大漢攔腰抱起,扔在床上,一屁股坐在他腰間。
薛老四趕緊將輪椅推進去,關緊房門跑了,心道:怪不得老闆要動手術,不動手術就得被媳婦抱來抱去的,確實有點傷自尊。
薛閻翻身將少年壓住,語氣十分緊張,“你怎麼了?是不是還沒從那首曲子中走出來?”聽說有人因為彈奏《致帕洛切夫》而導致了精神崩潰,他不得不多想。
“是的,我很害怕。”周允晟湊近些許,用赤紅的眼珠逼視愛人,咬牙開口,“答應我,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准拋下我獨自消失。你能做到嗎?做不到的話我現在就抱著你從窗戶跳下去,咱兩一了百了。”當愛人將他拋回現實選擇與主神同歸於盡時,他不是不擔心,也不是不怨恨,只是將這種情緒隱藏了,因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再次把他找回來。
直到演奏了《致帕洛切夫》,那種無處傾訴的恨和撕心裂肺的愛才被引導出來。當接受軍部指派的時候,他曾想著,如果找不到愛人,就這樣死在虛擬世界也未嘗不是好事,因為這個世界至少還有他,而現實世界只有空寂的房間和冷漠的人群,並不值得留戀。
他現在既想好好愛他,又想乾脆一把掐死他省得日後牽腸掛肚,心情矛盾的無以復加。
“我能做到,你再相信我一次。”薛閻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用一個‘再’字,仿佛自己曾經向少年許下過同樣的承諾卻沒能做到。他被少年掐的差點斷氣,不得不伸手撫弄他戴著黑色耳釘的耳垂。
一串原始程式碼毫無預警的闖入資料庫,讓周允晟迅速找回理智。知道惹怒了自己就用原始程式碼來取悅?這人就算失憶了,骨子裡也還是那麼狡猾!輕微的低哼一聲,他垂頭吻住他削薄的嘴唇。
薛閻大手覆蓋在他後腦勺上,不斷加深這個吻,眼裡滿是星星點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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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的演奏徹底火了,國內外多家主流媒體對此進行了連續幾天的重點報導,演奏的視頻更是在電視和網路上一播再播,每一個收聽者都會產生不同的感受,但無一不被他高超的技巧和強烈的情感所震撼。還有人把薛子軒的版本跟他的版本放在一起進行比較,哪怕對音樂最不敏感的人,也能輕而易舉區分出二者的不同。薛子軒只是用雙手彈奏,而周允晟卻是用靈魂在呐喊。
不少樂評人斷言:毫無疑問,joy已經超越了她的兄長,她會成為本世紀最偉大的鋼琴家,沒有之一。在十六歲的稚齡便得到如此崇高的讚譽顯然是非常罕見的。
一位國際大導演在聽過《致帕洛切夫》後立即打電話聯繫組委會,提出與周允晟合作的要求。他現在拍攝的一部有關於世界末日的災難片非常需要這種讓人一聽就感到絕望的配樂。他甚至覺得如果這部影片不能啟用少年的琴音就會變得殘缺不全,從而成為他的終身遺憾。
因為被薛家限制了人身自由,別說單獨出門,就聯手機這種必備品周允晟也從來沒見過。那些試圖接觸他的人輾轉找到薛子軒,讓薛子軒煩不勝煩,然而遠在華國的薛靜依卻比他煩惱無數倍。
她一方面欣喜于少年取得的成就,一方面又害怕未來的自己無法超越他樹立的一座座豐碑。薛李丹妮告訴她最好讓黃怡趕緊退賽,因為她的天賦永遠也追不上他,日後水準倒退的太多也許會招惹很大的麻煩。她斷然拒絕了,心裡卻慌亂的厲害。
只要得到黃怡的心臟,他能彈奏出來的曲子我也同樣可以。她需要不斷的安慰自己才能抵禦住一天更比一天忐忑不安的心情。黃怡已經優秀到了讓她感到恐懼的程度,直至今日,她還無法彈奏鋼琴,尤其在聽過他演繹的《致帕洛切夫》之後。她不無惡意的想著,黃怡也許是魔鬼,因為只有魔鬼才能演繹出如此蠱惑人心的音樂,凡人是不能跟他相提並論的。
魔鬼的心臟究竟隱藏著多麼強大的力量?她恐懼的同時又倍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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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決賽開始了,休息室裡清空了一大半,僅留下二十六名選手。他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閒談,眼角餘光總忍不往朝坐在角落裡顯得特別安靜沉穩的少年看去。這回沒人說他做作高傲,天才再如何高傲都是應該的,不需要凡人去理解。
漢娜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問及這次演奏的曲目時表情非常難看。因為周允晟擅自更改曲目的緣故,她不得不把決賽上要演奏的曲子拿出來,過了半決賽,她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她已經沒有難度更大也更熟練的曲目了。
“我的上帝,你竟然要演奏《彼得魯斯卡》,那可是鋼琴演奏家們公認的難度排在第七位的曲子。這還是半決賽嗎?我已經絕望了!”聽了她的答案,一名選手崩潰的捂住額頭。
“我覺得你還是先堅持一會兒,聽了joy的答案再暈倒也不遲。”另一名選手指了指角落裡的少年。
“我去問他。”一名華國選手自告奮勇。他跑過去,毫不意外的被保鏢攔住,只得伸長脖子喊道,“薛靜依,你待會兒要演奏的曲目是什麼?介意告訴我們嗎?”
漢娜聽不懂華文,但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衷心希望對方挑選的曲子,難度不要比自己的高。
“《炫耀》。”周允晟淡淡開口。
“你說什麼?”華國選手掏了掏耳朵。
“西爾斯的《炫耀》。”周允晟補充完整。
華國選手倒抽一口涼氣,跑回去,對剛才那名女選手說道,“好了,你可以暈倒了,他要彈奏西爾斯的《炫耀》。”
“上帝啊!沒法活了!”有人如喪考妣,有人興奮期待,休息室裡頓時亂作一團。
音樂界永遠不乏才華橫溢者,因為過於驚人的天賦和過於充沛的情感,很多音樂家往往脾氣古怪,難以合群。上個世紀出現了許多鋼琴大師,他們無比閃耀的光芒將新世紀的鋼琴演奏家襯托的格外平庸黯淡,若非出了一個薛子軒,很多樂評人甚至說新世紀是鋼琴演奏陷入沒落的世紀。在群英薈萃的上世紀,西爾斯毫無疑問是最受矚目的鋼琴大師之一。但他本人卻並不接受‘之一’這個尾碼。
他從三歲起就展現了驚人的音樂天賦,六歲獨立創作了一首圓舞曲並演奏出來,十一歲揚名世界。他性格極為傲慢,宣稱自己是最出色的,足以淩駕於同時代所有鋼琴大師之上,這一言行為他招惹了許多抨擊。為了有力的反駁這些抨擊,他即興創作了《炫耀》,並表示除了自己,再也沒有人能將它完整的演奏出來。
《炫耀》與《致帕切洛夫》的風格完全相反,並不包含激烈的情感起伏,事實上曲作者在編寫它時壓根就沒有投注情感,只是為了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它的名字跟它的內容保持了驚人的一致,用現代人的話來說純粹是為了炫技。
這首曲子總共分為四個小節,每一個小節的每一個音符都需要使用不同的彈奏技巧,它囊括了所有風格所有流派的指法,沒有能與西爾斯相媲美的高超琴技,彈到第一小節的第一個段落時演奏者就會因為手忙腳亂而大出洋相。也因此,它被譽為世界上最難彈奏的鋼琴曲之一,且排名高居榜眼,而它原本的名字叫做《西爾斯狂想曲》,後來許多鋼琴演奏家受夠了這首曲子,便把它改為略含貶義的‘炫耀’二字,被廣大音樂人所接受。
如果說《致帕切洛夫》是魔鬼的音樂,那麼《炫耀》就是傲慢鬼的音樂,二者都不是常人能夠駕馭的
sean,你妹妹這麼任性你知道嗎?快把她帶回家去!這是所有選手共同的心聲,包括傲慢的不可一世的漢娜。
第151章 14.11
組委會安排各位選手進行抽籤,得知周允晟即將彈奏的曲目後,沒人想排在他後面,他的表演會把他們襯托的越發平庸,明明大家都是同齡人,差距卻如此明顯。他已經優秀到令人感到畏懼的程度,與他同台競技需要非常大的勇氣。
將手伸入暗箱時,大家都在拼命祈禱,連自詡天才的漢娜也不例外。她原本已經把這一屆的冠軍和柯帝士音樂學院的入場卷視為囊中之物,卻沒料到半途會殺出一個薛靜依。因為薛子軒的緣故,她以前也曾關注過對方,那時候她分明是很普通的一個人。
華國人以驕傲為恥,以謙虛為榮,或許她以前隱藏了實力。有實力就應該盡情展現,而不是猝不及防的冒出來打擊人,該死的,她一定是故意的!漢娜憤憤不平的把手從暗箱裡抽-出來,一看號碼,臉色頓時發白。12號,中間靠前一點,原本是個非常好的數字,卻因為周允晟抽中了11而變成了死亡排位。在他之後,誰還耐煩聽她演奏?
“不,怎麼會這麼巧!一定是有人作弊了,我要求重新抽一次!”漢娜出身奧地利上流家庭,表面看上去大方得體,實際性格非常霸道。她堅持認為從預賽開始自己就和薛靜依的號碼緊緊挨在一起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為的是讓她出醜。
“如果具備強大的實力,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你感到恐懼。”周允晟雲淡風輕的開口。工作人員將這句話翻譯成德文和英文,原本鬧騰不休的漢娜立即安靜了,她意識到自己無理取鬧的行為已經暴露了內心的恐懼。
然而在如此強大的對手面前,誰不會感到恐懼?問一問其餘二十五名選手,沒有一個人願意抽到少年之後的號碼。
現場抽籤的畫面通過攝像機直播出去,少年話語中隱含的強大自信征服了所有觀眾,比賽還未開始,收視率就節節攀升。因為一曲《致帕洛切夫》,許多從不聽古典音樂的人都成了周允晟的狂熱粉絲。
今天的演奏廳人滿為患,攝像師將鏡頭對準前幾排的觀眾,他們大多是音樂界的重磅人士,其中有薛子軒,八位評委,幾位世界級的鋼琴演奏大師,成~人組晉升半決賽的二十六名選手,國際流行音樂教父比爾,著名導演帕爾遜,甚至還有柯帝士音樂學院的院長貝克托。
舉行預賽的時候,他們還分佈在世界各地,手上有忙不完的工作,但聆聽了少年極具魔性色彩的琴音後,他們不約而同的來到現場,想要親身領會少年獨一無二的魅力。
“錯過了現場聆聽《致帕洛切夫》的機會是我的終身遺憾,這樣的遺憾不能發生第二次,所以我來了。”主持人為了活絡氣氛走下臺採訪各位大師,德累斯頓交響樂團的首席鋼琴師肯特如是說道。
“我是沖著joy來的,她的琴聲澆灌了我幾欲乾枯的靈感之源。我希望能有機會跟她合作,她太棒了,她的雙手有魔力!”比爾沖著攝像機比了個no.1的手勢,言辭間極盡推崇。
“柯帝士音樂學院需要的正是joy這樣富有才華和激情的學員。會不會錄取她?哦,這個問題太多餘了,早在她演奏完《致帕洛切夫》後,柯帝士的大門就已經為她敞開。”柯帝士音樂學院的院長說完這句話,隱晦的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茱莉亞音樂學院的院長,他們也同樣想把這個天才收入囊中,未來的競爭會很激烈。
當採訪到薛子軒時,他偏頭看向攝像機,一字一句開口,“他未來取得的成就當然會超過我。嫉妒?不,他是我的驕傲。”
話音剛落,抽籤的結果也出來了,萬眾矚目的joy排在第十一位,漢娜緊跟著他出場,巨大的螢幕將選手們的順序和演奏曲目滾動播放。當看清joy要演奏的曲目時,不少聽眾忍不住捂嘴驚呼,就連前幾排的評委和音樂大師也都互相討論了幾句,面上有擔憂,更有期待和興奮。
《炫耀》自西爾斯離世後多久沒人在公開場合演奏過了?就連鋼琴之王薛子軒,也只是私下裡拿它練手,真要上臺表演他都一一拒絕了,因為沒有把握能一個音符都不出錯。就情感表現力而言,《炫耀》乏善可陳,但論起技法,它毫無疑問是鋼琴史上的巔峰之作,哪怕按錯半個音符,接下來的所有曲調都會變成怪誕的噪音,轉瞬就讓彈奏者醜態百出,崩潰下臺。
西爾斯就是靠著這首曲子難住了同時代的所有鋼琴演奏者,以至於惹了眾怒,讓這首曲子從高大上的《西爾斯狂想曲》淪為頗具諷刺意味的《炫耀》。
買票觀看這場比賽的人大多是古典音樂的死忠,對《炫耀》這種神作可謂是知之甚詳,但薛老四明顯感受到了‘讀書少’的壓力,他湊到老闆耳邊低語,“這些人又鬧什麼么蛾子?”
薛閻用手機查詢資料,看完後轉給薛老四。
“臥~槽,小怡每回都玩這麼大,別的選手都被他整得沒活路了。”薛老四搖頭感歎。
聽眾對前十位選手的演奏並不感興趣,他們之中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是沖著joy來的,當主持人召喚第十一位選手上場時,台下的掌聲格外熱烈。
周允晟穿著一套純黑色的燕尾服,長髮一絲不苟的梳到腦後並打了厚厚一層髮蠟,從正面看去就像剪了短髮,顯得英氣十足。他並不像別的選手那樣鞠躬致敬,而是略微點了點頭,神情十足傲慢。他今天不是來參加比賽的,而是來炫技的,他要用高超的琴技讓所有人顫抖臣服。
觀眾顯然很喜歡他傲慢的表情,演奏還未開始就已經熱血沸騰。薛子軒用力壓了壓狂跳的心臟,這才忍住了沖上臺擁抱少年的欲-望。
編寫《炫耀》時,西爾斯並沒有投入感情,但他是個完美主義者,在融合各種指法的同時也賦予了這首曲子以絕對唯美動聽的旋律。它沒有任何內含,純粹為了華麗而華麗,為了炫技而炫技,卻恰到好處的迎合了大眾口味,讓這首曲子廣為人知,直到現在還經常被運用在許多影視作品中,當然,那都是電腦合成的。
它的旋律非常活潑明快,在節奏上更是變化多端,慢的時候像蝸牛爬行,演奏者往往只需要用到一隻手,快的時候卻兩隻手都忙不過來,甚至還需動用手肘,每彈奏完一個小節就要換一種技法,若是變換不及時,立即就會被旋律狠狠甩出去,再也無法繼續。
周允晟坐在鋼琴前調整狀態,然後抬起雙手進入第一個小節,這裡的節奏非常緩慢,需要演奏者很好的掌控時間,若是快上一秒或慢上一秒,下麵的旋律就會像出軌的列車節節碰撞坍塌。所有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但他以極其精准的掌控力走完了第一小節,進入被樂評人稱為暴風圈的第二小節。這一小節的風格與第一小節完全相反,曲譜上擠滿了密密麻麻三百多個音符,演奏者兩隻手用不過來,還需加上兩個手肘撞擊才能堪堪支撐。
彈完這一小節就像是從暴風圈裡順利逃脫,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評委和聽眾屏住呼吸,等待著第一個小節的結束。少年並沒有讓他們失望,他不慌不忙的進入了第二小節,攝像師重點抓怕了他白~皙的雙手。它們在琴鍵上騰挪跳躍,快得幾乎只能看見一道道殘影,動聽的旋律像呼嘯的狂風在演奏廳裡迴旋,把人的靈魂硬生生從軀體中撞擊出來,令他們頭暈目眩,心弛神蕩。
由於雙手忙不過來,組委會特意為他安排了一名專門翻曲譜的工作人員。眼看一頁曲譜彈奏完畢,這人卻動也沒動,若是換一個選手,現在恐怕已經無法繼續了,但周允晟只淡淡瞥了對方一眼,節奏絲毫不亂。他的雙手幾乎要在琴鍵上開出兩朵炫麗的花兒,手肘一個橫切撞出一串重音,像是在熱油中滴入沸水,引爆了最後的高~潮,不但聽眾搖頭晃腦沉醉其間,就連評委也都用手輕拍桌面,忘乎所以。
周允晟接連轉換了四種技法,他至始至終高昂著頭,眼瞼微微低垂,用蔑視的表情盯著琴鍵,就仿佛它們早已臣服於他,能隨心所欲的為他驅使。此時此刻的他看上去傲慢極了,精緻的五官越發透出一股令人無法逼視的魅力。
演奏結束,他站起來,微微揚起下顎沖台下的聽眾挑眉,這原本是極其不禮貌的行為,卻讓聽眾們真切的體會到了他的強大和自負。他是如此的優秀,以至於能像西爾斯那樣用傲慢無禮的態度面對世人。他們一點兒也無法討厭他,恰恰相反,他們喜歡他的演奏,喜歡他的表情,喜歡他不可一世的態度。他就應該這樣肆無忌憚的活著!
雷鳴般的掌聲忽然之間爆發出來,坐在前排的評委率先站起身致敬,隨後滿場聽眾怕打著通紅的手掌紛紛起立,嘴裡不斷喝彩。
唯獨薛閻坐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感覺憋屈極了。薛老四早已經忘乎所以,手指塞進嘴裡打了個呼哨。要在平時他早就被保安請出去,今天卻沒人理會,因為喝彩的人實在是太多。
“如果西爾斯還在世的話,他也會嫉妒joy的天賦。他譜寫的《炫耀》根本難不住joy。”
“她彈奏第二小節的時候我的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太快了,比子彈列車還要快,但也好聽的要命!”
“以往聽《炫耀》全都是用電腦合成的,唯一的真人彈奏還是好幾年前sean的練習曲,並不完整,今天在現場聽見真人彈奏的完整版,我對joy佩服的五體投地。大家都說她在彈奏《致帕洛切夫》時表情非常難看,今天你們應該來現場看看她彈《炫耀》是什麼表情,傲慢的像一個女王!我已經被她美哭了!”
“joy是用生命在彈鋼琴!”
現場聽眾們立即將自己的感受分享到社交網路,讓沒能買票入場的人嫉妒的無以復加。joy重新燃起了人們對古典音樂的熱愛。
接下來表演的是漢娜,她臉色蒼白的站在舞臺後,看見少年緩步走來,下意識的倒退。
“沒人幫我翻曲譜,這事兒你知道嗎?”周允晟似笑非笑的開口。
漢娜和那名工作人員表情僵硬了一瞬。周允晟點頭,自顧去了,將此事反映給組委會,組委會的處理結果他並不在乎,因為他不懼怕任何競爭對手。漢娜因為此事亂了心神,又被周允晟的精彩表現狠狠碾壓了一遍,剛彈奏了兩段就出現了一個重大失誤。她想要補救卻無能為力,頓時手忙腳亂起來,變了調的旋律令評委大皺眉頭。
剩餘幾名選手也都表現平平。他們大多從五六歲開始學習鋼琴,七八歲就登臺表演的比比皆是,從不認為自己會怯場。但今天,在周允晟用傲慢的態度炫耀了非凡的琴技後,他們的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正如與西爾斯同時代的鋼琴大師被他襯托的黯淡無光一樣,現在的周允晟也早早就展示出了過人的天賦。如果不出意外,他必定會成為下一個西爾斯,與他同台競技需要莫大的勇氣。
半決賽落幕,周允晟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決賽,而漢娜則黯然離開,並接到一封警告書,負責翻曲譜的那名工作人員也被辭退了。
周允晟彈奏的《炫耀》在網上火得一塌糊塗,尤其是第二小節,每個人在看完之後還會倒回去再看幾遍,為他驚人的手速感歎。他們很快發現了工作人員未曾翻曲譜的問題,聯繫到漢娜收到的警告書,不少人猜出了真相,在大力抨擊漢娜的同時也對周允晟的琴技膜拜不已。他們不明白那麼長的旋律他究竟是怎麼記住的,要知道光第二小節就有多達三百個音符,足以創下世界紀錄。
“joy每一次彈奏都沒有看曲譜,他的實力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
“聽說柯帝士、茱莉亞、羅切斯特都在爭奪她,但我覺得她其實已經達到了從音樂學院畢業的水準。我猜學院的導師應該沒什麼東西能教給她了,她已經掌握了所有技巧。”
“你們難道就沒發現joy穿男裝特別帥氣嗎?什麼傲慢的女王,我覺得她更像國王!”
“因為她,我現在對古典音樂愛的不可自拔。我很好奇她在決賽上會表演什麼曲目。”
“我猜應該是《我的帝國》。”
“我猜也是!”
“絕對是《我的帝國》!在演奏了《炫耀》那樣的神作之後,唯一能令她感覺到難度的大概只有《我的帝國》。”
“請一定要演奏《我的帝國》!”
“+1。”
“+2。”
“+10086。”
世界各地的網友紛紛在這個話題貼下面排起長龍,強烈呼籲joy一定要表演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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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在決賽上表演什麼曲目?”酒店房間內,薛子軒正在為少年整理服裝,看得出他很少做這種事,一件衣服疊了好幾次才疊出像樣的形狀。
“我要表演《我的帝國》。”周允晟小口小口的抿著熱牛奶。
走進房間的薛李丹妮正好聽見這句話,用極其複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坐在吧台邊倒酒,眉眼間滿是焦躁。她剛才又給女兒打了個電話,試圖勸說她放棄讓黃怡代替她比賽的想法。繼《致帕洛切夫》之後,他竟然完美演繹了《炫耀》,她當時就坐在台下,已然被他超凡脫俗的琴技折服。她想:即使黃怡穿梭時光前往群英薈萃的上世紀,在西爾斯面前也完全不會被他的光芒掩蓋。她看得出來,在演奏時他是那樣遊刃有餘,泰然若素,所謂的暴風圈一般的旋律根本難不住他,他比西爾斯更自信,更傲慢。
一坐在鋼琴前,他就迅速退去膽怯懦弱的外衣,變得無比耀眼。他的演奏已經具備了強烈的個人風格,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就算他幫助女兒得到了柯帝士的入場卷又怎樣?只要女兒一碰鋼琴,所有謊言都會不攻自破。
所以她才會那樣不安,一次又一次的勸告女兒放棄。但不知道女兒究竟著了什麼魔,堅定的認為自己一定會超越黃怡。這不可能!她要是有天賦,早就該展現出來了!
雖然心裡予以否定,但薛李丹妮並沒有說出口,也不敢擅自做主讓黃怡退賽。一是怕兒子生氣,二是擔心忽然把他帶回去會惹女兒發病,畢竟能進入柯帝士學院就讀一直是她最大的心願。
薛李丹妮灌了一杯酒,冷聲開口,“你竟然會選《我的帝國》,真是勇氣可嘉。這首曲子可是一代人的信仰。”
周允晟瞥她一眼沒有說話,用008連接網路,匿名發佈了自己要彈奏《我的帝國》的消息,頓時在網上引起了轟動。
等到決賽那天,前來採訪的記者發現買票入場的聽眾大多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其中還有幾個穿著筆挺的軍裝,胸前掛滿了勳章。他們都是二戰時期的老兵,專程從各國趕來欣賞少年演奏。
當記者詢問他們有何想法時,其中一人說道,“我已經很久沒聽過純正的《我的帝國》了,聽說這次的演奏者只有十六歲,我原本對她挑選這首曲目是嗤之以鼻的,但我的孫子推薦我去聽她彈奏的另外兩首曲子,我被打動了。我想她或許能夠做到。”
“《我的帝國》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信仰,希望她不要毀了它,否則我會生氣的!”一名身穿軍裝的老人揮舞著拐杖狠狠告誡道。
記者收回話筒乾笑兩聲,暗暗為joy捏了一把冷汗。
周允晟坐在休息室的角落,身邊照樣圍著幾個保鏢,但他們現在拿的是薛閻的工資,只負責保護,不負責監視,必要的時候連同薛子軒也擋在外面。進入決賽的選手總共有十人,另外九人聚在一起聊天,依稀能聽見‘真大膽’、‘上帝啊’等驚歎。他們顯然很不贊同周允晟的選擇。
周允晟默默翻看曲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是第二個上場,號碼剛一公佈,除了抽到一號的選手歡喜雀躍外,其他人齊齊發出哀歎,他們又得淪為他的陪襯,除非他把《我的帝國》彈砸了。
一號選手因為心情放鬆的緣故,表現的非常優秀,走過周允晟身邊時,他揮舞拳頭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周允晟微笑點頭,撫了撫一絲不亂的鬢髮。他今天照樣穿著男選手的燕尾服,只要表現出足夠的才華,組委會便會給予足夠的包容。他走上台彎腰鞠躬,表情嚴肅認真,絲毫沒有半決賽時的傲慢。他坐在鋼琴前,照例靜默片刻尋找感覺。
《我的帝國》是二戰時期列文帝國的著名音樂家伊萬諾夫的作品,創作這首曲子時列文帝國正處於亡國的邊緣。他懷著強烈的愛國熱情譜寫了這首曲子,激勵絕境中的國民們站起來反抗,並組建樂團免費為軍隊演奏。這首曲子的旋律充滿了澎湃的,催人奮進的力量,讓人一聽就止不住的熱血沸騰熱淚盈眶,其情感震撼力遠遠超越了《致帕洛切夫》。
如果說《致帕洛切夫》是死亡的主旋律,那麼《我的帝國》就是生命的奏鳴曲,一個狹隘自私,一個廣袤無垠。這首曲子太過激勵人心,很快就從列文帝國傳播到全世界,讓許多瀕臨亡國的民族又重新獲得抗爭的力量。
有人說這首鋼琴曲是史詩級的巨作,像一頭巨獸,雖然腳步沉重而緩慢,卻拉動了一整個時代的歷史。它見證了法西斯的覆滅,更見證了許多民族的崛起,彈奏它需要具備鋼鐵一般的意志和對生命最透徹的領悟。它在情感上的需求遠勝技法,不是親身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很難體會到共鳴。
但周允晟偏偏經歷過戰爭時代,更明白親眼見證自己國家走向滅亡的悲哀,他吐出一口濁氣,用力按下音符。彈奏這首曲子並不需要華麗的技巧,只需記住一句話——以鋼鐵為臂,以黃金鑄心,以情感作足,以靈魂化翼,用最赤誠的琴音喚起大家最洶湧的怒意,告訴他們不抗爭就是死亡,唯有拿起武器才會有光明的未來。
他的武器就是音樂,無形之物也能具備摧枯拉朽的力量。
他原本柔和的臉龐此時冷硬地像一面雕塑,緊皺的眉峰鐫刻著憤怒和不屈,頭顱隨著指尖的按壓用力擺動,將髮絲弄得淩亂不堪,卻更透出一股澎湃的生命力。
激昂奮進的旋律響徹整個大廳,許多老人早已經淚流滿面,渾身顫抖,他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四處都是炮彈的轟響和戰友的呐喊,他們聲嘶力竭的吼著:前進,為了保衛我的帝國!
周允晟的指尖也在不斷前進,按下一串又一串顫音,然後戛然而止。有音樂家曾經說過,彈奏《我的帝國》在精神上的付出相當於挖十噸煤,能把人活生生累死,這話一點也不誇張。周允晟現在已經疲憊的無法喘息,他咽了咽口水,這才發現口腔裡一片乾燥,連嗓子眼也能冒出煙來,指尖持續顫抖著,無法再按響哪怕一個琴鍵。
他閉了閉眼,感覺頭腦一片眩暈。在他呆坐的時候,老人們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流著熱淚為他鼓掌,更有人摘下自己胸前的勳章朝少年高舉,以示他在音樂上取得的至高成就。
這場比賽已經不足以用精彩二字來形容,它是一個年代的壯烈迴響。
第152章 14.12
周允晟以無可爭議的實力贏得了這一屆鋼琴比賽青少年組的冠軍,但很多人認為他的成績遠不僅於此,他應該是這一屆的總冠軍。小說し維也納當地的媒體試圖採訪他,卻在第二天得知他由於身體不適已經提前回國了。這可真是遺憾。
周允晟不但在國外紅極一時,在國內也火得一塌糊塗,大多數航班和巴士的電子屏都在一遍又一遍的重播他比賽時的情景,而且重點剪輯了演奏結束後全場觀眾起立鼓掌的畫面,一張張流著淚的蒼老面孔特別令人動容。有樂評人說:如果薛子軒是國寶級的鋼琴演奏家,那麼薛靜依就是瑰寶級的鋼琴演奏家,雖然薛子軒13歲就已經成名,但他16歲的時候絕對無法具備如此高超嫺熟的技巧和極具震撼性的音樂表現力。
國內各大主流媒體對他最後一場表演給予了高度讚揚,將之稱為回溯時光的彈奏,更有列文帝國的網友將伊萬諾夫彈奏的珍貴視頻史料與他的放在一起比較,二人無論是技法還是情感投入,都展現出了驚人的一致。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少女究竟是如何與戰火紛飛中的伊萬諾夫達成共鳴的,這是一個迷,他們只能用‘天賦’兩個字來解釋,不管怎樣,天賦是決定一個人能在藝術道路上走多遠的決定性因素。
有些人一輩子籍籍無名,有些人十歲出頭就蜚聲海內外,讓人不得不服氣。
周允晟穿著連帽衫,戴著黑超眼鏡,在薛子軒的護送下回到薛家。薛靜依正躲在房間裡觀看他參加決賽時的視頻,指尖神經質的點擊著快進、慢進、倒帶、暫停等鍵,陰森的目光恨不能把電視螢幕瞪出一個洞。
“靜依,你等的信到了。”薛瑞拉開房門,揚了揚手裡的幾個信封。
“是柯帝士音樂學院的錄取函嗎?”薛靜依立即關掉電視機。
“不只,還有茱莉亞音樂學院,羅切斯特音樂學院,華國民族音樂學院……,隨便你挑。”薛瑞對這些東西並不瞭解,收到錄取函以後用百度查了查,知道這些都是國際最頂尖的學院,尋常人考一輩子也沒機會,黃怡卻只彈了三首鋼琴曲就輕鬆搞定。他倒有些本事。
薛靜依奪過一遝錄取函,一一打開翻看。她一面暗自驚喜,一面又忐忑不安,眼見黃怡展現出如此驚人的才華,她現在別說彈鋼琴,就連坐在鋼琴凳上都覺得胸口憋悶,手指發顫。她對他的恐懼和忌憚已經深入骨髓。
“父親,張醫生說我調理的差不多了,你們什麼時候幫我安排手術?”她裝作漫不經心的詢問。
為了防止她出現抵觸情緒,薛瑞從未告訴她要挖取黃怡的心臟,只在言語間暗示說供體已經找好,讓她安心調養。這些天她早睡早起,吃好喝好,努力讓自己恢復到最佳狀態,自覺已經能承受住心臟移植的風險。她熱切渴求著黃怡的心臟,像著了魔一般,她堅定的認為他所擁有的驚人天賦都暗藏在心臟裡,得到它就能得到黃怡的一切。
“明天爸爸帶你去醫院體檢,如果醫生覺得可以了,我們馬上就動手術。”薛瑞慈愛的拍撫女兒發頂。
“那如果醫生點頭了,手術最快什麼時候能進行?我想活下去。”她用力握拳。
“大概後天吧,反正供體很新鮮,隨時去取就是了。”薛瑞用平淡無奇的語氣說出殘忍至極的話。
也就是說後天我能得到黃怡的心臟?薛靜依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就興奮的嘴唇都在顫抖。她勉強定了定神,將幾封錄取函小心放回信封。
說曹操,曹操就到,樓下傳來管家跟薛李丹妮和薛子軒問好的聲音。
“你-媽媽回來了,下去看看。”薛瑞本打算去攙扶女兒,手機鈴聲卻響了,於是走到安靜的角落接聽。薛靜依也不管他,快步跑下樓,飛撲進薛李丹妮懷裡,緊接著又想去擁抱薛子軒,被推開了。
“靜依,你的身體好了?竟然一路小跑著下來。”薛李丹妮非常驚喜。
為了儘快移植我的心臟,她能不好嗎?周允晟內心嗤笑,沖薛靜依略微頷首算作打招呼。薛靜依也沒有與他親近的意思。反正只有幾天了,沒必要做戲,她早就厭煩了他的存在。
“最近身體好多了,明天去醫院做體檢。”薛靜依揚了揚手裡的一遝信件,喜滋滋的開口,“媽媽,你看這是什麼?”
“是柯帝士音樂學院的錄取函?耶,怎麼還有茱莉亞?”薛李丹妮接過一一翻看,表情非常驚訝。這裡幾乎集齊了世界上最頂尖音樂學院的錄取函,而且全都是由院長親自書寫簽發,言辭熱情洋溢,更提供了高額的獎學金。毫無疑問,他們爭搶的對象正是身後的少年,他用自己的才華征服了全世界。
薛李丹妮飛快瞥了少年一眼,目光十分複雜。
“媽媽,你說我應該選擇哪一所學院?我原本喜歡柯帝士,但現在覺得茱莉亞也不錯。你能給我一點意見嗎?哥哥,你說呢?”薛靜依愛嬌的拉扯薛子軒衣擺,被他拂開了。
“你上得什麼音樂學院?這些錄取函是你靠自己的實力贏得的嗎?不是的話就好好練琴,不要做這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他一句話把薛靜依嗆得眼眶通紅,薛李丹妮斥了一句‘你這孩子’,連忙把女兒抱進懷裡安慰。
客廳裡氣氛凝滯,而周允晟的一句話更讓眾人集體凍結,“我也想上音樂學院,可以嗎?”
“不可以!(不行!)”薛李丹妮和薛靜依異口同聲的尖叫。
周允晟露出受傷害的表情,本就白-皙的臉頰此時近乎於透明。
“他們的意思是現在不可以。你剛代表靜依參加完比賽,現在又用自己的名義去報考音樂學院,比賽換人的事很容易暴露。為了靜依的前途著想,你最好等一陣兒,等靜依入學滿一年後我再幫你安排。”匆匆下樓的薛瑞好聲好氣的解釋。
見少年不說話,他越發耐心優容,“小怡啊,你是靜依唯一的親人,你忍心壞她名聲?你還年輕,一年時間並不算長,眨眼就過了。還有,剛才我接到外交部打來的電話,說是列文帝國的首腦點名要你在下一周即將舉行的十國峰會上演奏《我的帝國》。與其把時間花在考試上,不如好好練習,說不定還能得到國家領導人的接見,你說是不是。”說到最後,薛瑞的雙眼都在放光。
終於來了。周允晟心內暗歎。他之所以在比賽上表現的如此高調,一是為了揚名,二是為了爭取這次的演奏機會。上一世薛靜依在比賽上大放光彩,之後也收到了外交部的演出邀請,她和薛子軒分別演奏了《唐璜的回憶》和《我的帝國》,由於心臟-病忽然發作,她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完成了表演,且瀕死的恐懼和強烈的活下去的欲-望讓她在彈奏時爆發出了極其強大的精神力量,感染了在場所有人。
彎腰謝幕後她軟倒在台下,這個畫面直播出去,讓她瞬間紅遍全球,自此開啟了絢爛輝煌的人生。她的堅強博得了國家領導人的高度讚譽,之後更是親自前往醫院探視。也因此,薛瑞搭上了處於權力中心的幾個大人物,生意做得順風順水,把薛家本家都撇開了自立門戶,成為華國新興階層的佼佼者。他們的風光無限更襯托出周允晟的淒慘悲涼。這輩子重來一次,周允晟一早就打算攪黃了薛靜依和薛子軒的這次機會。
“可是我不想等,我現在就想上學。”他一字一句開口,“來到這裡,你們一直讓我蓄跟靜依一模一樣的髮型,穿一模一樣的衣服,甚至代替她出席宴會參加比賽。靜依說想要在世界上留下自己存活過的痕跡,我也同樣如此。但是你們的所作所為卻讓我覺得,你們在抹消我存活的痕跡,讓我成為靜依的影子。我不會去表演,就算要去,也是以我自己的名義,我想堂堂正正的活著,再不用穿這些不男不女的衣服,留這種不陰不陽的髮型。我是黃怡,不是薛晉怡!”話落轉身跑出去。
薛瑞萬萬沒料到平時乖巧聽話的少年今天竟然懂得反抗了,連忙揮手讓管家和護士去追。薛子軒扔掉行李,風一樣跑出去。
少年腳步踉蹌,因為參加比賽的緣故,最近又瘦了很多,白色的襯衫被風撩起,越發顯得他單薄渺小,仿佛眨眼間就會消失不見。薛子軒慌了神,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喚他名字。
眼看快要追上了,拐角卻駛來一輛汽車,少年看清車牌號,立即拉開車門跳上去。
是薛閻,他回來了。薛子軒盯著飄忽遠去的車尾燈,表情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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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是離開那個魔窟了。還好我機智,把隨身的小背包帶了出來。”周允晟趴在薛閻腿上直喘氣,手指不老實的戳了戳他腿上的肌肉。
“弄錯地方了。”薛閻握住他手腕,引領他朝更私-密的地方探去。
周允晟老臉一紅,緊接著報復性的捏了捏,見男人露出似痛苦似歡愉的神色,這才哼笑著去吻他削薄的嘴唇。兩人許久沒有相聚,頓時頗為纏-綿,車子穩穩停靠在別墅邊,薛老四等了十分鐘,掐著點兒說道,“親了半個小時,差不多得了。大家都才下飛機,還沒吃晚飯,吃飽了你兩也能幹點體力活,何必耗在車裡,又不舒服。”
“你說的有道理。”周允晟拎著小包跳下車,隨即彎腰把愛人抱出來。
要不是親眼所見,薛老四打死也不相信身形纖細的少年會如此輕鬆的抱起牛高馬大的老闆。老闆少說也有85公斤,這標準足可以用彪形大漢來形容,跟少年小綿羊的形象完全是兩個極端。然而現在,瘦弱纖細的小綿羊卻不費吹灰之力將一頭猛獸抱在懷裡,還是公主抱,那畫面實在是太美,薛老四不怎麼敢看。
他從後備箱取出輪椅推到少年腳邊,低著頭跑進屋,怕多看一眼被老闆殺人滅口。
“放我下來,你要抱到什麼時候?”見少年看也不看輪椅一眼,徑直朝前走,薛閻沉聲提醒。
“你是我的優樂美。”周允晟沒頭沒腦的開口。
很遺憾,薛閻完全沒法get這句話的亮點。
周允晟不得不笑眯眯的補充,“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話落呲開一嘴大白牙。
薛閻扶額,想笑卻極力忍住了,用力捏了捏少年頑皮的嘴唇,徐徐說道,“我過幾個月要去德國動手術。”
“打算治腿?被我抱來抱去的傷自尊了?”
“不,與尊嚴無關。當表演結束,許多人站起來為你鼓掌,我卻只能坐著。離開會場的時候薛子軒能把你護在懷中穿過人群,我同樣只能坐著。因為這雙殘缺的腿,我能為你做的事很少,未來你卻要為我付出很多,所以我想把它治好。”愛能讓人變得更強大,薛閻現在就想變成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如此才可以保護他最珍貴的寶物。
“其實你已經為我付出很多了。”周允晟低下頭親吻愛人,眼角略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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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來做晚飯,你們先看會兒電視。”幫愛人換好居家服,穿上拖鞋,抱到樓下的沙發,周允晟走進廚房翻看冰箱。
“你會不會做?”薛老四露出極不信任的表情。
“別忘了我是留守兒童,連飯都不會做早餓死了。”周允晟把需要用到的食材一一拿出來,然後套上圍裙。
“說實話,你一點兒也不像資料裡記載的留守兒童。更像豪門貴公子,有時候又像藝術家,總之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都很能唬人,力壓多少青年才俊。你真是黃怡本人?”薛老四斜倚在廚房門口,眼裡全都是懷疑。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就是我。”周允晟嗤笑,見薛閻操控著輪椅湊過來,連忙拉上門斥道,“做飯有什麼好看的,一邊兒呆著去。”
薛老四摸-摸被撞扁的鼻頭,把老闆推到客廳。
事實證明周允晟的廚藝很不錯,幾樣家常小菜整整齊齊的擺放在餐桌上,香氣逼人。薛老四餓得狠了,一邊大口扒拉一邊讚歎不絕。周允晟自己都沒顧上吃,盡往薛閻碗裡夾菜,薛閻也忙著給他夾,兩人的筷子好幾次在空中架住,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緊接著便是兩人愉悅的低笑。
“吃飯就吃飯,秀什麼恩愛?”薛老四對此嗤之以鼻。
“我都還沒開始秀,你就受不了了?”周允晟翻了個白眼,把吃空的碗碟放進洗碗機,又從烤箱裡取出三個紙杯蛋糕,用託盤端出來。
“餐後甜點,剛烤好有點燙,慢慢吃。”他刻意加重了‘慢慢吃’三個字。
但薛老四根本沒聽,拿起蛋糕兩口就吞了。
周允晟立即捂住愛人嘴巴,警告道,“別學他,當心噎死。”
薛閻自是什麼都聽媳婦的,從側面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周允晟雙手托腮,目光專注,看見愛人咬了一口又一口,忍不住伸長脖子朝紙杯裡看,心下直嘀咕:怎麼還沒吃到?
恰在這時,薛閻嘴裡發出咯噔一聲響,門牙被某種硬-物崩了,取出來一看,竟是一枚男士鑽戒。
周允晟爽朗的笑起來,一邊把鑽戒套進他無名指,一邊說道,“看見新聞裡報導,有人為了像這樣求婚曾經把愛人噎死過,我還擔心你也悲劇了。沒噎死就好,沒噎死咱們就結婚,別浪費生命。”話落看向捂嘴忍笑的薛老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這個理兒。”薛老四狂點頭,臉頰憋得通紅。
薛閻盯著鑽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感沖昏了他的頭腦。
“你答不答應?答應了咱們就辦幾桌酒,上個族譜,趁這幾天有空把請帖發了。老攻,給個准話吧。”周允晟摟住愛人脖頸,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嬉皮笑臉的表情特別欠-操。薛閻僵硬的轉頭,現在就想把他摁在餐桌上狠狠的進入,他怎麼能這麼招人愛呢?
薛老四被一句‘老攻’給逗得笑噴了,連忙捂著嘴往外跑。難怪剛才說還沒開始秀恩愛,這會兒來真的果然閃瞎他鈦合金狗眼。
“哥,明天我帶幾張請帖的樣式過來,你們一塊兒挑一挑,我等會兒還有事,先走了。”
大門砰地一聲關緊,薛閻立即將少年抱起來按-壓在自己腫-脹不堪的堅硬上,用極其粗-魯的方式啃咬他紅-潤地唇-瓣。愛他,現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狠狠的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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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軒回到家裡,一言不發的往樓上走。
“黃怡呢?”薛瑞心急的追問。
“被薛閻接走了。”
“反了天了!要不是我帶他回來,他能有現在的好日子?一頭白眼狼,想用薛閻來壓我!我不吃這套!靜依,他不去你去,十國峰會的表演很重要,這幾天你辛苦點,多練習練習。”薛瑞理所當然的吩咐。雖然薛李丹妮和薛子軒都是華國數一數二的音樂家,但他本人卻對音樂一點興趣都沒有,並不明白同樣的鋼琴曲被不同的人-彈出來會有什麼區別。今年恰逢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而十國峰會的前身便是反法西斯聯盟,《我的帝國》是必演曲目,具有非常重大的現實意義,絕不能推辭。由於黃怡獲邀,他也能借他的光得到一張請帖,從而出席最後一晚的酒會。這是他擺脫本家走向更高層次的契機,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所以不管是黃怡也好,還是薛靜依也罷,反正兩人之中的一個必須上臺表演。
“你說什麼?瘋了嗎?靜依她怎麼能行!”薛李丹妮失聲尖叫。少年那是什麼水準?丟到上世紀的歐洲也是最頂尖的鋼琴演奏家,足以與西爾斯等巨匠比肩,能是薛靜依隨意代替的?而且還是演奏《我的帝國》這等史詩級巨作,薛靜依恐怕連一個小節都堅持不了。
女兒究竟有幾斤幾兩沒人比她更清楚,她有天賦,但除非發生奇跡,否則永遠不可能達到黃怡的高度。
“奉勸你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薛靜依不行。”薛子軒頭也沒回的朝上走。他實在是太疲憊了,少年的控訴反反復複在腦海中迴響,宣示著他已經對薛家的陰謀有所察覺,否則不會說出‘讓我成為靜依的影子’這種一針見血的話。他其實一直都很不安吧?所以才會忽然爆發。現在該怎麼辦?怎樣才能安撫他,讓他回到自己身邊?
除了這個,薛子軒沒法考慮別的。
薛靜依原本想拒絕,聽見母親和兄長的齊聲否定,好勝心忽然冒出來,點頭道,“爸爸,我可以試一試。”不就是《我的帝國》?只需加緊練習,她也能彈奏出來。
“好女兒,爸爸不相信黃怡能彈的你會彈不了。不就是照著五線譜按琴鍵嗎,簡單得很。”薛瑞漫不經心的擺手。
薛李丹妮無語了,薛子軒回頭,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父女兩。
“這是十國峰會的演奏,如果出了差錯將造成政治事故。薛靜依,你要想清楚,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以你的水準,再練十年也趕不上小怡。”仔細聽,他淡漠的語氣中竟隱含了一絲輕蔑。
“是啊,彈不好咱們家會被問責的,靜依你別胡鬧。”薛李丹妮去拉扯女兒。
“我沒有胡鬧,你們給我幾天時間,我練練就好。”薛靜依非常固執。母親和兄長越是反對,越激起她的逆反心理。這些天她一直沒有碰鋼琴,但是在夢裡,她會變成黃怡的模樣,穿著黑色的燕尾服,坐在大廳中央盡情舞動指尖,醒來後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叫她能回味一整天。她想這一定是未來的自己,比黃怡更優秀的自己。
她是如此堅信著,以至於不願意聽任何人的勸告。
薛瑞得了保證,立即催促她去琴房。
“去吧,讓我看看你的水準。”薛子軒揚唇,終於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輕蔑神色。這個妹妹,他曾經也非常喜歡,但她不停利用小怡,壓榨小怡,借助小怡的才華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種種行為逐漸消磨掉了這份喜歡。她的心已經被醜陋的私欲掌控,再也不能演奏出純粹的音樂,他僅從她渾濁的雙眼就能斷定這一點。
薛靜依趕鴨子上架的來到琴房,坐在鋼琴前深呼吸,拼命需找在夢中變成黃怡時的感覺。我是黃怡,世界上沒有能難倒我的曲子。她暗暗催眠自己,沒有意識到現實已經顛倒過來,黃怡並非她的影子,一日日的震懾打壓下,她已然變成了黃怡的影子,所有的驕傲與自信被打擊的粉碎,變成了偏執與自卑,一旦碰觸鋼琴,這些偏執和自卑就會像山洪一樣爆發出來。
她找到了些許靈感,看一眼曲譜按幾下琴鍵,看一眼曲譜又按幾下琴鍵,彈奏出稀稀拉拉曲不成調的旋律。
不僅薛子軒和薛李丹妮大皺眉頭,就連薛瑞都懵了。這就是女兒的水準?他記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薛靜依彈到第二段就再也彈不下去,此時曲調早已經完全變形,像是一隻貓受了驚嚇跳到琴鍵上,旋律毫無規律,更談不上動聽,反而像是噪音。她掙扎了一會兒,終於慢慢停手,朝父母和兄長看去。
她終究不是黃怡,做不到黃怡的揮灑自如,隨心所欲。
“靜依,你老實告訴我你能不能行。我已經答應了外交部,他們也把節目報上去了,你現在跟我說不行會害死我的知道嗎?”薛瑞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頓時面色鐵青。
第153章 14.13
桌上鋪開各種樣式的請帖,周允晟和薛閻正認真挑選,沙發上擺放著一台手提電腦,正播著一曲鋼琴曲,也不知道是誰演奏的,磕磕巴巴的簡直不堪入耳。し薛老四聽了兩分鐘就有些受不了,嚷嚷道,“小怡,把這首曲子關掉行不行,太難聽了!你這麼高雅一個人,演奏水準世界第一,私下裡怎麼愛聽這麼磕磣的音樂?誰彈的啊,還給發到網上,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一邊說一邊把幾家花店的資料遞給老闆。昨天說給他們帶請帖樣式其實是開玩笑,哪想到早上八點不到,老闆就打電話過來,問怎麼還不把請帖帶來,他無法,只得把該辦的事兒都辦了。這兩個人不愧是一對兒,說風就是雨的性格簡直如出一轍。
“你只管聽著就是,那麼多話!”周允晟笑嘻嘻的乜他一眼,將一個古風樣式的請帖遞給薛閻,“這個怎麼樣?”
“可以。”薛閻將一家花店的宣傳資料鋪在桌上,笑道,“婚禮現場只用各種顏色的月季,不要玫瑰。”
“行,我喜歡月季。”周允晟拍板決定。他們並不打算大辦,把薛閻的密友和族人請過來吃一頓飯就行了,再把族譜記上。華國不承認同性婚姻,但薛氏宗族卻承認,古時還有某位族長娶男妻的記錄,雖然費了一番波折,最後還是得償所願,由此可見薛氏一族包容力很強。
“哎,臥-槽,我說是哪位大仙兒在弄鬼,原來是你姐妹薛靜依啊。你兩真是一個媽生的?怎麼她彈琴這麼難聽?聽完你的演奏再去聽她的,我簡直想死!”薛老四實在受不了噪音污染,跑去沙發關電腦,瞥了一眼螢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以前薛二在錦繡榕園辦生日宴會,讓他一雙兒女表演鋼琴,我當時還覺得小姑娘天賦很不錯,彈得挺好聽的,怎麼現在像是手殘了一樣?”薛老四勉強聽了一會兒,問道,“這是《我的帝國》?”
“嗯,你聽出來了?”周允晟一大早就打開自己佈置在薛家的監控攝像頭,查看薛靜依的情況。
“說老實話,根本沒聽出來,看見曲譜上的字兒才知道。”薛老四發現薛靜依的表情扭曲的可怕,不禁大搖其頭,“彈不下去就別彈了,這不是自找罪受嘛。”托了周允晟的福,他現在對古典音樂具備了一定的鑒賞能力,知道《我的帝國》是怎樣一首神作,也知道薛靜依的彈奏究竟處於什麼水準。說得不好聽一點,只比初學者好上一線而已。
“她不能不彈,我離開薛家了,她得代替我去十國峰會上表演。”
“噗,就這水準去給各位首腦表演?薛二腦子沒毛病吧?他這是活膩歪了。”薛老四哈哈大笑起來。
“我倒是希望她去,但薛李丹妮和薛子軒不好糊弄,肯定會阻止。”周允晟略帶遺憾的搖頭。他原本也沒打算用演出的事坑薛靜依,薛靜依瘋了,薛家人卻沒瘋,絕不會讓她開這種國際玩笑。
薛閻笑道,“那就等著薛老二過來求你吧,等他來了,我把我們要結婚的好消息告訴他。”
“記住,我是純白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我什麼都不知道。”周允晟箍-住他脖頸,一邊交代一邊啃愛人嘴唇,眼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好,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是盛開在溫房裡的小雛菊,躲在我羽翼中的小雛鳥,你只要乖乖接受我的保護,不需要知道世界的殘酷。”薛閻伸出舌頭撬開他齒縫,模糊不清的呢喃。
沒想到素來脾氣暴戾的老闆也會說這種膩死人不償命的情話,薛老四表示自己真心受不了。還有,什麼小雛菊,小雛鳥,真是在形容黃怡?他明明是披著羊皮的狼好不好,沒看見薛瑞一家被他耍的團團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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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薛家。
薛瑞把兒子叫到琴房,“你妹妹這幾天一直在練習。剛開始的確彈得不怎麼順暢,現在已經好多了。你幫她看看還有哪裡不足,儘快給她糾正過來。外交部通知我明天帶她去參加彩排。”
薛子軒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大圈,臉色更是十分憔悴。他嗓音嘶啞,“爸,你什麼時候把小怡接回來?”
“他能跑到哪兒去?薛閻那人脾氣暴戾翻臉無情,給他幾次好臉是趕巧,用不了幾天就會膩了把他扔出來。我到時再去,讓他知道知道好歹。我供他吃供他穿,他還有臉跟我提條件,骨頭輕的野種。”
薛子軒對父親惡毒的言語非常不滿,冷笑道,“你供他吃穿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挖他的心臟!他要怎麼知好歹?主動躺在手術臺上讓你們開膛破肚?”
“怎麼,你捨不得了?”薛瑞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兒子。
“對,我捨不得。”薛子軒坦然回視。
“我們是為了救你妹妹!”
“那就另外找別的心臟。如果你們敢動他,我就去警察局告發你們。”
薛瑞氣炸了,正要發作,薛子軒卻平靜的推開房門,朝鋼琴前的薛靜依走去。薛靜依是個非常有毅力的人,認准了一件事便會勇往直前,否則上輩子也不會心臟-病發作了還堅持在臺上表演。這三天裡,她沒日沒夜的練習,終於能順暢的彈完《我的帝國》,原本以為絕對做不到的事,其實稍微逼-迫自己一下就能登上一個嶄新的臺階,這讓壓抑了很久的她感到無比驚喜。
“哥哥,你聽聽我的演奏。”她抬頭燦笑。
薛子軒冷漠的瞥她一眼,走到窗邊將窗簾全部拉開。
薛瑞及時收起暴怒的表情,勉強扯了扯嘴角,“靜依,好好彈給你哥哥聽。今天抓緊時間再練幾次,明天爸爸陪你去國會大廳彩排。”
“好。”薛靜依點頭。這段時間,她一直活在周允晟的陰影中,白天看他比賽,晚上就夢見自己變成他穿著燕尾服登臺,她幾乎化為周允晟的影子,幻想著能擁有本體的才華和榮耀,又加之不斷翻看一些移植心臟後性格大變的報導,漸漸迷失了心智,形成一種極為偏執的心態。在周允晟面前,她會展現出影子一般的脆弱和自卑,而周允晟不在的時候,她又會以為自己能取代他。
她早已經踏入周允晟一早為她佈置好的陷阱,變得越來越瘋癲偏執,這使得她無法正確的判斷自己和他人。她活在虛幻中,卻認為虛幻才是真實。過去的她,絕不會頭腦發熱的認為自己能完美彈奏《我的帝國》,並代表華國在那麼多元首面前表演。
薛子軒雙手插兜,用嘲諷的目光盯著信心滿滿的父女兩。他們瘋了。
薛李丹妮推掉工作匆忙趕回來,因為同事告訴她薛瑞已經接受了外交部的邀請,明天就會帶薛靜依去彩排,他們的樂團負責給薛靜依伴奏,到時也要一起去。薛靜依要當著各國首腦的面兒演奏《我的帝國》?開什麼玩笑!她當時差點暈過去。
當她回到家時,薛靜依已經彈奏到第三小節,她盯著曲譜,表情非常認真,這次沒有按錯一個音符,旋律也很連貫。薛瑞聽得搖頭晃腦,陶醉不已,在他看來,只要是連貫的鋼琴曲就是好的,足以登上國際大舞臺。
但薛子軒和薛李丹妮的心情卻只能用‘荒謬’二字來形容。
沒有忍耐到一曲結束,薛子軒走過去用力壓下琴蓋。薛靜依雙手差點被碾斷,發出淒厲的慘嚎,眼眶裡瞬間充滿淚水,用不敢置信又恐懼不安的表情看向他。薛瑞和薛李丹妮從驚駭中回神,連忙走過去將他拉開,質問道,“你幹什麼要這樣傷害你妹妹?瘋了?”
“我瘋了?是你們瘋了才對!這樣的水準也想進入國會大廳表演,你們是不是以為別人都是聾子?”他慢條斯理的脫掉手套,冷聲開口,“你讓開,我給你彈一遍。”
薛靜依嚇得心臟都在抽痛,連忙捂著紅腫的指尖縮進薛李丹妮懷裡,眼睛一眨,啪嗒啪嗒掉下許多淚珠。薛李丹妮原本也想責備她異想天開,看見她狼狽可憐的模樣,頓時心軟了。
薛瑞被兒子連氣了兩回,早已經不耐煩了,但表演是大事,馬虎不得,既然兒子說不行,他留下來聽聽也無妨,即便他認為女兒的演奏已經非常完美。
薛子軒深吸口氣,用力壓下琴鍵。他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回到當初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努力去理解處於危難中的國人奮起反抗保衛家園的心情,但還是失敗了。這是他唯一無法演繹的一首曲目,即便已經練習了五年之久,依然不敢在公開場合演奏。
但他的水準放在那裡,再如何也比薛靜依高出無數個層次。他的琴音非常堅定,更包含-著一股不屈的力量,再沒有鑒賞力的人也能輕易辨別出他和薛靜依的不同。他的琴音像石頭,能用來叩擊人心,薛靜依的琴音卻像軟糖,甜膩有餘,堅定不足。但《我的帝國》原本就不是什麼浪漫而甜膩的圓舞曲,而是悲壯的嘶吼和呐喊。
如此一來,薛靜依之前的表演倒像是一個笑話。
薛李丹妮有感于丈夫的無知,用手機搜索出《我的帝國》的資料,遞給他看,無聲的搖頭歎息。她也用委婉的方式告訴丈夫,女兒不行。
薛瑞不以為然的表情慢慢變得凝重,等兒子彈完,太陽穴開始一抽一抽的疼。原來彈鋼琴不是只要流暢就行的。
薛子軒沉默片刻,將手機擺放在譜架上,淡淡開口,“聽出我和薛靜依的區別了嗎?現在我再讓你聽聽小怡和這首曲子的原作者是怎麼彈的。不懂音樂沒關係,只要你不是聾子,應該能聽出優劣。”
他諷刺的揚了揚嘴角,這才點擊播放鍵。這是列文帝國某位網友自己剪輯的小短片。他把伊萬諾夫當年在戰壕裡演奏的視頻跟周允晟在決賽上演奏的視訊短片在一起,兩人各演奏兩個小節,一三、二四的交錯,合在一起卻沒有任何違和感。激昂壯烈的琴音將頭頂的水晶燈都震得簌簌作響,如果說薛子軒的演奏像石頭,這兩人的演奏便是血與火、鋼鐵與熔岩、生命與死亡的交響樂,那種摧枯拉朽的強大力量能把人的耳膜刺穿,靈魂撼動,血液點燃。
在此之前,薛瑞從來沒看過周允晟的表演,不知道坐在鋼琴前的他竟然是這種狀態,仿佛堅不可摧,仿佛無所不能。他走到沙發邊坐下,表情慢慢變得扭曲猙獰。
原來這就是列文帝國首腦指明讓周允晟表演的原因,他終於知道了。幸好兒子阻止了他,否則讓女兒冒冒失失去國會大廳彩排,他還有什麼臉在帝都混?連他這個對音樂一竅不通的人都能聽出三種,不,嚴格來說是四種琴音的不同,更何況別人。
薛靜依躲在薛李丹妮懷裡,用紅腫的雙手捂住臉頰,不敢去看父親的表情。視頻剛一播放,就像一個巴掌用力扇過來,將她從自我膨-脹中打醒。現在的她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為什麼之前一定要代替黃怡?簡直著了魔!
“靜依,你不是說自己一定可以嗎?我要是明天帶你去了國會大廳,我就成了全帝都的笑話!你還有沒有一點腦子,啊?這種事是能隨便答應的嗎?”薛瑞氣急敗壞的質問。
“她一直生病,哪兒來的時間練琴。你那麼大聲幹什麼?讓她代替黃怡去表演不是你出的餿主意嗎?怎麼這會兒全賴到她頭上?你趕緊打電話回絕外交部,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解決!”薛李丹妮將瑟瑟發抖的女兒護在身後。
薛瑞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指著沆瀣一氣的母女兩老半天說不出話。
薛子軒關上琴蓋冷冷開口,“薛靜依,今後再碰鋼琴我就把你的手打斷。”
“你說什麼?你敢這樣威脅你妹妹!現在彈不好不代表她以後也彈不好,你當所有人都像你和黃怡,生下來就能彈琴?”薛李丹妮對付完老公又開始教訓兒子。
“她永遠都彈不好,她對音樂的執著已經沒有了,只剩下骯髒的私欲。你有聽見她剛才的琴聲,應該也很清楚她現在的狀態,她之前還算有點靈氣,現在卻唯餘戾氣。”薛子軒徐徐開口。
薛靜依臉上的血色刹那間消退的一乾二淨,用力摟住薛李丹妮的腰才沒讓自己暈倒。薛李丹妮張張嘴,終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她也是音樂家,聽得出一段演奏的好壞。沒有嫺熟的技巧並無所謂,卻不能沒有對音樂的執著和熱愛,少了這兩樣東西,演奏出來的旋律就缺少了靈魂,永遠無法打動人心。如果女兒不能調整回原來的心態,她這輩子不會取得任何成就。
但她能調整回來嗎?有一個黃怡作對比,對她而言難於登天。她似乎習慣了坐享黃怡為她帶來的好處和榮譽,早已經失了本心,再也找不回來了。薛李丹妮反手摟住女兒,心裡萬分懊悔。預賽之後就把黃怡帶回來,現在薛家也不會攤上這種事。
薛瑞煩躁的走了兩圈,指著兒子說道,“子軒,你能不能代替靜依去表演?”
“你以為上頭點名要的人是你張張嘴就能換掉的?你是誰?總統?”薛子軒受夠了這樣的家人,拿上手機自顧離開。
薛瑞僵立了一會兒,不得不拿起手機與外交部的工作人員交涉。
“換掉?不,不能換,上面只要薛小姐,不考慮其他人。不,薛先生也不行,我們只要最好的。”
“病發了?嚴不嚴重?如果不嚴重的話你們可以調理一陣再來彩排。峰會將在兩個月之後舉行,還有時間。我們打算用3d技術再現伊萬諾夫先生當年在衛國戰爭時的演奏,薛小姐屆時將與這位元音樂巨匠同台競技。領導很喜歡這種時光回溯的創意,已經指定這檔節目做晚會的壓軸,如果薛小姐無法上臺,我們會很難做,所以請務必出席。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負責幫薛小姐調理身體,請放心,我們有最好的醫療技術。”
“不不不,不用麻煩了,靜依這是老-毛病,不嚴重,休息幾天就好。我是擔心她身體狀況不穩定,到了臺上會發生意外。”
“她來了我們自然會負責她的身體健康,排練場二十四小時都有醫務人員值班,你們不用擔心。薛小姐在維也納的表現非常精彩,能把《我的帝國》完美演繹出來的人,必定像伊萬諾夫先生那樣擁有鋼鐵一般的意志,我們對她很有信心。”
工作人員越是對周允晟推崇備至,薛瑞就越是額冒冷汗,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於是乾笑著掛斷電話。
“怪不得要讓黃怡替你比賽,原來是自己沒本事。沒本事就回房待著,別出來添亂。我要是真被你糊弄住,臉都丟到國外去了。”轉身面對妻女,他惡聲惡氣的呵斥。
薛靜依把臉貼在薛李丹妮背上默默流淚,父親從未用如此厭憎的語氣跟她說話。
薛李丹妮瞪了丈夫一眼,卻也知道女兒理虧,趕緊摟著她離開。
“媽媽,我什麼時候可以動手術?”走得遠了,薛靜依才小聲的詢問薛李丹妮。如果移植了黃怡的心臟,她什麼高難度的鋼琴曲彈不出來?這種病態的執念已經佔據了她全部心神。
“現在不行。”薛李丹妮眸色微暗,沉吟道,“至少還要再等兩個月。”現在老公肯定會火急火燎的去找黃怡,等到十國峰會結束薛家才能動他,否則誰上臺表演?
見女兒露出失望的神色,她連忙安慰,“明天媽媽帶你去體檢,這兩個月你好好調養身體也不錯,別的事不用操心。”
薛靜依點頭,勉強壓下焦躁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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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瑞剛換好西裝,就見兒子站在門口,“去接小怡?”他挑眉,眼裡滿是嘲諷和篤定。
“是啊。”薛瑞面色鐵青。現在除了把黃怡哄回來,沒有任何辦法。
“我跟你一起去。”薛子軒戴上雪白的手套,率先下樓。
父子二人連夜拜訪了薛宅,被傭人引到客廳等待。
薛閻聽見敲門聲剛坐起來,就被渾身赤-裸的少年緊緊纏住,嘴裡迷迷糊糊的嘀咕,“去哪兒?”
“薛瑞來了,我下去見一見,你繼續睡,我馬上回來。”
“給你十分鐘。”周允晟睜開一隻眼睛瞄床頭櫃上的鬧鐘。
“好,十分鐘之內一定回來。”薛閻低笑著調鬧鐘,然後吻了吻少年圓潤可愛的肩膀。少年一刻也離不開他,特別是晚上。薛閻記得有一回自己半夜起來喝水,在廚房多待了幾分鐘,少年就什麼都不穿的跑出來找,那驚慌失措的表情、滿是絕望的眼神、流淌在臉頰上的兩行淚水,現在回想起來還能讓薛閻心痛不已。他盤問他許久才知道是因為一個噩夢,頓時又哭笑不得。
“你怎麼這麼粘人?”薛閻嘴上抱怨,其實恨不得少年二十四小時都粘著自己才好。
周允晟不滿的哼了哼,似想起什麼掙扎著坐起來,揉著眼睛說道,“我抱你下床。”
“我自己能行,你繼續睡。之前沒遇見你的時候,洗澡、換衣服、上下床這些事都是我自己幹,你別真把我慣成廢人了。”薛閻笑得無奈,用強壯的手臂撐起身體,慢慢挪到擺放在床邊的輪椅上,然後披上睡袍,系好腰帶。
“閻爺(叔公)。”薛瑞和薛子軒雙雙站起來。
“坐吧,這麼晚來找我有事?”薛閻示意傭人幫他點一支雪茄。
“我們是來接小怡的。”薛子軒開門見山的道。
“接他回去幹什麼?挖了心臟換給薛靜依?”薛閻用力吸一口雪茄,暗紅的火光猛烈燃燒一下,更襯得他臉色陰森可怖。
薛瑞頓時汗如雨下,薛子軒握了握拳,冷靜開口,“這件事小怡知道嗎?”
“我不會拿這種事污染他的耳朵。你們最好趁早收手,否則我把你們一家子的心臟都挖出來抵命。我薛閻是什麼樣的人,想必你們很清楚。”
薛瑞連連點頭,太清楚薛閻心狠手辣的程度,他早該想到的,整個薛氏宗族對薛閻而言沒有秘密,他想知道什麼,最詳實的資料不出一小時就會送到他手邊。薛子軒即便再討厭薛閻,這會兒也不得不感謝他維護小怡的行為。他抬眼看他,然後僵住了。
薛閻只穿著一件絲質睡袍,衣襟大敞著,露出強壯的胸肌,一片曖昧不已的紅痕從胸肌向上蔓延到脖頸,有幾枚甚至能看見清晰的牙印,可見留下它的人是多麼熱情如火。
然而薛閻身邊並沒有女人,也沒有男人,只有小怡。
薛子軒像掉進了冰窟窿,身心寒涼無比的同時更感到絕望迷茫。他慢慢移開目光,看見一遝請柬散亂擺放在桌上,最上面一張用龍飛鳳舞的文字寫道:送呈薛照瀚先生台啟,西曆2013年10月1日,謹訂於(星期一)農曆2013年8月16日,為薛閻先生和黃怡先生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筵,恭請光臨,薛閻敬邀。地點:龍泉山薛宅。
為薛閻先生和黃怡先生舉行婚禮?他們竟然要結婚了?兩個男人!?
隨著兒子驚駭的目光,薛瑞也看見了請柬,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第154章 14.14
薛瑞實在是想不明白黃怡究竟跟哪兒來那麼大魅力,把薛閻迷得昏頭轉向,這才認識多久?見過幾回?竟然就要結婚了!盯著薛閻胸膛上的吻痕,他幾次張嘴都沒法說出話來。
薛閻什麼時候知道黃怡是男人的?他打算怎麼對付薛家?會不會為黃怡報仇?不不不,薛家現在什麼都沒對黃怡做過,今後也不會做,薛閻要是想讓宗族的人儘快接受黃怡,應該還有用得上薛家的地方。
薛瑞思來想去,終於憋出一句恭喜。
“我不同意。”薛子軒的嗓音在發顫,似乎正極力隱忍著某種巨大的痛苦。
“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你們薛家是他什麼人?別跟我說他是你們的養子,你們接他回來為的是什麼自己心知肚明。我要是把真-相告訴小怡,你看看他會怎麼說。”薛閻悠閒的吐出一口煙圈。
“不,不能告訴他。”薛子軒的臉色比之前更差。薛閻顯然抓-住了他的軟肋,他最不敢面對的未來就是有一天小怡會知道他接他回來的真-相。他會憎恨他,厭棄他,從此再也不想見他。
薛閻嗤笑一聲沒有說話。
薛瑞低聲下氣的開口,“閻爺,您放心,我們保證以後會好好對待小怡,靜依的心臟我們重新再找,這件事就當從來沒發生過。我們把他接回去,辦好收養手續,族人要知道他也是有來歷的,應該不會太過反對,您覺得呢?”
薛閻盯著薛瑞看了一會兒,直把對方的冷汗都盯下來了才杵滅雪茄說道,“明天我送小怡回去。薛瑞,你儘快處理好小怡的身份,我要他堂堂正正的活著,不是他-媽-的誰的供體。你家裡那個要活就活,要死就死,跟小怡沒關係,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薛瑞一邊擦冷汗一邊點頭。
薛閻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不耐煩的揮手,“滾吧。”
等兩人走了,他坐電梯回到臥室,把之前調好的鬧鐘關掉。等會兒要是忽然響了,少年一定會像個彈簧一樣跳起來,光著腳丫子滿屋子尋找自己。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他們走了?”周允晟感覺到身邊的床位塌陷下去,迷迷瞪瞪的詢問。
“走了。你為什麼一定要回薛家?你想幹什麼?”薛閻將他抱進懷裡,用胡渣子磨蹭他頸窩。
周允晟觸電般抖了兩小,雙-腿往他腰上一纏,邊磨蹭邊哼哼,“回去算帳。你以為我真能這麼便宜放過他們?被算計了還跑回去幫他們掙臉,想得美。我要讓他們家破人亡。”
“真狠。”薛閻低笑著撞進他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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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瑞為了發洩怒氣,把車開得飛快。他要是早知道薛閻喜歡男人,而且那方面根本沒有問題,一定不會把黃怡送過去,真是弄巧成拙了。如今女兒的心臟沒了,還要想辦法幫黃怡弄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必定又會招惹許多麻煩。黃怡現在可不是籍籍無名的小子,相反,他太有名了,他頂著那張臉往外面一站,幾乎全世界的人都認識。他要是彈起鋼琴,那更好,簡直比身份證還有辨識度,薛家立馬得攤上大事。
薛瑞咬牙切齒的思忖了一會兒,扭曲的表情竟又變得放鬆了。黃怡比女兒能耐,他現在是瑰寶級的鋼琴演奏家,是國家重點培養的對象,借著他這股東風,他還能搭上幾艘大船,跨上更高的臺階,比攀附薛閻那種喜怒無常的人穩妥的多。他要是死了,女兒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只要一彈鋼琴就露陷,他不但什麼好處都得不到,還得想盡辦法掃尾。
黃怡那麼出名,明裡暗裡盯著他的人不知凡幾,掃尾的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要是被誰捅出去,薛家就完了。
薛瑞越想越覺得黃怡還是活著好,活著既能籠絡薛閻,穩固自己在宗族裡的地位,又能往上頭牽線搭橋,為薛家爭名爭利,簡直百利而無一害。他要是死了,種種麻煩紛遝而至,而且還都是他沒有能力收拾的麻煩,薛家必定得傷筋動骨一番,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栽了。
薛瑞拍打方向盤,終於想通了。至於女兒需要移植的心臟,現在只能繼續找,找得到是她命好,找不到也就算了,收養她十六年,什麼好東西都往她跟前堆,也不算虧待她。
說穿了,薛瑞其實是個相當市儈的人,非常善於審時度勢,沒妨礙到他利益的時候他是個善良溫和的好人,一旦與他的利益產生衝突,他比薛閻還六親不認。他沒空搭理失魂落魄的兒子,回到家就把薛李丹妮叫到書房商量。薛李丹妮自然不願意放棄挽救女兒的機會,跟他大吵了一架,但是迫于現實壓力,不得不選擇妥協。薛閻已經知道前因後果,他們要真動了黃怡,他一準兒能把他們全家的心臟都掏出來。
他統共十幾個兄弟,除了以往從未刁難過他的老九,其他人要麼死了,要麼殘了,要麼失蹤了,還都找不出原因。但是全族的人都知道這是薛閻的手筆,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薛李丹妮離開書房後去找兒子幫忙,卻沒料兒子坐在床-上一聲不吭,等她哭得快斷氣了才一字一句開口,“媽,你要救靜依?可以,我給你我的心臟,你放過小怡。”他走到廚房,找了一把水果刀就往自己胸口插,要不是薛李丹妮阻止及時,當真能把心臟刺穿。
薛李丹妮嚇壞了,再不敢提換心臟的事,好聲好氣的哄兒子回房睡覺。薛子軒卻睡不著,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看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眼睛佈滿了赤紅的血絲。
薛靜依發現父母和兄長的態度有點奇怪,母親對她呵護備至,父親則敷衍了事,兄長乾脆連個正眼也不給,聽見她下樓的腳步聲就離開了。她心裡非常委屈,許久沒動靜的心臟開始一抽一抽的疼,好在薛李丹妮說要帶她去體檢才轉移了注意力。
體檢結果非常樂觀,各項指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甚至已經接近了正常人的水準。
“那我能做心臟移植手術了嗎?”薛靜依迫不及待的追問。
薛李丹妮事先給張醫生打過電話,讓他忘了之前找到心臟供體的事。雖說是為了救人,卻也要平白無故的去殺害另一個人,哪怕薛家給的錢再多,張醫生心裡也背負了沉重的壓力。現在人不用殺了,錢照樣給,他當然很高興。不過在薛靜依面前,他裝作為難的開口,“抱歉薛小姐,之前給你安排好的心臟已經給別人用了,你還要再等等。我們找到合適的供體會給你打電話的。”
“怎麼可能?!”薛靜依尖銳的嘶喊。黃怡還活得好好的,怎麼能說他的心臟給了別人?
“像你這種需要移植器官的病人,我們醫院事先會為你們評估等級,病情危重程度比你高的人等級就高,能先於你獲得供體。所有醫院都是這種制度,我們也沒有辦法。”張醫生邊解釋邊觀察薛李丹妮的表情,見她神色黯然卻沒發怒,頓時放心了。
“不可能,你騙我!媽媽,你不是說兩個月後我就能動手術了嗎?”薛靜依焦急的去拉扯薛李丹妮的衣袖。
“靜依,你聽媽媽說,你的血型太特殊,心臟不好找。我們回去慢慢等,總還會有合適的。”薛李丹妮連忙將女兒摟進懷裡安慰。
薛靜依卻推開她,厲聲質問,“黃怡的心臟不就是最合適的嗎?要不然你們找他回來幹嘛?你們現在究竟是什麼意思?不打算救我了?”
張醫生傻了,薛李丹妮也傻了,萬萬沒料到她會知道的這麼清楚。然而這麼久以來,她卻裝作一無所知,還能親昵自然的跟黃怡相處,她冷酷的心性讓薛李丹妮難以接受。她是個藝術家,即便再冷酷自私,也有崇尚真善美的一面。從女兒來到她身邊那天開始,她就想著一定要把她培養成世界上最優雅,最善良,最完美的淑女。人就是這麼奇怪,自己做不到的,總想讓子女幫自己做到。她不願意女兒沾染一點點污穢,所以什麼事都瞞著她,將她保護在象牙塔里。
然而現在,她卻猛然間發現,女兒並不優雅也並不善良,她早就深陷在污穢中難以自拔。難怪她堅持讓黃怡替她比賽,難怪她的琴聲中充滿戾氣,因為她什麼都知道,甚至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黃怡的心臟。當她笑著面對黃怡時,意念卻恨不得穿透他的胸膛,將他跳動的心臟血淋漓的挖出來。
不能怪薛李丹妮多想,薛靜依現在的表情就充滿了殺氣,她扭曲的五官讓她看上去像一隻惡鬼。
之前薛李丹妮還擔心女兒會對使用同胞兄弟的心臟產生抗拒,但現在看來她對此根本沒有抗拒,恰恰相反,她已經等不及了。他們一直把她視為柔弱的,需要家人保護的玻璃娃娃,卻原來她比他們更心狠一萬倍。這個認知瞬間消磨掉了薛李丹妮對薛靜依的憐惜,進而產生了毛骨悚然的不安感。要知道黃怡是她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且來到她身邊後事事順著她,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
當她發病時黃怡整夜整夜守在床邊,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這些事薛李丹妮也知道一二,心裡不是不感慨,當時還想著他們感情那麼要好,等動完手術一定要編一個好點的理由,讓女兒知道黃怡在別處過得很好,她無需擔心。
現在看來,她的種種顧慮簡直就是個笑話。她哪裡會擔心?她一時一刻都不想讓黃怡活了,所以黃怡從維也納回來,她才會一遍又一遍的催他們幫她安排手術。這些事,薛李丹妮自己來做不覺得如何,但原本以為純真善良的女兒來做,她只需想想就覺得心寒。
她捂著女兒的嘴匆匆離開醫院,將她推進副駕駛座,關緊車門,這才開口,“你什麼都知道?”
“我要黃怡的心臟!媽媽,我要他的心臟。”薛靜依一再重複,並做了一個挖心的動作。
薛李丹妮被嚇住了,這個惡鬼一般的人絕不是她心目中乖巧善良,富有靈氣的女兒。她狠狠一巴掌扇過去,警告道,“以後不准再提移植黃怡心臟的事。我們薛家動不了他。”喘了口氣,她遲疑開口,“他是你的同胞兄弟,你忍心嗎?”
“有什麼忍不忍心?你們找他回來不就是為了救我?在我心裡他只是一個容器,什麼都不是。”薛靜依捂著臉頰,神經質的冷笑一聲。
薛李丹妮頹然趴伏在方向盤上,欲哭無淚。她知道他們把女兒毀了,就算得到黃怡的心臟,她的靈魂已經被惡魔同化,背負著殺害胞兄的罪孽,她彈不出動人心扉的音樂,也無法再過正常人的生活,掠奪和傷害會成為她的天性,或早或晚讓她做出更偏激的事。
薛李丹妮原本想讓女兒無憂無慮的活下去,永遠保持純真善良,然而現在的一切都跟她的預想背道而馳。
她直視女兒渾濁的雙眼,一字一句說道,“你父親打算正式收養黃怡,從今以後他是你的親人,不是容器。你要心臟我們幫你找,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你要是不聽話,我會把你送到瑞士去療養,你自己看著辦吧。”對眼前這個滿臉陰森鬼氣的女兒,她實在憐惜不起來。她需要時間去接受她巨大的改變。
薛靜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在車裡又叫又鬧不肯消停,薛李丹妮至始至終都沒再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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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吃完晚飯才被薛閻送回薛家,薛瑞對他很熱絡,為了勸說他去國會大廳表演,什麼條件都願意答應。周允晟給他開了一張空頭支票,回到房間立即打開電腦查看這些天的監控視頻。
沒什麼特別的情況發生,薛子軒跟他預想的一樣,打臉打的很給力,他甚至像前世對付他那般,差點碾碎薛靜依的手指。看見這一幕周允晟笑倒在床-上,覺得非常解氣。對付薛靜依不用任何人出手,唯有薛子軒才會對她造成最大的傷害,現在的她估計快要瘋了。
薛靜依確實快瘋了,她躲在樓梯拐角偷聽父親和黃怡的談話,這才確定母親說得都是真的,他們打算正式收養黃怡。反過來說,他們決定放棄她,讓她自生自滅。她心神恍惚的朝自己房間走去,卻見薛子軒正背抵著黃怡的房門,臉上沒有表情,雙眼卻流出兩行淚水。聽見腳步聲,他轉頭看過來,發現是她,深邃的眼裡流瀉-出一絲憎恨。
“哥哥。”她心痛如絞,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他卻避開了,頭也不回的上了三樓。
薛靜依躲在被窩裡哭了很久,似想到什麼,打開電腦聯繫一位最近很聊得來的網友。
“如何得到一個人的心臟?”她用陰森的表情打出這行字。
同一時間,周允晟在滴滴聲中收到了這條資訊,他抿唇笑了笑,回復道,“殺了他。”
殺了他?對,殺了他!只要他死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軌。薛靜依神經質的點著滑鼠,好半天才把□□關掉,然後打開百度查找資料。周允晟看見螢幕上不斷跳出來的頁面,已然明白薛靜依打算幹什麼,她想迷暈他,再親手把他的心臟掏出來,為此她搜索了有關於麻醉劑的資料,還網購了冷凍箱,手術刀等器具,並下載了一段手術教學視頻。
“我果然沒有小看你,薛靜依。”周允晟心滿意足的呢喃。薛靜依是他辛苦培育出來的劇毒花朵,一旦盛開就會讓身邊的人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她的行動力如此強悍讓他對最後一場遊戲充滿了期待。
半個月後,薛瑞和薛李丹妮相攜去參加一個酒會,薛子軒去學院授課,家裡只剩下薛靜依和周允晟。薛靜依煮了一壺奶茶,親手端到餐桌上哄著周允晟喝了,等他昏迷過去,便在管家的幫助下將他抬到車庫。車庫裡一應醫療器械俱全,她網購的那些工具倒用不上了。
“小姐,還是我來吧。”見薛靜依的指尖在瑟瑟發抖,管家主動請纓。薛瑞夫婦工作忙碌,薛靜依可以說是他親手帶大的,他比薛家任何人都要疼愛她,怎麼忍心看著她去死?只要取出黃怡的心臟,這件事就無可改變,薛瑞夫婦回來了還能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女兒去坐牢?他們承受不了這樣的醜聞,只會盡力幫她掩蓋。這心臟自然還是會移植到她身上。
薛靜依擺手,“不,我不是害怕,我是太激動了。”她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拿起手術刀在少年胸膛上比劃。刀刃非常鋒利,只輕輕一碰就劃開一條血痕,無影燈將這一切照射的纖毫畢現,看上去令人觸目驚心。
大量血液從傷口裡冒出來,嚇了薛靜依一跳。她咬咬牙,還要下刀,卻見少年忽然醒過來,用力將她推開。
“你想幹什麼?”他捂著傷口質問,因為服食了麻醉劑,身子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暈倒。
薛靜依見他如此虛弱,並不怕他跑了,指著放在手術臺上的電腦說道,“摘除你的心臟。”電腦螢幕上正在播放摘除心臟手術的視頻,薛靜依行動力驚人,在找不到醫生協助的情況下竟準備親自動手。她要趕在父母和兄長回來前將人殺死,又不能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好在家裡設備齊全,連心臟保存液都有,免了她許多麻煩。
“為什麼?”周允晟掙扎著從手術臺上跳下來,不小心打翻了放置手術器械的託盤,手術刀和手術鉗等物掉了一地。
“因為我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只有你的心臟能救我。你真以為我們把你從鄉下找回來是打算收養你?別做夢了。福伯,幫我壓住他。”
管家答應一聲,走過去想把少年摁在手術臺上,卻沒料他袖子裡藏了一把手術刀,狠狠朝他腹部紮去,還用力攪了幾下。管家慘叫一聲癱軟在地上,周允晟踉踉蹌蹌朝門口跑去。他之前用福伯的手機給薛子軒發了短信,誘他回來,他現在應該到了。
果然,還未跑到門口,薛子軒就幾腳踹開房門跑進來,看見只穿著一條牛仔褲,渾身浴血的少年,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又見妹妹揮舞著手術刀襲來,想也不想就把少年拉到自己身後。
他險險握住刀刃,咬牙質問,“你想幹什麼?”
“幹-你們一早就想幹的事,挖他的心臟。哥哥,你帶他回來不就是為了救我嗎?難道你忘了?”薛靜依神態瘋狂。
薛子軒十指鑽心一般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轉回頭大聲吼道,“小怡快跑。”
周允晟深深看他一眼,捂著還在滴血的傷口一步一晃的跑了,跑進客廳便恢復了正常步態,慢條斯理的拿起座機撥打110。
“救命,有人要殺我!”驚慌失措的聲音跟嬉笑的臉龐形成強烈的反差。
“不要慌,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叫什麼名字?我們會儘快派人去救援。”
“這裡是龍泉山高爾夫球場別墅區88號,我叫薛晉怡,有人要殺我。我現在受傷了,流了很多血,頭很暈。”
“請你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們馬上出警。”接線員掛掉電話後越想越覺得薛晉怡這個名字很耳熟,腦中靈光一閃,連忙給上級打電話,一問才知大名鼎鼎的鋼琴神童果然住在龍泉山。
警方不敢耽誤,立即派了幾輛警車嗚啦嗚啦朝龍泉山疾馳。周允晟一邊用008監控手術室的情況,一邊把血蹭的到處都是,然後跑出大門攔在路中間。薛閻的車‘適時’路過,看見他渾身浴血的模樣,臉色陰沉的可怕。
“這就是你說得不會出意外?那你告訴我什麼才叫意外。”他揪住少年耳朵怒吼,見他露出痛色又連忙將他抱進懷裡,脫掉外套按-壓在他胸口上,鼻端不停喘著粗氣。看見這麼長一條口子,他心臟都痛得麻痹了,終於體會到何謂感同身受。
傷口看著嚇人,對身經百戰的周允晟而言卻連小傷都算不上。他裝模作樣的叫喚,實則一直通過008在觀看兄妹二人的交鋒。得虧薛瑞做事仔細,佈置手術室時樣樣器械齊全,連帶也安裝了手術即時監控系統,只要無影燈一打開,監控系統就會自動運轉,並將畫面儲存起來。
他沒想到薛子軒為了救他能毫不猶豫的握住刀刃,他不敢放手,一旦放開十指就會被削斷,只能將薛靜依逼到角落困住。薛靜依雖然心狠,卻沒法對薛子軒下毒手,看見他指縫不斷溢出鮮血,終於找回理智,放開刀柄抱著他大哭起來,哭著哭著竟然心臟-病發作暈倒在地上。管家腹部受了重傷,由於失血太多已經陷入昏迷。薛子軒再厭憎這個妹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強忍疼痛跑上樓幫她找藥,看見一串血腳印順著客廳跑出去,知道小怡安全了,這才如釋重負。
他把藥喂進薛靜依嘴裡,幫她做了簡單的急救,見她情況好轉,這才順著牆根滑坐在地上。十分鐘後,聽見警車的鳴笛聲,他低笑道,“薛家的報應來了,靜依,你做好準備了嗎?”
第155章 14.15
周允晟沒讓薛閻幫自己包紮傷口,反正法-醫來了還要再拆開繃帶拍照取證,也是白費力氣。看小說到況且他看上去越狼狽,照片上了法庭才越能博取法官的同情。警方發現癱軟在車庫裡的薛靜依時還以為守在她身邊的薛子軒是兇手,馬上給戴上手銬,然後讓醫護人員把薛靜依抬出去,輕言細語的安慰,出了薛家大門看見另一個渾身染血的‘薛靜依’,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
“警官,她是兇手,她要殺我。”周允晟躲在薛閻懷裡,指著擔架上的薛靜依說道。
薛子軒被兩名警員架著,看見少年神情激動,立時就想掙開轄制跑去看他,迎上他憎恨的目光,像是被施了法術,渾身都無法動彈。他明白,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負責辦案的員警發現這起案子不簡單,先把幾人送到醫院就診,確定沒什麼大礙再分開審問。誰是行兇者誰是受害人,他們一時半會兒還弄不清楚,當然,他們更想知道大名鼎鼎的鋼琴神童什麼時候多了個雙生兄弟。這裡面一定有很多故事。
薛瑞和薛李丹妮接到警方的電話時還在宴會上,由於警方也不清楚原委,對他們說的不是很清楚,只讓他們趕緊去警局一趟。到了警局,聽說雙胞胎中的一個想挖了另一個的心,他們立刻猜到大概,要不是互相攙扶著,差點雙雙暈倒過去。
由於周允晟之前表現的太高調,在華國算得上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警局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又因為牽扯到十國峰會的表演,連外交部也插了一手,一再交代要趕緊把案子查清楚,更有蹲守在龍泉山附近,想要拍攝到鋼琴神童日常的狗仔們聞風而動,先就把消息發佈到了網上。
“鋼琴神童薛靜依疑似被警方拘捕!”
“薛靜依疑涉入謀殺案中,現正接受警方調查。”
“是受害者還是兇手,是豪門恩怨還是感情糾紛,炙手可熱的鋼琴神童薛靜依疑似陷入修羅場。”
各種聳人聽聞的標題吸引了大眾的眼球,周允晟全球吸粉幾億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社會精英和音樂界的重磅人士,紛紛對此給予了高度關注。警方再想封鎖消息已經來不及了,事情已經傳得人盡皆知,唯一的辦法便是加快調查進度,給翹首以待的民眾們一個合理的解釋。警方和外交部全都捏了一把汗,非常不希望薛靜依牽扯到什麼醜聞。
現在的薛靜依無疑是華國最具知名度的人物,甚至說她是代表華國形象的標杆也不誇張,這根標杆若是倒下,必定會引起世界範圍內的關注,而華國是這一屆十國峰會的東道國,薛靜依又要在峰會上表演,此事對華國的國際形象或多或少會有影響。
若是沒遇上國家領導人換屆,這種事說不定就被上頭悄無聲息的抹掉,但新上任的領導人對民意非常重視,下面的人也就不敢糊弄,宣揚開了就查,硬著頭皮也得查下去,否則民眾鬧起來,大家的官帽都不用戴了。
辦案過程中,警員們的心情像是坐過山車一樣七上八下。由於薛靜依受了刺激,不用人問就把自己殺人挖心的計畫一五一十說了,還一再強調自己是真正的鋼琴神童。她表情扭曲瘋狂,雙手滿是鮮血,像是彈鋼琴那樣在審訊桌上按來按去,腦袋一點一晃非常陶醉,按完問別人這首《我的帝國》好不好聽?能不能跟黃怡和伊萬諾夫媲美。
警員們心裡拔涼拔涼的,心知這鋼琴神童算是毀了。她究竟受了什麼刺激要去殺人?那人又是誰?為什麼報案的時候自稱薛靜依?為什麼跟薛靜依長得一模一樣?他兩是什麼關係?
負責審訊薛靜依的警員一頭霧水,滿心惶惑,負責審問周允晟的警員卻義憤填膺,慶倖不已。原來這人才是真正的鋼琴神童,他什麼都不知道,被薛家人接回來後一直軟禁在龍泉山,薛靜依發現了他超乎常人的音樂天賦,便起了利用他的心思,讓他代替自己去參加比賽,比賽結束後便卸磨殺驢要挖他的心臟。
他到現在還有點無法接受現實,臉色嚇得發白,身體瑟瑟發抖,一旦有人靠近就會神經質的躲避並蜷縮成一團,由此可見他在薛家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他們根本沒拿他當人看,不但想挖取他的心臟,還把他利用得徹底。他以為自己是在為雙生姐妹完成遺願,把親手取得的榮耀和成就拱手相讓,殊不知他真心以待的家人卻個個都是惡鬼,面上對他溫柔慈愛,背地裡卻千方百計想要他的命。
管家還在昏迷當中,無法審問,薛子軒倒是很配合,原原本本把事情交代清楚。專案小組拿到三份供詞,擺在桌上綜合一看,頓時為少年的遭遇揪心不已。從偏遠鄉村來到這個繁華的大都市,他是懷抱著怎樣美好的希冀?卻原來這只是一個殺機四伏的陷阱,他渴望的親情從來都不存在。
審訊室裡,周允晟抱著雙膝縮在椅子上,臉頰、雙手、外套、牛仔褲,全都沾滿鮮血,被他慘白的面色一襯,越發顯得可憐。他恐懼不安的呢喃道,“我殺人了,我殺了福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著說著,他將頭埋在膝蓋裡哭起來。
警方已經在車庫裡提取到足夠的物證,包括監控錄影,對事情的經過了若指掌。看見少年如此驚恐自責,他們既為他的單純善良感到心疼,又為薛家的冷血無情感到憤怒。
“別擔心,福伯沒死,他已經度過了生命危險期,今晚能醒。就算他死了,你也不算殺人,你只是正當防衛。別害怕,這裡沒人會傷害你。”一名女警員試圖去拍打少年脊背,見他驚恐萬狀的躲開,差點流下眼淚。天殺的薛靜依,對這樣好的孩子怎麼下得去手?他還是她的同胞兄弟,為了她什麼都願意付出,她難道就不長心嗎?
對了,她原本就不長心,否則怎麼會為了續命去挖別人的心?她不是人,是畜牲。
警員們輪番過來安慰都不奏效,調查過後發現他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在世,對他越發憐惜,每人湊了一份錢幫他找住處。薛瑞和薛李丹妮也被控制起來審問,薛家那個魔窟是不能回了,一進去就會有心理陰影。
周允晟收到警員們的捐款時耳根都紅了,其中一位大叔還打算把他帶回家照顧。
“謝謝各位對小怡的關愛,你們放心,我能照顧他。”薛閻操控輪椅駛過來,此前他一直在會客廳裡等待,從早上九點多等到下午六點,一步也未曾離開,期間滴水未進。
“薛先生,您是?”警察局長面露遲疑。他現在對姓薛的很警惕。
“叔公。”周允晟走到他身邊站定,對眾人解釋道,“他是我叔公,一直都很照顧我。我想跟叔公回去,謝謝你們的好意。”他推拒了捐款,看向男人的目光裡充滿依賴。
警員們無法,只得送他離開,並告訴他如果有事可以隨時打電話求助。
“終於搞定了,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坐上汽車,周允晟癱在椅子上歎氣。
“傷口還疼嗎?我看看。”薛閻解開紐扣,見他胸口包了一圈紗布,料理得非常乾淨俐落,緊皺的眉頭這才鬆開。
“不疼了,過幾天就能結痂,連條疤都不會留下。我要起訴薛家蓄意謀殺,你幫我聯繫華國最好的律師。”
“好,餘下的事交給我來辦,你好好休息。”薛閻將他抱到膝上,心疼的吻他蒼白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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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這件案子引起了社會各界廣泛的關注,警方的辦案速度非常快,當天晚上就把證據和口供呈給上面的領導,領導又報備給外交部。得知兇手的確是薛靜依,卻不是他們要找的薛靜依,外交部大松一口氣,立即讓警方召開記者會澄清真-相。少年才華驚人,容貌俊美,天性善良,身世還如此坎坷,這一切綜合起來讓他的人生更增添了幾分傳奇性的色彩。案件曝光以後不但不會影響他的聲譽,還會讓民眾對他更添幾分憐惜與喜愛。
他代替薛靜依參加比賽完全是受了薛靜依的哄騙,是為了完成對方的遺願,這事要攤在任何人頭上都是一個污點,但他被薛家軟禁沒有人身自由,不得不按照薛靜依的吩咐去做,且出發點是好的,可以說毫無錯處。
所以這件事不需隱瞞,相反,還得儘快讓大眾瞭解真-相,以免造成更多聳人聽聞的流言。
警方第二天就在萬眾矚目之下通報了調查結果,消息一出舉世譁然。太震驚了,世上竟然會有如此黑心的一家人,他們想殺人就殺人,想挖心就挖心,把一個無辜的少年帶回家中軟禁起來,像對待待宰的牲畜那般對待他,他們還是人嗎?他們眼裡還有沒有法律?有沒有道德?
之前薛李丹妮和薛子軒在國內擁有多高的聲望,現在就有多少謾駡。因為上面特別吩咐,取證和送檢的過程非常快,半個月後,薛家一家人就以蓄意謀殺罪被帶到法庭上。法官為了彰顯正義,也應廣大民眾的要求,對這次審判予以公開,四台攝像機從各個方位拍攝薛家人的表情,重點是打扮的非常乾淨整齊的薛靜依。她跟才華橫溢的少年實在是長得太像了,尤其抿著唇不說話的時候,簡直分不出誰是誰。但只要對上她的雙眼,卻又能很快將他們區分出來。
少年坐在原告席上,黑亮的眼睛像泉水一般清澈,又像星空一般閃耀,一看就讓人深深的陷入進去,只覺得心靜神明。他的坦蕩跟薛靜依的暴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身為被告,薛家四口齊齊坐在一排,薛瑞看見薛靜依的一瞬間,恨不得撲上去咬死她。要不是她忽然發瘋,薛家何至於此?他的公司已經被薛閻吞併,名聲也臭了,日後還會淪為階下囚。他絲毫也不懷疑薛閻要整死薛家的決心,更不會懷疑上面對黃怡的看重。他是內定的要在十國峰會上表演的人,洗白他的聲譽也是洗白華國形象,為了達到目的自然會往死裡黑薛家。
薛家就算請來世界上最厲害的律師也無濟於事,因為這些控訴都是真的,而且證據確鑿。
薛李丹妮盯著兒子纏著繃帶的手,面如死灰。她知道這雙手對兒子來說比生命更重要。現在它們毀了,也等於兒子毀了,日後他再也無法彈奏最熱愛的音樂。她簡直無法想像兒子該怎麼活下去。早知道會有今天,她當初就不該收養薛靜依。薛家給了她最好的一切,雖然無法給她一個健康的心臟,可也盡了全力,她為什麼還要一意孤行?難道她不知道那會讓薛家所有人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說到底,是他們給了她殺人無罪的錯覺,是他們讓她認為黃怡只是一個裝載心臟的容器,死不足惜。她會毫不猶豫的舉起手術刀,何嘗不是他們給了她底氣?其實是他們害了她,反過來也害了自己。
薛李丹妮從來沒這麼清醒過,她回顧往昔,忍不住掩面痛哭,一聲一聲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兒子、對不起女兒,更對不起黃怡。但一切都晚了,曾經風光無限的薛家成了華國最臭名昭著的存在。
薛子軒目不轉睛的盯著原告席上的少年,神情痛苦,薄唇微顫,仿佛有很多話要說,薛靜依湊過去詢問他傷勢,被他厭憎的推開了。若非檢察官安排他們坐在一處,他永遠不想再看見她。
“別碰我,你讓我噁心!”他一字一句開口。
薛靜依仿似被雷劈了一下,再也維持不住冷靜從容的表像,面貌扭曲起來。
為了理清脈絡,原告的辯護律師首先闡述了兩人的關係和身世,說到黃怡代為參賽那一段,薛靜依拍打桌面怒吼,“胡說!參加比賽的是我,奪得冠軍的也是我,黃怡只是個鄉下來的雜種,他連鋼琴長什麼樣兒都沒見過,能去參加國際比賽?他撒謊!我薛靜依才是鋼琴神童,那些榮譽全都是我親手得到的!”她做夢都希望這是真的,久而久之便堅定的以為那是真的。
旁聽席傳來一陣喧嘩,民眾們對二人誰才是真正的鋼琴神童很好奇,甚至超過了對案件本身的關注。聽說黃怡被接到薛家前前後後才過了幾個月,換言之,他接觸鋼琴的時間也就這麼幾個月,純-熟的技法和強而有力的音樂表現力卻遠超許多頂尖大師。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奇才?聽上去很不真實。
然而原告律師很快就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他首先公佈了少年的智商測試結果,180的超高數值令人震驚,然後讓他當庭展示了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表明他具備短時間內掌握一門高精技術的能力,隨後播放了一段視頻。
“該視頻是從被告薛子軒的手機中查獲,來源符合正規的法律途徑,可作為當堂證供。”稍微解釋了一句,律師點擊播放鍵。薛靜依坐在鋼琴前磕磕盼盼彈奏《我的帝國》的畫面出現在螢幕上,她咬牙切齒的表情與嘈雜的琴音混合在一起,像發臭的污水一般令人作嘔。彈到第二小節,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能力繼續,只得停下來自我催眠,“黃怡能做到你也能,薛靜依,不要被他嚇住了。加油!”
旁聽席上坐了很多音樂界人士,在得知少年果真是天賦奇才後他們感到非常興奮,對他的未來更充滿期待。此時聽了薛靜依不堪入耳的琴聲,看了她自欺欺人的醜態,那強烈的反差越發讓他們厭憎。明明流著相同的血液,長著相同的臉蛋,為何一個如鑽石般閃耀,一個卻如糞便般惡臭,歸根結底還是薛家的教育出了問題。能毫不在意的把別人家的孩子軟禁起來做自己養女的供體,他們的心肝早就爛透了,被他們教養長大的薛靜依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薛靜依甫一聽見自己的琴聲就崩潰了,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抱著腦袋又哭又鬧,一個勁兒的說那不是我,然後翻著白眼暈過去。醫護人員立即將她抬出去救治。由於庭上還有三名被告,法官敲錘後表示審判繼續。
薛瑞根本不想管薛靜依的死活,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她頭上,說找黃怡回來是為了收養,並非為了換心,還說是薛靜依自己想岔了才會釀出慘禍。但張醫生的供詞卻很快戳破了他的謊言,等薛子軒陳述時,他完全絕望了。
他的兒子竟然站在檢方那邊指控他,把他們如何商量著尋找黃怡,又是如何騙他回來,將他打扮成薛靜依的影子,限制他自由讓他代替薛靜依比賽的種種一字不漏的全說了。
“我有罪。”薛子軒嗓音嘶啞,低頭認罪的瞬間深深看了原告席一眼。
“我也有罪。”繼兒子之後,薛李丹妮也一五一十的招了。她這一生都在圍著兒子和女兒打轉,現在兩個人都毀了,她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薛瑞看看兒子,又看看妻子,頓時癱軟在被告席上。完了,一切都完了,薛靜依,看你幹的好事!
原告方很快又出示了幾張照片,那是佈置在薛家地下車庫裡的手術室。一般人家哪裡會需要這玩意兒?若是醫學世家還說得過去,偏偏薛家沒一個人跟醫學沾邊,由此可見薛瑞早就為女兒的換心手術做足了準備。他現在說自己不知情,誰信?
被告律師在一項又一項鐵證之下早已失去鬥志,而且四個當事人中的兩個已經當堂認罪,他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他放棄了原本的辯護方案,力圖為當事人尋求減刑。
毫無疑問,這也是妄想。該案件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且引起了各階層的廣泛關注,為了順應民意,法官必須從嚴判決。薛家人把少年當做可以隨意宰殺的牲畜看待,視人權,視法律,視道德如無物,如果量刑較輕,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
最後,法官宣佈薛家四口蓄意謀殺罪名成立,薛靜依被判入獄十年,薛瑞被判入獄八年,薛李丹妮有自首情節,可適當減刑,被判入獄五年,薛子軒有救人和自首情節,且積極配合警方調查,被判入獄三年,緩刑兩年。
當薛子軒被檢方帶走時,他回過頭凝視少年,用口型無聲說了一句話,眼裡充斥著深沉的絕望和濃烈的仿佛要燃耗起來的愛意。
“對不起,我愛你?他也配?”薛閻登上座駕後冷聲嘲諷。
“我沒想到他能為我做到這一步。他把自己的雙手看得比生命還重要。”想起那人曾經認真的告訴他要遠離一切利刃,為了救他卻毫不猶豫的握住了薛靜依刺過來的手術刀,周允晟對他的觀感唯餘‘唏噓’二字。
“怎麼,被感動了?”薛閻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能讓我的心軟化的人,世界上只有你,除了你,它不為任何人跳動,不信你摸-摸看。”周允晟一面綻放燦如豔陽的微笑,一面低頭去親吻愛人薄唇,並引領他粗糙溫熱的大掌探入自己衣襟。
兩人立即擁-吻在一起難捨難分,車裡回蕩著唇-舌交纏的嘖嘖聲,不時還有幾下悶-哼。
薛老四一臉菜色的扭頭,每天都被這對準夫夫閃瞎眼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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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靜依並未入獄,由於心臟迅速衰竭,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每活過一天都是賺來的,她一直在打聽薛子軒的情況,想知道他的手有沒有事,想見他最後一面。醫生秉持著人道主義精神給薛子軒打了電話,對方默默聽完,默默掛斷電話,卻一直沒有現身,直到薛靜依瀕死那天才面無表情的走進病房。
薛靜依向他袒露了愛意,並向他索要此生最初,也是最後一個吻。
“不,親吻一個魔鬼會髒了我的嘴,從此以後我們黃泉人間再也不見。”薛子軒直視她渾濁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末了轉身離開,腳步未有片刻遲疑。
沒過多久,薛靜依撕心裂肺的哭聲從病房裡傳來,她大喊著‘我錯了’,紅腫的雙眼,消瘦的臉頰讓她看上去狼狽不堪。但沒有任何人同情她,薛子軒說得沒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挖取雙生兄弟的心臟,她的的確確是一個魔鬼。
住在她隔壁病房的管家聽見哭聲想要出門看看,卻被守在門口的員警攔住。他是薛靜依的從犯,一旦傷勢痊癒也要坐八年牢,這把年紀進去,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是個問題,現在還有心思管始作俑者,也是老糊塗了。
薛靜依哭累了,慢慢靠倒在枕頭上睡了過去。在‘被心上人憎惡’的打擊下,她懷著永遠的遺憾和悔恨離開了人世。
周允晟聽見消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現在正在起訴當年撞死他父母的那戶人家。官司進行的很順利,想必不久,他就能把判決書捧到父母墳前燒掉。雖然他們並沒有給予他多少照顧,但每一次寄回老家的錢財卻飽含了他們濃烈的父愛母愛,他們理應得到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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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之後,已經正式更名為黃怡的少年坐在國會大廳的舞臺上演奏,與他同台的是上個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家伊萬諾夫,主辦方用最先進的3d技術合成了他的影像,真實還原了他當年在衛國戰爭前夕的精彩表演。這場演奏極大的激烈了士兵們的鬥志,讓人數遠遠少於敵軍的聯盟軍取得了最關鍵的一場勝利,從而徹底扭轉戰局。
這次演奏已經被載入史冊,被譽為永遠無法超越的經典,然而少年坐在伊萬諾夫身邊,在他彈完第一小節後迅速進入第二小節,中間沒有出現絲毫閃失,也沒有半分遜色,鋼鐵與熔岩澆築而成的壯烈琴音讓全場的聽眾熱血沸騰,第二小節剛完,微笑凝視少年的伊萬諾夫也緊接著進入第三小節。一個是彩色靈動的少年,一個是黑白逝去的剪影,兩人以如此奇異的方式在交錯的時空中相遇,讓過去的人預見未來,讓未來的人追憶過去,讓所有人明明白白的看見——戰火燃燒殆盡後是希望的重生。
最後一個琴音落下,滿場聽眾齊齊站起來,為偉大的先烈和傑出的後輩鼓掌。毫無疑問,這場表演已然超越經典,戰爭與和平、舊時代與新時代的交織賦予了它不同尋常的意義。
周允晟站起來走到台前致敬,發現愛人正流淚滿面的看著自己,頓時被他極其罕見的多愁善感的樣子逗笑了。
第156章 15.1
薛子軒番外:
因為妹妹的去世,薛子軒知道自己是個怪物。樂—文那年他十一歲,為了參加蕭邦國際鋼琴大賽,每天都待在琴房練習。他記得忽然有一天,母親闖進來,哽咽道,“子軒,你妹妹去世了,去看看她吧。”
他走出琴房才發現家裡已經佈置好了靈堂,不滿一歲的妹妹躺在一口小棺材裡,身上裹著一條嶄新的繈褓。她一生下來就患有溶血症,救治了幾個月終究還是去了。母親趴在靈臺上痛哭失聲,撕心裂肺的喊著妹妹的名字,父親雙眼通紅默默流淚,表情同樣悲痛萬分。薛子軒摸-摸自己的心臟,卻發現它很平靜。他無法感受他們的悲痛,也無法融入這個家庭。當他們為了妹妹的病忙前忙後時,他甚至連問也不想問一句。
“你好好看看她啊!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你就不傷心難過嗎?”母親顯然發現了他的異常,將無動於衷的他壓在小小的棺材上,讓他與死去的妹妹對視。他漠然的盯著她,眼眶乾燥,許久之後,母親放手了,用一種全新的,奇異的目光審視他。
安葬了妹妹,母親帶他去拜訪心理醫生,從此以後他開始了長達五年的治療。他慢慢接受了自己是個沒有同理心的怪物的事實,這樣的人無法體會別人的感受,不明白什麼是悲傷,什麼是喜悅。他對此嗤之以鼻,因為他知道,音樂能讓他體會到悲傷,也能讓他感覺到愉悅。在音樂的世界裡,他是完整的。
但很多年以後,當宿命的那個人出現,他才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完整。在此之前,他的世界是黑白色的,就像跳躍的鋼琴鍵,在此之後,世間最美麗的色彩隨著他的到來紛紛湧-入他的世界,那是他從未領略過的絢爛和美麗。
母親患上了憂鬱症,甚至出現了自殺傾向,為了幫她緩解病情,父親收養了一個女嬰。但是很不幸,在女嬰三歲的時候,竟又檢查出先天性心臟-病。因為薛家已經死過一個女兒,這個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為此,父母不惜一切代價為她治療。薛子軒已經明白自己跟常人的不同,並學會了掩飾。即便他對這個妹妹毫無感情,卻也勉強接受了她的親近,為此染上了戴手套的習慣,那是他最後一層防衛。
當她六歲時展露了鋼琴天賦,他開始正眼看她,心想她出現在薛家或許是天意。他樂意教導所有有天賦的孩子,並期待他們的成長,音樂的國度需要更多人去維護,因為那是唯一能讓他體會到情感的地方,是連通現實世界與他內心的橋樑。如果沒有音樂,他就像活在真空裡,早晚會窒息死亡。
當妹妹長到十六歲,她的心臟已經漸漸無法負荷她日趨成熟的身體。當父親要求他把她的雙生兄弟秘密帶回薛家時,他明白他們要幹什麼,卻沒有任何感覺。妹妹需要一個健康的心臟,有人能提供這樣一顆心臟,如是而已。
他在簡陋破敗的土窯裡第一次與少年相遇,說實話,感覺並不美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皮膚蠟黃髒汙的少年,會成為他最美的夢境,最痛悔的劫數。回帝都的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將他帶回薛家後才用冷漠至極的腔調告訴他,一,不要碰我;二,不要叫我哥哥。一切塵埃落定後,他每每回憶起這一段,便覺得摧骨剜心一般疼痛。
少年抬起頭,黑亮的眼睛裡滿是惶恐和迷茫,幾絲水汽在瀲灩的瞳仁裡氤氳散開,仿佛隨時會哭出來。下半生的每一個夜晚,他都夢想著能穿梭回那個時間點,將他緊緊的抱入懷中,用最溫柔的語氣告訴他,“你可以,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
但現實是他什麼都沒為他做。他將他扔給心懷叵測的家人就離開了,直到巡演結束回到家中,發現了坐在鋼琴前彈奏的他。他簡直不敢相信那是少年第一次碰觸鋼琴,一曲《清晨》讓他仿佛聞見了朝露和晨曦的氣息,旅途的勞累在那一瞬間盡數散去。他第一次將少年看進眼裡,猛然發現他有一雙極其美麗的雙眼,當他盯著這雙眼睛時,仿佛能透過他深不見底的瞳仁窺見另一個絢爛的世界。
那個世界是如此的神秘,以至於把他迷住了。他開始教導少年鋼琴,從此不可自拔。他比他想像的更優秀,當他坐在鋼琴前,歡快的舞動指尖時,他的目光簡直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他像是一座宏偉的橋樑,又像是洶湧澎湃的潮水,以不可阻擋的姿態闖入他的心扉。
看見少年萬般依戀的趴伏在薛閻膝頭竊竊私語,他感覺到了嫉妒,他痛恨當初的自己為何要對他如此冷漠,以至於讓他的心背離了他,轉向別人。如果把他帶回薛家時他能陪伴在他身邊,聆聽他的彷徨與迷茫,或許他會成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但這個‘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妹妹和家人對少年的壓榨和利用讓他漸漸意識到,當初他是為了什麼才將他帶回來。少年站在維也納□□的舞臺上,用高超的技巧震撼了全世界,也震碎了他的心。少年的淚水和汗水灑落在琴鍵上,同時也落進他心裡,澆灌了一顆名為愛的種子,讓它迅速生根發芽,成長壯大。他荒蕪的,仿似沙漠般貧瘠的內心首次佈滿了綠色的藤蔓並開出美麗的花朵,每一個花朵都凝聚著對少年的熱愛和想往。
少年是一枚可愛的高音符;是一段最優美的旋律;也是一首最動人心扉的情歌。透過少年,他首次體會到真實世界的美好與溫暖。他走上台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向全世界宣佈他是他的驕傲。如果可以,他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他們相擁的一刹那。
少年使他空蕩蕩的軀殼長出了心臟,湧-出了鮮血,成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知的人。然而生活中有美好的一面,自然也有醜陋的一面。帶領少年回到薛家,他才猛然間意識到,他們把他找回來的初衷是什麼。
妹妹問他希不希望她活下去,這句話讓他的血液凝結成了冰塊。他自然希望她活下去,但如果少年與她只能選擇一個,他明白自己會選擇哪一個。他想試著去保護他,卻發現一切都太晚了。
少年似乎發現了什麼,連夜逃出了薛家。他想把他接回來,又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但只要一想起他趴伏在薛閻膝頭眯著眼睛微笑的場景,他就無法克制嫉妒的心情。當時他的眼睛裡墜落了無數星辰,一道又一道的劃過,形成無比璀璨的流光。他多麼希望某一天,那流光也能將他籠罩。
他忍耐了三天,心底的思念讓他幾乎陷入瘋狂。當父親決定將少年接回來時,他是如此的心滿意足,迫不及待。
然而現實給予他最沉重的一擊。少年竟然要跟薛閻結合了,當他還在躊躇不前時,他們已經相約走向幸福的明天。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薛宅,從那以後,他每一天都會從噩夢中驚醒。薛閻發現了薛家的陰謀,父親深感恐慌,他卻只關心少年是否知道真-相。他最渴求的是少年的愛與關注,最恐懼的是少年的憎恨。然而他還未得到他的愛,就有可能面對他的憎恨。
誰會愛上一個試圖殺害你的人?這是他永遠也洗不清的原罪。他躲在房間裡,用力捂住心臟,分明擁有健康的身體,卻體會到了妹妹病發時那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感覺。當少年重新回到薛家,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思念,卻連與他對視一眼都沒有勇氣。
他害怕在這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裡看見一丁點的厭憎與抗拒。那就像是一把刀,會把他的心靈乃至於靈魂切割成碎片。在痛苦難耐中他卻又感到一絲解脫:少年離開了也好,離開就不會受到傷害。但他到底低估了妹妹的決心,在收到管家的預警短信時差點沒能拿穩手機。
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但到底還是晚了。看見少年胸前被切開一條鮮血淋漓的傷口,他的身體也仿佛被切割了一遍。當員警把他帶出去時,他發現每天晚上必要光臨的噩夢變成了現實。少年躲在薛閻身後,用厭憎恐懼的目光看著他。
在那一瞬間,他內心裡遍佈的綠色藤蔓和美麗花朵全都枯萎了,重新變得一片荒蕪。帶著血腥味的風從鼻端吹過,令他差點窒息。在低頭逃避的一瞬間,他原本已能窺見的,那個絢爛而又瑰麗的世界徹底關閉了。他曾經構思過無數遍的幸福未來變成了看不見盡頭的絕望。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失去少年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那是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死寂。
醫生告訴他,他的雙手可能無法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但他並沒有任何感覺,這雙手是為了拯救少年而毀去,這樣一想他便前所未有的滿足,甚至懷著感激的心情盯著染血的繃帶。在此之前,他什麼都沒能為少年做到,在此之後,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他極力配合警方的調查,在法庭上供認不諱。他幾次朝原告席看去,希望少年能看他一眼,哪怕用憎恨的目光。
但他終究還是失望了,少年對他的厭憎已然達到了連看他一眼也覺得噁心的程度。
他低下頭,告訴自己這樣很好,這是他應得的報應。薛家垮了,薛氏財團被薛閻吞併,部分資產用來抵債,部分資產用來賠償少年的精神損失。薛子軒之前是世界上最頂尖的鋼琴演奏家,頗有積蓄,他拒絕了代理人提出的賣掉大宅的建議。住在這裡每年至少能遠遠的看上少年一眼,住在別處,他們此生便再也沒有交集。
現在的他可算是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雙手因為韌帶斷裂連握筆都困難,更別提演奏。若是以往,他定然無法面對如此絕境,現在卻頗為心平氣和,因為他是在恕罪。他看似失去了一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充斥在內心中的,對少年灼熱的愛意沒有一分一毫的減少,反而隨著時光的推移越發濃烈,那足夠支撐他堅強的活下去。他坐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與伊萬諾夫的演奏。
在謀殺案發生之後,他被世人稱為受難的天才,他驚人的天賦和坎坷的身世讓大家對他愛的瘋狂。事實上,他也的確配得上這份愛。他的演奏精彩極了,全場的觀眾都站起來為他鼓掌,很多受邀的老兵甚至淚流滿面。許久之後,少年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螢幕上,薛子軒才擦掉已經冰冷的淚水,走到書桌前,將擠滿了整個胸膛的,似火焰一般的熱愛畫成音符。
他修改了一遍又一遍,耗費了整整五年的時光譜寫了這首《forever》,用忐忑而又激動的心情寄給早已成長為音樂巨匠的少年,不,應該是青年。他還是像往昔那般俊美,清澈明亮的眼眸也絲毫未變。他行-事越來越低調,常常一兩年不見人影,除非重大演出,否則不會現身。薛閻治好了雙-腿,每一次都以保護的姿態摟著他的肩膀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也會伸出手抱住他的腰,笑得格外滿足。外界對二人的關係猜測紛紜,卻並不敢過多描述。
薛子軒把兩人被媒體偷拍到的照片全都搜集起來,剪掉薛閻那一半,做成一本相冊。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是——或許有一天,那人會親手彈奏《forever》,作為他愛的祭奠。但薛子軒等了一輩子,終究沒能等到。他躺在病床-上,滿是皺紋的手背插著一根針管,鼻端戴著呼吸機。
他取掉呼吸機,艱難的喘了口氣。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年輕的自己踩著泥濘的小路走到破敗的窯洞前,看見滿臉髒汙,眼睛卻比星辰還要閃亮的少年正驚奇的看著自己,忍不住微笑起來。他走過去,毫不介意的將少年擁入懷中,用最虔誠的姿態親吻他額頭,喟歎道,“我來了,這一世我會好好保護你。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少年懵裡懵懂的點頭,漆黑的瞳仁裡清晰倒映著他的身影。
在夢寐以求的瑰麗幻境中,薛子軒心滿意足的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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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醒過來的時候被修復液嗆了一下,一邊咳嗽一邊狼狽的爬出感應艙。這次他昏迷了二十七個小時,醫護人員一刻不離的守著他。
“有進展了,但是還需要再進去幾次。”他快速穿好衣服,撇開憂心忡忡的元帥和幾名將軍,朝奧爾·亞賽的病房走去。
“你在做什麼?”傑拉姆·亞賽正彎腰擺-弄著奧爾身上的醫療儀器,似乎對呼吸機很感興趣,盯著研究了很久。周允晟陰沉著臉走進去,拉開一張椅子在病床邊落座。
“你是誰?”傑拉姆反問。
“你不用知道。”周允晟推開房門叫住一名路過的護士,“把我的感應艙搬到這個病房。”
上頭早有交代,讓他們滿足這位‘烈士’的一切要求,護士也不多問,很快稟報了上級並把感應艙搬過來,然後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安裝了監控設備,派遣醫護人員二十四小時輪班照看。傑拉姆被這一變故打的措手不及,假作輕鬆的與一名負責守衛的軍人攀談幾句便離開了。
周允晟藉口想休息把人趕走,這才取下耳釘嵌入奧爾·亞賽的耳-垂,他做的很隱秘,從監控裡看去只覺得他摸了摸奧爾將軍的鬢角,動作雖然親昵,卻並不出格。腦電圖發出活躍的聲響,連帶著,奧爾的指尖也顫了顫,這是腦域復蘇的徵兆。周允晟收回耳釘,沖監控器揮手,“準備一下,我要再次進入星網。”
“這麼快?您剛休息了一個小時。”醫生皺著眉頭看腕表。
“大家都在受難,我沒有權利休息。開始吧。”
少年大義凜然的話讓眾位專家感動不已,眼眶微紅的看著他重新進入感應艙。
由於女皇的資料庫出現了資料倒退和紊亂現象,周允晟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進入的是哪一次輪回,所以在008裡留下一些能量做危急時使用。還未睜眼,鼻端就傳來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更有人執扇輕掃,送來徐徐涼風。
“皇上,您醒了?那便起來用膳吧。”看見他微微顫動的睫毛,一道婉轉溫柔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皇上?周允晟迅速回憶自己曾經當過帝王的那幾世,借由女人熟悉的聲線理清了這個世界的脈絡。好得很,上一世當了七八年烏龜王八,這一世終於可以討債了。他睜開黑亮的雙眼朝跪在榻邊的女人看去,果然看見一張傾國傾城顛倒眾生的臉孔。
這是他最疼愛的妃子,不,應該說是世界意識和反派系統最疼愛的命運之子——趙碧萱,,觀她稚-嫩的五官和身上奢華的袍服,此時應是她剛被冊封為貴妃的頭一年,也就是她16歲的時候,16歲,在現代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這裡卻已經入宮三年,第一年因為不想承寵惹怒了帝王,被打入冷宮;第二年在冷宮中沉澱反省;第三年奮起逆襲,靠著一張豔冠群芳的臉和溫柔嬌怯的性格寵冠六宮,並為帝王誕下二皇子。
周允晟就是這大齊帝國的最高統治者,趙碧萱的夫君。他是個gay,只喜歡壯男不喜歡女人,想也知道不可能真心疼愛趙碧萱,但無奈反派系統不停給他發佈寵愛趙碧萱的任務,讓他一次又一次的破格擢升她位份。在順利誕下二皇子後,她已然晉升為從一品的貴妃,賜封號慧怡,代為統轄六宮,在元後已逝繼後未立的當下可說是金字塔尖的人物。
後宮裡不知多少女人對她恨之入骨,卻因為周允晟的維護動不得她分毫。
“擺膳。”周允晟下榻穿衣。這具身體名叫齊奕寧,今年27歲,從銅鏡中看去端的是眉眼飛揚、面如冠玉、俊美無雙,因自幼習武,更有一副強-健柔韌的體魄,胸肌、腹肌、人魚線一樣不少,打小-便被先帝戲稱為大齊第一美人,對他很是寵愛,更為了抬高他身份將他寄養在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名下。周允晟是在三年前趙碧萱入宮時接管的這具身體,且看趙碧萱奢華的穿戴和富麗堂皇的寢宮,任務似乎完成的不錯。
周允晟抬手讓趙碧萱幫自己系腰帶,淡淡開口,“誠兒呢?”
“他剛喝了奶,這會兒正睡著。皇上要是想看他我便讓奶嬤嬤抱過來。”趙碧萱壓根沒打算吵醒孩子,不過順嘴一說。要是以往,對她們母子格外寵愛縱容的齊奕寧定會擺手拒絕,今天卻點頭道,“帶過來吧。”
趙碧萱只眸色一閃就遣宮女去偏殿,片刻後,奶嬤嬤抱著大哭不止的孩子跨入門檻,立時跪下請罪,說不慎吵醒了小皇子。
“無妨,讓朕抱一抱。”周允晟將未滿一歲的二皇子抱在懷中,輕柔的撫了撫他漲紅的臉頰。孩子的眉眼與他有五六分相似,長大後必定也是一位俊逸風流的郎君,然而身體裡卻流著另一個人的血。
沒錯,這孩子不是周允晟的種。若不是在冷宮裡不小心懷上,趙碧萱如此傲氣清高的人物如何會放下-身段引誘他?二皇子的生身父親不是別人,卻是周允晟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太后的嫡親兒子恭親王齊瑾瑜。若非先帝駕崩時齊瑾瑜才剛滿兩歲,這帝位能不能輪到齊奕寧還是兩說。他雖然被太后收養,但生-母只是小小的庶五品嬪妃,且難產而亡母家不顯,身份算不得貴重。
因為他自小與太后親近,易於掌控,太后這才聯合母家靖國公府將他推上帝位。然齊奕寧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兒,上-位三年就擺脫了太后一系的掌控,成為了大齊帝國名副其實的主宰者。有了地位和權利,總要添些風花雪月的故事才算完美,故此,周允晟來了,在反派系統的操控下帶著齊奕寧狂奔在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傻叉道路上,直到被恭親王活捉並一劍斬首,才堪堪明白自己做了半輩子的烏龜王八。
雖然疼愛趙碧萱只是迫於系統的威脅,但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種屈辱?這次回來,周允晟必定要成全這對兒狗那女。心裡翻滾這各種陰暗的念頭,他撫摸孩子的舉動卻越發溫柔。
趙碧萱笑盈盈的看著‘父子兩’,似是十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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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奕寧不但長得風流俊逸,連興趣也頗為高雅,平日酷愛吟詩作畫,賞景踏青,處理完政務常會找幾個貌美嬪妃陪伴左右,是個極其會享受的主兒。尤其在打壓了太後母族並徹底掌控朝堂之後,他便鬆懈下來,命人大肆搜羅美女送入帝都,以填充原本空虛的後宮。趙碧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家族送進來,然後周允晟也跟著來了,成為她霸寵兩朝的最大踏腳石。
有鑒於她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之前的齊奕寧有多風流不羈,在遇見她之後就有多深情專一,不但散盡後宮獨寵一人,還在二皇子剛滿周歲時便將之立為太子,對這母子兩的寵愛可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周允晟每一次被反派系統逼著寫下晉位聖旨時,心頭都在滴血。當時他已經輪回了十幾次,眼界慢慢開闊了,觀測人心的本領也修煉的爐火純青。即使趙碧萱表面上裝得再溫柔體貼,他也能一眼看穿她隱藏在眼底的冷漠和怨恨。他原本就不喜歡女人,偏偏對方還看不上他,在他面前百般裝腔作勢虛以委蛇,將他當個傻-子耍弄。
天知道有多少次他想一腳將這女人踹開,大吼一聲‘叉出去’,卻都被反派系統的一句‘抹殺’給攔住。如此,他只能假裝癡情種子,一裝就裝了七八年。他看穿了趙碧萱的虛情假意,看透了恭親王和安親王的不臣之心,也把朝堂爭鬥看得明明白白,但唯一沒能識破的就是二皇子的身世。直到死,他才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種。
他素來喜歡孩子,二皇子玉雪可愛,懂事乖巧,他也是真心疼愛過的,得知真-相差點一口老血就噴出來。在被齊瑾瑜一劍斬掉首級時他還在想,這廝當了皇帝,趙碧萱和二皇子的身份問題該如何解決?畢竟世人都知道那母子二人是齊奕寧最寵愛的妃子和皇子。
但既然是命運之子,世界意識自然會補全二人身份上的bug,便也輪不到他操心。上輩子瞎操心的事,這輩子回來,他倒是要好好幫這一家三口合計合計。
耐著性子逗了一會兒二皇子,周允晟擺手道,“用膳吧。”
趙碧萱連忙讓奶嬤嬤把孩子抱走,忙前忙後的為周允晟布菜。吃罷晚飯,趙碧萱果然又用身子不適為由讓周允晟離開。她不想與他親近,卻也不想他親近別人,所以總會每天讓人送信邀他過來,卻又絞盡腦汁的規避侍寢。
在這後宮裡,她早已經成為眾矢之的,若是周允晟被別的嬪妃籠絡了去,對她而言是非常危險的局面。
她這種撩火卻不滅火的舉動若是換個男人早就受不了了,偏周允晟是個gay,對此求之不得,叮囑了幾句好生休息便信步離開。走到宮門口,他抬頭看向懸掛在房梁上的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三個燙金大字——鳳儀宮。
一個從一品的貴妃,有什麼資格居住在鳳儀宮?周允晟冷笑一聲,慢慢踱步回了乾清宮。他翻了翻堆放在禦桌上的奏摺,已然明白自己回到了哪個時間點,不免露出鬱鬱之色。
之前說了,礙於反派系統的威脅,他對趙碧萱格外恩寵,連帶的也開始重用她的家人。她原本是文遠侯府的庶女,乃武將之後,祖上為大齊建國出了不少力,之後海晏河清,國泰民安,帝王又奉行重文抑武的政略,他家也就慢慢衰微。然而最近幾年,大齊周邊的幾個蠻夷部落竟有聯合之勢,夏秋兩季屢屢侵犯大齊邊境。周允晟就是在這時候收到系統發佈的第二個任務,重用文遠侯府。
於是他欽點了文遠侯的嫡長子趙玄為征西將軍,率領百萬大軍驅逐韃虜。趙玄是個領兵奇才,剛到邊關就屢屢傳來捷報,周允晟也在系統的脅迫下一次又一次擢升他品級,及至二皇子出生那日,他終於掃平蠻夷大獲全勝,也為外甥鍍了一層‘天降福星’的金光。周允晟‘大喜過望’,不等他回來就頒下聖旨,冊封他為虞國公兼任鎮國大將軍,在重文抑武的大齊帝國可算是少有的正一品武職,且手中至少握有百萬大軍,足以左右國運。
周允晟翻開最上面一本奏摺,恰是趙玄寫來的。正所謂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從趙玄這一筆鐵畫銀鉤的狂草不難看出他是多麼桀驁不馴能力卓絕的一位人物。只是可惜了,他早已投效恭親王,是恭親王奪位成功的最大臂助,也是周允晟的頭號敵人之一。
他在奏摺中言明西征大軍已經抵達帝都外的駐地,只等皇上開了城門檢閱。
“來晚一步。”扔掉摺子,周允晟搖頭暗歎。文遠侯府大勢已成,要動恭親王勢必得剷除文遠侯府。然趙玄手裡掌控的百萬大軍可不是擺設,他須得慢慢來,否則必遭反噬。,後宮還有一個太后時不時指使靖國公府在朝堂上搗亂,也不得不防。要是早來一兩年,那可痛快了,他抬抬手指都能碾死趙碧萱和恭親王一系。
“皇上,夜深了,您該歇息了,明兒個還要接見眾位將士呢。”一道陰柔的嗓音不疾不徐的拂過耳畔,周允晟偏頭看去,頓時眯眼笑了。朝堂後宮各有紛爭,就連自己身邊也不是百分百安全,這位忠心耿耿的大太監六和不正是太后和恭親王安插在他身邊的奸細?只因他們借著先帝的手送出,才讓之前的齊奕寧毫無戒備。
周允晟從未信任過六和,卻也並不防範。他心知自己早晚要被炮灰,防不防的沒什麼意義。於是當安親王謀反時,看見引領安親王前來捉拿自己的六和,他一點兒也不驚訝。安親王謀逆在前,恭親王勤王在後,一舉除掉兩大勁敵卻沒留下半點汙名,也不知這個局恭親王和太后究竟布了多少年。
可笑恭親王還控訴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若非周允晟搶奪了他最愛的女人,還屢次猜忌暗殺他,他也不會走上這條弑兄篡位之路,他都是被逼的,話落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砍了兄長的頭顱。
腦袋飛出去的一瞬間,周允晟真想大喊一句——我也是被逼的!他好好的皇帝不當,幹什麼跟一個小自己九歲的弟弟死磕?就算弟弟成年了,也根本無法動搖他的皇位。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暗殺恭親王,不過是為了完成系統頒佈的任務而已,不跟男女主作對,怎麼好意思當反派?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滑過,周允晟擺手道,“伺候朕更衣。”他的確該早點休息,因為明天在朝堂上很有可能會遇見愛人。他現在大約猜到了他的身份,心裡滿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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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眾位功臣精神抖擻的站在朝堂上接受封賞。周允晟果然在他們中間感知到了愛人的存在,一一審視過去,眸色止不住的暗沉下來。
怎麼會是他?他心裡翻-攪著驚濤駭浪,面上卻半點不顯,把所有功臣應得的賞賜頒下去。
風塵僕僕的一行人跪下謝恩,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喜色,唯獨一員長相憨厚的小將,張口欲言,抓耳撓腮,好不慌張。
看見熟悉的場景,周允晟眯眼而笑,指著小將問道,“愛卿可是有話要說?”
“微臣斗膽,請皇上為微臣換一個賞賜。”那小將跪地拱手,面頰發白,顯然很是緊張。
“哦,你對朕的賞賜不滿意?”周允晟明知道原因,卻很想逗一逗他。
“微臣不敢!請皇上聽微臣解釋。”小將蒼白的臉頰迅速漲成紫紅色,抖索著唇-瓣迅速開口,原來他並非不滿,而是想用高官厚祿為自己死去的母親換取一個誥命。他原本是武昌侯府的庶子,母親身份低微卻貌美如花,因此常常受到正室磋磨,在他十一歲那年病逝。臨終前他發誓一定會為母親掙一個誥命回來,讓她在黃泉之下能稍微過得有尊嚴一點。
當然,這其中的內情都是周允晟日後與小將漸漸熟悉才得知的。
為亡故的生-母求一個誥命,這在重視孝道的大齊也算是一件人人稱頌的事。周允晟大手一揮,准了,並把小將好生誇讚一番。至於被兒子下了臉子的武昌侯和侯夫人,周允晟表示朕日理萬機沒空搭理,想要誥命,讓你們的嫡子去掙。
眼見時辰不早,他擺手宣佈退朝,並刻意留下小將和趙玄二人。
“碧萱近日身子不適,怕是太過思念家人所致。朕前些天才招了侯夫人入宮探望,你也去探一探吧。你在西北征戰時碧萱每日都要為你誦經祈福,這份心意實屬厚重。”周允晟擺手,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格外高大健碩,俊偉不凡的男人。
他萬萬沒有想到,趙玄竟是他的愛人。上輩子,他只見過趙玄兩面,一是他出征西北之時,二是他大勝還朝之時,此後他又匆匆去了邊關,再也未曾回京,直至安親王謀反,恭親王勤王,他才率兵馳援,一夕便把帝都拿下,燒了大半座城池。明知道上輩子的趙玄和這輩子的趙玄不是同一個,他依然覺得如鯁在喉。這人現在是否已經投效了恭親王,是否暗中襄助他奪位?他沒有記憶,對他來說此處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生活,有家人、朋友,甚至還有妻兒。
趙碧萱為恭親王誕下二皇子,事發後文遠侯府必會被滿門抄斬。為了生存,為了門楣顯耀,為了後世子孫,他們不得不跟二皇子和趙碧萱綁在一起。
而現在的周允晟背負著莫大的屈辱和仇恨,也早已站在文遠侯府和恭親王的對立面,二者不死不休。煩惱,周允晟從未如此煩惱過,剛算計著剷除這人,轉回頭卻發現對方是自己的愛人,真真是命運的捉弄!
用指腹壓了壓眉心,周允晟不想再看愛人如雕塑一般俊朗硬-挺的臉龐,再次揮手催促,“去看看碧萱吧。”
趙玄垂眸,畢恭畢敬的答應,視線至始至終停留在帝王的衣襟上,並不直視聖顏,當然,此舉不是膽怯,而是對帝王的長相不感興趣。
等趙玄一走,周允晟便領著小將慢慢散步回乾清宮。小將名喚孟康,今年虛歲18,從小食量驚人,力大無窮,為此沒少被武昌侯府的主子和下人嘲笑欺辱,尤其是武昌侯夫人,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武昌侯甚少看顧庶子,只在其母死後滿足了他的心願,將他送入軍營從此生死自負。孟康從小受夠了打罵折辱,看多了世態炎涼,心性卻沒有長歪,很懂得知恩圖報。只因今日周允晟賜其母一個誥命,且讓她遷入孟氏祖墳,他一輩子都感激他。
在安親王謀逆之時,正是他帶領周允晟殺出重圍,並為他擋箭而亡。周允晟多次讓他離開都被拒絕,直言要為皇上效死。由於見慣了世界的黑暗面,周允晟的心比任何人都冷,卻也比任何人都熱,別人對他壞,他千倍萬倍的還報,別人對他好,他也會終身銘記。
他原以為愛人若在此處,大抵便是這個為他獻出了生命的傻小子,結果卻跟他預料的完全相反。罷了,不是便不是,並不影響他彌補傻小子的心情。
周允晟示意孟康坐在自己身邊,細細詢問他在軍中的情況,也從側面打聽他的身世。上輩子孟康用賞賜換了誥命,回到家被侯夫人明裡暗裡的擠兌打壓,甚至為了控制他將娘家侄女兒嫁進來。那女人全聽侯夫人擺佈,孟康的大事小事全都暗地裡稟了侯夫人,倒真讓他們覷著空隙陷害了孟康幾次,令他丟了差事,大好的前途差點毀於一旦。
這輩子,他再不會讓那些魑魅魍魎謀害他一分半分。
周允晟不但沒收回之前的豐厚賞賜,回到乾清宮後想了想,又給孟康添了一座三進的宅邸,當即就親手寫了匾額,讓內務司去打造。皇上賜了府邸,賞了匾額,不馬上住進去可算是大不敬。孟康性子憨直,人卻不傻,知道皇上這是在為自己考慮,一雙牛眼被感動的淚水漣漣。
“八尺高的昂藏漢子,怎說哭就哭了?叫人瞧見還當是哪裡來的大姑娘,快把眼淚擦乾淨。”周允晟哭笑不得的扔了一條明黃手帕過去。猶記得當年他為身陷天牢的孟康平冤時,他也像如今這般,趴在御前哭得涕淚橫流,把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弄得黏糊糊濕漉漉的一片,差點害他摔倒。這糙漢子的外表小姑娘的心,兩世都沒變,可真夠懷念的。
看著哼哼哧哧擤鼻涕的孟康,周允晟點著他額頭朗笑出聲。
趙玄乃嫡子,趙碧萱乃庶女,兩人雖是同源卻隔了一層肚皮,因此感情並不深厚,見面只相互問候幾聲,看了看二皇子,便告辭出來了,還未走進乾清宮,就聽一陣朗笑順著房梁飛出,似刀兵相撞般激越,又似微風拂過草原般清爽。
他耳尖止不住的顫動了幾下,立在門邊等候召喚。
六和彎腰拱背的走進去,說是虞國公求見。這是趙玄剛獲封的爵位,比他老子文遠侯還要官高一等。這爵位和封號早在他班師回朝的路上便已經賜下,且備了案,無可更改,周允晟只能暗恨自己來得太晚,沒法及時遏制趙家的發展。
“讓他進來吧。”周允晟收起笑容,心中鬱鬱。
趙玄耳尖又顫了顫,已然發現此人暗藏在低沉嗓音中的不悅。他迅速回憶自己是否做錯了哪裡,只得出‘功高震主’這一個結論,不由心內嗤笑。自古以來哪個手握重兵的武將得了好下場?就是大齊的幾位開國猛將,也都死於鳥盡弓藏,由此可見猜忌是帝王的通病。
他撫了撫左手上的扳指,信步走進去行禮。
“起來吧。此次西征辛苦你了,時辰不早,不若留下陪朕用膳,明日朕再籌辦大宴犒賞三軍,與你們飲個痛快。”周允晟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親手拉他起來,指腹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趙玄謝恩後將手攏入袖中,用力握拳。被帝王碰觸過的那片皮膚不知為何發起燙來。
說起用膳,孟康便頭大如鬥。他最害怕的就是在外面飲宴,既要做出文雅的樣子,又要對著滿桌的美味佳餚暗暗吞咽唾沫,最後還吃不飽,簡直遭罪!見他臉色紅紅白白的變幻,周允晟暗笑不已。這人總是如此,把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叫人一眼就看出來。
“六和,不用上碗,直接給孟小將軍來一個飯桶。”周允晟示意兩人在自己身邊落座,見宮女將酒盞大小的碗碟擺放在桌邊,不由朗笑開口。
六和不知所措的站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趙玄卻眸光電閃,沒料到短短幾刻鐘的時間,皇上就與孟康如此親昵,連這等糗事也拿到飯桌上調侃。他忍不住偏頭看去,卻見帝王瞅著面紅耳赤的孟康燦笑,本就美如冠玉的臉龐散發出盈盈微光,竟似春花般絢爛。他定定看了一眼,勉力將視線收回。
“皇上,微臣用碗碟就好,這麼大,夠吃了。”孟康不善言辭,一時間只能憋出這句話。
“對,這麼大夠你吃四五十碗。”周允晟用銀筷輕敲碗沿,抽空瞥了趙玄一眼,見他至始至終低著頭,看似恭敬,實則將自己抽離,心下越發鬱鬱。
孟康沒想到皇上對自己的食量如此瞭解,羞窘之下用求助的目光朝大將軍看去。
趙玄正欲開口解圍,卻見帝王擺手道,“六和,拿飯桶過來,今日孟小將軍奉旨吃飯,不把飯菜吃完不許離宮。”
六和忍笑答應,命宮女直接拿來一個小飯桶,擺在孟康面前。
孟康看看趙大將軍,又看看皇上,心裡糾結的跟什麼似得。究竟是誰把他食量大如牛的事兒宣揚出去?竟都傳到御前了!罷,既然是奉旨吃飯,他便只能從了,況且禦廚的手藝名不虛傳,光聞味兒嘴裡的唾沫就收不住,再不用桶接著怕是會流到地上。秉持著破罐破摔的心態,孟康謝恩後抱起飯桶扒拉。
周允晟刻意交代禦廚做了幾個他最愛吃的菜,拿起盤子直接往他桶裡倒,溫聲交代,“慢點吃,別噎著。”上輩子他死在他懷裡時說得最後一句話就是:“逃了三天三夜,竟沒吃上一頓飽飯,怕是要做餓死鬼了。皇上,您日後別忘了給微臣燒一頭乳豬下來。”
這話聽著滑稽可笑,卻又隱含萬般悽楚無奈,令他眼淚洶湧而出,擦都擦不淨。輪回了那麼多世,當時的孟康是唯一願意為他付出生命的人,他對他的好摻雜了封建禮教的忠君思想,卻也飽含-著真心,他永遠不會忘。
追憶完往事,周允晟沖六和擺手,“讓禦膳房再上一道烤乳豬。”
一直沉默不語的趙玄忽然抬眼看他。每一個屬下的喜好趙玄都了若指掌,其中自然包括孟康。桌上這些菜,十之八-九都是孟康愛吃的,更別提他在邊疆做夢都想啃一口的烤乳豬。皇上緣何對一籍籍無名的小將如此瞭解,像是認識了許久一般?他想幹什麼,培養孟康與自己爭鋒?
思及此處,趙玄眸中遍佈陰雲,卻又及時斂去。孟康有勇無謀,絕不是能撐起一方的帥才,更何論與他爭鬥。皇上十一歲登基,十四歲親政,絕不會只有這點心機。罷了,不管他想做什麼,我且以靜制動。
周允晟與他視線相觸,已然明白他在顧慮什麼,暗暗在心裡喟然長歎。愛人沒有記憶,他也沒指望一見面兩人就天雷勾動地火,愛得死去活來。他應該很早以前就來到這個世界,表意識與世界同化,潛意識卻慢慢沉睡,怕是很難喚醒。
這輩子有的磨了。這樣想著,周允晟舉起酒杯溫聲道,“虞國公,陪朕喝一杯。”
趙玄舉起酒杯先幹為敬,面上誠惶誠恐,心裡卻毫無波瀾。對皇權,他實在興不起半點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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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來到大齊時,周允晟就已經想好了對付諸人的辦法。趙碧萱母子他並未放在眼裡,一個嬪妃一個皇子,在後宮完全靠著他的寵愛而活,他若是寵著二人他們自然尊貴,他若是厭棄了二人他們便就卑賤,並不需要花費多大心力。難對付的其實是太后、恭親王和文遠侯府,三者已經暗地裡聯合,且擁有不小的勢力,要軍權有軍權,要人脈有人脈,只差一個由頭便能名正言順的起事。上輩子安親王謀逆,怕也是他們背後攛掇所致。
周允晟原打算慢慢收回文遠侯府的軍權,這當然不是交回一塊虎符那樣簡單,還必須收攏軍心。大齊國的駐軍多在西北,人數有百萬眾,其他三境駐軍加起來都沒西北多,而西北軍在趙玄的苦心經營下說是他的私兵也毫不誇張,單從孟康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他們對趙玄敬若神明。上輩子的趙玄就有一個西北王的稱號,這輩子愛人變成了他,能力何止強過他千倍萬倍,周允晟有理由相信現在的西北應該已經是愛人的地盤,他若是想插手,怕是會被剁掉爪子。
摸了摸神經質一般抽痛起來的手背,周允晟苦惱極了。他其實並不在乎大齊皇位,更不貪戀權利,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他理想中的狀態,如果愛人支援的是別的皇子,他頂多也就一笑而過,但他偏偏投靠了恭親王齊瑾瑜,無法,他只能跟他對著幹。好不容易回來了,上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總要一一討回來。
思量了幾天,周允晟決定將愛人從趙碧萱和恭親王的利益小團體中剝離出來。沒有共同的利益,他總不會再摻合上輩子那些事,他想當大將軍還是西北王,他全都縱著他也就罷了。
思忖間,一名小太監走進來,袖子裡藏著一封密函。
昨日用過晚膳,他便吩咐暗衛去調查趙玄的情況。上輩子他只顧著跟趙碧萱風花雪月你儂我儂,跟齊瑾瑜勾心鬥角互相暗算,對趙玄此人還真一點瞭解沒有。現如今愛人乍然變成了此人,他總要查查他生平才是,當然重點是有沒有妻子兒女。
周允晟迫不及待的打開密函,完全忽略了自己是個坐擁三千佳麗的男人。
沒有妻子,沒有兒女,竟連一個通房丫頭都沒有,趙玄的感情生活只能用‘單調’兩個字來形容。他今年已經29歲,在普遍早婚的大齊,按理來說早已經妻妾成群,兒女繞膝,但他身邊卻乾乾淨淨。侯夫人也不是沒催促過,但因為他作風太強硬的緣故,竟是誰也做不得他的主。當他長到十歲上下,老文遠侯便被逼得退居二線,府裡大事小事都要請示了他才能執行。
看到此處,周允晟抿唇暗樂,接著往下翻了翻,很快就把文遠侯府的狀況摸得門清。老文遠侯自從被逼下臺以後便對嫡妻一系非常不滿,更加之嬌妾擁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自然更偏向妾室。侯夫人膝下育有嫡長子趙玄、嫡次女趙欣然、嫡幼子趙旭,妾室膝下有一庶長女趙碧萱、庶次子趙繼東,其他妾室也生了幾個兒女,但都不怎麼得寵,不提也罷。
老文遠侯被兒子逼得節節敗退,侯夫人也是心急,三番五次勸他上書告老,將爵位讓給兒子。老文遠侯一直未曾答應,心裡也是憋屈的很,看見皇上廣選采女,視線就瞄到了豔壓群芳的庶長女身上,竟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將她送進去。
侯夫人直等趙碧萱中選以後才收到消息,氣得差點暈倒,但聖旨已下不可轉圜,只得認了。頭一年她還擔心趙碧萱得寵後會幫著妾室打壓正室,見她一去就已失寵,高興的跟什麼似得。然而僅一年時間,那丫頭片子竟就複起了,還獲封慧怡貴妃,代為統轄六宮,晉位元的速度比得道飛升還快。
眼見著皇上寵完她和二皇子又來重用趙家,讓兒子借著機會平步青雲,侯夫人就是心裡再不平,也只能默默忍了,還三番四次的教導膝下幾個兒女,讓他們對趙碧萱的生-母方氏敬著點,也莫與趙繼東起爭執。
好啊,三妻四妾,嫡子庶子,封建制度下產生的畸形家庭就是好,整個兒就是安放在亂石上的亭臺樓閣,只需抽掉其中一塊就會導致完全崩塌。要讓愛人與趙碧萱一系反目,于周允晟來說可謂是輕而易舉。他原想冷淡了趙碧萱,讓後宮那些女人慢慢折騰她,為此還悄然放話下去,讓曾經的他安排在趙碧萱身邊的人脈不用再護著她。
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不但要寵,還要寵得肆無忌憚,無法無天,連祖宗規矩都能為了她違背或是廢除。用指腹抹了抹微翹的唇角,他信步來到鳳儀宮。
“皇上您說什麼?”趙碧萱差點將手裡的茶杯摔了,表情驚訝萬分。
“朕想立你為後,然母后說你出身不夠,予以否決。朕想著乾脆將你母親提為平妻,如此你便是正經的文遠侯府嫡女,誰敢說你配不上朕。”周允晟接過茶杯慢悠悠的吹了口氣。
“皇上,這是不是不合規矩?”大齊國有平妻一說,但都是不懂禮儀教化的商賈之家才會這麼幹,世家大族並不提倡,還對此頗為詬病。
“你也覺得不妥?那讓侯夫人將你記為嫡女也好。”周允晟慵懶的笑了笑。
不!趙碧萱差點尖叫出聲。她別了心上人進宮伺候晟帝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母親弟弟在文遠侯府能有一席之地?現在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她為什麼要放棄?斟酌了老半天,她委婉的述說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並表示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記名是虛的,終究比正經嫡女差了一層,倒不如直接將你母親提為平妻。規矩是什麼?在這大齊,朕說得話就是規矩。拿紙筆來,朕這就下旨。”周允晟朗聲說道。
趙碧萱忙命人備齊文房四寶,親眼看著他寫了聖旨蓋了印璽,遣人送出宮,這才一番溫柔小意的討好,還破天荒的讓他留宿。
一張聖旨換一個晚上,把自己弄得像是個廉價的妓子。周允晟心內嗤笑,面上卻露出頗為遺憾的神情,推說政務太忙,下次再來。皇上剛提了自己母親為侯夫人,還給了個一品誥命,從此與趙玄的母親平起平坐,地位相當,趙碧萱自然不會懷疑他的情義,捏著手帕站在宮門口,擺出依依不捨的做派,等他消失在拐角,立刻撫著鬢角志得意滿的笑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入宮也未必那般糟糕。之前因著她得寵,趙玄卻占了天大的便宜,從籍籍無名的白身一躍成為新晉的虞國公,她面上歡欣鼓舞,內裡卻並不好受。憑什麼她的恩寵福及的不是她正經的家人,而是從小欺辱他們母子的李氏(文遠侯夫人)一脈?他們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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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連同誥命朝服送到文遠侯府時,老文遠侯和妾室自是欣喜若狂,侯夫人卻生生氣暈過去,唬得一雙幼子幼女差點哭出來,唯一沒有反應的便是趙玄,打點了傳旨的太監便去校場練武,似是毫不在乎。
“賤人,定是她在皇上跟前吹了什麼邪風,竟讓皇上連禮教都不顧了,將一個破落戶提拔為堂堂侯府平妻。這下好了,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話,怎還有臉出門走動!”李氏半靠在床頭嗚嗚痛哭。
年方15的嫡次女趙欣然忙摟著她安慰,末了陰沉一笑,“母親,您看我長相如何?”
李氏似想到什麼,擦乾眼淚定定看過去,心中暗贊:女兒膚白勝雪、唇紅如火、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又亮又媚,雖比不得趙碧萱的傾城之貌,卻也算萬里挑一了。
“你是想?”李氏神色遊移不定。
“她能入宮承寵,為何我不能?都是枕頭風,她吹我也吹。今日-她能央著皇上提那賤人為平妻,焉知往後不會攛掇著皇上把文遠侯的爵位賜給趙繼東?我們若是不早做準備,擎等著認栽吧。”趙欣然咬著牙根低語。
“爵位是旭兒的,她竟然也敢覬覦!好個老賤人生的小賤人!”李氏暴跳如雷,仿佛文遠侯的爵位果真被搶走了一般。嫡長子已是虞國公,這爵位自然該是嫡幼子的,怎麼輪也輪不上一個妾室生的庶子。
李氏與女兒略一合計,便起了分走趙碧萱寵愛的心思,只苦於沒有機會接觸皇上。以往一年一次的選秀,因為趙碧萱的得寵早就廢除了,皇上的後宮已經兩年未入新人,想擠進去怕是不容易。
趙家人都是些什麼心態周允晟了若指掌,沒過幾天又賜給慧怡貴妃一個恩寵,說是要陪她回去省親,為防後宮鬧騰,便也准了另外幾名高位嬪妃。
省親當日,從宮門到趙家的幾條大街被京畿衛層層封鎖,老百姓想瞧個熱鬧都不成,只遠遠聽見鑾駕走過時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莫不感慨慧怡貴妃得寵,恐是位天仙兒一般的人物。
到得文遠侯府,周允晟接見過一干人等,見時辰還早,便在趙碧萱的帶領下去參觀她幼時居住的香閨。趙碧萱自小不受李氏待見,住的地方簡陋破敗,很是寒磣。但自她得寵,小院在老文遠侯的吩咐下經過幾次修整擴建,早已不可同日而語,談不上富麗堂皇,卻也清新雅致別有意趣。看見與往昔迥然不同的香閨,趙碧萱心內更添幾分怨恨酸楚,竟是絲毫也不領情。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去尋你母親說說話,朕在你屋裡小睡片刻。”周允晟看出趙碧萱的心不在焉,大方的甩了甩袖子。
趙碧萱求之不得,謝了恩便匆匆去尋方氏。她需得交代方氏如何為弟弟謀取最大的利益。如今趙玄憑藉她的恩寵已然位極人臣,弟弟卻還是一介白身。他得了虞國公的爵位,這文遠侯的爵位總該輪到弟弟了吧?堂堂慧怡貴妃的親弟弟,怎麼能處處被人壓過一頭。
見她步履湍急,周允晟搖頭嗤笑,遣走太監宮女後在靠窗的軟榻邊躺下,隨便拿起一本遊記翻看。香爐內燃著蘇合香,味道越來越甜膩,聞得久了竟讓人口乾舌燥,渾身發熱,似乎總憋著一股勁兒無處使喚。周允晟扔掉遊記,扶額笑了。李氏和趙欣然的反應還真跟他預料的一模一樣。
他脫掉外衫,扯開衣襟,又把發冠取下,這才高喊道,“來人,給朕端杯涼茶。”
一名少女捧著茶盤嫋娜多姿的走進來,跪到榻邊時微微仰頭,露出一張豔若桃李的面孔。她試圖從晟帝臉上辨識出驚豔的神色,卻先把自己給驚豔到了。眼前的男子足有七尺三寸,不但身形頎長如竹如松,一張玉-面更似灼灼春華,淼淼秋水,俊美的宛若九天神祗。他一頭黑色青絲披散在兩肩,衣襟大敞著,露出白-皙光滑的胸膛,再往下還能窺見些許排列緊致而又線條優美的腹肌,一隻腳垂在榻邊,一隻腳曲起踩在榻沿,漆黑深邃的眼眸因為情動而浮出一層瀲灩波光,其慵懶而又灑脫的姿態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趙欣然發現自己不能呼吸了,只對視的短短一瞬間就憋得臉色通紅,連忙狼狽的低下頭掩飾窘態。趙碧萱伺候的竟是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她何德何能!?名為嫉妒的情緒佔據了趙欣然的大腦,聽見帝王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她略一咬牙便解開腰帶,往榻上爬。這種情香燃燒過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受它所控的人會得到無上快-感,並且出現記憶模糊的症狀。
如此,她只在事後擺出痛不欲生的姿態就成了。為了新晉虞國公的顏面,皇上必會納了她。
她想得很美,卻沒料還未上榻就被帝王踹了下來,啞聲命令,“來人,將她拖下去,喚趙玄過來!”
幾名侍衛忙把人帶走,並火急火燎的去找虞國公。
趙玄得令後匆匆趕到,甫一打開房門,就見帝王斜倚在軟榻上,沖他勾手指,原本滿是威儀的眼裡遍佈水汽,緩緩氤氳散開時竟似有星光在其中閃爍,令人目眩神迷。趙玄呼吸一窒,立即走過去跪拜,臉龐卻正對著帝王擺放在軟榻上沒穿鞋襪的一雙腳,其優美的形狀、粉-嫩的腳趾、隱藏在玉色肌膚下微微泛著淡青色澤的血管,都似最精緻奢華的藝術品,叫人直想握在手中賞玩。
視線緊緊纏繞在這雙玉-足上,趙玄啞聲開口,“不知皇上喚微臣前來所為何事?”
自是讓你來滅火,否則我作甚故意沾染這催-情香?周允晟雙目赤紅的暗忖,伸手拽住他衣襟,將他拉上軟榻,壓在身下重重吻去。
在此之前,趙玄從未與任何人發生過肢體上的接觸,竟不知一個男人的唇竟會如此柔軟馨香,還隱有甜蜜的氣息從他齒縫間溢出,似吞食了無數朵豔紅的罌粟。但無論這人如何美味誘人,他都不能碰他,因為他是大齊的帝王,他承擔不起後果。
趙玄意欲推拒,卻發現自己強壯地,能扼死一隻猛虎的手臂竟一絲力氣也無。
周允晟趁他失神的一瞬間扯開他衣襟,肆意撫摸-他強壯的身軀,更騎在他腰-腹間上下磨蹭,舌尖鍥而不捨的想撬開他緊緊閉合的齒縫。他喜歡做-愛的時候同他接吻,那才算得上靈與肉的結合,靈魂交纏的滋味往往比肉體的歡愉更令他癡迷。但現在,他分明感覺到了愛人的抗拒,沒有愛-撫,沒有擁抱,沒有回吻,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竟似個木頭人,連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周允晟慢慢停下來,雙臂撐在他臉頰兩側,將灼熱的鼻息噴灑在他臉上。沒想到昔日的色-情-狂也有變成柳下惠的一天,那他喚他來作甚?對著一根木頭發-情?他還沒那麼饑不擇食。
“滾出去!”他惱羞成怒的將人踹下榻,嗓音嘶啞,“回去問問你妹妹究竟幹了什麼好事!看在碧萱的面子上朕今日不會發作,你們好自為之!”
趙玄倒退著走出房間,當他關緊房門轉過身時,被汗水打濕的背部暴露了他內心劇烈的掙扎。若非拼命用內力壓制住了身體的自然反應,他怕是會當場陷入癲狂。他沖六和略一點頭,信步離開,步履看上去不疾不徐,實則心裡卻一浪高過一浪。什麼叫做活色生香?他今日總算親身體會了一遍,無需閉上雙眼,帝王因情動而顯得豔色絕世的臉龐便浮現在面前,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他從上而下俯視他,一頭瀑布般的青絲蜿蜒垂落,令他臉頰兩側因酥-麻而失去知覺。當他伸出滑膩的舌頭試圖撬開他唇-瓣時,他差一點就翻身將他壓住,把能想到的所有招數都用在他身上,讓他欲生欲死、欲罷不能。
但他是帝王,他絕不能碰他,否則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趙玄瞥了一眼因撤回內力而猛然彈跳起來的那處,心內燃燒起熊熊烈火,越發覺得焦躁惱怒。
趙欣然被幾名侍衛押送回去,這會兒正伏在床-上哭得好不傷心。李氏又氣又急,一面拍撫女兒一面按-揉自己胸口。下-藥不成反被皇上攆了出來,雖不至於丟了性命,但丟臉是必然的。現如今只希望皇上看在趙碧萱和兒子的面上莫要大張旗鼓的處置,否則女兒下半輩子便全毀了。
聽見丫鬟的通稟聲,李氏連忙迎出去,火急火燎的詢問,“玄兒,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看在趙碧萱的面子上饒你們一回。”趙玄撿了張凳子坐下,臉色越發陰沉。身體的熱浪退去,他才能靜下心來好好回憶那人的一舉一動。他將他拉上-床時心裡究竟想著誰?趙碧萱?之後發現自己掠的是個男人,這才踢他下來?好個看在趙碧萱的面子上,為了趙碧萱,他竟打算守身如玉嗎?趙玄不明白自己在計較什麼,卻越想越是窩火,轉回內間,發現趙欣然穿著一件極其輕薄誘-惑的紅裙,臉色更黑了一層。
“來人,幫二小姐收拾收拾,送她去周家村。”文遠侯府在周家村有一座莊園,來回京城至少要三天三夜,不算遠,可也不算近,此一去也不知何時能回。
趙欣然忘了哭泣,露出哀求的表情。
“玄兒,你這是要幹什麼?皇上都說了不計較,你作甚還把欣然送走?我不許!”李氏硬著頭皮攔在女兒身前。但一幫僕婦卻還是有條不紊的打來熱水,拿來衣服,幫趙欣然整理儀容,更有幾個丫鬟去了偏院打包行李。
“皇上嘴上說不計較,心裡總歸不舒服。若是咱們當真一點表示都沒有,他必定會暗暗為我記上一筆。母親若是希望皇上始終對我心存芥蒂,便只管把妹妹留下。”話音未落,趙玄已甩袖離開。
李氏思慮半晌,終是忍痛將又哭又鬧的女兒送離。若是等到皇上和趙碧萱回宮後再送走她,聞訊趕來的老東西怕是會親手打斷女兒一雙-腿。
趙碧萱為了保護母親和弟弟,在文遠侯府安插了不少眼線,趙欣然前腳離開,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腳便已傳到她耳內。當初的卑微庶女現在是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再也無需按捺脾氣,是以,當晚全家聚餐時,她沖周允晟嫵媚一笑,“皇上,臣妾的妹妹今年已經及笄,該許配人家了,您不若幫她賜婚?”
“哦,愛妃可有合適的人選?”周允晟不停往她碗裡夾菜,笑得極其溫柔寵溺。
李氏一顆心瞬間高高提起,用驚恐不安又略帶祈求的目光朝主位上的女人看去。
趙玄低眉斂目,緘默不語,內心卻因為帝王的風-流多情而備受煎熬。他止不住的想,當自己離開以後,他是如何紓解的?會不會隨便拉一個宮女上-床?亦或將趙碧萱叫回來發洩?思及此處,他一雙狹長鳳目在媚-態盡顯的趙碧萱身上輕輕一掃,心尖忽然湧上一股戾氣。
趙碧萱渾然未覺,柔柔笑道,“暫且沒有合適的人選,待臣妾在京中尋摸一遍再與皇上商量。”
周允晟點頭應允,老文遠侯喜不自勝的道謝,還押著李氏一塊兒奉承。
趙碧萱撫了撫一絲不亂的鬢角,曼聲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氣。”末了再未說些什麼。她只需讓李氏知道——如今她女兒的婚事,兒子的前程,都捏在她手心,所以別在她身上動歪心思,更別在母親面前擺正室嫡妻的款兒。眼下誰比誰高貴已經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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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罷晚膳,離回宮還有一個時辰,周允晟刻意把趙碧萱的弟弟趙繼東叫到跟前考校學問。趙繼東學識淵博,性格圓滑,即便是第一次面聖,卻也不卑不亢,態度從容。周允晟記得上輩子他中了探花,之後在他的扶持下一路攀升,雖沒得到文遠侯的爵位,卻憑自己的能力做到一品大員。他一面應付自己,一面卻又為恭親王效力,連恭親王入京勤王的檄文都是他親筆所作,堪稱辭藻華麗,震耳發聵,吸引了一大批文人追隨。
這輩子重生,周允晟打算推他一把,直接將文遠侯的爵位賜給他。原本應該屬於嫡子的爵位被庶子奪走,一個妾室還公然提為平妻壓在自己頭上,心性高傲的文遠侯夫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嫡庶不分乃亂家之源,周允晟只需讓文遠侯府從一個利益整體切割成互相仇恨的雙方,趙玄自然會選擇好站隊。周允晟沒想過剝奪他軍權亦或是打壓,也許現在的他還不知道恭親王與趙碧萱的關係,但憑他的精明,早晚有一天會看出來。若是在那種情況下他還堅持支援恭親王,周允晟也無話可說,只能承認他們才是真愛,他直接離開這個世界也便罷了。
越想心中越是憋屈,周允晟簡單考校幾句就命人去準備鑾駕。
“皇上,繼東的學問如何?有沒有鬆懈?”趙碧萱走在他身邊,用言語試探。弟弟不日就要參加會試,若能得皇上一兩句誇讚,說出去也是一項資本。
“繼東不錯,是個人才。”周允晟扯了扯嘴角。
說話間,鑾駕已經備好,周允晟跨上臺階時腳步略微一頓,沖跪在門前的趙玄招手,“虞國公,你過來。”
趙玄低眉斂目的走過去,躬身詢問,“皇上有何事要交代。”
“朕今日頭腦不清認錯了人,愛卿莫要記掛,需儘快忘記才好。”周允晟將手扣在他肩上,嗓音低沉,“你可明白?”
趙玄壓下心中戾氣,畢恭畢敬的答道,“微臣明白。”
周允晟皮笑肉笑的扯了扯唇,轉身入了鑾駕。趙玄真是好樣的,以往恩愛兩不移時腆著臉說一看見自己就會硬,今世可好,他那般挑逗,他都能無動於衷,害得他自個兒差點擼出-血來。這筆賬且先記著,早晚要讓趙玄也嘗嘗被憋死的滋味!
“起駕回宮。”他咬著牙根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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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妾室公然提為平妻,這是對宗族禮制的挑戰,許多官員上書諫言,卻都被周允晟一力壓下,大半個月後也就消停了。周允晟素來愛崗敬業,上輩子當了大齊國的皇帝,他也想好好管理國家,但無奈反派系統總是頒發給他一些奇葩任務,譬如‘傳趙碧萱侍寢’、‘暗殺齊瑾瑜’、‘增加太后仇恨值’等等,竟一點幹正事的空閒也不留給他。
系統還讓他把幾個大案子交給齊瑾瑜處理,讓齊瑾瑜狠狠賺了一把民心,完全是逼著他往作死的道路上走。
這次回來,沒了系統的轄制,但凡他在皇位上坐一天,就要管理好這個繁榮中隱現動盪的國家。他花了一個月時間摸清朝堂動向和文武百官的底細,這才開始大刀闊斧的進行整治。於是朝臣們發現日子開始難熬了,以往上朝是點卯,只需站在殿上充數就成,皇上略垂問幾句就把要緊事扔給幾位重臣處理,然後自己回宮陪伴貴妃,現在卻讓大臣們在開朝前兩刻鐘內將摺子遞上去,待他閱過後按照輕重緩急的順序一一處理,且還需將責任落實到確切的某一位大臣身上。
若是在規定的時間內該政務得不到解決,這位大臣便在皇上和吏部記了名,莫說升遷,別被降級都算是好的。如此過了一個月,朝堂的風氣煥然一新,再不復之前渾水摸魚,尸位素餐的亂象,但凡皇上有令,必會落到實處,令某些心懷叵測之人大感惶惑。
這日朝上,戶部尚書便倒了血黴,分明是屬下監管不力致使庫銀流失,皇上卻將他揪出來好一番責駡,氣得狠了還把一方硯臺砸下,染了戶部尚書一身墨點。皇上威嚴日盛,且言辭犀利針針見血,把一干朝臣訓斥的像鵪鶉一般,俱都垂著腦袋縮著肩膀,大氣兒都不敢喘。
然而趙玄卻是個異類,隱在一群老臣身後,從空隙中偷覷帝王容顏。他讓他把那天的事忘掉,但如此刻骨銘心的記憶如何能忘?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夢回當時的情景,將豔色無雙的帝王壓在軟榻上狠狠頂-弄。他是大齊的主宰者,骨子裡自然十分高傲,一面用憤怒的目光瞪視他,一面又落下意亂情迷的眼淚,時而更有高高低低的呻-吟從殷-紅似血的唇-瓣中溢出,令他血脈僨張,不能自抑。
他甚至有一次夢見自己將帝王壓在寬大的龍椅上疼愛,從身後撞入的時候差點掐斷他勁瘦的腰-肢。他回頭怒視,眼裡燃燒著兩團屈辱的火焰,卻更點燃了他的欲-望。他發瘋一般啃咬他脖頸,留下一串串似要溢出-血珠的痕跡。
夢裡如何激狂,醒來便如何空虛煩悶,趙玄最近幾日委實過得很不如意,只每天上朝時看見帝王俊美的容顏,聽見他或喜或怒或平靜無波的聲音,才感覺略好一點。現在,帝王因為憤怒而暈紅了雙頰,漆黑的眼眸似寒星般閃耀,表情竟與夢中如出一轍。
若是緊皺的眉宇間能增添幾分似痛苦似歡愉的神色便更好了。趙玄面容冷峻,胸膛裡卻燃燒著熊熊的欲-火,若非一直用內力壓制身體,這會兒怕是會當場達到高-潮。見帝王似乎察覺了自己的視線,他立即低頭,目中的瘋狂和陰鷙迅速收斂。
周允晟感覺有人在打量自己,然而向愛人看去時他卻總低著頭,態度誠惶誠恐,與那些大臣毫無二致。如是看了幾次,他也覺得沒甚意思,將一干人等處置後便退朝離開。皇上一走,朝臣們如蒙大赦,從地上爬起來三三兩兩的結伴而行。趙玄走到戶部尚書身邊,指著他額頭上被硯臺砸紅的印記問道,“王大人,你沒事吧?”
“無事,皇上也算是手下留情了。”王大人苦笑擺手,見衣襟沾滿墨蹟,連忙告辭離開。
趙玄站在原地回味那人發怒時顯得特別紅-潤漂亮的臉蛋和璀璨閃耀的雙眸,心間一陣悸動,病態般的想著若是他沖我發怒會否也隨手拿一樣東西砸過來?那滋味定然很美。他一路走一路在腦海中勾描各種香-豔的場景,不知不覺就來到宮門口。
“屬下見過大將軍!”一名長相憨厚的少年興高采烈的迎上來。
“孟康,你最近可好?”趙玄立刻收起旖念,上下打量少年,看清他身上所穿的朝服,瞳孔收縮了一瞬。御前侍衛,那人竟將孟康收作御前侍衛?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他究竟看上他哪一點?
“回大將軍,屬下最近很好,剛得了一份差事,今天上值。”孟康拉扯嶄新的朝服,面露一絲羞赧。在御前當差就像撞了大運,升遷的速度和機會比別人都大,只要皇上一句話,平步青雲並非難事。也因此,他最近過得很舒坦,武昌侯府那一大家子都不敢來擾他,這全托了皇上洪福。
“你如今已是御前侍衛,在我跟前再不可自稱屬下。既要當值那便趕緊去吧,改日休沐了咱們再出來喝酒小聚。”趙玄笑容和藹的拍打少年肩膀。
孟康連連點頭,再三告辭後方轉身離開。
趙玄盯著他高大的背影看了許久,和緩的表情漸漸被陰沉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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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退朝後直接去了鳳儀宮,趙碧萱並未出來迎駕,斜倚在靠窗的軟榻上翻看一份名錄,姿態非常悠閒。
“看什麼呢?”周允晟奪過名錄後掃了幾眼,並不追究她御前失儀的行為。
“在幫妹妹相看人家。臣妾覺得冀國公府的嫡長子就很不錯,不但長相周正,才學也很不凡,當是良配。”趙碧萱玉手輕抬,掩住微翹的嘴角。
冀國公的嫡長子?長相學問的確很好,其母乃玉敏公主身份高貴,看上去是個不錯的聯姻物件,但其實是天閹,無法人道。全大齊知道此事的人不出十個,然而深居內宮的趙碧萱卻對此知之甚詳,說她背後無人指點誰能相信?
齊瑾瑜對趙碧萱的感情果然很深,明知她要算計的人是趙玄的嫡親妹妹還如此盡心盡力,也不知趙玄知道後是個什麼心情。
此事該不該答應?想起趙玄那張棺材臉,周允晟興味一笑,點著名冊道,“那便定下冀國公府吧,朕改日便下旨。”
“臣妾替妹妹謝皇上隆恩。”趙碧萱裝模作樣的福了福,唇角蕩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
周允晟見不得她好過,將名冊往桌上一扔,喟歎道,“六弟今年已滿18歲,也該大婚了,你有空去太后那裡坐一坐,問問她可有合適的人選,朕也好早作安排。”
趙碧萱嘴角的笑容忽然凝固,直做了兩個深呼吸才緩過來,低聲答是。周允晟猶不肯放過她,說風就是雨的將她帶到慈甯宮覲見。太后正歪在榻上,懷裡摟著胖乎乎的二皇子引逗,笑容要多慈愛有多慈愛,看見連袂而來的兩人,表情不變,目中的熱乎氣兒卻盡數消散。
周允晟見她如此作態,心中猜測她對齊瑾瑜跟趙碧萱通-奸的事怕是一清二楚,否則也不會對二皇子格外寵愛。在周允晟來之前,齊奕寧膝下便有一個皇長子,今年虛歲五歲,長得可愛,性格也乖巧,太后卻連看他一眼也嫌煩,每每蘇婕妤帶著大皇子來請安便推說頭疼,不耐吵鬧,讓他們二人在殿外跪一跪便離開。她打心裡無法接受齊奕寧的子嗣,蓋因她覺得齊奕寧搶走了原本屬於她兒子的皇位。
她同樣不喜趙碧萱這個淫-婦,但趙碧萱能蠱惑齊奕寧,令他日日沉浸在溫柔鄉中忘了朝政,利用價值頗為巨大,這才勉強給她一個好臉。齊瑾瑜對趙碧萱的愛是毋庸置疑的,身邊莫說妻妾,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讓盼孫心切的太后好不失望。也因此,雖然二皇子的出生于兒子來說是個污點,她也沒捨得暗中將他處理掉,反而時時帶在身邊親自餵養。
“皇上許久沒來了,快坐吧。”
“兒子此來是想問問母后,六弟的婚事您可有章程了?”
“皇上有什麼想法?”在趙碧萱的蠱惑下,齊奕甯對朝政的把持日漸鬆動,給了齊瑾瑜很多機會,但最近幾月卻不知他發了什麼瘋,忽然勵精圖治起來,將齊瑾瑜安排在朝堂上的人脈清理的七七八八。太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所察覺,故而應對起來特別謹慎,絲毫不敢表露真實心意。
“這幾位人選母后覺得如何?”周允晟把早就挑好的幾位閨秀的名單遞上去,其中便有齊瑾瑜上輩子的妻子,靖國公府二房嫡長女羅嵐的名諱。
太后只略略一掃就看見侄孫女也在其列,拿著名單故作沉吟。
沒有齊奕寧的打壓,靖國公府也早晚會沒落,蓋因府中養了一幫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敗家子。然二房的羅震卻是特例,十六歲中舉,十八歲出仕,現年未滿四十卻已經是正二品的吏部尚書,在朝中人脈深厚,頗有清譽,比空有爵位沒有實權的大房不知好到哪兒去,便是之前的齊奕甯對靖國公府心存芥蒂,也未曾打壓他仕途,可見其人才幹之強悍。
太后心裡早就屬意羅嵐,上輩子才會賜婚,既能拉拔母家,又能為兒子找一個像羅震這樣的絕好助力。
羅震是個能人,幫齊瑾瑜出謀劃策,鞍前馬後,七八年內便拉攏了朝中絕大部分官員。若沒有他,齊瑾瑜上-位便不會那樣輕鬆。羅震這樣賣力,一是對齊奕寧的日漸昏聵感到失望,二也是為了女兒和靖國公府的利益著想。
周允晟死得早,不知道靖國公府上了齊瑾瑜這條大船後能不能順利駛到彼岸,但從他女兒羅嵐的下場來看,結果應該是悲劇。羅嵐嫁給齊瑾瑜七八年,卻一直未能生育,更在他起事前夕忽然暴病而亡。齊瑾瑜對她很好,即便她一直未能有孕,也從沒想過納妾或者找通房,還常常把一生一世一雙人掛在嘴邊,為自己博了個專情的名聲,也讓羅震越發對他感激涕零,忠心耿耿。羅震育有五子,只得了羅嵐一個丫頭,自然愛得跟眼珠子似得。
然而這一切在周允晟看來卻是笑話。齊瑾瑜的確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但那個人絕不會是羅嵐。她為何不-孕,為何在他上-位前夕死亡?除了給趙碧萱占著恭親王嫡妻的位置,恐怕沒有任何作用。她的利用價值被壓榨乾淨,自然就要摒除,可憐她還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羅震那等能人,周允晟絕對不會讓給齊瑾瑜,故此,羅嵐就是一枚極好的棋子。他見太後面露遲疑,便點著羅嵐的名諱說道,“依朕看,還是親上加親最好。母后覺得如何?”
太后眸光微閃,點頭稱是。二人就婚事攀談起來,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趙碧萱在旁賠笑,內裡卻撕心裂肺一般疼痛,若非二皇子哭鬧擾了心神,她怕是會當場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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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讓人把趙碧萱意欲替妹妹賜婚給冀國公府嫡長子的消息透出去。
李氏原本還擔心趙碧萱隨意給女兒指一個破落戶,沒想到消息傳來,竟是與皇家沾親帶故的冀國公府,頓時大喜過望,跪在佛龕前直念阿彌陀佛。老文遠侯也十分高興,立馬派人把女兒接回來。
三日後母女得見,抱成一團嗚嗚哭泣。
“都說了娘娘素來寬宏大量,不會與你們計較,現在可算是看清了吧?待賜婚旨意一下,你們便收拾妥當進宮去給娘娘謝恩。要不是娘娘,咱家可沒有現在的好日子可過。”老文遠侯慎重叮囑。
“知道了,禮物我都備好了,侯爺您看看。”李氏拿出一份極其豐厚的禮單。丈夫指望不上,幾個兒女就是她的命-根子,只要趙碧萱不傷害他們,她願意到她跟前伏低做小。
老文遠侯接過一看,又給添置了些金票,還讓方氏也拾掇拾掇,改天一塊兒去。這賜婚背後的玄機方氏一早就知道,嫁都嫁了,婆家還是玉敏公主那樣強勢的人物,趙欣然唯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吞。她要是敢在外邊兒透一句口風,玉敏公主就能讓她生不如死。
方氏掩唇答應,目中迅速劃過一抹譏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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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夫人請您回家一趟,說是二小姐回來了。”一名侍衛站在門外通稟。
“嗯。”趙玄漫不經心的答應,手裡握著一支極細的羊毫,將昨晚的夢境一一描繪在紙上,畫完後定定看了半晌,等墨蹟晾乾便仔細收藏起來。他的身體始終火熱,尤其下腹那處緊繃的似要爆開,每天就寢前和起床後都要用涼水反復沖洗才能稍微得到緩解。尤其到了朝堂上,看見那人一日更比一日俊美的容顏,有好幾次他都差點沒能控制住似山崩海嘯一般強烈地欲-念。他覺得那人一定給他下了某種藥,亦或者種了蠱,讓他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早知現在如此難熬,當初他就該將他壓在榻上狠狠操-弄個痛快,然後將他掠到西北囚禁起來,只讓他一人看見,只讓他一人碰觸,沒有趙碧萱、孟康之類的魑魅魍魎攪擾。
心裡琢磨著各種陰暗而又大逆不道的念頭,趙玄洗淨雙手,換好便服,這才施施然離開虞國公府。
“玄兒,你可算是回來了。欣然站在門口望了好幾回,脖子都變長了。”
“哥哥,欣然非常掛念你。”
“哥哥回來了,哥哥帶我騎大馬!”
李氏偕同一雙幼子幼女快速迎上去。
趙玄態度冷淡,只略一點頭便進了裡屋,連句寒暄都沒有。但他自小-便如此沉默寡言,李氏等人也都習慣了。等兒子坐定,李氏將趙碧萱和冀國公世子狠狠誇了一通,連說這門親事好,萬里挑一。冀國公世子長相隨了玉敏公主,在京城素有玉-面郎君的美譽,是各家閨秀夢寐以求的夫婿。
“玉-面郎君?”趙玄挑高一邊眉毛,不知怎地便想到那人羊脂玉一般白-皙的肌膚。感覺下-身隱有抬頭之勢,他換了個坐姿,沉聲道,“這門親事不能結,我想辦法把它推了。”
房中熱烈的氣氛瞬間冰凍,李氏母女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過去。
“冀國公世子是個天閹。”別看趙玄在西北待了三年,對京城諸人諸事卻知之甚詳。只要他有心探查,這天下於他而言沒有任何秘密。
“不可能!”李氏雖然嘴上否定,心裡卻已經信了十成。兒子絕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趙欣然扶著額頭搖搖欲墜,在懵懂無知的幼弟攙扶下勉強站穩,咬牙切齒的低語,“我就知道趙碧萱焉能如此便宜我。天閹,她竟然讓我嫁給一個天閹,這是要讓我下半輩子生不如死啊!她如此害我,哥哥你可要為我做主!”她心知這種事找老文遠侯是沒用的,他不但不會相信,還會大罵她不識好歹。
趙玄還未答話,李氏先嗚嗚哭了,哽咽道,“你哥哥如何替你做主?那賤人有皇上護著,誰都拿她無法。欣然你別鬧,讓你哥哥悄悄把婚事退了也就成了,鬧大了對你沒有好處。日後咱們遠著點那邊兒,再不招惹他們。”她卻是怕了,然而心裡的怨恨也越發強烈。
趙欣然又氣又恨又無奈,趴在床-上痛哭起來。年僅六歲的趙旭也跟著哭,一抽一抽的差點背過氣去。
趙玄眸色一暗再暗,扔下一句‘我去冀國公府’便大步離開。他與冀國公長談了半個時辰,翌日冀國公世子就重病在床,請得道高僧一看才知命裡有一生死大劫,需在寺廟靜養,等劫數過了才能回轉。這一去有可能是三五月,也有可能是三五年,誰也說不準,而且渡生死大劫並非易事,弄不好人就沒了,若是與誰家訂親,豈不讓人活活守寡?
好在明旨未下,還可轉圜,玉敏公主趕緊進宮說明緣由,把皇上勸住了。
趙碧萱得知此事氣得七竅生煙,後又聽說李氏帶著一雙兒女搬去了虞國公府,這才心裡好受一點。他們一走,文遠侯府還不是弟弟和母親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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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欣然的賜婚解決了,趙玄卻暗暗記了趙碧萱一筆,又心疑她一介深宮婦人,為何手伸的那般長,連冀國公府的秘事都能知道。齊奕寧就是再寵她,也絕不會在宮妃面前談論這種家醜,可見她在前朝應該還有人脈。趙玄不喜腹背受敵,趙碧萱變著法兒的打壓嫡系抬舉庶支,已然侵犯了他的底線。
他命人好好調查趙碧萱,欲砍掉她一雙手。思及她是那人最寵愛的女人,他便控制不住心中的暴戾。探子傳回來的消息非常令他驚訝,趙碧萱身後的人不是齊奕寧,也不是老文遠侯,竟是齊瑾瑜。
他還記得小時候齊瑾瑜偷溜出宮並在燈會上走失,便是趙碧萱將他領到他跟前,讓他送齊瑾瑜回去。這是二人唯一一次交集。但現在看來,他們私底下似乎還有來往。一個男人如此維護一個女人,還將前朝秘事告知於她,助她報仇,這關係怎麼看都不簡單。齊瑾瑜接近趙碧萱是為了什麼?單純源於男女之間的吸引?亦或者想通過她謀算某人?
趙玄忽然很想親眼看一看那人得知自己最寵愛的女人的真面目時,究竟是何表情。
周允晟很快就給恭親王賜了婚,太后為防事情有變,將婚禮定在來年三月,還頻頻召羅嵐入宮陪伴,且不忘把恭親王叫上,讓小倆口培養感情。恭親王容貌俊逸身份貴重,羅嵐自是歡喜,羞紅著臉跟在他身後逛御花園,眼裡除了他的背影,哪裡還看得見滿園秋菊。趙碧萱似是有自虐傾向,專揀二人單獨相處時撞上去,看見他們連袂而來談笑晏晏的身影,好幾次都紅了眼眶,回到鳳儀宮大病了一場。
更讓周允晟覺得此女沒有理智的是,她竟從太后那裡要來二皇子,也一同帶到御花園,害得二皇子感染風寒連-發了幾天高燒。太后得知此事活吃了她的心都有,齊瑾瑜卻心疼的不行,對她越發愧疚愛重。
周允晟一面對二人的奸-情推波助瀾,一面加緊掌控朝堂。不管是他,還是之前的齊奕寧,都具備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才幹,雖然懈怠了三年,以至於部分大權旁落到安親王和恭親王手裡,卻也只花了一個月就或瓦解,或收復,當然,這其中並未包括西北軍權。
趙玄那廝倒也會做戲,回來翌日就主動上交了虎符,似是毫不戀權,但西北諸將都是他的死忠,只認人,不看符,他的親筆調令比聖旨還要有威信,這虎符現如今已然是塊破銅爛鐵。且他擊退了西北各部,卻並不斬盡殺絕,似是狼群驅趕羊群,把最肥-美的幾隻宰殺了,其餘的留下慢慢吃。如此,他既得了軍功,又能因為邊關不穩而長久把持西北政權,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他甚至私底下與各部進行貿易往來,大賺了一把。
周允晟派去的探子查不到更多情況,但從這些零星跡象上看,趙玄的權勢和財富估計不遜於帝王。他要是有反心,周允晟也沒有把握能全力壓制,這天下勢必會被分去一半。
周允晟拿了虎符搖頭苦笑,卻也不打算插手西北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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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皇家要舉行一年一度的秋獮,周允晟拿來百官名冊,點了正四品以上的官員和各位宗室隨行,趙玄自然也在其列。
“大將軍,咱們什麼時候回西北?京城雖好,卻不是咱們的地界,行-事頗為不便。”一名武將打馬行在趙玄身側,嗓音壓得極低。
“再等等,我還有事要辦。”趙玄沖不遠處的鑾駕看去。
武將點頭,不敢多問。
到了目的地,侍衛早已把營寨紮好,眾人稍作休息便各自散開。雖然齊家幾兄弟心裡恨不得弄死對方,但表面上卻非常友愛,恭親王更是皇兄長皇兄短的跟隨在周允晟左右,要與他一同去獵鹿。周允晟見他目光總往身穿男式獵裝,顯得格外英姿颯爽風華絕世的趙碧萱身上瞄,便知他怕是想念趙碧萱想念的狠了,目中都能噴出火來。
周允晟早就打算為他作嫁,忽然大喊一聲‘有獵物’,領著一干侍衛縱馬馳騁,很快就把諸人拋於身後。齊瑾瑜打馬追了一會兒,見趙碧萱跟不上,便也裝作騎術不精的樣子,慢慢在路邊停住。二人如何享受這偷來的時光暫且不提,周允晟入了密林竟撞見一隻通體雪白的麋鹿,立時追了過去。
林中小路漸漸被野草覆蓋,若是騎馬的話當真寸步難行,周允晟將馬交給兩名侍衛看管,自己領著孟康往深處走,到得一條小溪邊,正要挽弓射鹿,一名蒙著面的黑衣人忽然從樹梢躍下,速度快得驚人。
孟康見他直直朝皇上襲去,連忙舉劍格擋,僅交手幾個回合就節節敗退,不由慌了神,。他知道自己絕不是此人對手,馬上吹響掛在脖頸上的哨子,召喚其他侍衛。周允晟背著弓箭站在戰圈週邊,饒有興致的觀察黑衣人被勁裝勾勒出來的肌肉線條。無論轉生成誰,這人的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激情過後出一身熱汗,被汗水染得透亮的古銅肌膚簡直讓他恨不得一寸一寸全舔-舐乾淨。
沒錯,這黑衣人就是趙玄。別說他只是蒙面,就是化成灰,周允晟也不會錯認。他想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麼,但很快就沒了閒適的心情,只因趙玄下手越來越狠,竟對孟康起了殺心。
他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抽-出腰間的寶劍,一腳將險些斃命的孟康提出趙玄的攻擊範圍。孟康傻眼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皇上雖然習武,但實力肯定比不上他們這些見慣了血腥的軍人,但現實告訴他,他錯的離譜。黑衣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見,但皇上對上他竟絲毫也不落下風。二人刀兵相撞,你來我往,幾息之間就過了數十招,且招招兇險。
帝王忽然加入戰圈後,黑衣人眼中的殺氣迅速消弭,變成驚異和欣賞。他邊打邊退,不著痕跡的領著帝王朝林中更深處行去,依二人的腳程,不出一刻鐘就甩掉了孟康和匆匆趕來的侍衛。
周允晟不相信趙玄要殺自己,明知是套也毫不猶豫的往裡鑽。
眼見周圍的樹木越來越粗-壯,層層枝葉遮天蔽日,使周圍的光線變得昏暗不堪,趙玄忽然加大攻勢,一舉挑落帝王手中的寶劍,反剪雙手將他壓在樹幹上,用一根繩索將他捆住,然後扯掉臉上的黑布,改去蒙住他雙眼。
“你是誰?想幹什麼?”周允晟明知故問。蒙眼這招他實在是太熟悉了,一瞬間就有許多香-豔無比的畫面鑽入腦海,令他口乾舌燥,渾身發軟。
趙玄並未狗血的說‘幹-你’,但他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來意。他先是一寸一寸撫過帝王玉白的臉龐,指尖在他柔軟的嘴唇上停留片刻,然後慢慢送入他口中,為防他忽然咬人,另一隻手還掐住他下顎,迫使他不得不張開嘴。
熟悉的味道鑽入口腔,令周允晟差點就伸出舌尖去-舔,所幸在最後一刻找回了理智,拼命往外頂,身子劇烈掙扎起來。
“老實點。”趙玄用嘶啞的嗓音命令,屈膝頂-住他後腰,使他無法動彈。
“吃。”簡短的命令後,他用指腹按-壓帝王舌根,感受他口腔內的濕-滑綿-軟。黑布遮住了這人大半張面容,但露在外面的肌膚明顯泛出粉色。趙玄呼吸加重,湊近了仔細探看,他能想像他明亮的桃花眼裡必定氤氳出了水汽,裡面有屈辱、憤怒、還有驚疑不定。這讓他更想欺壓他,佔有他。
他情動的時候是什麼表情?眼尾會不會飄上一抹飛紅?那必定好看極了。以往只能在夢中或紙上才能勾描的旖-旎場景,現在就擺在眼前,他如何肯錯過?什麼帝王,什麼麻煩,都見鬼去吧,他隱忍了數月,卻是再也無法壓抑自己。
他抽-出指尖,將唇-舌湊過去,毫無章法的又舔又啃又咬,大手更在帝王身上四處摸索,動作粗-魯而急切。
周允晟簡直要瘋了,一面強撐著不讓自己腿軟,一面咬牙切齒的暗忖: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色-情狂無論有沒有記憶,骨子裡依然是色-情狂,當不成柳下惠。如此看來,上回的無動於衷怕是強裝的。也不知他忍耐了多久才會像餓狼似的啃個不休,恨不能直接把自己吞下肚去。
因著這幾個月的憋屈,周允晟自是不能讓他輕易得逞,主動伸出舌頭勾纏起來,並趁他沉迷的一瞬間忽然暴起反抗。趙玄敏捷的躲掉一記撩陰腿,將帝王再次壓在樹幹上激吻,直到他雙-唇紅腫不堪才意猶未盡的停下,去解他腰帶。
“你知道朕是誰嗎?”天知道周允晟有多想配合他,能憋出這句質問已經調動了全部的心力。
“我想要你,跟你是誰有什麼關係?”趙玄語氣狂傲,隔著褻褲握住帝王要害,啞聲而笑,“真淫-蕩,竟然有感覺了。”
“換你被人又親又摸的試一試。”周允晟咬牙切齒的低語。
“你的意思是說,無論今天挑逗你的是誰,你都會情動?果然是風-流不羈的晟帝。”也不知這話戳中了趙玄哪根肺管子,他扯開帝王衣襟,用力吸-允他肩膀,直等那玉色肌膚顯出一個滲血的紅痕才甘休,用滿是惡念的語氣說道,“當你在我身下輾轉低吟時,你可知道你那愛妃在幹什麼?”
“不准傷害她!”我管她去死!周允晟口不對心的厲聲呵斥。他真要撐不住了,明明很想抱著愛人痛快淋漓滾一次床單,卻偏要裝出屈辱難耐的模樣。
趙玄冷哼一聲,嘲諷道,“你如今身不由己竟還在意她的安危,果真是癡情種子。待我告訴你,趙碧萱此刻也跟你一樣在某人身下輾轉,想不想知道那人是誰?”他湊近了,伸出舌尖一寸一寸舔-舐帝王玉白可愛的耳廓。這人的滋味比他想像中甜美無數倍,僅淺嘗一口,他便欲罷不能了。
“是誰?”周允晟偏頭躲避,心道要做就做,說什麼廢話,多少反派就因為廢話太多而未能成事。等拖到侍衛趕來,你就等著把自己憋死吧!
趙玄沒顧得上答話,直把他耳-垂吸得通紅才再次開口,“正是你那好……”話未說完就低咒一聲,迅速幫帝王穿衣,把他完美的身軀遮得嚴嚴實實才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啞聲叮囑,“這段時間不准碰別人,否則下次見面我可不會這樣溫柔。”
你他-媽-的溫柔了嗎?你弄得我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周允晟也聽見了侍衛的腳步聲,心內又是憤慨又是抑鬱,還有點小遺憾,但想到這人回去以後不知該如何憋悶,便又釋然了。
看見被捆住雙手蒙住雙眼的帝王,孟康等人大鬆口氣。皇上無事真是萬幸,雖然他們有可能小命不保,但好歹不會牽連九族。一行人連忙把繩子解開,黑布拿掉,正要請罪,得到孟康送來的飛鴿傳書的虞國公也領著一列精兵趕到,誠惶誠恐的跪下。
周允晟揉了揉雙眼,看見罪魁禍首就跪在自己腳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奪過一名侍衛的馬鞭狠狠抽在他身上,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趙大將軍來得好生及時!”
幾名副將內心為自家將軍抱屈。圍場安全乃京畿衛和五城兵馬司的職責,關將軍何事?
然而趙玄本人卻並不覺得委屈。他硬捱了這人好幾鞭子,抽空偷覷他神色,見他一雙眼睛果然因為怒氣和屈辱而顯得格外明亮閃爍,眼尾的飛紅似要活過來一般靈動,模樣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豔-麗無數倍。莫說抽幾鞭子,若是能得到這人,哪怕舍出性命他也甘願。
暗暗咽了口唾沫,趙玄想著哪天定要撤掉蒙眼的黑布,掐著這人的下顎,與他面對面的來一場。發覺下-身起了反應,趙玄立即運轉內力抵抗,竟把帝王甩過來的鞭子崩斷了。
諸位將領見鞭子損毀,還當帝王下手太重,心內越發不平。
周允晟心知自己這幾鞭子無異于給愛人撓癢,他非但不會感覺到疼痛,說不準還很享受,只得收手,命令道,“給朕搜山,定要把那逆賊活捉!”
趙玄拱手應諾,不等站起身,又有一列士兵快速跑來,說恭親王和慧怡貴妃遇刺了。
“貴妃如何了?可有受傷?”周允晟焦急追問,把愛妻如命的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
趙玄瞥他一眼,胸中翻騰的欲-火被戾氣取代。看來他還是不肯信他。也對,哪有人會貿然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如此,下回必要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
周允晟用最快的速度趕回營地,遠遠就見趙碧萱和齊瑾瑜的帳篷週邊滿了侍衛,還有幾個御醫進進出出,神情凝重。他走過去詢問情況,得知趙碧萱並無大礙,齊瑾瑜卻身中數刀,情況危急。
“給朕盡力醫治。”周允晟交代完御醫,又給宮中的太后報了信。太后立刻就想把人接回來,卻被御醫攔住,說是傷勢過重不宜移動,還需再等十天半月方可。
周允晟在圍場內陪伴數日,做足了兄友弟恭的姿態,這才率眾回京,走時好生欣賞了一番趙碧萱痛不欲生又膽戰心驚的表情。至於那些刺客,卻是一個也沒抓-住,他們個個武功高強,訓練有素,逃到一處山崖邊往下一躍便失去了蹤跡。五城兵馬司和京畿衛的指揮使派了幾千人在崖底下搜,愣是連一塊破布頭都沒發現,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不但恭親王遇刺,連皇上也差點被害,京畿衛、五城兵馬司等負責京城防務的衙門被盛怒中的帝王徹底清洗了一番,高位上的官員有的下獄,有的撤職,有的降位,好一陣人仰馬翻。待風-波稍微平息後,這幾個衙門的要職全都換上了帝王心腹,孟康更是一躍成為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官職不高,卻頗有實權。
原本在這幾處安插了不少人手的太后只能氣得乾瞪眼。千方百計籌謀了這幾年,沒想到一夕便功敗垂成。而今,她很有理由懷疑這場刺殺是齊奕寧自導自演的大戲。
太后猜的沒錯,刺客的確是周允晟派去的,他原就沒想著能弄死這對兒狗男女。因為二人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身上總有莫名的力量保護,說得通俗點就是主角光環,除非他們自己作死,否則旁人很難得手。就像上個世界,薛靜依分明已經那樣虛弱,卻在他一次更比一次嚴重的刺激下挺了過來,還保養好了身體,可見他們自己不想死,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果不其然,那些人只重傷了齊瑾瑜,未能取他性命,在他拼死保護之下,趙碧萱更是毫髮未損。不過也罷,他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掌控京畿防務,並不是非要兩人的小命不可。就這麼死了未免太過舒坦。
太后得知兒子是為了保護趙碧萱才會受重傷,氣得差點吐血,立馬把她喚來慈甯宮罰跪。趙碧萱原以為皇上會像以往那樣匆匆趕來解圍,最後卻失望了。她跪了一天一夜,那人始終未曾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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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沒空管趙碧萱死活,遇刺當天就委派趙玄全權徹查此事,如今四天過去,卻連一點線索都沒發現,他自然要把人留下來好好‘申飭’一番。
趙玄到得乾清宮門口,聽見殿內傳來帝王與孟康一問一答的聲音。
“你今年十八,也算是長大成-人,可曾想過婚配之事?”
“回皇上,三日前,微臣嫡母為微臣定了一門親事。”
“哦?是哪家閨秀?”
“是工部員外郎章大人的嫡次女,也是微臣嫡母的親侄女。”
“推了。”帝王斬釘截鐵的下令。
“啊?”孟康傻乎乎的應了一聲。
“推了,你的婚事自有朕做主。”
聽到這裡,趙玄已然是怒氣滿胸。當初還以為這人對孟康心存利用,但這麼多天下來,他如何看不清他對孟康的真心回護?他壓根就不打算再讓孟康去西北搏命,而是將他留在身邊培養。他為孟康尋摸的差事俱都是合乎對方脾性的。
在五城兵馬司當差不用具備多大才幹,只需夠狠,夠直,夠膽,不怕得罪人。這些品質孟康樣樣齊全,且又得了帝王信任,日後必然混得風生水起。
他緣何如此在意孟康?下回定要問清楚。趙玄壓下心中鬱氣,抬手讓新上任的大太監前去通稟。六和為了保護恭親王已然殞命圍場,死時頭顱被砍去,竟連個全屍都沒留下。帝王命人將他好生安葬,轉頭就將他徒弟林安提到御前。
這次刺殺,該死的死了,該撤的撤了,該騰地方的騰地方,種種玄機趙玄看得清楚明白,原就沒打算徹查,憋了好些天才等到帝王召喚,幾乎是懷著激動的心情來到養心殿。
“啟稟皇上,虞國公大人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孟康,你下去吧,婚事不用著急,朕定然幫你找一個好的。”
“謝皇上恩典,微臣這便回去告訴嫡母。”孟康原本就不滿意這樁婚事,只是礙于父母之命不得不遵從,如今皇上下了口諭,他自然十分歡喜,與趙大將軍擦身而過時差點笑裂腮幫子,卻換來對方冷若寒冰的一枚眼刀,不由打了個激靈。
趙玄走到殿前行禮,抬眸飛快掃了御座一眼,下顎瞬間緊繃。這人竟剛剛沐完浴,一頭青絲披散兩肩,還沾染著幾分水汽,身上鬆鬆垮垮穿了一件純黑錦袍,更襯托的一張玉顏如琢如磨,耀人眼目,還有絲絲縷縷的龍涎香自肌膚中逸散,沁人心脾。
他就是以這等面貌接見了孟康?!趙玄恨不能重回秋獮當日,一刀把那小子宰了。
周允晟上回被這人折騰了一番,這次把他叫過來當然不會讓他好過,又是怒斥又是摔盞,耍盡了威風。
趙玄在打罵中逐漸心平氣和,見他口幹,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而後接著跪,心中暗暗忖道:且讓你自在片刻,下回逮到,定要你漂亮的眼睛淌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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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清朝堂後,三年一度的會試開始了。身為當朝寵妃的弟弟,趙繼東的表現格外受人矚目,大家都在猜測他這次會否榜上有名。
“自是有的,那可是慧怡貴妃的弟弟,正經的國舅爺,皇上免不了愛屋及烏。”有人酸溜溜的調侃。事實也與他們猜測的一般無二,皇榜一出,趙繼東的大名赫然排在第一位,竟中了會元。查看成績的舉子們在有心人的煽動下鬧騰起來,說主考官以權謀私,玷污聖人等等,上頭似早有預料,馬上把前十名的卷宗張貼在皇榜上,讓大家看個清楚明白。
趙繼東的文章不但辭藻華麗,觀點也極為獨到,與其它幾份卷宗放在一比較越發顯得優秀。無論是上榜的舉子還是落榜的舉子,在拜讀過他的文章後都心悅誠服,再也不敢造謠生事。而後在殿試中,他同樣寫出了一篇錦繡文章,令晟帝看過後龍心大悅,直誇他博古通今才華橫溢,欽點他為金科狀元,而後的瓊林宴上更將之叫到御前共飲幾杯,似是十分看重。
趙碧萱瞅准機會將爵位的事提了提,見帝王只是沉吟並未反對,便給家中送了口信,讓父親把請封世子的摺子遞上來。周允晟見他們果然按照自己的套路走,免不了諷笑幾聲,大筆一揮,准了,還將趙繼東直接提拔為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
聖旨抵達文遠侯府,方氏和老文遠侯自是欣喜若狂,李氏和趙欣然等人卻氣得暴跳如雷,恨不能遣人打上侯府,來個魚死網破。
“我可憐的旭兒啊,分明是你的爵位,卻被那起子賤人強奪了去,待你日後長大可怎麼在京中立足!聖上昏聵,竟讓妾室壓在正室頭上,庶子奪了嫡子爵位,視宗族禮制如無物,怎配……”
“夠了!”不等李氏嚎完,趙玄陰沉著臉打斷。他現在心情也很不爽,為了趙碧萱那淫~婦,齊奕寧竟如此罔顧世俗禮教,令他很想再將他綁了來好生教訓一頓。然而他再如何發怒,卻也聽不得旁人詆毀他半句。
“敢非議皇上,你有幾個腦袋?這種話日後休要再提,否則我也保不了你。日後我的爵位傳給旭兒,你若是不放心,我這便上摺子奏請。”他垂眸摩挲扳指。
“你把虞國公的爵位給旭兒?那你的子嗣怎麼辦?”李氏大驚。
“我不會有子嗣,爵位傳給旭兒正好。”
“你怎會沒有子嗣?你什麼意思,難道不打算娶妻生子?亦或者你在邊關征戰時傷到了那處?我的兒啊,你怎會如此命苦哇!”李氏連連追問,越發覺得自己最後那個猜測是真的,不由捶著胸口嚎啕大哭起來。
趙欣然退婚後在兄長的安排下另定了一門親事,男方官位不高,卻上無高堂下無兄弟,身邊也乾乾淨淨沒有姬妾,更兼之是兄長的下屬,自是對他忠心耿耿,言聽計從,嫁過去就是當家做主的正房太太,沒有庶子礙眼,沒有妾室搗亂,日子別提多清閒。現在她也看開了,聞聽響動連忙趕過來安慰母親,得知兄長竟傷到那處無法孕育子嗣,也是悲從中來,趴伏在母親肩頭默默哭泣。
六歲大的趙旭逮著一隻蛐蛐兒路過,圍著二人走了幾圈,也嚶嚶嚶的哭了,叫一群僕婦好一陣手忙腳亂。
府中如何淒風慘雨趙玄壓根不想理會,陰沉著一張臉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他想著要不要趁夜摸入宮中,將那人扒了衣服好生教訓一頓,想得越多,越是有無數旖思邪念浮上心頭,令他渾身燥熱,不能自抑。
“趙大哥,上來喝一杯可否?”忽聽頭上有人召喚,他抬眸一看,卻是恭親王齊瑾瑜。
因小時候的一段淵源,恭親王素來與他十分投契,常常溜出宮找他玩耍,左一個趙大哥右一個趙大哥叫的十分親熱,身上絲毫沒有皇子的高傲,竟欲與他平輩相交。他當時正尋隙往上攀爬,便你來我往了一番。這份友誼原就是一場政治投資,且最後並未得到回報,反而是晟帝一路提攜重用,才有了今天的虞國公。趙玄此人再如何狂傲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自然不會輕易受恭親王籠絡,更何況而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之人。他便是親手毀了他,也不會讓旁人欺他半分。
趙玄心內冷笑,面色卻略微和緩,信步走入酒樓。這是京城最大也最雅致的食府,建築格局呈井字形,四棟樸拙大氣的樓宇裹住一個種滿奇花異草的花園,坐在樓上一邊享用美食一邊賞景,味蕾和精神都能得到莫大的滿足。花園中佈置了幾個涼亭,四面垂柳茵茵、微風徐徐,景色宜人,在那處用餐,單預定座位便要花費十兩銀子,卻多得是達官貴人爭搶。
“怎不在亭中用餐?”趙玄與齊瑾瑜來過食府幾次,次次都是在花園中擺宴,二樓還從未光顧過。
“那處有人預定了。”齊瑾瑜哂笑。
趙玄眸光微閃,笑道,“哦,是哪路神仙下凡,竟讓掌櫃的連你堂堂恭親王的面子都不買。”話雖這樣問,他卻已經猜到此人身份。憶起他明亮的雙眼和緋紅的面頰,他不得不暗暗喟歎一聲——果真是九天神祗下凡。
“還能有誰。”齊瑾瑜指了指頭頂,意思不言而明。
來對了。趙玄拿起酒杯淺酌,心中很是滿意。
“話說回來,皇兄這次整治了三軍,不日就該輪到西北駐地,趙大哥,你還是早作準備為妙。趙大哥在西北拋頭顱灑熱血,見慣了明刀明槍,自是不知朝堂爭鬥是如何暗潮洶湧陰謀迭出。且看這幾次的朝堂清洗,多少人掉了腦袋,莫說朝臣,就連我也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生怕哪天就被清算了。”齊瑾瑜豪飲一杯,面露哀戚。
這番話一是為了離間趙玄與晟帝的關係,警告他莫與晟帝站在一起,當心鳥盡弓藏;二也是為自己拉一個盟友。齊瑾瑜辛辛苦苦佈置了三年,為此連最心愛的女人都折了進去,眼看離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越來越近,卻沒料晟帝忽然發瘋,竟三兩下就把他剛長出來的羽翼盡數剪除。他一面心驚于對方運籌帷幄,殺伐果決的手段,一面又極其的不甘心。
趙玄聽了這話低歎一聲,心中卻不以為然的冷笑。這人前腳剛算計了他,後腳就來拉攏,莫不把人當傻~子耍?若是以往,為了尋求刺激,他或許會推他一推,現在卻絕無可能。天下間唯有他能動那人,旁人若試圖伸手,他必定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思忖間,樓下傳來呼朋引伴的聲音,二人放下酒杯垂頭一看,卻是趙繼東領著一群穿戴儒雅的文士走了進來,在小二的引領下於美輪美奐的涼亭中就座。又等了小片刻,一名身穿綠色儒衫手拿摺扇的青年徐徐走入,令吵嚷的大堂猛然間寂靜了一瞬。達官貴人噤若寒蟬是因為他們認出了此人身份,尋常食客忘了言語卻是因為此人的相貌實在是絕世。
他身形頎長有松竹之姿,氣質尊貴有霜雪之傲,一張玉色臉龐俊美絕倫,一雙漆黑眼眸燦若寒星,迎著徐徐微風步入,竟似騰雲駕霧而來,端的是令人心折。廳中食客莫不在心中大贊一聲妙人,等他走得遠了,方有幾個勳貴回過味兒來,欲追上去行禮。
周允晟擺手,指了指身上的儒衫,暗示他們今日乃微服出訪,不宜洩露身份。幾人弓背頷首,略表敬意。
早在他進來的前一刻,齊瑾瑜就放下隔間的竹簾,以防被他看見。趙玄站在竹簾後,從縫隙中將那人上上下下欣賞個遍,見他打扮儒雅,走路帶風,不由冷笑一聲。這才幾天,竟又開始招蜂引蝶,不知檢點,顯見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當初便不該因為愛惜而寬宥他這些時日。
他不是風~流嗎?那便讓他風~流個夠。
齊瑾瑜聽見趙玄滿是惡念的冷笑,還當他對齊奕寧不滿,心中一陣竊喜。兩人所在的雅間正對涼亭,只需側頭一瞥,就能將亭中的一切盡收眼底。只見那人走過去,用摺扇拍了拍站起來相迎的趙繼東的肩膀,態度十分親昵。眾位文士被他容貌氣度所攝,也似廳中諸人那般靜默了幾息,回過神後紛紛與他攀談。
因先帝格外重視容貌,但凡長相俊美的官員,升遷速度總比同僚快那麼一些,且幾個皇子中他尤其愛重容貌絕世的三子,為了提攜他不惜強逼皇后將之收養在膝下,給他一個嫡子名分,死後還立下遺旨讓三皇子繼位,用現代人的話來形容——丫就是個顏控。正所謂上行下效,大齊國人也承繼了先帝愛美的癖好,總是對美人格外優容寬待,而且十分重視自己的容貌,不但女子濃妝豔抹錦衣華服,連男子也常常敷粉簪花,描眉畫眼,招搖過市。
美人見得多了,似來者這般美貌卻是極其罕見。眾人看看與慧怡貴妃有七八分相似的趙繼東,又看看來者,紛紛在心中感歎這位才是大齊真正的第一美人。他們儼然已經忘了,先帝也曾如此誇讚過三皇子,只需往深處一想,猜到來者身份並不難。
很快就有人回過味來,露出敬畏的表情,卻也有幾個被美色所迷,昏頭昏腦,不停勸對方喝酒。周允晟知道愛人在二樓看著自己,那灼熱的視線快要把他衣服都燒穿幾個大洞。他現在心情如何?看得到吃不著,怕是撓心撓肺一般難受吧?
如此想著,周允晟心中一陣酸爽,但凡有人敬酒都來者不拒。趙繼東原打算幫他擋酒,看他興致頗高便作罷。喝到微醺,有人提出賽詩,當即得到眾人的熱烈回應。
“以何為題?”
“以人為題。”
“什麼人?”
“在場隨便一人。”
“好,此題新穎。”
一番討論過後,眾人命店小二拿來文房四寶,又將菜肴挪開在桌上鋪一層毛氈,提筆書寫。這些人都是京城最有名的文士,才學自是不凡,不出兩刻鐘就相繼停筆。周允晟走過去一一細看,臉色忽然陰沉下來。趙繼東本就擔心有人以皇上為題寫出一些不堪入目的豔詩,見他表情突變心中立馬打了個激靈,正要湊過去詢問,卻見皇上一句話也沒說便甩袖離開。林安亦步亦趨跟隨在他身後,目中隱有怒意。
等人走遠了,趙繼東拿起他最後看得那首詩,臉色忽然變得慘白。他將罪魁禍首狠狠痛駡了一頓,心知這種詩,皇上就算知道是在描寫自己也不會往身上套,心中窩火是一定,卻也不會大張旗鼓的清算,如此,今天總算是保住了最後一點顏面。將宣紙撕得粉碎,他氣急敗壞的離開,心想回去後一定要給姐姐遞個信兒,讓她幫忙在皇上跟前求情,萬莫遷怒了自己才好。
“你說那人寫了什麼?”齊瑾瑜眼裡透出幸災樂禍的笑意。
“這種事還是不知道為好。”趙玄沒了興致,略坐片刻就告辭離開,走到一處僻靜暗巷,抬手沖虛空打了個手勢。立刻就有一名黑衣人憑空出現,附在他耳邊低語。
粉光猶似面,朱色不勝唇。遙見疑花發,聞香知異春……好一首淫-詞浪-句,豎子爾敢!他猙獰一笑,命黑衣人找到方才那文士,將他十指根根折斷,務必讓他這輩子連筆都提不起來,末了潛行在齊奕寧身後,將他身邊的侍衛隨從俱都引開,再將之打暈帶走。
周允晟醒來時眼前黑沉一片,脖頸更是酸痛的厲害,不由咬牙切齒的暗恨那人下手太重,正欲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似是中了軟筋散一類的迷~藥。
“醒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緊接著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今天很是惹我生氣。”
“你是誰,竟敢三番四次對朕下手,待朕查出來,定要讓你生不如死!”最好的辦法就是憋死你!周允晟心內恨恨。
“生不如死?好詞兒。”趙玄沉聲一笑,提溜著手中的酒壺問道,“你很喜歡喝酒?也喜歡作詩?我也來作一首,你且聽聽。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何時見許兮,慰我旁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我已為你淪亡,你可感覺到了?”趙玄握住他綿~軟無力的手,放置在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臟上,末了飲下一口烈酒,以唇渡過去。
周允晟聞到酒味連忙偏頭躲避,卻還是被硬生生灌了滿嘴,更有些許酒液嗆入氣管,令他劇烈咳嗽起來。
“你竟,對朕抱有,如此齷齪的心思,你這,登徒子,萬莫叫朕捉住!”他斷斷續續的威脅,實則恨不得立馬解了藥性,把這人的唇~瓣吻出~血來。
趙玄沉默不語,用癡迷的目光注視他咳得通紅的臉頰,猜想若是此刻抽掉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會不會看見晶瑩剔透的淚珠滑落。那場景一定美極了。他用指尖微微按~壓布巾,果然觸到些許溫熱的濕意。
“你真美。若不是你如此惑人,我豈會變成眼下這副模樣?要怪也只能怪你不該招蜂引蝶。上次離開時我如何與你說的可還記得?才過了沒幾天竟又惹出事來。上次我就不該因為心疼而放過你。”趙玄一面沉聲訓斥,一面不停往帝王嘴裡灌酒。
周允晟被嗆了好幾回,連鼻孔裡都滲著酒液,當真苦不堪言。然而更糟糕的是,他竟漸漸不勝酒力,變得昏沉起來。
“我心悅你,你可心悅我?”趙玄側躺在榻邊,將他摟入懷中抱緊。
“變~態!”周允晟努力維持住最後一絲清明。
趙玄不明白變~態是什麼意思,但一聽便知不是好話,頓時氣笑了,一口接一口的往他嘴裡餵食烈酒,而後將他剝皮拆骨,裡裡外外的折騰了幾遍,待他熟睡後扯掉黑布,細細親吻他被淚水打濕的睫毛,胸中滿溢著脈脈柔情。
“唯有此刻才最是乖巧。”他哼笑一聲,將人用外衫嚴嚴實實裹住,送到停放在暗巷內的一輛馬車內。林安被黑衣人引入暗巷,發現皇上毫髮未損的躺在車內,頓時喜極而泣。這都怎麼了?為何堂堂大齊帝王竟幾次三番被人擄走,要是把那賊子找出來,定要他碎屍萬段!
周允晟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乾清宮,頭頂是明黃色的紗帳,四周飄蕩著若有似無的龍涎香。他扶著額頭半坐起身,感覺到身體的酸痛,不由暗暗罵了句粗話。
林安聞聽動靜連忙跑入殿內請罪。
“起來吧。今日之事萬莫聲張出去。”太后一系還盯著他屁~股底下的皇位,他失蹤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太后不但不會找他,還會立刻聯合朝臣推舉恭親王上~位。想來趙玄也知道他的顧慮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媽的,竟然將他灌醉了,害得他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半點也沒品出味兒來。目下回想,只覺得做了一個美夢,再要細思卻一片空白。
心內極是惱怒,周允晟恨不得把趙玄倒吊起來抽打一番,然而之後探查008,發現他每綁自己一次就輸入一串原始程式碼,又覺得心理平衡了,心道多來幾次也無妨。
趙玄陰沉著臉出門,卻喜氣洋洋的回來,難得露出的溫柔笑容把李氏幾個嚇得夠嗆。
“看我作甚,吃飯。”見妹妹用悲痛萬分的目光看著自己,他敲了敲碗碟,而後慎重開口,“侯府那邊的家業你們不用去爭,今後只管與他們劃清界限。我之前說把爵位傳給趙旭的話並非虛言,摺子已經寫好,明日就呈給皇上。”
“玄兒,你果真不能有子嗣?”李氏眼淚汪汪的問道。
“嗯,除非那人能給我生出來。”似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他竟低笑幾聲,目中滿是意趣盎然的神采。
如此溫柔和藹的兄長,趙欣然和趙旭是從未見過的,不由看呆了。
李氏摳著字眼兒急問,“她給你生出來?你有心儀之人?趕緊告訴母親,母親明日就幫你提親。無論對方家世如何,顯貴或庶人,咱們都不計較。”兒子都快三十了,性子又強硬,一身血煞之氣連神佛見了都要退避。但凡他肯成親,李氏一點兒也不敢挑剔。目下得知他身體無恙,最後一絲悲痛也消散了。
“母親你不用管,我自有成算。他性子挺倔,還需再調~教調~教。”趙玄想起那人用綿~軟的嗓音對他罵罵咧咧的場景,下~身便覺一緊。明明已醉得不成~人形,還倔強的放著狠話,說要憋死他,夾死他,咬死他云云,結果反倒讓他更為暢快。
世上怎會有如此妙人,真叫他不知該如何疼愛才好。
想著想著,他又搖頭低笑起來。
李氏和趙欣然互相對視,只覺得渾身起了好幾層雞皮疙瘩。如此柔情款款的兒子(兄長),她們從未見過,莫不是中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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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過幾月,太后眼見兒子越發被排擠在朝堂外,竟漸漸成了個閒散王爺,心裡非常著急,連忙下了懿旨讓他提前大婚。羅震乃吏部尚書,在朝中根深葉茂,人脈極廣,有他幫襯,兒子也能重新蓄積起一些力量。
齊瑾瑜心裡很是不願,為了前程又不得不從。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原本非常中意這門婚事的羅震,現如今也起了悔意。皇上前些年沉迷女-色懈怠了朝政,使得朝堂內外亂象頻出,他對此是極其失望的,深覺先帝挑錯了人。若是皇上還未有所醒悟,妲己之災褒姒之亂便近在眼前。他明白太后為恭親王和自己女兒指婚的意圖,平日暗暗觀察,也覺得恭親王是個可造之材,若是給他五六年時間成長,未必不能取代皇上。
但似乎在一夜之間,皇上就清醒了,以雷霆之勢肅清朝堂,更難能可貴的是他不濫殺無辜,留下重用的都是有真才實學之人。他對人才特別寬容,並且有自己的一套用人理念。他顛覆了聖人的教誨,在重用賢臣的同時也不會疏遠小人,他把他們分別安放在最合適的位置上,讓他們為朝堂,為家國,發揮出最大的效用。他極有主見,不會親信任何朝臣的話,故此也不會落入偏聽偏信的陷阱。為這樣英明神武的帝王效命,無疑是很有安全感的。
現在的晟帝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莫說恭親王尚且稚~嫩,便是憑空讓他虛長十幾二十歲,也不是晟帝的對手。如果太后還指望著羅震能拉恭親王一把,亦或助他上~位,他絕不會答應,甚至連想也不敢多想。是以,現在的羅震對這門婚事頗覺頭疼,心道若能抓~住什麼機會把它退了才好。
然而他也明白這是在異想天開,只得強打起精神為女兒準備嫁妝。
162|15.7
周允晟笑著稱是,翌日果然派遣了四位大臣隨行,除了趙繼東,其他三人都不是齊瑾瑜預想中的人選。聖旨已下不可更改,齊瑾瑜只得立馬回去收拾東西,心裡十分抑鬱。另三位大臣在朝中有一個共同的諢號——三不沾,一不沾權臣、二不沾罪臣、三不沾要務,除了混吃等死沒別的愛好。帶著這三個草包去西南,齊瑾瑜已能預見未來的艱辛。
他知道晟帝已經開始向自己下手,蓋因他娶了錢芳菲,對他造成了威脅。錢芳菲?齊瑾瑜眼睛暴亮,這才想起自己的妻子出身鎮北將軍府,手底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精兵強將。他首次覺得,母后命他娶妻是正確的決定。
錢芳菲聽說夫君有難,拼著被晟帝猜忌的危險招來幾十個暗衛,命他們一路護送齊瑾瑜去西南,並把他全須全尾的帶回來。如此潔身自好,俊美無儔的丈夫,死了一個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她須得好生珍惜才是。
第163章 15.8
趙碧萱為了保證齊瑾瑜的安全,不但勸說周允晟給他多派幾個能臣和侍衛,還遣人偷偷給虞國公府送信,讓趙玄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好歹幫把手,將他從西北帶回來的精兵借給齊瑾瑜幾個。。しw0。
當初開拔進城時,西北大軍那滿身的血煞之氣把夾道相迎的百姓嚇得夠嗆。以往大齊軍隊不是沒打過勝仗,得勝後班師回朝的境況往往非常熱鬧,百姓又是歡呼又是撫掌又是叫好,恨不能擠到將士們的眼皮子底下。姑娘們躲在沿街的酒樓內,將花朵瓜果等物扔入大軍之中,更有幾個膽大的還會把錦囊和繡帕往騎著高頭大馬的將領頭上拋,以期他們能看過來一眼。然而趙玄的大軍真真是特例,城門甫一打開,守城的官兵先就被濃烈的血腥味給熏的差點栽倒,那不是身上沾染的,卻仿佛附著在靈魂中,只有經歷過無數殺戮,浸泡過無窮鮮血的人,才會具備如此凜冽的氣勢。
百姓們歡呼了幾聲就漸漸散去,酒樓上的姑娘慌忙放下竹簾,嚇得面無人色。打那天之後,趙玄的軍隊便得了一個稱號——虎狼之師,無論是他,還是他麾下的將士,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猛虎和餓狼。莫說西北各蠻夷部落不是他的對手,就是把大齊其它三大駐軍擰成一股,也無法撼動西北軍半分。
晟帝正是被西北軍的驍勇善戰所懾,才遲遲不敢動趙玄。趙碧萱深知這位兄長的能耐,之前仗著自己受寵,可以毫無顧忌的打壓他,等到了求他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做得太過了。她一介深宮婦人,又得了帝王獨寵,自然用不上趙玄,但心上人卻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他。
趙碧萱心內懊悔,轉而一想自己是晟帝最寵愛的女人,無論是文遠侯府的前程還是虞國公府的未來,俱都捏在她手心。如此,該說她才是趙玄最大的仰仗才是,她不應該害怕得罪趙玄,而是趙玄害怕得罪她。趙碧萱越想越有一股傲氣從心臟深處蔓延至絕美的面上,用長長的護甲挑了挑擺放在桌上開得最美的一朵山茶花,志得意滿的笑了。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齊瑾瑜是皇子,自小在宮中長大,與我能有什麼情分,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干?你們娘娘莫不是昏了頭吧?我且要問問她,她一個深宮婦人,緣何如此在意齊瑾瑜,莫非有什麼奸~情不成?那可是淫~亂宮闈的大罪,你回去報予你們娘娘知道,讓她行~事莫要太過輕狂,小心被賜下鴆酒或三尺白綾,死了也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趙玄提著一支毛筆在紙上細細勾描,表情溫柔萬分,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般紮人。
被趙碧萱遣來的內侍滿心惶恐的應承。其實他對慧怡貴妃的做法也很難以理解,分明已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放眼整個大齊,唯有太后一人壓在她頭上,等太后一去,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國母,膝下更育有一子,剛出生兩月皇上就主動提出立其為儲君,這份榮寵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慧怡貴妃只需隨口一說,皇上就會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捧到她眼前,她還有什麼不滿的?為何要纏著恭親王不放?
皇上如此英明神武,若是哪天發現二人奸~情,鳳儀宮上下怕是會血流成河。內侍一面驚懼於自己的想像,一面被虞國公迫人的氣勢所逼,很快就灰溜溜的離開了,回到宮中將國公爺的話簡省了一些告知貴妃。
趙碧萱萬萬沒想到趙玄會如此駁自己顏面,氣得心肝脾肺腎,哪兒哪兒都疼。
“他不願幫也罷了,日後虞國公府與本宮也同樣沒什麼相干。”趙碧萱用赤金護甲理了理鬢髮,語氣傲然。沒有趙玄的幫助又如何,皇上得了她吩咐,定會給心上人派幾個得力的助手,又有羅震主動請命,西南之事已穩了一半。
翌日,晟帝上朝後,趙碧萱派人去金鑾殿打聽消息,滿以為齊瑾瑜能得償所願,卻沒料事情與她預估的截然相反。
“你說什麼?只派了吳庸、劉平、祁凡?再沒有旁人了?”她一再追問內侍。
內侍赤白著臉搖頭。這三位大人在朝中也算是頗有名聲,從高祖那代起就開始做官,經歷過先帝的四王之亂,也經歷過晟帝的奪嫡之爭,每一次改朝換代都能屹立不倒。然而他們之所以地位穩固的原因不是才幹出眾,而是太過平庸,一遇見麻煩事便想盡辦法推脫,久而久之就得了個‘三不沾’的諢號,在朝上混了幾十年,也才堪堪往上爬了兩級,在朝中資歷最老,卻最不會辦事。
這三人跟隨在瑾瑜身邊能頂什麼用?皇上為何不聽我的?趙碧萱覺得委屈極了,剛一下朝就派人去攔截帝王。
“你找我?”周允晟現在已沒有必要再裝癡情種子,來到鳳儀宮,看也不看跪在門口的趙碧萱,徑直入了內殿,大馬金刀的坐在榻上,擺手遣宮女上茶。
趙碧萱猶然跪在殿門口,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恍惚的站起來。她原本以為晟帝會急急奔過來扶她,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卻沒料他竟連個眼角餘光也不給。她定了定神,走到榻邊矮下~身子,強忍著噁心和怨恨往帝王懷裡鑽去。
“離朕遠點,受不了你身上的味兒。”周允晟厭惡的甩袖。這女人非常喜歡熏香,內衫外衫、錦囊繡帕、羅襪繡鞋,樣樣穿戴之物都要熏足了香料才肯上身,自以為走起路來香風陣陣,惑人心神,實則能把人熏暈過去。周允晟上輩子忍的辛苦,這輩子又忍了快一年,當真恨不得將她扒了衣裳,剝了外皮,扔進硫酸池裡好好洗洗。
趙碧萱被他一手拂開,跌倒在榻邊,膝蓋撞上腳踏,立時流出~血來,鮮血透過輕薄的布料暈染開,顯得觸目驚心。若是以往,別說受傷流血,便是掉一根頭髮,晟帝也心疼得跟什麼似得,又如何會親手傷她。趙碧萱抬頭仰望未曾流露出絲毫疼惜之色的帝王,不由呆住了。
幾名宮女連忙奔過去攙扶,嘴裡緊張不安的詢問,不時用眼角餘光偷覷帝王神色,希望他能垂問一句。
周允晟端起茶杯小抿一口,慢悠悠地說道,“今日替你在金鑾殿外攔人的內侍是哪個?”
趙碧萱勉力站起來,渾渾噩噩開口,“回皇上,是方福。”
被點到名的內侍連忙跪到殿前磕頭,冷汗落了一地。他不似貴妃,被帝王獨寵沖昏了頭腦,總以為帝王會對自己千依百順,俯首貼耳,他看得比誰都明白,晟帝如此殺伐果決,英明神武,絕不是周幽王那般被女~色所控的昏君。他寵愛你時能把你捧到天上,厭棄你時也能把你踩進泥底,更何況貴妃千方百計規避侍寢,未有一天盡心盡力伺候過他,又如何能夠做到盛寵不衰?
貴妃若是掐指算一算皇上主動前來鳳儀宮的次數,怕會嚇得肝膽俱裂。
內侍越想越恐懼,已然明白自己好日子到頭了。果不其然,歪坐在榻上的風~流帝王懶懶開口,“窺伺帝蹤,打探朝政,將他叉出去杖斃。”
很快就有幾名侍衛走進來,將連連磕頭求饒的內侍帶走。
趙碧萱懵了,看看已空無一人的殿門,又看看表情閒適的帝王,直過了好幾息才紅著眼眶委屈詢問,“皇上,您怎麼了?您為何如此對待臣妾?臣妾只是心中太掛念您才會讓他……”
“閉嘴,有事說事,沒事別幹嚎,朕聽著煩。”周允晟將茶杯重重砸在矮幾上。
趙碧萱啞了,竟不知該如何質問他調換欽差大臣的事,但想到即將遠行的心上人,不得不咬牙開口,“皇上,劉大人幾個怕是不能擔負平亂大任,以天下蒼生為念,您是不是該另擇人選。”
周允晟眉梢微挑,輕慢的笑道,“趙碧萱,你可記得第一條宮規是什麼?”
趙碧萱啞然,躊躇半晌後顫聲道,“後宮嬪妃不得干涉朝政。”
“其後果如何?”
“輕者廢黜品級打入冷宮,重者淩遲處死。”趙碧萱不止嗓音抖,連身子都抖起來,搖搖欲墜站立不穩。眼前的男人雖然臉上帶笑,眼裡卻透出冰冷的殺意,如此冷酷的神情,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
“你知道就好,念在你今次是初犯,朕饒你不死,去太后宮中領罰吧。”周允晟站起身意欲離開,走到門口忽然停住,頭也不回的道,“齊瑾瑜那裡,朕不想讓他死,朕想讓他生不如死。”末了甩袖而去。
最後一句話似晴空霹靂般擊中趙碧萱,令她徹底癱軟。最得她信任的大宮女連忙把其他侍從打發出去,將她扶起來以後快速低語,“娘娘,皇上是不是察覺了什麼?否則豈會如此待您?”
趙碧萱手腳冰涼,巨大的恐懼感似粘~稠的液體一層又一層的裹挾著眼耳口鼻,令她眼睛發花,氣息短促,幾欲窒息。她拼命捶打胸口,將鬱氣吐出來,直灌下好幾瓶瓊液才緩過勁兒,啞聲呢喃,“不會的,皇上不可能知道。”
“如今這宮~內宮外俱在皇上掌控之中,他極有可能知情。娘娘,皇上之前是真心待您,把什麼好東西都送到您面前,便是尋常人家,也沒有這樣專情的夫婿,所以您還是安安心心伺候他吧,不要再想著恭親王殿下了。您跟在皇上身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其風光無限,一旦失寵,那便是萬劫不復!”大宮女苦口婆心的勸解。
趙碧萱木愣愣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在榻上只躺了一刻鐘,就有乾清宮的內侍來傳旨,言及慧怡貴妃觸犯宮規,有負聖恩,令其交還鳳印,速去慈甯宮領罰。一些列變故發生的太快,令趙碧萱無暇反應。當她終於從巨大的恐懼中掙脫時,人已經跪在慈甯宮的佛堂裡。她須寒食寒衣、潛心修佛,未滿三月不得出去。現如今已是初秋,白天溫暖,晚上卻漸漸寒涼,趙碧萱換上粗糙單薄的緇衣,被兩名宮女用力按~壓在冰冷的地板上,膝蓋又傷了一次。
她痛呼不已,卻無人理會,在佛龕前跪了一會兒,忽然低聲哀泣。她像是又回到了曾經的冷宮歲月,被人欺辱,輕視,踐踏,那絕對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猛然間意識到,她現在所擁有的無上尊榮與權力,全都來自於晟帝的恩賜。晟帝看重她,她就是高高在上的慧怡貴妃,一旦晟帝厭棄,她依然是那個居住在冷宮~內朝不保夕的小貴人。
她的驕傲是以晟帝的心意為支撐,只要她還是晟帝的妃子,就必須順從他,否則身上的傲骨會被一一折斷。思及此處,趙碧萱才從絕代寵妃的美夢中清醒過來,一面對晟帝添了幾分敬畏,一面卻更加希望齊瑾瑜能成功上~位。齊瑾瑜絕不會像晟帝那般待她。
因發現趙碧萱有失寵的苗頭,其他嬪妃還在觀望,太后卻壓抑不住,每日變著法兒的折騰對方。趙碧萱勾引兒子犯下那等大錯,太后生吞活剝了她的心都有。趙碧萱苦不堪言,試著讓宮女給皇上送信,都未能得到回應,慢慢變得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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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離開鳳儀宮後匆匆換下朝服,打扮成儒生的模樣秘密出宮,專往僻靜的地方走,七拐八拐行至一處報廢的院落,終於停住。
“給朕滾出來!”他沖著虛空下令。
四周沒有動靜,約莫一刻鐘後,周允晟冷笑一聲,舉步離開。異變陡然發生,一名黑衣人從天而降,朝帝王快速掠去。
“來得好!”周允晟喝了一聲彩,執扇攻去。兩道身影迅速纏鬥在一起,拳風拂過之處莫不屋簷崩裂,飛沙走石,本就破敗的小院越發搖搖欲墜,幾近坍塌。
“你這些天日日微服出巡,可是在找我?”趙玄每每與帝王錯身而過時,便要壓著嗓子詢問一句。
“可是想我了?”
“那天的滋味可還記得?”
“我甚是想念你,想得疼痛不止。”
“心疼,□□更疼!”
你他~媽~的能不能閉嘴!周允晟斜眼,甩了一個眼刀過去。這人每次都會忽然出現,將他好生戲弄一番,且次次蒙眼下~藥,從不給他個痛快。他好歹也是皇帝,這樣幹簡直大逆不道!今次他以身做餌,定要讓他也嘗嘗苦頭。將這人逐漸引到開闊的空地,周允晟忽然一腳將他踢開,大聲喝道,“放箭!”
早已埋伏在此處的暗衛紛紛朝黑衣人發射□□。
趙玄遊刃有餘的揮劍格擋,迅速往外逃去,暗衛還不甘休,扔掉□□後提刀緊追。周允晟大聲命令,“給朕捉活的,誰能捉到這逆賊,朕賜他黃金萬兩,官升兩級!”
暗衛們莫不怦然心動,越發窮追不捨。黑衣人卻絲毫也不慌亂,抬手打了個呼哨便有許多黑衣人同樣躍出來,幾個回合就將皇家暗衛個個砍傷,隨著領頭的黑衣人揚長而去。
暗衛們相互攙扶著來到帝王跟前請罪。
周允晟盯著趙玄遠去的方向,面色鐵青。他本想著今日把這人捉進宮去,綁在龍床~上這樣那樣,肆無忌憚地折騰一番,卻沒料他竟然在京中也敢動用暗衛。看來他的勢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大,別說在西北,怕是在京城也能橫著走。
“回宮。”周允晟甩袖,氣哼哼的走了,邊走邊撫摸耳~垂上的008。愛人即便失憶,也並非無心,每一次綁了他之後都會給一串原始程式碼,尤其愛用嘴巴嘬的方式輸入008的資料庫,好似將之當成了一種情趣。
死變~態,總也改不了好色的毛病。思及此處,周允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暗罵了一句。
趙玄卸掉偽裝回到虞國公府,招來幾名心腹議事。
“將軍,您究竟作何打算?”一名副將用糾結的表情詢問。他實在猜不透將軍的心思,說他對皇位沒有興趣吧,他偏偏愛伏擊皇上,說他有興趣吧,他又會每次都把皇上毫髮無損的送回去。他一遍又一遍的撩皇上的火,為得是啥?
若是趙玄能聽見他的內心獨白,定然會告訴他自是為了本將軍的終身性~福。但他聽不見,故而只是低笑連連的擺手,眼中滿是興致盎然的神采。那人說要捉活,可是捨不得傷了自己?定然是的,否則依自己幹的那些事,常人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哪會在意自己死活?他捉到自己打算作甚?
趙玄想象自己被帝王綁在刑架上抽打的畫面,每一個細胞都因為興奮而戰慄起來。
“將軍,您可有什麼章程?您給咱們個准話,咱們才好籌謀。”副將見他不答,又問了一遍。
“我對皇位沒有興趣。”我只對皇位上的人有興趣。隱去後半句話,趙玄沉聲問道,“齊瑾瑜那裡如何了?”
“回將軍,疾風剛送信過來,說是未能將齊瑾瑜擊殺,因他身邊有鎮北將軍府的暗衛保護。”副將滿臉慚愧,同時也在心中揣度將軍為何要對付恭親王,分明之前將軍與恭親王很有些交情,怎說翻臉就翻臉?他最近越來越弄不懂將軍的心思了。
“齊瑾瑜倒是命大!讓疾風繼續追,務必將他的項上人頭帶回來。”帶回來之後他會用陰沉木的匣子裝了,趁熱送給那人,希望那人喜歡。
副將點頭領命,見將軍說著說著竟又開始走神,心內不由暗歎,末了略一拱手,自顧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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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周允晟沐浴後歪在榻上看書,忽覺鼻端飄過一縷暗香,待要循著香味查探時眼前一片發黑,身體也綿~軟無力的躺倒,竟是又中了迷~藥。趙玄你他~媽~的連皇宮也敢夜闖,簡直活膩了!心裡大罵不迭,他卻連嘴唇都張不開。
趙玄身穿一襲黑衣慢慢走入內殿,將他翻了個身,趴伏在榻上,而後拍著他脊背柔聲問道,“若是把我捉住了,你想對我作甚?”
“作甚?自是吊起來抽死!”周允晟哼笑。
果然想抽我。趙玄低笑連連的開口,“你若是想抽,何必如此興師動眾,我不但站著讓你施為,還會替你準備好鞭子。你揮舞皮鞭時的模樣漂亮極了,我一看見你就硬了。”
死變~態,無論轉世多少回都不改本色!周允晟心內暗恨。
趙玄笑夠了,忽然俯身在他耳~垂上嘬了一口,一串原始程式碼陸續輸入008的資料庫,令周允晟滿心的怒氣消弭於無形,只能暗自感歎愛人即便失了記憶,也十分懂得該如何取~悅自己。他的行為不受頭腦的控制,像是鐫刻在靈魂中的本能,這更證明了他對自己愛得真摯熱烈。
在趙玄看不見的角度,周允晟眼裡泛出些許動容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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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瑾瑜在朝中的勢力一一被晟帝剪除,本就沒什麼依仗,這次又帶了三個草包出來,到了民風彪悍的西南地界很是吃了一頓苦頭。朝廷每年撥下的賑災銀並未用在百姓身上,全讓大大小小的官員一層一層盤剝乾淨,天長日久竟形成了完整的貪污體系,你包庇我,我包庇你,結成了非常緊密的利益共同體,清正廉潔的官員在西南簡直沒有活路。
齊瑾瑜空有親王頭銜,卻無人脈助力,那些官員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領著他在安排好的村落走了幾遭,試圖將他糊弄過去。齊瑾瑜不是沒腦子的蠢貨,自然不會偏聽偏信,假裝收了官員們的賄賂,又享樂了幾日,趁他們鬆懈之際帶趙繼東出門暗訪。但他萬萬沒想到路上會遇見流寇伏擊,若非錢芳菲派了幾十個暗衛保護,怕是早就沒命了。然而暗衛只負責保護他,卻不會管旁人,奔逃過程中將趙繼東扔進了流寇中,被亂刀砍死。
一位親王外加正經的國舅爺死在西南地界,皇上必然會派人徹查,西南總督又驚又怕,連夜使人去搜索,終於在一處偏僻的山溝裡找到昏迷不醒的齊瑾瑜。只見他臉上割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堪堪擦著眼尾而過,皮肉已經翻卷化膿,治好以後定然會留下猙獰的疤痕,右手食指和中指被剁掉半截,正不停往外滲血,就是僥倖不死,整個人也廢了。
西南總督內心哀嚎,知道事情恐怕難以收場。現在的皇上可不是三年前的皇上,他要是發起怒來,整個大齊國都要抖三抖,更何況西南這一畝三分地。完了,最擔心的一天終於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再說一次,我的微博名是風-流書呆,沒有晉江兩個字。忘了我之前的愚蠢好嗎~~~
第164章 15.9
流寇砍死趙繼東,砍傷恭親王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京城。``し西南總督為了將功折罪,派遣軍隊四處圍剿流寇,秉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竟意欲將流寇窩點附近的百姓都屠殺乾淨,卻在剛動手之際就與一群黑衣人對上,反倒損兵折將,狼狽敗逃。西南百姓連年遭受饑荒之苦,卻還要繳納高額的賦稅,養肥了西南的一眾狗官,換來的卻是無情的殺戮。泥人尚有幾分土性,更何況西南一帶的百姓本就民風彪悍。
不知受了誰的煽動,百姓們拿起鋤頭砍刀,勢要推翻大齊□□,從最初的幾百人,慢慢發展成幾萬人的大軍,連夜就攻下好幾座城池,殺了地方官和土豪劣紳,將田地占為己有。西南總督本想滅火,卻沒料到火反而越燒越大,竟是無論如何也兜不住,這才使人給京中送信,旋即於當日夜晚自刎而亡。他這一死,本就亂象頻出的西南官場更是變成了一堆散沙,有的官員效仿總督自盡,有的官員連夜收拾細軟逃命,有的官員閉門不出,書寫辭呈,敢於站出來遏制民變的人一個沒有。
周允晟收到奏報時,西南百姓已全境嘩變,短時間內集結了十萬大軍,正與西南周邊的駐軍抗衡。周允晟在朝堂上大發脾氣,差點連禦桌都給砸了,一面調兵遣將壓制民亂,一面宣佈要親自去西南處理此事。
君子不立危牆,更何況是一國之君,皇上若是出事,大齊就徹底亂了。朝臣們紛紛跪下勸諫,卻攔不住盛怒中的帝王。周允晟欽點趙玄、羅震等大臣隨行,又命幾位閣老留下監國,這便宣佈退朝。
太后速速命人將他請去慈甯宮,一雙渾濁的眼睛已哭得通紅,“皇上,哀家雖然不是你生~母,但你捫心自問,哀家從小到大可有虧待過你?當初先帝駕崩,便是哀家拼盡全力扶持你登基,你別的不記,這份恩情總還記得吧?哀家的瑾瑜現如今在西南受苦,你可要把他全須全尾的接回來啊。算哀家求你!”
短短一年時間,晟帝就將她手裡蓄積了幾十年的勢力剪除的一乾二淨,她就算懷疑兒子遇險是晟帝動的手,也不敢與他撕破臉皮。他要是真被惹惱了,說不準兒子就埋骨他鄉了。
“母后放心,朕一定把他平安帶回來。”周允晟點頭應諾,心中卻暗暗感歎齊瑾瑜命大,連趙玄派去的暗衛都拿他毫無辦法,不愧為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
趙碧萱得到弟弟殞命,恭親王重傷的消息,立時昏倒在佛堂裡。她的大宮女拼了一條性命偷溜出慈甯宮,在養心殿外攔住皇上,求他去看貴妃一眼。
“罷了,念在趙繼東為國捐軀的份上,便解了貴妃的禁足。去,把貴妃接回鳳儀宮。”周允晟不以為意的甩袖,並未流露出任何疼惜之色,更沒提要去鳳儀宮安慰貴妃。
大宮女見此情景,救下主子的喜悅之情轉瞬消失大半。若是以往,別說貴妃受了刺激暈過去,便是眼眶微微一紅,皇上也會亂了方寸,哪像現在,雲淡風輕的語氣竟好似趙家只是死了一個無關輕重的下人,而非主子的嫡親弟弟。大宮女還在愣神,帝王已經回了內殿,幾個體格彪悍的侍衛提著刀往門口一站,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肅殺之氣。
這讓她越發感覺到了今日與往昔的不同。以往養心殿的侍從看見鳳儀宮的人來了,哪個不是屁顛屁顛的迎上來奉承,因為他們都知道伺候好貴妃比伺候好皇上更管用。思及此處,大宮女倒抽一口冷氣,這才意識到自家主子究竟站在怎樣萬劫不復的深淵邊緣。她在宮中的權利和尊榮,竟已然淩駕於皇權之上。她一介宮妃,憑得是什麼?
自然憑得是皇上的寵愛。然而這份寵愛一旦消失,她曾經的一言一行都會變成誅九族的死罪。
大宮女赤白著臉跑回慈甯宮,接了趙碧萱出來。因兒子的安危系在晟帝身上,聽說放了貴妃是晟帝的旨意,太后很不敢阻攔。
“娘娘,您喝些熱湯暖暖身子。”端來一盅補湯,大宮女正要勸解不停掉淚的主子,就聽外面有人通稟,說是文遠侯夫人求見。方氏此來自然是為了兒子的事。本以為兒子去一趟西南,回來就能高升,哪料到卻直接下了黃泉。爭來爭去,他終究沒有做文遠侯的命。方氏心頭大痛,在府中哭過一場便急急進來向女兒求助。
“娘娘,您可要告訴皇上,讓他務必將害死繼東的亂臣賊子碎屍萬段,以告慰繼東在天之靈。繼東死得冤啊,若不是恭親王非要拉他去西南,他怎會遇見這種災禍。我早說了讓他安安生生的待在翰林院,莫與恭親王攪合在一起,是人都看得出來,皇上本就忌憚恭親王,有意打壓他,與他混在一塊兒遲早仕途要受影響。但我萬萬沒想到他仕途還未開始,人就先去了。他傻,我更傻,我要是能勸著他一點就好了。我的兒啊,是我害了你……”方氏一面痛哭一面擤鼻涕,臉上又濕又黏簡直不能看,似是快瘋魔了。
趙碧萱也不好受。母親的話字字句句像刀子一般戳在她心上。弟弟為何與齊瑾瑜走得近,沒人比她更清楚,但即便如此,這事兒也怪不到齊瑾瑜頭上,只能怪天意弄人。趙碧萱強自按捺住悲傷,好生勸慰母親,見不奏效,習慣性的命令道,“來人,去養心殿把皇上叫來。”
非但幾名內侍沒動,就連那忠心耿耿的大宮女也毫無反應。她面上不顯,心裡卻為貴妃的遣詞用句感到心驚膽戰。‘把皇上叫來’,短短五個字,卻透出怎樣的輕慢和蔑視,仿佛皇上是她的一條狗,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他不是狗,卻是遨遊九天的蒼龍,吹口氣兒就能滅人全族,更何況小小一個貴妃。
“主子,皇上現在忙著處理政務,還是等用晚膳的時候再去請吧。”
“不,現在就去!我現在就要見到皇上。”趙碧萱心痛弟弟,卻更擔心齊瑾瑜的安危。逝者已矣,生者為大,她現在最在意的就是齊瑾瑜能否平安無事的回來。晟帝那裡一定有章程,她必要問清楚不可。
大宮女無奈,只得領命而去,片刻後回轉,面露猶疑之色。
“娘娘,皇上命您把二皇子送過去。”
“為何要送誠兒過去?他要見誠兒來鳳儀宮就是。”趙碧萱反射性的看了一眼二皇子居住的偏殿。她素來不喜晟帝太過親近二皇子,在她心裡,二皇子的父親是齊瑾瑜,若是他從小與晟帝太過親近,日後齊瑾瑜登基恐怕會轉不過彎兒來。她可不想讓兒子認賊作父。
“皇上沒說,只讓您趕緊把二皇子送去。”
“許是皇上太喜歡二皇子,想放在身邊親自教養一陣。娘娘,您還是送去吧。”方氏抹掉眼淚後啞聲開口。若非還有個貴妃女兒能依靠,她現在早就崩潰了。
什麼叫‘娘娘您還是送去吧’?竟連文遠侯府的人也暈了頭了!皇上要什麼,哪裡是主子能夠推拒的,好似主子不願這事便能不了了之一般,真真是被之前的獨寵迷了心智,一個二個輕狂的沒邊兒了。大宮女心內又是焦急又是氣惱,卻也不敢在方氏跟前把話說白了,心想等方氏走了定要好好勸勸主子。
趙碧萱本打算親自把兒子送過去,順便從晟帝那裡打探心上人的消息,還未走出殿門就被晟帝派來的一名內侍攔住。
“娘娘,只需將二皇子送過去就成了,不勞煩您親自走一趟。”話雖說的好聽,卻明明白白的宣告:皇上現在壓根不想見你。
趙碧萱忍痛將兒子交給大宮女,站在門口看著兩人逐漸消失。方氏能在李氏的打壓下獨得文遠侯的寵愛,對男人的心思自然把握的非常精准。剛才因為太過悲痛,她頭腦有些混沌,現在緩過勁兒來,自然發現了端倪。
“娘娘,咱家發生這樣的大事,皇上都不來看您?”見女兒僵硬的搖頭,她強忍心悸問道,“也沒有一句撫~慰?可有派人賜下東西?也沒說會如何處理繼東的後事?”因趙繼東死在外邊兒,趙家人裡除了趙玄,誰也沒那個能耐跑到流寇橫行戰火連天的西南替他殮屍。然而之前方氏等人為了爵位已經跟嫡系徹底撕破臉,現在哪敢上門去求。方氏心道自己還有一個皇帝女婿可以指望,這才匆匆入宮覲見。
依皇上往日對女兒的寵愛,無需她主動來求,皇上的告慰聖旨就該進了文遠侯府的大門,現在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更甚者,連見女兒一面也不肯。難道女兒失寵了?女兒是否得寵關係著文遠侯府的未來,更關係著自己的榮華富貴,方氏越想越怕,用力握住趙碧萱手腕,低聲詢問,“娘娘,您告訴我,您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以至於讓皇上厭棄了您?否則他不會想不到您現在是如何傷心,更不會忍心不來看您。皇上他似乎,似乎完全未曾將您放在心上。”
趙碧萱被她問的心驚膽戰,仔細一想,這才發現晟帝果然許久未曾主動來看望過她了。她一面搖頭否認,一面按~壓胸口,以免狂亂的心跳被母親聽見。她不想失去晟帝的寵愛,至少在心上人登基前不想,她太明白失寵的宮妃究竟過著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
大宮女抱著二皇子進入養心殿,原以為皇上好歹會看二皇子一眼,卻沒料他頭也不抬的下令,“來人,將二皇子送出去。”
齊立誠是齊瑾瑜的種,周允晟怎麼能放心將他留在宮中。齊瑾瑜成了廢人的消息現在還未傳入太后耳朵,但她早晚會知道,屆時難免生出棄車保帥,孤注一擲的想法,趁自己離京之時發動政變,推二皇子上~位。雖然他有千百種手段遏制她,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他更喜歡先掐住對方的命脈。
大宮女將二皇子遞給忽然出現的黑衣人,見他單手一撈將二皇子接了去,然後迅速消失,輕慢的態度不像對待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倒像是一隻小貓小狗。她抬眸偷覷帝王神色,竟發現他並未流露出絲毫不舍。她想問問他為何把二皇子送走,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不敢說。想當初貴妃得寵的時候,她也頗受皇上青睞,還能在御前插科打諢幾句,現在怕是一開口就會被杖斃。
什麼叫今時不同往日,這就叫今時不同往日。大宮女按捺住滿心的恐懼,回了鳳儀宮發現方氏已經離開,便如實將二皇子被送走的消息說了。趙碧萱滿以為晟帝接走兒子是為了親自教養,哪知道是送到不知名的地方,發瘋一般跑出去,想問個清楚明白,卻被看守鳳儀宮的侍衛用劍戟頂了回來。
這哪裡是解了禁足,卻是換一個地方繼續,鳳印沒了,兒子沒了,自由沒了,即便弟弟意外暴亡,晟帝也未給予絲毫憐惜。鳳儀宮上上下下的侍從,莫不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貴妃失寵了!
趙碧萱癱坐在軟榻上,雙臂抱緊身體,試圖驅趕從骨髓深處狂湧而出的寒氣。除了寢殿華麗一些,她現在的日子跟以往待在冷宮時有何差別?
當趙碧萱深陷在恐懼漩渦,並且終於想明白,打算好好伺候帝王以重新奪回寵愛時,周允晟已經在去西南的路上。趙玄原以為皇帝忌憚自己,必定會將自己拘在京城棄之不用,卻沒料他三番兩次把極其重要的差事交托,看著倒像是對自己頗為信任。
“將軍,您說晟帝是不是想像咱們對付恭親王那般,讓暗衛扮成流寇將您截殺在此處?依屬下看,您不如借此機會離開,然後暗中推動西南民亂,將咱們的軍隊混入農民軍中,先殺了晟帝,再舉著反對朝廷□□的大旗直接殺回京城。屆時等您上~位……”
副將話未說完,就被趙玄賞了一耳光,斥道,“日後休要再提這種話。”
副將接連試探了幾次,確定將軍沒有叛反之意,也就不敢再多言。將軍想當臣子也好,想當皇帝也罷,他們都誓死跟隨。
趙玄遣走副將,走到帳篷外遠眺。他們已快進入西南地界,沿途不斷收到農民軍攻城掠地的消息。眼見那人一日更比一日憂慮,身上的衣袍都寬大了許多,他恨不能將他綁了,狠狠灌幾碗補湯下去。因那人身邊時時刻刻都跟著幾百侍衛,趙玄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強自按捺住滿心焦躁和思念,有時從夢中醒來,耳邊還回蕩著他婉轉地低泣聲。
僅僅在腦中略作回味,趙玄就腫痛的厲害。
“奴才參見國公爺,皇上請國公爺去皇帳內一敘,您請。”林安乘著夜色匆匆走過來。
趙玄心中暗喜,面上卻絲毫不露,等林安通稟過後便大步走進禦帳,半跪行禮。他眼眸微抬,看見帝王玉白的雙腳垂落在榻邊,因燭光的照射而鍍了一層淺淺柔光,煞是好看,心裡頓時像長了草一般騷~動。該死,若沒有西南民亂,現如今的他應該身在皇宮,握住這人的雙腳細細把~玩舔~吻,何至於一路奔波,連個近身的機會都沒有。
“起來吧。”周允晟挺喜歡讓趙玄跪自己,但見他一雙色眼總往自己赤~裸的腳上瞟,便知他心裡打得什麼主意,恨不得將腳丫子踩在他臉上。不過就算踩過去,這牲口大概也不會覺得受辱,反倒會趁機舔幾口,真真是本性難移。
思及此處,周允晟扶額歎息。
趙玄以為他在為西南的事憂慮,拱手說道,“皇上,微臣願為您平息這次民亂。”他有幾支軍隊就駐紮在西南、西北交界處,只需半日就能調遣過來。
“此次民亂朕並不打算用軍隊碾壓,朕自有辦法。”周允晟慢條斯理的將一面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銅鏡放入一個直徑為十釐米的筒狀物內。西南不是乾旱嗎?百姓不是渴雨如渴命嗎?那他便給他們製造一場大雨。
趙玄低應一聲,並不追問。
“幫朕把這根木頭削成圖紙上的形狀。”周允晟扔了一把小刀過去,下顎沖擺放在桌上的一根木頭和一張宣紙點了點。
趙玄喜歡他隨意的態度,在他腳邊撿了張凳子坐下,認真削起來,見有木屑掉落在帝王腳背上,告了一聲罪後輕輕用手拂去,指尖狀似無意的摸了摸帝王圓潤可愛的腳趾頭。周允晟瞥他一眼,見他正襟危坐,滿面肅然,仿佛並未做什麼輕薄之舉,不禁在心裡暗罵了一聲。
打這一摸之後,便總有木屑往帝王的腳背上跑,等積了厚厚一層,趙玄才假裝惶恐,捧起帝王玉雕一般的精緻雙腳細細擦拭拍撫,眼中偶爾瀉~出一縷幽光,竟似十分饑渴。如是擦了三回,周允晟終於按捺不住,一腳踩在他臉上,罵道,“滾一邊兒削去,否則朕削了你!”話落似覺得腳心略微傳來溫熱的濕意,連忙收了回來,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牲口,果真毫無底線!
“請皇上恕臣魯莽,臣這就坐過去。”趙玄垂頭領命,坐得離帝王的軟榻稍遠了一些,舌尖在口腔裡轉了轉,頗為回味。
周允晟把趙玄叫來削一夜的木頭,本意是為了折騰他,卻沒料他很是心甘情願,削的一根比一根慢,更趁著自己垂頭組裝零件的檔口用火辣辣的目光偷覷。久而久之,竟也把周允晟心裡的暗火點燃,恨不得將他拽到榻上給辦了。
“今夜就到這裡,你回去吧。”周允晟不想便宜了他,甩袖攆人。
趙玄畢恭畢敬的行禮告辭,回到自己帳篷,立馬撤掉內力,想著那人的面孔和聲音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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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大亂,四處都是穿著白色麻衣的農民起義軍,總算州府的精兵還頂用,把起義軍擋在了城門外。周允晟命趙玄在前開道,所過之處只將亂軍打散,並未窮追不捨,更未濫殺無辜,終於風塵僕僕的抵達了西南總督府,看見了重傷在床的齊瑾瑜。
如今已是半月過去,齊瑾瑜的刀傷大多已經收口,只要注意不被感染,應無性命之慮。
周允晟身邊跟隨了一眾官員,為了名聲著想,必要的兄友弟恭還是得表演一下。他醞釀了一些悲痛之情,這才推開房門走到床邊,看清齊瑾瑜的臉,目中止不住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只見一條猩紅的疤痕從齊瑾瑜左眼眼尾往下直劃到下顎,將他高~挺的鼻樑和削薄優美的嘴唇對半切開,因為沒有縫合技術,傷口對不齊整,使得半張臉正常,半張臉歪斜,竟醜陋的似妖魔鬼怪一般。這還是那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恭親王?以他如今這幅尊榮,走出去怕是會把全城的孩童都嚇哭,也不知趙碧萱見了作何感想。
心裡翻騰著笑意,周允晟握住齊瑾瑜的手,漸漸紅了眼眶,哽咽道,“皇弟,你受苦了。”
齊瑾瑜事後回想,越發覺得那些流寇不是當地亂民。亂民哪能重傷鎮北將軍府的暗衛?他們擺明是訓練有素的私兵。天下間最想要自己命的人是誰,除了齊奕寧,他再也想不出第二個。
看見齊奕寧貓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態,他心裡慪得幾欲吐血,面上卻絲毫不顯,勉力配合對方演戲。他容貌已毀,身體已廢,再沒有奪位的希望,這時候只能示弱,待保住一條性命再籌謀前路。他還有一個兒子,兒子養在宮中,很快就會被冊封為太子,如此想來,生活也不全是絕望。齊奕甯現在風光得意,高高在上,等來日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他齊瑾瑜的種,女人也早就被他睡了幾百回,也不知該如何痛哭流涕。
齊瑾瑜病態一般的想著報復齊奕寧的辦法,發現手裡還有很多十分重要的棋子,這才逐漸從痛苦中掙脫。
周允晟沒料到趙玄會把齊瑾瑜整治的這般淒慘,倒比直接殺了他更添了幾分趣味,因此龍心大悅,見趙玄亦步亦趨走在羅震身後,勾勾手指將他喚過來。
趙玄彎腰行禮,等待帝王口諭,卻見他伸出手,似愛~撫般拍了拍他臉頰,然後一言不發的走了。
“皇上這是何意?”羅震瞪著眼睛問道。
“我也不知。”趙玄捂住被心上人拍打過的臉頰,只覺得那處似火燒一般滾燙。他從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純情易感的時刻,但就在剛才,他分明從帝王狀似無心的舉動中察覺到了溫柔的愛意。他不想承認那是自己的錯覺,懷著欣喜若狂的心情匆匆往回走。
一眾下屬用詭異的目光偷覷他,驚疑不定的忖道:將軍這是臉紅了?我們沒眼花吧?
第165章 15.10
西南百姓在貪官污吏的盤剝下受盡了苦難,天災加上**,他們已經看不見活下去的希望。?順服朝廷唯有死路一條,舉起大旗造反說不準還有一條活路,在這種心態的推動下,西南全境百姓都加入了推翻大齊的隊伍。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與朝廷軍隊對抗時表現的非常勇猛,很快佔據了西南的大~片土地。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的做法就是派遣正規軍血腥碾壓,否則根本無法將事態平息。但周允晟畢竟是未來人,沒有古代君王專斷獨行、皇權至上,視人命如草芥的封建遺毒思想。他也有心狠手辣的時候,但那都是對待敵人,對待無辜的受盡了苦難的百姓,他願意用更為溫和的方法來解決。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只要自己一日坐在大齊的御座上,就會當好一日的皇帝,照管好自己的子民。
他命令軍隊把州府附近的起義軍驅散,然後將西南全境的官員都抓起來一一審理,按照罪行輕重公開宣判,又將宣判結果以檄文和口耳相傳的方式散播出去。最終西南官場大大小小七十四名官員,革職流放者十六人,斬首示眾者五十五人,最後三人因罪行太過嚴重,不但全家獲罪,本人還將被淩遲處死。
“這五十八人暫且別殺,待朕祭天那日,用他們的血來告慰死難的百姓。羅大人,你遣人將朕祭天求雨之事散播出去,便說朕乃真命天子,定然下旨讓老天爺準時降雨。參加過起義軍的百姓只要安生回來種田,朕必不究責,不但他們搶走的田地歸他們自己所有,朕還免除三年賦稅。今後每年,朕都會秘密派遣欽差大臣去全國各地巡查,但凡發現官員擅自增收賦稅,朕嚴懲不貸!”周允晟擺~弄著手裡的引雨器,態度閒適,語氣中卻充滿了森寒殺意。
羅震心下佩服皇上以百姓為重的舉措,卻也擔心他手段太過溫和,於西南亂局無有增益,反倒更添動盪,於是勸說道,“皇上,您頒佈的幾項政令都很英明,唯獨祭天求雨那事還請三思而後行。莫說祭天過程中會否招來暴民襲擊,倘若求雨失敗,他們恐會編纂些您氣數已盡,不受上天庇佑,非真龍天子等流言。與其平白受人非議,不若將求雨之事交給欽天監的官員負責,您看如何?”
“不,還是那句話,朕乃真龍天子,必定下旨讓老天爺為西南降雨。檄文就這麼寫,無需用些隱晦含蓄的春秋筆法。”周允晟掐指一算,說道,“求雨之事宜早不宜遲,朕算了算,就定在兩日之後的飛來峰上,你讓人下去準備。”
羅震苦勸不住,斜眼朝默默站在一旁的虞國公看去,卻見他眼觀鼻鼻觀心,似是全聽皇上號令。
罷了,自古以來親自上祭台求雨的皇帝那麼多,成功的又有幾個?若是亂軍以氣數已盡為藉口意欲截殺皇上,只要趙玄在這裡,再大的動~亂都能踏平。思及此處,羅震只得躬身告辭,趙玄卻還站在原地,似是有話要問。
“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周允晟攤開飛來峰的地圖,用周易之法換算出求雨的最佳方位。他的背景實在是複雜,本身來自于科技非常發達的未來星際,後又在修仙、西幻等世界中混過,雖說眼下只是凡人,做不到排山倒海,但將科學和陰陽之法結合起來製造一場大雨還是非常容易的。他記得上輩子,在齊瑾瑜平定了民亂之後,上天忽然連降數日大雨,滋潤了西南龜裂乾枯的土地,讓百姓們看見了活下去的希望。
也不知是誰,將這場及時雨按在齊瑾瑜頭上,說恭親王受命于天,福澤深厚,是具備大氣運之人。這些留言在西南流傳得甚廣,也因此,在齊瑾瑜興兵勤王時,西南民眾率先響應。
周允晟算了算日子,那場大雨離現在至少還有兩月,耗時越久,無論是百姓還是朝廷軍隊,造成的傷亡就會越慘重。他耗不起,更沒有齊瑾瑜的主角光環,隨便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能安撫住暴民,所以只能拿出些神鬼莫測的手段震懾。
趙玄上前半步,拱手問道,“皇上,您打算如何求雨?能成嗎?”
“能成。”周允晟提起毛筆在地圖上做標記,徐徐解釋道,“雨乃雲所化,當雲朵中的細小水滴互相撞擊凝結成大水珠,就會變成雨落下來。使細小水滴凝結的辦法有很多種,可在雲層中散佈固體微粒,增加水滴的重量,還可釋放電流、光波、聲波等物,刺激雲朵互相摩擦從而凝結成雨滴。尋常祭司祈雨時為何喜歡敲鑼打鼓,大聲呐喊,其實就是在向天空釋放聲波,雖然降雨的成功率很低,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朕要做的事便是找准水汽最濃郁的一處方位,然後四管齊下,如此,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機會能求來一場大雨。”
帝王所說的電流、光波、聲波等物,趙玄從未聽說過,但莫名其妙的,他竟覺得自己聽懂了,不由點頭稱是。
周允晟拿起一個木頭打造的筒狀物,說道,“這就是引雨器,可助朕將電流、光波和聲波直接送入雲層。削了這麼多天的木頭,委實辛苦虞國公了。”
原來皇上交給自己的竟是如此重要的差事,趙玄心情大好,眼裡不自覺流露出雀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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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檄文以口口相傳的方式散播到西南全境。起義軍見皇上親自來了,身邊還跟隨著素有大齊戰神之稱的虞國公,若是他調遣如狼似虎的西北軍前來平亂,不出幾天,十幾萬起義軍就會全軍覆沒。若是能好好活著,誰想幹這種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皇上既然說不秋後算帳,還把田地分給大家,不如就放下砍刀回去種田吧。這是絕大部分農民的想法,但率眾造反的農民領袖陳十三卻對此極其抵觸。他在造反的過程中漸漸享受到權利的好處,竟完全迷失了心智,想推翻大齊改朝換代,自己做開國皇帝。
兄弟們若在此時退出,他的帝王夢就徹底破碎了,又如何會甘心?他命手下找來檄文,大致閱過一遍後冷笑道,“告訴兄弟們暫且靜觀其變,等那狗皇帝求雨不成,咱們就說他暴虐無道,多所殘害,被上天厭棄,截殺他便是替天行道,乃禮敬天下庇佑萬民之大任。誰要能取他人頭,誰就是救世之主,可獲無量功德。”
幾名手下慨然應諾,唯獨其中一人躊躇道,“陳大哥,若是那狗皇帝果真求來大雨,咱們該怎麼辦?”
他話音剛落,陳十三就哈哈大笑起來,諷刺道,“這些年西南連連大旱,你看那些狗官為了祭祀龍神搶走多少牛羊牲畜,童~男童女,卻又求來幾場雨?一場也無,可見大齊國運已到了盡頭,連老天爺都不肯賞臉。你看看這檄文寫的何其倡狂,下旨命上天布雨,狗皇帝當自己是天神下凡不成?別求不來雨,反被晴天旱雷當場劈死。”
一眾屬下聽了這話紛紛仰頭大笑,好似已經看見狗皇帝焦黑的慘狀。
起義軍上層因嘗到了權利的滋味不肯輕易罷手,故而對所謂的求雨嗤之以鼻,下層民眾卻依然敬畏皇權,對此事隱隱抱著期待。但無論起義軍上下是否同心,檄文的傳播還是起到了預定的效果,西南的戰火終於暫時停歇了。
兩日後,在西南最高的山峰飛來峰上,軍隊用木板搭建了一座高臺,高臺四周豎立著許多直指天空的圓筒,周允晟穿上最華麗的一件龍袍,戴上十二毓冠冕,一步一步走到祭祀台的邊緣,震動雙袖徐徐跪下,仰望天空默然禱告。
他曾經當過祭司,做過神明,只需稍微改換一個眼神或表情,自然而然便能散發出高貴聖潔的氣息。飛來峰上除了隨行官員,還聚集了許多未曾參與謀反的州府民眾,更有陳十三派遣的探子安插在其間。他們被士兵攔在祭祀台週邊,原本還吵吵嚷嚷,議論不斷,看見俊美的帝王似踩著祥雲一般乘風而上,便都安靜了,只能癡癡~呆呆的望著他。
“血祭。”帝王分明跪在幾百米開外的臺上,這句話卻清晰的傳入每個人耳裡,那激昂地,似刀兵相撞的嗓音讓人耳根發麻。原來這就是皇上的聲音,滿是威儀,又仿若天籟。
絕大部分民眾未等祭祀正式開始,就先被帝王的嗓音攝去了心神,待弄明白“血祭”兩個字的真正含義,不由暗暗叫好。
只見西南的貪官污吏被一個一個押到台下,書記官每念一個名字,劊子手就手起刀落斬殺一人頭顱,直砍掉五十五個頭顱,將之堆成一座人頭塔,才又有三人被帶上已染滿鮮血的空地。他們分別是西南提督,西南巡撫,西南道台,撇去自刎而亡的西南總督,可算是西南最具實權的三位人物。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三人,眼下正狼狽萬分的綁在刑架上,被劊子手一刀一刀片下~身上的肉。
淩遲處死無疑于大齊最殘酷的刑法,百姓們只聽說過,從未見過,即便對這三人深惡痛絕,也都用手捂著眼睛,背轉身去。隨行官員俱都眼觀鼻鼻觀心,同樣不敢多看。足足割了三千六百刀,三人才終於沒了氣息,高臺之下的一大~片空地已經變成了赤紅色,一股極其濃稠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
百姓們隔著指縫偷覷帝王神色,見他眼眸漆黑深邃,表情不喜不怒,看著不似凡人,倒更像是無情無心的神祗,越發體會到了‘天子’這兩個字的含義。貪官污吏被盡數斬殺的痛快~感消退後,漸次浮上心頭的是無邊無盡的敬畏,對上天,對神明,對皇權的敬畏。
周允晟在高臺上佈置了擴音器,足以將自己的聲音傳遍整個飛來峰頂。他嘴唇微啟,淡淡說道,“奏樂。”
跪在高臺邊緣的樂師們齊齊開始彈奏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祭祀之樂,更有體格彪悍的士兵站在四面大鼓前,一下一下用力捶擊。踩著擲地有聲的鼓點,周允晟將安裝好的引雨器一一指向水汽最濃郁的“巽卦”方位。安裝在引雨器中的銅鏡將烈日的金光反射~到雲層中,一束一束疊加起來,竟形成一個巨大的光柱,遠遠看去像是傳說中天道降下的功德金光,耀人眼目,撼人心神。
莫說台下的民眾看得目瞪口呆,就是見多識廣的朝廷大員們,也都變了臉色,誠惶誠恐的跪下三呼萬~歲。什麼叫真龍天子,能隨手招來如此璀璨的功德金光,這才叫真龍天子!
百姓們見了跪倒一片的大臣和侍衛,這才從驚駭中回神,撲通撲通接連跪下,口裡亂七八糟的喊著萬~歲。那些起義軍的探子本想來瞧個熱鬧,事後求雨不成正好煽動民心,卻沒料會看見如此神奇的景象,頓時一個更比一個呆滯,推搡之下竟對帝王行了五體投地之禮,好半天爬不起來。
周允晟調整好引雨器,當場提筆寫下一張聖旨,著雷神電母速速為西南排雲布雨,拯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而後命欽天監的幾名官員將柴禾扔進巨大的銅鼎中,點燃一堆旺火,將宣讀後的聖旨投入猩紅的火焰。聖旨頃刻間燃燒殆盡,化為滾滾濃煙飄上天空,後又被忽然而至的大風吹向“巽卦”方位,與巨大的光柱融為一體。
周允晟舉起手試探空氣的濕度,已然知道這場求雨快成功了。他重新跪下祈禱,用最純正的梵語誦念《大悲咒》。帝王的嗓音本就清越如玉石相擊,再加上梵語略顯神秘飄渺的發音,融合在一起竟似從九天之上傳來的神諭,令人聽了一面心曠神怡,一面又心生敬畏。
一眾官員都被鎮的無法起身,更何況平民百姓,之前還人聲鼎沸的飛來峰,現如今萬籟俱靜,除了帝王的禱告,再聽不見其他響動。大約一刻鐘後,銅鼎內的火焰慢慢熄滅,股股黑煙並未消散在天空中,反倒越積越厚,竟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大~片陰雲。陰雲當頭罩下,令飛來峰頂變得昏暗不堪。
不知誰驚叫一聲,“要下雨了!上天得了皇上旨意,真的要下雨了!”
聖旨剛燒完,陰雲就飄了過來,這等奇景便是有心人想將之稱為巧合都難。世上哪有如此驚人的巧合?
“皇上萬~歲!”
“皇上定然不是人,是神仙!”
“天神下凡,天佑大齊!”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皇上果然是真龍天子,連上天都要聽他號令!”
百姓們一面磕頭一面興奮的喊叫。
“雨還沒下,別高興的太早。”起義軍的探子勉強駁斥一句,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就淅淅瀝瀝的砸了下來,澆淋在臉上冰涼一片。這些人頓時啞了,看向站起身,施施然走下高臺的帝王,眼底哪還有一絲桀驁或殺意,除了跪下叩拜,再也升不起別的念頭。原來他們聯合起來意欲推翻的,竟是如此強大無匹、深不可測的人物。什麼叫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便是了。在此之前,他們一直以為那只是誇大其詞的說法,從未想過世上竟真的存在這樣一位近乎於神明的人。
麻衣軍揭竿而起時喊出的“替天行道”的口號眼下看來卻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笑話。
雨越下越大,頗有磅礴之勢,周允晟脫掉沉重的十二毓冠冕,踏上剛斬殺過不少罪臣的空地。血水摻合在雨水中,濺起一朵朵猩紅的水花,沾染在他明黃色的朝靴和衣擺上,他黑髮披散,渾身濕透,卻並未減損一絲一毫的風采。他看上去莊嚴,高貴,氣勢逼人,所過之處民眾和官員莫不紛紛倒下行五體投地之禮。
趙玄隱在人群後,暗紅的雙眼緊緊盯著濕透後越顯誘人的帝王。他愛極了他聖潔的表情和淡漠的眼神,越發想狠狠佔有他,讓他從無心無情的神祗變成有血有肉的凡人。當他聖潔的臉龐沾染上情~欲的緋紅,淡漠的眼眸氤氳出歡愉的霧氣,那畫面一定美得驚心動魄。雖然大雨不停沖刷著身體,趙玄依然覺得乾渴不已,他舔~了舔唇,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周允晟搭乘馬車迅速回到西南總督府,林安已經備好熱水和姜湯,伺候他梳洗。
換上乾淨清爽的便服,周允晟歪在榻上舒服的歎氣,銅爐內燃放著一種清淡的檀香,聞著聞著竟讓人感覺昏沉。
媽的,那牲口又來了,還有完沒完?能不能讓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爽一次?周允晟扶著額頭,咬牙切齒的暗忖。很快,身穿黑衣的趙玄就竄入屋內,低笑著將歪倒在榻上的帝王抱在懷裡,並熟練的為他系好蒙眼的布巾。
“你有種就露出真面目,別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
“我有沒有種,天下間只有你最瞭解!”趙玄越發笑得肆意,俐落的剝掉帝王身上的便服,從衣箱裡取出一套龍袍為他換上。
“我最喜歡看你穿龍袍的樣子,不但美,而且高貴。我上輩子肯定拯救了蒼生,老天爺才把你賜給我。”他嗓音嘶啞,動作不停。
我是老天爺賜給你的嗎?要是換個人,你他~媽~的就是強~奸你知不知道!周允晟有心嘲諷幾句,卻被趙玄堵了嘴,發瘋一般舔~吻,等他再睜眼時,身邊已空無一人,唯有枕側擺放著一支血紅的月季,008裡多了一串代碼。周允晟砸了屋內所有擺設,這才把趙玄叫過來,指著對方鼻子罵道,“你們究竟是怎麼守衛的?方才有刺客進來你們竟毫無所覺,若非朕武功高強,怕是早就死了幾百次了!”
心上人的確武功高強,剛才差點把我榨幹。趙玄面上惶恐,心裡卻回味無窮,見帝王拿起鞭子意欲抽打自己,先就興奮的抖了抖。
周允晟惡寒了一下,手臂幾次抬起,終是沒能落下,扔掉鞭子大吼:“給朕滾出去!立馬搜索全城,把那逆賊找出來!”
趙玄心裡很遺憾,轉念一想皇上這是捨不得抽我,便又高興了,率領一眾手下把州府內的亂黨盡皆捉拿乾淨。
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晟帝下旨命上天降雨的奇事就傳遍了西南全境。起義軍打出來的“替天行道”的口號再也得不到民眾的回應,沒人願意跟天神作對。那些參加了起義軍的農民紛紛丟掉武器連夜逃回家鄉,最初戰戰兢兢的躲了幾天,後見朝廷果然沒派軍隊來拿人,還把田地統計之後分給民眾,且開倉放糧,以工代賑,每一項政令都莫大的改善了災民的處境,這才敢與家人團聚。
半月之後,曾經逾十萬的麻衣軍只剩下不到兩千,被朝廷軍隊驅趕了幾次慢慢散開,淪落為幾股流寇四處燒殺搶掠,名聲徹底敗壞。到了此時,周允晟也不必跟他們客氣,命軍隊大肆圍剿,不留一個活口。
將一應瑣事處理妥當,周允晟決定在真正的大雨來臨那天離開西南,夾道送行的民眾看見飄飛的雨絲,對晟帝的敬畏之情又上升了一個高度。而羅震等官員就更別提,注視皇上的目光就像注視天神。他們把求雨那天的場景回味了一遍又一遍,回去以後紛紛寫成傳記,留給後世子孫瞻仰。
此時的周允晟並不知道,因為他以民為本的治國理念,先進科學的治國方針,號令上天的神奇能力,讓他在史書上的評價遠遠超越大齊另外二十四位國君,被後人冠以聖君稱號,甚至有科學家列出種種證據,試圖證明聖君來自于科技更為發達的外太空,否則又怎會天文地理,文韜武略,無一不通,且很多觀點至少領先時人幾千年。
但無論後世人如何評價,現在的周允晟都不在乎,他的目的很簡單,一報仇;二治理好曾經因為他的昏聵而陷入動盪的國家。西南亂局已經平定,也該到了算私賬的時候。
第166章 15.11
因齊瑾瑜傷勢過重,周允晟回到京城後直接將他帶入宮中醫治。小說太后聽說兒子回來了,連忙把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叫去候命,待看清兒子現如今的慘狀,差點暈死過去。這,這還是她那俊逸無雙,風度翩翩的兒子嗎?怎看著像一隻惡鬼?是不是搞錯了?
“母后,是我啊母后!”齊瑾瑜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抱住太后雙~腿嗚嗚痛哭。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現如今他容貌毀了,手指斷了,無能的名聲傳了出去,相當於一無所有,還拿什麼來跟齊奕寧爭?回來的路上,伺候他的幾名內侍把齊奕寧下旨命老天爺降雨的事不厭其煩的拿出來說道,簡直將他奉若神明,更有羅震等隨行官員,對齊奕寧的敬畏之情已深入骨髓,莫說遊說他們投入自己陣營,便是將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不會,也不敢改換心意。
下旨降雨之事迅速從西南傳遍全國,在這個本就皇權至上的世界,若是國君的周身再籠罩一層“受命於天”的光環,那麼百姓對國君的忠誠會達到現代人難以想像的高度。許多地方陸續出現供奉晟帝的廟宇,且香火很旺,更有不同版本的,有關於晟帝如何下凡歷練的傳說不脛而走,把他描述的神乎其神。
在這種情況下,莫說齊瑾瑜已變成了廢人,就是他身體完好,也根本無法動搖周允晟的皇位。想到這裡他悲從中來,哭得不能自抑。
太后認不出這張扭曲的面孔,卻能認出兒子的聲音,震驚過後癱倒在地,與他抱頭痛哭,哭累了才開始詢問這些傷是如何弄得,聽兒子細說了經過,目疵欲裂的斷言,“那哪兒是什麼流寇,定是齊奕寧派去的刺客,否則怎會連鎮北將軍府的暗衛都攔不住。他好歹毒的心思,奪走了你的皇位不算,竟還想要你的命。早知如此,當初就該送他跟那賤人一塊兒下黃泉。”
“母后,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還是想想日後吧。”齊瑾瑜擦掉眼淚,扶著太後坐回榻上,附在她耳邊低語,“母后,您想辦法讓他立誠兒為太子,等誠兒稍微大些,兒子還有機會……”
聽兒子把計畫細細交代清楚,太后喟歎道,“當初我還氣惱你與趙碧萱那賤人攪合在一起,照眼下來看,咱們竟是要靠她才能翻身。也罷,哀家會好好勸她,她若是不答應,哀家有的是辦法讓她生不如死。”
齊瑾瑜道了謝,這才安心躺回床~上休息。
周允晟甫一回宮便讓人把寄養在外面的二皇子送回去。出行的三個月裡,太后屢屢遣人來接二皇子,都讓他安排的內侍擋住,只說二皇子出了水痘,見不得風,唯恐過了病氣給太后。太后見鳳儀宮日日都有許多太醫出入,找來稍加詢問便就信了,全心全意盼兒子回來。幾名太醫在偏殿略坐片刻就陸續離開,趙碧萱也是個心大的,竟對此絲毫不覺得奇怪,反而對齊瑾瑜的安危牽腸掛肚,偶爾有那麼小片刻才會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兒子。
她的大宮女越想越覺得皇上怕是已經知道實情,心裡惶惶不可終日。她曉得趙碧萱是個不中用的,當初能重獲聖寵,靠得不是聰明機智,而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皇上將她保護的太好,沒讓她經歷過多少後宮傾軋,以至於她腦子裡除了各種風花雪月和深閨幽怨,竟一點成算也無。
皇上都表現的如此明顯,她還回不過味兒來,早晚會將鳳儀宮上下幾百號人拖累死。大宮女反反復複,明裡暗裡提點了很多次,她都只是心不在焉的點頭,末了紅著眼眶問一句,“瑾瑜什麼時候能回來?”
久而久之,大宮女也絕望了。她在宮外還有一個守寡多年的老娘和一個幼弟,全靠她宮中的月銀過活,她死了家人該怎麼辦?這樣一想,她竟四處尋找人脈,在晟帝回來之前離開鳳儀宮,去尚衣局做了最下等的宮女,苦是苦了點兒,但至少能活命。還有些心思同樣活絡的宮人侍從,托了關係陸續投奔明主。看守鳳儀宮的侍衛只管拘著慧怡貴妃,旁人要走要留他們一概不過問。
是以,等二皇子被送回來時,偌大的鳳儀宮竟只剩下二十幾個宮人和內侍,曾經隨便出門逛逛就有一百多人隨伺左右的趙碧萱,再也撐不起貴妃的架子。她這才漸漸慌了,幾乎每晚都要從噩夢中驚醒,一會兒夢見齊瑾瑜死了,一會兒夢見兒子沒了,更曾夢見過三尺白綾和鴆酒。
“我的兒,你終於回來了!母妃好想你!”她抱著失而復得的二皇子,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然後遙望宮門,總以為晟帝也會隨著這名內侍過來。然而宮門處空空如也,內侍送來孩子就告辭離開,順便讓侍衛將宮門再關上。
趙碧萱就是再蠢,也隱隱察覺到了一場滅頂之災的臨近。她養在深閨,眼界短淺,本身又是庶女,未曾得到嫡母教誨,除了一張臉蛋,還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她想不明白晟帝抱走二皇子的用意,也不敢深想,一心認為只要自己跟晟帝服個軟,日後好生伺候他,他總還會像以往那般寵愛自己。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迫不及待的想見晟帝,仿佛他就是避免她溺死在宮中的救命稻草。然而,她也同樣放不下齊瑾瑜,只但願他能理解她的苦衷。
熱切盼望了數日,趙碧萱終於得到帝王傳召,連忙換上最華美的一套宮裝,坐在銅鏡前塗脂抹粉,精心勾描。攏了攏蓬鬆的鬢髮,扶了扶微顫的步搖,她對自己傾世無雙的容貌非常滿意,挺直脊背,施施然跨出許久未能跨出的宮門。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
她嫋娜多姿的屈膝行禮,話未說完就見帝王越過她徑直朝前走,別說傾訴久別重逢的思念,便是連個正眼也沒有。她迅速從呆愣中回神,亦步亦趨的跟上,盯著他的背影,目中浮現淚光。以往這人怎會丟下她獨自前行?必會牽著她的手,一面柔聲細語的討好,一面替她注意腳下。他總是願意與她並肩,將她放在同等的位置,而非現在這樣,讓她卑微的注視他的背影。
趙碧萱感傷了小片刻就發現腳下的路非常熟悉,心跳頓時快了起來。
“皇上,咱們要去哪裡?”她硬著頭皮發問。
“去慈甯宮給太后請安,順便看看皇弟。皇弟傷勢大好,今日便能出宮,你與朕去給他送行。”
趙碧萱輕聲答應,勉強壓抑住了雀躍的心情。因為一直被軟禁在鳳儀宮,身邊又沒有耳聰目明的心腹,現在的她可算是個睜眼瞎,只知恭親王在太后那裡養傷,並不知道他確切傷成什麼樣。
周允晟回頭瞥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齊瑾瑜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趙碧萱,聽說二皇子出了水痘,她目前待在鳳儀宮閉門照顧,心裡還松了口氣,只讓太后私底下將自己的計畫告知她。但偏偏在他離開的這天,趙碧萱來了,且一進門就與他迎頭碰上。趙碧萱毫無準備,乍然看見如此扭曲猙獰的一張臉出現在面前,駭得大聲尖叫起來,“啊啊啊,有鬼啊!”
房梁上的灰塵都被她直沖雲霄的嗓音震落少許。
尖叫過後慈甯宮裡一片寂靜。太后恨不得撕了這賤人的一張賤嘴,而齊瑾瑜本就極度脆弱的心開始淅淅瀝瀝的淌血。
“喊什麼,這是皇弟。”周允晟不耐煩的推開直往自己身後躲的趙碧萱。
“不可能!”趙碧萱尖聲反駁。這惡鬼哪裡是她俊美無儔的心上人,他們有哪點相似?話音未落,她已然注意到此人身上的親王朝服,還有他另外半張稍顯正常的臉。她臉頰漲紅,呼吸急促,隱隱覺得這三個月裡一定發生了極其可怕的事,那些事將會顛覆她的整個人生。
“皇弟被流寇砍傷才會如此,男子臉上多一條傷疤沒甚關係,日後莫要一驚一乍的。”周允晟甩袖冷斥。
趙碧萱僵硬的點頭,視線剛觸及心上人那張妖魔鬼怪一般醜陋的面孔,就驚惶的移開。她無法接受心上人現在的模樣,太可怕了。
齊瑾瑜如何察覺不到她的抵觸,心情萬分壓抑痛苦,面上卻還要蕩開坦然的微笑,拱手向兩人道別。周允晟將他送到宮門口才回去處理政務,太后借機留下趙碧萱,說是心情苦悶,讓慧怡貴妃陪陪自己。
周允晟只是笑,假裝什麼都沒察覺。這母子二人的小心思,他無需動腦就能猜到,無非是祭出美人計,讓趙碧萱蠱惑自己立二皇子為太子,然後給自己下慢性毒~藥,等二皇子長大便讓自己歸西,換齊瑾瑜來當攝政王,如此,也算是間接實現了他萬人之上的夢想。這一對兒“有情人”也真是有趣,男的讓女的去陪別的男人上~床,女的見男的毀了容就連看一眼也不敢。如果這就是世界意識都為之動容的至死不渝的愛,那他只能呵呵了。
趙碧萱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浮現出齊瑾瑜那張扭曲的臉,嚇得她心肝直顫。她不自覺就把晟帝那張姿容絕世的俊顏拿出來與齊瑾瑜比較,滿心恐懼很快就變成了傾慕。仿佛忽然間解開了蒙眼的紗布,她驚愕的發現,曾經令她怨恨不已的晟帝才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子。她嗤之以鼻並棄如敝履的那些寵愛,大約是全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至寶。
她坐在太后身邊,捏著繡帕的手不停顫抖,生怕自己醒悟的太晚,再也無法挽回晟帝的心。但太后甫一發話,就打碎了她意欲重新開始的妄念。
“這東西你拿回去,日日下在皇上飯食裡。”跟趙碧萱一樣,太后現在也是個睜眼瞎,竟一點也沒看出慧怡貴妃失寵的跡象。
“這是什麼?”趙碧萱目中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這是‘登仙’。”太后並不多做解釋,但趙碧萱卻明白了,這是一種毒~藥。什麼登仙,該說是黃泉才對。
“不,不行。”她擺手拒絕。心上人毀了容貌之後,她的腦袋瞬間清明起來,明白他這輩子絕沒有登基的可能,而她的榮華富貴,現在全都系在晟帝身上。晟帝若是安康,她才有好日子可過。
“捨不得了?那你當初跪在哀家腳邊,哭著喊著說這輩子只愛瑾瑜一個是怎麼回事兒?你見異思遷的速度倒是快,果然是婊~子無情……”太后仰倒在榻上歎息,片刻後神經質的笑開了,“可你別忘了,二皇子身上究竟流著誰的血。你說要是齊奕寧知道這事,他還能饒你嗎?反正你那醃臢身子怎麼洗也洗不乾淨,再髒一點又何妨?”
最大的把柄捏在對方手裡,趙碧萱毫無反抗的餘地,她含~著淚,答應了太后的要求,心裡懊悔萬分。若是當初能扛過冷宮的寂寞,若是早看清楚誰才是真正值得愛的人,她何至於淪落到如此上下不得的境地。晟帝對她的好,現在想來勝過齊瑾瑜何止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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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瑾瑜在趙碧萱那裡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回府後也不想與王妃見面。但王妃武功高強,性格跋扈,便是五六個侍衛站出來攔截都被她一腳一個踹得爬不起身。她推開房門,看清齊瑾瑜的臉,眸光微微一閃就恢復了正常,臉上竟笑開了。
“你那處可曾傷著?”她拉開齊瑾瑜捂臉的手,笑嘻嘻的問。
齊瑾瑜見她直往自己身下瞄,頓時領會她的意思,氣急敗壞的搖頭,“當然沒有!”
“甚好,甚好。”錢芳菲撫掌笑歎。
她從小在軍營長大,見多了傷殘的士兵,自然不會被齊瑾瑜的臉嚇到。而且她成長經歷十分特殊,也因此造就了她與眾不同的性格。
有一次錢通建立在秋名山的營地被北狄大軍圍困,斷了糧草,眼看將士們快餓死了,且徹底失去了鬥志,錢通便把妾室和庶子庶女全都拉出去剁碎了給饑餓的士兵吃,怕士兵們吃不夠,還想把幾個嫡子嫡女也宰殺。當時錢夫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卻只保下兩個哥哥,將她舍出去。她被關在羊圈裡,旁邊就有一個士兵緩緩磨著菜刀,一面磨一面用饑餓的目光盯著她。
她當時恐懼極了,撕心裂肺的哭泣,口裡不停喊著父親母親,但她的至親一個都沒來,卻來了一位軍師。他說她是嫡女,若是也殺了給士兵分食,恐怕會讓人詬病將軍冷血無情,不顧倫常。於是她被放了出來,母親將她抱住,一個勁兒的喊著‘我可憐的兒’,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她的心卻漸漸冷成寒鐵。她並不感激軍師,因為他救她是為了錢通的名聲,如果她沒有嫡女的名分,已經變成在鍋裡沉浮的一堆碎肉。
當錢通決定將幾個嫡子嫡女送入京城時,兩個哥哥惶恐不安,她卻欣喜若狂。她想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絕不嫁給只把她當成工具和擺設的男人。她的夫君必定要把她當人看,否則她會拉他一起去死。當接到賜婚聖旨時,她其實很不滿意,但齊瑾瑜的潔身自好、脈脈溫情,讓她看見了希望。她唯一的擔心是他身份那般高貴,長得又如此俊俏,日後納側妃該怎麼辦?若是尋常人家,她可以捏死她們,但皇室宗親就不好處置了。
現在齊瑾瑜毀容了,天下間除了她,誰還能接納他?是以,看見猙獰如惡鬼的齊瑾瑜,她非但不覺得噁心,還比以往更珍惜他。
“瑾瑜,男子鼎立於天地之間,靠的是真才實幹,而非俊俏的臉蛋。你別灰心喪氣,咱們還像以前那樣過日子。”她抱住夫君,在他猙獰的刀疤上親了一口,眼裡閃爍著快樂的光芒。
以前她擔心他納側妃,故而一直不想懷~孕,只等著調~教好了他再生,亦或者確定他本性難移,便生一個孩子然後關起門來過日子。總之她不想太快要孩子。但現在不同了,齊瑾瑜是她一個人的,她愛怎麼生就怎麼生。
王妃的態度讓齊瑾瑜好受很多,抱著她溫存起來。現在他越發需要鎮北將軍的支援,自然該對錢芳菲比以前更好。夫妻兩各懷心思,日子卻過得非常和睦。
與風平浪靜的恭親王府相反,皇宮~內卻有些不平靜,太后聯合幾名朝臣,向帝王提出立儲君的建議。雖然齊奕寧還很年輕,但他之前自己也曾流露出這種想法,現在來提怕正中他下懷。
“行,朕這就下旨冊封大皇子為太子。”
晟帝的回答讓太后差點氣暈過去,抖索著唇~瓣問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屬意二皇子嗎?”怎能說變就變!
“自古以來立太子就是如此,不是立嫡就是立長。朕膝下唯有二子,二皇子非嫡非長,朕怎能立他?”
太后無話可說,極度後悔當初攔著他冊封趙碧萱為後,否則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子。但她素來表現的非常討厭趙碧萱,此時也不可能心急火燎的在晟帝面前勸說他立後。事情走入了死胡同,為了防止大皇子得了便宜,她只能讓幾個朝臣暫且消停,然後想方設法的殺害大皇子。
周允晟卻先一步將大皇子接到乾清宮教養,雖無太子之名,卻已有太子之實。現在的朝堂上,除了幾個被太后抓~住命脈的官員,其他大臣都唯晟帝馬首是瞻,更有羅震等人將他視若神明,敬仰萬分。他選擇的儲君,自是最好的。
大皇子的母妃蘇婕妤在宮中的地位瞬間超然起來,每天都要接見許多宮妃,日子過得風光無限。
趙碧萱從不知道嫉妒的滋味原來如此難受。她原以為晟帝只是在與自己賭氣,待自己服個軟,他就會回轉,但事情與她想像的完全不同。親手做好三菜一湯,又灑了少許毒粉,她再一次讓內侍去乾清宮請人。
內侍連宮門都沒摸著就被攆走,跪下回稟的時候真想明明白白的告訴慧怡貴妃:娘娘您已經失寵了,還是算了吧,別折騰了。
趙碧萱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把菜肴裝進食盒,撫著一絲不亂的鬢角說道,“皇上政務太忙,還是本宮親自去吧。”到得乾清宮門口,依然被幾名侍衛攔住。
“你們進去給本宮帶句話,皇上自會見本宮。”趙碧萱勉強維持著寵妃的驕傲。
幾名侍衛無動於衷,似雕像般站在原地,還伸出劍戟擋了前路。趙碧萱咬牙,繞過他們往裡走,卻再次被劍戟頂回來,拉扯間只聽劈啪一聲悶響,食盒的手柄莫名其妙的斷裂,湯湯水水灑了一地。
趙碧萱驚叫著躲開,並未注意一枚黃豆大的石子緩緩滾過她腳面。
“卑職見過虞國公。”幾名侍衛看清來人連忙半跪行禮,然後側身讓他入內。
趙玄略微頷首,看也不看趙碧萱一眼,徑直往裡走,繞開一地殘羹時臉色忽然暗沉下來,瞳仁深處浮現一抹凜冽殺機。
“大哥,您幫我帶句話……”趙碧萱試圖去拉扯他衣袖,卻被他用內力震開,冷冷開口,“將她拖出去!”等人哭嚎著被攆走,他才指著地上的汙物命令道,“這裡先放著,不許打掃,待本國公回了皇上再做處置。”
能當上御前侍衛的,一要會看眼色;二要具備敏銳的憂患意識,幾人立刻察覺到虞國公話中的玄機,慨然應諾。
趙玄耳目通天,自然知道趙碧萱早就失寵,而且帝王果真為他守身如玉,令他非常滿意。心情大好之下他本打算留下趙碧萱一條小命,卻沒料她偏要往刀口上撞。他固然可以暗中弄死她,卻更希望能徹底將她從帝王心裡拔除。
是時候讓那人知道:他曾經寵愛的女人是如何的歹毒淫~蕩。
167|15.12
周允晟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桌後,手邊擺放著許多奏摺,臉上透出風雨欲來的陰沉之色,聽見內侍在外稟報說虞國公求見,立馬吩咐道,“讓他進來。”
趙玄半跪行禮,正要稟報趙碧萱在菜肴中下毒一事,就被奏摺砸了滿頭滿臉。
周允晟吐出一口濁氣,喝道,“撿起來看看!”
趙玄領命,將許多奏摺攏到一處慢慢翻閱,臉上絲毫不見慌亂。這些都是朝臣們彈劾他的奏摺,有的說他勾結外族意圖謀反,有的說他貪墨軍餉冒認軍功,還有的說他走私鹽鐵等違禁物品到塞外,若是罪名一一查實,足夠將他淩遲處死幾百次。
“國公可有什麼話要說?”周允晟揚了揚下顎,平靜的嗓音聽不出喜怒。這些彈劾奏摺,有一大半是確有其事,有一部分是栽贓陷害,但即便刨除栽贓陷害那一部分,趙玄也能落得個意圖謀反的死罪,他在西北的威名已淩駕於皇權之上,西北百姓只知世上有西北王,而不知還有一個晟帝。但這些周允晟並不在乎,他今天把趙玄叫來,純粹是為了折騰他一下。
別問他理由,這牲口有事沒事就把他綁了折騰,他也是跟他學的。
趙玄看完奏摺,拱手道,“回皇上,微臣沒什麼可辯駁的,只一句話,微臣對皇上的忠心蒼天可鑒,日月可表,若是有謀反之心,便讓微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哦?你果真沒有不臣之心?”周允晟走到他身邊,盯著他黑漆漆的發頂。
“沒有。”趙玄斬釘截鐵。
“也從未做過對不起朕的事?”周允晟問完之後覺得這話好似有些歧義,不禁尷尬的咳了咳。
“從未。”趙玄抬眸迅速瞥了帝王一眼。他怎會做對不起他的事?他是如此的愛著他,恨不能將自己的心都掏出來給他。
你他~媽~的將老子綁架了那麼多次,你還敢這麼理直氣壯的說沒有?!周允晟恨不能指著他的鼻子痛駡,卻還是忍住了,伸出手,捏著他下顎,將他俊偉不凡的臉抬起來,同時俯身,直勾勾看進他眼底。
“趙玄,記住你今天說得話,若是讓朕知道你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朕活剮了你。”
帝王湊得極近,每說一個字就會噴出一口馨香的氣息,那氣息似青草、朝露和陽光的混合體,他只有在親吻他的時候才能品嘗到。以往帝王都是蒙著布巾,被他掐著下顎逼~迫張嘴,像現在這樣面對面,目光互相碰觸之下進行的氣息交纏卻還是第一次。趙玄忽然間萌生了一種強烈的渴望。他希望他能睜著眼,好好的,仔細的,把佔有他的人看清楚。他因為高傲而不肯承認自己也得到歡愉時,嘴裡總會反反復複的罵著“畜牲”、“混蛋”、“變~態”,從今以後,他希望他吐出的稱謂只有趙玄,趙玄,趙玄……
他想光明正大的、青天白日的、毫無顧忌的侵犯他,讓他明白他的男人究竟是誰。
此時此刻的趙玄,被迫與帝王對視,心裡卻沒有一絲的惶恐不安,反而不停想像著各種各樣瘋狂的念頭。尤其當這人一字一句放慢語氣,說要活剮了自己的時候,他不知道他桃花眼裡閃爍出危險而又高傲的光芒的情景是多麼美麗,這美麗驚心動魄,攝人心魂,以至於趙玄無需任何撫~慰,下麵就起了強烈的反應。
周允晟見愛人許久沒說話,額頭還冒出許多細小的汗珠,盯著自己的目光明明滅滅閃爍不定,還當他被自己嚇住了,心裡正得意,眼角餘光卻瞥見他胯間迅速凸起的巨物,頓時狠狠在心裡罵了一句禽獸。
他有說什麼讓人想入非非的話嗎?有做什麼極富挑逗意味的動作嗎?這禽獸怎麼就硬了?別他媽真到了發~情期吧?
周允晟立刻鬆開趙玄下顎,一腳朝他□□踹去,最後一刻怕把自己的性~福踹沒了,及時收回九成力道,冷聲呵斥,“虞國公,你御前失儀了!”
趙玄逆來順受的捱了一腳,磕頭請罪,“請皇上恕微臣無狀。微臣血氣方剛又無妻妾暖床,實在難以自控。”
那要不要朕賜給你幾個妻妾?這句話剛湧上喉頭,就被周允晟憋了回去,自己折騰他可以,別人要是碰了他一根頭髮,周允晟非親手宰了那人不可。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他坐回禦案後,氣息難平的摸著手邊的一枚鎮紙。
趙玄將奏摺撿起來,放在桌子一角,躬身說道,“微臣明白皇上今日單獨召見微臣的意思,若是您果真猜忌微臣,必不會壓下這些彈劾。您對微臣還是信任有加的,微臣也定然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周允晟冷哼道,“你明白朕的意思便好。”
趙玄見他紅唇微翹,眉梢微挑,小模樣看上去挺高貴冷豔,實則俏皮可愛,恨不能將他抱進懷裡瘋狂肆意的吻一通。他勉力壓下內心的渴望,繼續道,“其實在入殿之前,微臣有一要事稟報。”
“何事?”周允晟見他語氣慎重,這才轉頭給了他一個正眼。
趙玄走近一些,附耳細說了一番。
周允晟眉梢越挑越高,面上顯得非常驚訝,實則心裡平靜如水。他沉聲問道,“若此事查明屬實,你可知道趙氏全族都有可能獲罪。毒殺國君,這是滅九族的大罪。”
“趙氏一族但憑皇上處置,只一點,微臣容不下任何人意欲謀害皇上。”趙玄適時表明自己的忠心。
周允晟當然不會讓愛人受到牽連,沖林安揚了揚下顎,“去把徐院正找來,不要讓任何人看見。”
趙玄瞥他一眼,真想將他微揚的下顎摁回去。他不知道自己的臉龐究竟有多美麗,尤其當他高昂著頭,低垂著眼瞼,至上而下俯看時,那高貴的,不可一世的表情能讓人發瘋。除了佔有他,他再也興不起別的念頭。
周允晟太瞭解愛人了,只要對方稍微動一動眉毛,他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見愛人眼裡滑過一縷縷暗芒,他罵了一句色胚,甩袖走了出去。幾名侍衛守著那堆殘羹,見林安請了徐院正過來,這才退開幾步。徐院正能得帝王賞識,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並不怕髒,也不怕死,用小拇指沾了少許湯汁放進嘴裡細細咂摸,片刻後臉色微沉。
“啟稟皇上,菜肴中摻雜了一種名為‘登仙’的慢性毒~藥,服食三五年後可致人臟器衰竭而死,表面看不出任何異狀。”
“就算你妹妹弄死了朕,這大齊的攝政王也輪不到齊瑾瑜,不還有你趙玄嗎?你可是二皇子的親舅舅。”因在場的都是自己心腹,周允晟說話無需遮遮掩掩。
眾人呼吸略微一窒,紛紛為虞國公捏了一把冷汗。聽皇上這口氣,似是懷疑慧怡貴妃的所作所為是受了虞國公指使。也對,恭親王現如今要人脈沒人脈,要實權無實權,容貌毀了手指斷了,就算他是晟帝駕崩後身份最高貴的皇室中人,這攝政王也絕輪不到他當。趙玄往那兒一站,再沒人比他更名正言順。是以,皇上這份懷疑也算有理有據。
趙玄沒料到帝王也知曉趙碧萱與齊瑾瑜的奸~情,換句話說,他早就對趙碧萱失望透頂了。這個想法令他整個人都愉悅起來,非但沒被嚇住,還拱手道,“啟稟皇上,微臣願永伴皇上左右。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如果皇上去了,微臣也不會獨活,微臣願為皇上殉葬,那攝政王,誰愛當誰當,與微臣無關。”
一眾侍衛和徐院正聽了這話紛紛在心裡喟歎:沒想到平時沉默寡言的虞國公,拍馬屁的功夫竟然如此深厚,連殉葬的話都敢說。不過哪裡有皇上駕崩,大臣殉葬的道理?要殉也該是後宮嬪妃才是。
周允晟心裡像吃了人參果一般舒坦,面上卻越發驕矜,定定看了他片刻,冷哼道,“史官,方才虞國公說得話可曾記下?若是改日朕駕崩,莫忘了讓虞國公繼續在黃泉之下替朕效忠。”
常伴帝王左右的史官躬身應諾,在《起居注》上提筆寫道:乾元十七年閏六月十一日辛卯,上與虞國公行至養心殿前,虞國公曰:願為殉葬。上欣然應允,著人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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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碧萱再次被軟禁起來,為了穩住齊瑾瑜和太后,周允晟每隔兩天就去鳳儀宮中歇一晚,卻從未與關押在偏殿內的趙碧萱見過面。趙碧萱每每聽見鑾駕到來的聲音就會大喊大叫,祈求皇上將她放出去,直喊得嗓子滲血也不見有人理會。如是過了兩個多月,她竟憔悴瘦弱的不成~人形。
砸碎侍從端進來的殘羹冷炙,她嘶啞的說道,“本宮要見皇上!你去把皇上叫來,去啊!”
“唷,去把皇上叫來,你當你是誰,皇上是你能隨傳隨到的?別說你現在只是個有名無實的貴妃,便是太后,也沒有想見皇上就一定讓見的。你砸吧,今兒的飯食就是這個,砸壞了你舔~著吃,反正你是個自甘下~賤的。”侍從譏諷的笑道。
“你這狗奴才,竟背著皇上磋磨本宮,待本宮日後複寵,定要將你碎屍萬段。”趙碧萱色厲內荏的威脅。其實她隱隱也感覺到了,自己怕是再也沒有複寵的機會。若皇上將她貶黜並打入冷宮,或許還有補救的可能,但正是因為皇上什麼都不做,只將她軟禁起來,才最令她感到恐懼。她永遠也猜不到在前面等待自己的是怎樣冰寒刺骨的絕境。
“背著皇上磋磨你?且跟你交個底兒,你今日所承受的一切,皇上都心知肚明。你還想複寵?做夢去吧!”侍從一面搖頭嬉笑,一面關緊房門,並且掛上一個巨大的銅鎖。
趙碧萱癱軟在地,默默垂淚。現在的她,每天都會想起自己還是慧怡貴妃時的風光歲月,想著晟帝對她的萬般寵愛。那時候她總覺得與晟帝在一起是迫不得已,虛以委蛇,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苦悶難熬,然而眼下掰開了揉碎了細細回味,竟覺得那般美好甜蜜。若時光能夠倒流,她一定會從入宮那天開始就好好的待晟帝,然後將齊瑾瑜忘個乾淨。
想到齊瑾瑜,眼前就浮現一張形同惡鬼的臉,趙碧萱心尖抖了抖,越發哭得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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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親王府,錢芳菲連喝了兩個多月的補藥,這日忽然覺得頭暈噁心,還以為自己有了喜訊。因齊瑾瑜心情不佳,她在未診脈前並不敢告知他,只等得了確切消息再讓他好生驚喜一下。有了新生命的加入,他的生活總有了些盼頭,便不會再自暴自棄了。
因怕驚動夫君和太后,鬧出烏龍令兩人失望,錢芳菲不敢給太醫院遞帖子,而是遣人去外面找來一位婦科聖手。老大夫仔細探了一會兒脈,忽然驚疑不定的咦了一聲。他曾經受過錢夫人的恩惠,自是不敢隱瞞,一面擦拭冷汗,一面將王妃中毒的實情說了出來。
錢芳菲大為震驚,用一百兩銀子將大夫打發走,回頭又秘密請了幾個,個個都與之前那大夫說得一般無二,這才信了。錢通像對待牲畜那般對待她,母親關鍵時刻能毫不猶豫的舍掉她,兩個哥哥只知道尋歡作樂,唯有缺銀子的時候才想起她……可以說從小到大,她未曾得到過一絲一毫的溫暖,故而越發想組建一個理想中的完美家庭。
也因此,她很注意保養,尤其是生育方面,出嫁前的幾月日日都請太醫前來調理,以確保自己能生下健康的子嗣,又怎麼可能會中毒?不是在鎮北將軍府中的,那便是王府了?但府中沒有姬妾通房,誰會加害她?
錢芳菲能力十分強悍,瞞著齊瑾瑜在府中排查了一遍。她手裡握著一支暗衛,查別的皇室宗親可能有點麻煩,查本就被她整治的妥妥帖帖的恭親王府,只需一天的時間也就夠了。看見暗衛遞上來的證據,錢芳菲的表情從震驚到絕望,又從絕望到平靜。
她萬萬沒有想到,心如死灰的感覺,自己此生會接連品嘗兩遍。如果沒有愛上齊瑾瑜,如果死寂的心沒有因為他而復活,也許現在的她不會這般恨意滔天。她總以為錢通那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卻原來用柔情蜜~意包裹的毒~藥比無情無義更可怕無數倍。
她摸了摸平坦的腹部神經質的笑起來。齊瑾瑜,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們走著瞧!
如是按捺了一個多月,萬壽節到了,晟帝在宮中舉行宴會,邀百官同樂,恭親王夫婦自然在賓客名單的首位。齊瑾瑜乃命運之子,消沉了幾月慢慢也就放開了,一再告誡自己:如果就因為這張臉而不敢見人,那麼日後你如何主持朝政?如何接見百官?
憑著這口氣,他大膽的走出府門開始交際,竟也適應良好。宮中設宴是結交朝臣的好機會,他如何肯錯過,到了時辰見錢芳菲久久不來,只得去正院催促。甫一推開房門,一縷濃香便鑽入鼻孔,將他熏暈過去。
“把他綁在床柱上。”錢芳菲一面下令一面擦拭手中寒光爍爍的匕首。
兩個丫鬟低聲應諾,用最粗的繩索把人五花大綁,順手剝了外衫。錢芳菲走到床前,手起刀落割下一個玩意兒,用陰沉木的匣子裝好,又把許多證物攏在一處打包,這才施施然朝前門走去。
管家看見王妃孤身前來,後面跟著兩個丫頭,一人捧匣子,一人拎包裹,於是追問道,“王妃娘娘,王爺人呢?”
“他忽然改了主意,說不去了。你知道他那張臉……”錢芳菲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勸也勸過了,他就是不聽,蒙著被子躺下,說不想出去見人。王爺心情不好,你讓下人不要去打擾他,免得他越發想不開。”
王爺確實消沉了一陣兒,雖然最近略有好轉,但今天乃宮中大宴,滿京的勳貴都會出席,王爺忽然膽怯了也很正常。管家不疑有他,畢恭畢敬的答應下來,並未發現丫鬟捧著匣子上車時,一滴鮮血掉落在車轅上。
錢芳菲抵達太和殿時晟帝和太后還沒來,她在齊瑾瑜的位置坐下,倒了一杯烈酒一飲而盡,臉上露出暢快淋漓的表情。人生在世,活要活得痛快,死也要死得壯烈,什麼恭親王、慧怡貴妃、太后,惹了她,照樣拉著他們下地獄!
趙玄在錢芳菲動手的同時就已收到消息,眸色暗沉的瞥了她一眼,心道可惜了,若是托身成男兒,他必要將她招攬到自己麾下。
思忖間,晟帝、慧怡貴妃、太后三人相攜而來,百官連忙跪下行禮。
太后見兒子的座位是空的,便猜他不想露面,沖錢芳菲略微頷首,也不多問。周允晟說了幾句開場白就命百官各自取樂。趙碧萱滿心激動的坐在他身邊,頻頻替他斟酒布菜。她原以為自己會被關在偏殿裡一輩子,卻沒料皇上忽然使人給她梳洗打扮,說要帶她出席壽宴。她當時差點激動的暈過去,及至坐在皇上身邊還有種恍如夢中的感覺。
金碧輝煌的大殿、跪伏一片的群臣和命婦、敬畏豔羨的目光、高高在上的位置,這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令她興奮的難以自持。
錢芳菲定定看了趙碧萱半晌,冷笑一聲後繼續喝酒。
“皇上,空腹喝酒傷胃,您先吃些東西墊肚子。”趙碧萱對錢芳菲的敵意毫無所覺,自以為溫柔體貼的照顧著晟帝。
周允晟膩歪極了,甩開她後沖虞國公勾了勾手指,“趙玄,上來陪朕喝幾杯。”
趙玄?趙玄的耳尖顫抖了一下,頓時覺得胯部又起了反應。他做夢都希望心上人能用滿是歡愉和痛苦的嗓音喊出這兩個字,當他低泣的時候,當他憤怒的時候,當他承受不住的時候,他就會深深的記得,這些無與倫比的感受究竟是誰帶給他的。他不是他口中所謂的牲口,也不是黑衣人,他是趙玄,他的愛人!
連忙運轉內力把那處壓下,趙玄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御前,一面斟酒一面勸解,“空腹喝酒不好,皇上還是先吃點東西。”話落拿起筷子,想也不想就把帝王最喜歡的幾道菜夾在他面前的碗碟裡。
周允晟笑瞥他一眼,擺手道,“你也一塊兒用些吧。”
趙碧萱非常乖覺,連忙使人準備新的碗筷,還略帶討好的叫了趙玄一聲大哥,似乎想攀談,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她把人得罪的太狠,現在說什麼都不管用。早知道失去帝王寵愛的後果如此可怕,她當初就不應該做得那般決絕。見方氏坐在堂下擔憂的看著自己,趙碧萱攏了攏變寬大不少的貴妃朝服,強裝笑顏。
幾輪暢飲過後,皇室宗親紛紛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遞到御前,周允晟知道今天的重頭戲在誰身上,都只略看兩眼就贊好,命人收入私庫,終於輪到錢芳菲時才迅速打起精神。
錢芳菲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御座上俊美宛若神祗的男人。她想不明白趙碧萱為何要與齊瑾瑜攪合在一起,晟帝三年來獨寵她一人,別說高高在上的皇族,就是平民百姓也做不到如此專情。她若是她,睡夢中都會笑醒。
冷冽的勾了勾唇,錢芳菲將木匣交給林安。林安問她寶物可有名字,他好唱出來讓群臣知曉,她低笑道,“皇上打開一看便知。”
周允晟自然清楚裡面裝著什麼,正要伸手去掀蓋子,卻被趙玄握住手腕。他不想心上人看見如此污穢的東西,更不想他碰觸,迅速挑開匣子後假裝勃然大怒,將之掀翻在地,厲聲叱問,“恭親王妃,這是何物?”
坐在前排的朝臣們只見一個血淋漓的條狀物從匣子裡滾出來,定睛一看,縱使見多了大場面也忍不住驚叫起來。那竟然,竟然是男人的私物。恭親王妃在皇上壽宴上送這種東西,不想活了嗎?最大的問題是——它曾經屬於誰?
錢芳菲神經質的大笑起來,轉過頭,用赤紅的眼珠盯著趙碧萱,一字一句說道,“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麼,想必沒人比慧怡貴妃更清楚,畢竟它曾經無數次的貫穿過慧怡貴妃的身體,帶給過慧怡貴妃無上快樂。貴妃娘娘你躲什麼?您下來看看,它可想念您了!”
話說得粗鄙,隱藏在話中的深意卻更粗鄙,且叫人不寒而慄。朝臣們恨不能立馬消失在大殿之內,全當自己今天沒來過。趙碧萱和太后雙雙慘白了面色,再看那物,當即搖搖欲墜,坐立不穩。
168|15.13
“你這賤婦,你把瑾瑜怎麼了?來人啊,抓~住她,快抓~住她!”擔心兒子的念頭壓過了理智,太后揮舞袖子瘋狂大喊。
底下的朝臣們早已經齊齊跪趴在食案後,恨不能把腦袋縮進衣領裡去,順便把耳朵也給堵了。太后這反應簡直是不打自招啊!看她那悲憤欲絕的樣兒,那玩意竟然是恭親王的,且恭親王還與慧怡貴妃有染?!嘶,不能深想,越想越覺得世事太過荒謬!
趙碧萱雙膝一軟,摔倒在帝王腳邊,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她有心解釋,卻發現喉嚨異常乾澀,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用手捂住顏面,以此逃避帝王陰寒的目光。
錢芳菲進宮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退路,最不濟便死在殿上,有什麼大不了?人總會死,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她死了,還有恭親王、趙碧萱、二皇子作陪,也不算虧。至於同樣被扣在京中的母親和兩個哥哥,想起他們,她唯有冷笑。當母親不顧她死活將她扔給錢通那天開始,她對家的期望,對親情的渴慕就完全消失了。原以為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夫君是另一條生路,到頭來卻發現那同樣也是一條絕路。
如此,她也沒什麼可留戀,可顧慮的。唯恐晟帝為了遮掩家醜將百官遣散,然後把自己打入天牢秘密~處決,錢芳菲語速十分快,一面說一面打開包裹,將暗衛搜集到的證據抖落出來。
“皇上您有所不知,您的慧怡貴妃與齊瑾瑜可是十一歲就已私定了終身。這是慧怡貴妃送給齊瑾瑜的定情信物,另附一封深情款款的尺素。”她甩出一枚玉佩和一封書信,緊接著道,“慧怡貴妃入宮之後,這二人也沒斷了往來。太后宮中有一條地道直達冷宮,齊瑾瑜未出宮開府前夜夜都要循著這條地道與慧怡貴妃私混,兩人被翻紅浪,鴛鴦交~頸,別提多風~流快活。及至慧怡貴妃不慎懷了孽種,這二人才急了,幾番商議後竟打算讓您來當這個冤大頭。”
見帝王目中隱隱閃動著怒火,錢芳菲神經質的笑開了,“沒錯,就是您想得那樣,二皇子不是您的種。因您與齊瑾瑜是兄弟,約莫無法滴血驗親,但臣女這裡卻有二人來往的書信,他們如何相思,如何纏~綿,如何偷龍轉鳳,種種大逆不道之事上面均寫得清楚明白。還有您的好母后,卻是從一開始就知情,否則又怎會只心疼二皇子,不心疼大皇子?因為二皇子是她的親孫子啊!哈哈哈,荒謬,太荒謬了,世人說得果然沒錯,看似金碧輝煌的宮闈才是最藏汙納垢的地方。小叔子與嫂嫂通~奸,婆母幫著掩護,還意欲讓一孽種鳩占鵲巢,謀奪大齊江山,好一出荒謬至極的倫理大戲!”
她獰笑著拋開手裡的包裹,各種物證掉落一地,有書信、錦囊、繡帕等私物,甚至還有一件鮮紅的鴛鴦肚兜和一雙羅襪。不用細看就能想像的出恭親王和慧怡貴妃是如何的乾柴烈火,欲罷不能。
錢芳菲還在咯咯笑,朝臣們卻已經縮成一團,恨不能把自己埋進地磚裡去。親耳聽見如此骯髒不堪的皇室醜聞,也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他們?唯獨羅震膽子稍大,抬眸朝堂上看。
太后已經徹底瘋了,大喊大叫得讓侍衛抓人,連當場格殺的話都放了出來。慧怡貴妃滿臉淚痕的跪在帝王腳邊,不停搖頭否認。帝王的神色非常平靜,他甚至交疊起修長的雙~腿,換了一個更為慵懶的坐姿,這才沉聲道,“閉嘴。”
錢芳菲立馬收了笑,漲紅著臉跪下,但她很快意識到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只見虞國公揮揮手,一直像木樁子般站在殿門口的侍衛就魚貫而入,隨便撿了一塊帕子將太后的嘴堵上,反剪雙手拖下去。沒人覺得皇上如此對待太后有什麼不妥,想想太后和恭親王幹得那些事,就算皇上當堂活剮了他們,那也是情有可原。
錢芳菲的心一下就安定下來。她原以為皇上為了皇室聲譽著想,會不問緣由的將她殺掉,但從他現在的舉動判斷,他似乎沒有那個打算。這就好,只要還留著一條命,她總有辦法脫身,因為她手裡還握著最後一張底牌,那底牌一定能打動皇上的心。
大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等待晟帝發難。他若是暴跳如雷、喊打喊殺倒還好,偏偏他無動於衷,眸色晦暗,竟像是一個旁觀者。他的冷靜才是最讓人感覺到恐懼不安的地方。之前意欲舉薦二皇子為儲君的幾個朝臣嚇得冷汗淋漓,肝膽欲裂,更有文遠侯及方氏,已然快要暈死過去,本還幸災樂禍的李氏這會兒也亂了方寸,想抬頭窺探兒子神色,終是不敢輕舉妄動,心裡把趙碧萱這賤人唾了幾十個來回。
周允晟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見趙碧萱意欲撲到自己腳邊求饒,正想將她踹出去,隨伺在旁的趙玄卻先動了手,一耳光將她抽飛出去,順著臺階咕嚕咕嚕滾到堂下,臉頰立時腫了。
趙玄的字典裡可從來沒有“憐香惜玉”四個字。
眾位大臣不自覺將腦袋往食案下鑽,心道虞國公現在才來大義滅親恐怕有些晚了。皇上獨寵了三年的寶貝原是這麼個醃臢東西,不但將孽種栽贓到他頭上,還試圖蠱惑他將之立為儲君,皇上能咽得下這口氣才怪!
周允晟喝完一杯酒,見大臣們俱是一副恨不能憑空消失的表情,連史官也停了《起居注》,瑟瑟發抖的跪趴在地上,並不敢擅自把這等醜事記錄下來,不由搖頭低笑。
“恭親王與慧怡貴妃私通,可是朕之過錯?”他徐徐問道。
“乃二人德行有虧,違背倫常,非皇上有錯。”殿中無人應答,唯有趙玄垂首靜立,娓娓勸解。
“既是如此,朕為何要感覺羞愧並為他們遮掩。朕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時人議論,更不懼後人評說。史官,提筆記錄,言辭間切莫含混,卻也不能誇大。”
史官領命,趴在地上奮筆疾書。朝臣們聽聞此言,莫不佩服皇上的坦蕩從容與胸襟寬廣,也越發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倘若換了安親王、恭親王,亦或其他幾位王爺當這個皇帝,現在恐怕早就讓錢芳菲和趙碧萱血濺三尺了,在場眾人也難逃被整治的厄運。
皇上當真聖明!
錢芳菲飛快瞥一眼御座上的俊美男子,心情前所未有的安穩。晟帝果然與傳說中一樣,既殺伐果決,又寬厚仁慈,雖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入宮,但若是能撿回一條性命,她自然歡喜。現在看來,晟帝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打算,因為她始終沒能從他眼底看見殺氣。
發現錢芳菲在偷偷觀察自己,周允晟這才點了點她,曼聲道,“恭親王妃,恭親王現在在何處,是死是活?”
錢芳菲畢恭畢敬的磕頭答話,“啟稟皇上,恭親王好的很,現如今正躺在床~上昏睡。臣女並未有殺他之心,不過去了他的子孫根而已。”
嘶,去了子孫根還只是“而已”?恭親王妃好歹毒的手段。一個男人沒了□□,活著比死了更難受,縱使得知恭親王與慧怡貴妃有染,偷偷稟了皇上也就是了,何至於下此毒手?朝臣們心內唏噓,卻不知道錢芳菲的苦楚。
她不會把自己的傷口展露出來讓人圍觀,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她歹毒?焉知齊瑾瑜比她歹毒無數倍,待榨幹了她的利用價值,怕是會一碗毒~藥送她歸西。他不把她當人看,乾脆日後他也別做人了!
周允晟扶額,再一次被這女人的彪悍折服,甩袖道,“來人,將恭親王妃押下去,待朕親自審問。”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處置了她,不過這輩子,他可以給她留一條更好的退路。
幾名侍衛欲擒住錢芳菲,卻見她三叩首後自發站起來,氣概萬千的笑道,“不用綁我,我自己能走。”話落大搖大擺的出去了。
周允晟又讓人把趙碧萱帶走,這才遣散朝臣,從頭至尾一句警告的話都沒說。朝臣們心裡很是嘆服,回去後自然對此事絕口不提,只刻意疏遠了文遠侯府和虞國公府。曾經因為慧怡貴妃得寵而顯赫一時的趙家,這次怕是要被抄家滅族。老文遠侯和方氏腿軟的走不動路,被幾個侍衛扔出太和殿,趙玄也不管癱軟在臺階下的二人,扶著同樣手腳虛軟的李氏緩緩離開。
“完了完了!咱家完了!你這爵位分明是用血汗拼殺來的,卻沒料要葬送在趙碧萱那賤人手裡。她如此得寵,為何要與恭親王混在一塊兒,她還有沒有腦子!蕩~婦,不知廉恥,跟她姨娘一模一樣!”李氏哭哭啼啼,罵罵咧咧,若是趙碧萱在她跟前,怕是會撲上去生撕了對方。
“母親無需擔憂,此事必不會連累虞國公府。您先回去,我有事要辦。”趙玄簡單解釋一句就打馬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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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宮中,趙碧萱被兩名內侍反剪雙手扣在地上,嘴裡塞著一團帕子。
周允晟正一封一封翻看錢芳菲交上來的書信。兩人六七歲結識,十一二歲便開了情竇,最初幾年的書信寫得中規中矩,甜蜜溫馨,後面越寫越露骨,尤其兩人在冷宮中偷情的那一年,每一封書信似乎都能聞見男女合-歡的氣味。更有趙碧萱送去的肚兜、羅襪等令人浮想聯翩的貼身衣物,怕是被齊瑾瑜藏在懷裡,夜夜拿出來反復嗅聞。
想到那場景,周允晟搖頭嗤笑,用毛筆將桌上的物證拂落,又把厚厚一遝信件扔到趙碧萱腳邊,沉聲下令,“放了她。”
兩名內侍高聲應諾,退後幾步。
趙碧萱取掉嘴裡的手帕,哀泣道,“皇上,臣妾錯了,求您再給臣妾一次機會,日後臣妾必定忘了恭親王,好好伺候您!”
周允晟噗的一聲笑了,搖頭歎息,“趙碧萱,實話告訴你,你與齊瑾瑜那些爛事,朕一早就知道。每當朕看見你的時候,你猜朕是什麼感覺?”
趙碧萱傻眼了,這才明白晟帝為何會忽然冷落她和二皇子。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只是引而不發罷了。她不想聽他後面那些話,因為必定會非常傷人。當她以為自己能與這人重新開始時,他卻早就厭棄了她,甚至安排了今天的一切。他毀了齊瑾瑜,同時也讓她身敗名裂。
趙碧萱全都想明白了,一邊搖頭一邊艱難的往後爬。
周允晟大步離開鳳儀宮,冷聲道,“趙碧萱,朕每次看見你就噁心的想吐。既然你如此喜歡齊瑾瑜,朕便成全你們。”
翌日,慧怡貴妃和太后雙雙得了急症。太后命大救了回來,下~半~身卻癱瘓了,慧怡貴妃福薄,第二天薨逝,死後不賜諡號,不享供奉,只用一張涼席裹了葬在京郊,連個正經的墓碑都沒有。恭親王犯上作亂被革除爵位貶為庶人,因那處未得到及時醫治,有些化膿,許是要在床~上躺很久。趙玄親自前往恭親王府頒佈了奪爵聖旨,使人把半死不活的齊瑾瑜抬到燕尾胡同的一所破敗民居內,同時入住的還有晟帝賜下的一名女奴。
那女奴披著連帽大氅,看不見長相,懷裡似乎還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趙玄一走,民居內就響起摔打茶盞的聲音,更有嬰兒和婦女接連不斷的啼哭。朝臣們見皇上悄無聲息的處理了此事,並未濫殺無辜,也未遷怒旁人,越發覺得皇上仁厚。
世人都知道為了爵位的事,虞國公早就跟慧怡貴妃劃清了界限,太后聯合朝臣拱立二皇子為儲君時,素來不在朝堂上發言的虞國公還曾強烈表示過反對,言之鑿鑿的說二皇子非長非嫡,不堪大任。也因此,慧怡貴妃的事並未牽連到虞國公府,反倒是文遠侯,臨到老還晚節不保,被皇上隨便按了個罪名捋奪爵位,連家產也全都抄沒了。
封府那天,老文遠侯不顧臉面,追著方氏往死裡打。若非她教出那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他如何會有今天?打完了,他竟又想起被自己趕出家門的李氏,腆著臉跑去求助。李氏顧忌臉面和名聲,放了他入內,待晚上趙玄回來,卻又被毫不留情的攆出去,揚言他要是再敢來,直接命人打斷雙~腿。
老文遠侯本想用孝道轄制他,被趙玄一句話給堵住了,“若是你覺得我不孝,只管去衙門裡告我,看看聖上如何裁決。”
老文遠侯哪裡有臉去晟帝面前討說法?便是在街上遇見個面熟的勳貴,也要低著腦袋往牆根裡縮,恨不能化成一縷青煙消失才好。他抹了把臉,一瘸一拐的走了,想起權勢滔天的嫡子,又想起身敗名裂的庶女,頓時悔不當初。
齊瑾瑜從劇痛中醒來的時候恭親王府已經被京畿衛包圍,看見自己鮮血淋漓的下~半~身,當即就陷入瘋魔,捶著床沿聲嘶力竭的呐喊。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與其苟延殘喘,不若死了痛快,好幾次都往侍衛的刀刃上撞,均被及時避開。
尋死不成,齊瑾瑜唯有自殘,後來看見被晟帝送來的趙碧萱,又覺得自己會有今天全是這賤人的錯。若她不勾引自己,自己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恭親王,如何會淪落到這等地步。於是他開始變著法兒的折磨趙碧萱。
如是過了幾個月,家裡慢慢捉襟見肘,為了弄幾個銀錢度日,也為了治好化膿的傷口,齊瑾瑜把常常在自家牆根下轉悠的地痞流氓引入屋內,談攏撿錢後抱著孩子出去曬太陽。趙碧萱絕望的啼哭和淒厲的尖叫從身後傳來,卻沒能令他回頭看一眼。
與此同時,關押在天牢內的錢芳菲死了,一名叫做錢途的寡婦帶著許多彪壯的護院和萬貫家財去了西北邊塞,因有西北王照拂,沒幾年就成了大齊最有名的皮貨商人,尋來名貴藥材調理一陣後改嫁給當地一名總兵,生下一個胖乎乎的兒子,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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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是一場震動朝野的醜聞,在晟帝的從容淡定中被悄無聲息的解決了,雖然晟帝並未禁言,但大家有志一同的抹消了當天的記憶。如是風平浪靜的過了一年,有朝臣猛然間發現皇上子嗣稀薄,後宮空虛,連忙遞摺子請求廣選秀女。
此人話音一落,周允晟明顯感覺到趙玄投過來的目光冰冷如刀。他故作沉吟了一會兒,用黯然的語氣說道,“此事容後再議,散朝吧。”
朝臣們見皇上佝僂著脊背離開,似有千愁萬緒在周身縈繞,紛紛為他感到心疼。別看皇上平時表現的很是平靜,但內心肯定不好受,那畢竟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寵了三年的女人。李大人真是沒有眼力,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算皇上果真子嗣稀薄,後宮空虛,也得等皇上緩過勁兒來再提啊!
李大人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順著牆角往外走,不慎撞上虞國公,被他冰冷的眼刀剮了一下。
“李大人走路當心點,小心摔了。”趙玄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李大人連連賠罪,出了宮門趕緊騎馬走了,到得自家門口,馬忽然受了驚,將他狠狠拋下,還踩斷了他右腿骨,這下非得在床~上躺三五個月不可。
趙玄匆匆回到家,將幾名屬下招來。
“事兒辦妥了嗎?”
“辦妥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三個月之內,他不會再上朝。”
“嗯,你給塞外遞個口信,讓他們動一動,我要回西北。”
“將軍,您終於要回去了!屬下這就去安排!”幾人大喜過望,稍作商議後便陸續離開。
半月之後,朝廷忽然接到戰報,說是西北的蠻族又有異動,似乎想糾集大軍再次進犯。趙玄身為主帥,立即跪下請命。
周允晟看得出趙玄急於離開京城,或許是被上次選秀的事刺激了。他要走,周允晟也不多留,因為他知道這人離不開自己,早晚還是要回來。接了奏摺,他提筆寫了一個鮮紅的“准”字,竟毫無挽留之意。趙玄跪下謝恩,眼裡泛著冷光。
周允晟親自把大軍送到城門外的十裡亭,眼見浩浩蕩蕩的隊伍隨著漫天煙塵消失在官道盡頭,他鼻頭微酸,竟有些悵然若失。事後回想,他覺得此刻的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趙玄那樣的牲口,怎麼可能做出“獨自遠走他鄉”這種優柔寡斷,卑微怯弱的舉動。他是自毀系統,毀滅、破壞、掠奪是他的天性,就是再輪回幾萬次,改換幾萬個不同的身份,這種天性也不會消減。
於是當晚,在周允晟睡下之後,他就被幾個暗衛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宮,送到趙玄的馬車上。為了讓心上人免遭旅途顛簸之苦,趙玄極其罕見的,讓人準備了一輛豪華馬車,並在車廂裡鋪設了厚厚的被褥和迎枕。將人抱進懷裡又是愛~撫又是親吻,直折騰了一宿,趙玄才沉沉睡去。
周允晟覺得胸口很憋悶,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著,手腳虛軟,渾身無力,明明清醒了,卻連眼睛都睜不開。他舔~舐唇~瓣,勉強張口喊道,“水,朕要喝水。”
“水來了,慢點喝。”
很快,他就被抱入一個熟悉而又溫暖的懷抱,耳畔是趙玄扮成黑衣人時慣用的沙啞嗓音。他用力咬下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心裡狠狠啐道:媽的,又被綁架了!
“你要把朕帶到哪兒去?”他躲開水杯,一字一句質問。
“我是你男人,自然我去哪兒你也去哪兒,問那麼多作甚。”趙玄低笑,捏住他下顎,將一杯水硬灌進去,然後低頭堵住他唇~瓣,眼見心上人鼻息粗重,臉頰漲紅,似是快窒息了,才意猶未盡的放開。
“你知不知道朕是大齊的皇帝?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將朕綁了,自己又能逃到哪兒去?”周允晟沒想到愛人發起瘋來如此不顧後果。
趙玄哈哈笑了,摸著他想睜開卻總也睜不開的眼睛,一面親吻他濃密的睫毛一面低語,“大齊皇帝現如今好好的待在宮裡,你無需操心。”
“你想偷龍轉鳳?”周允晟語氣陡然變得尖利。
“不,我不會讓一個冒牌貨占著你的位置。過不了幾天他就會駕崩,大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至於大皇子登基後的一系列朝局動盪,趙玄並不在意。
大皇子今年才五歲,如何擔得起大齊國祚,就算自己要退位,也要等大皇子年滿十四才行,否則朝局動盪之下百姓也會跟著受苦。周允晟恨不能拿根皮鞭把趙玄倒吊起來抽打,用盡力氣吼道,“趙玄,你他~媽~的快送我回去!”
趙玄愣住了,直過了足有半刻鐘才堪堪回神,不敢置信的問道,“你怎知道是我?”嗓音瞬間恢復正常。
“我當然知道!第一次把你拽到床~上的時候,你真以為我認錯人了嗎?你也不看看你那張糙臉跟趙碧萱有哪點相似。我一開始想親近的人就是你,你身上的味道我只聞過一次就深深記在腦海裡,否則你以為我能一直縱容你放肆?那是因為我他~媽~的心悅你。你無需將我綁住,也無需下~藥,你只要告訴我你也心悅我,我就會心甘情願的跟你在一起。”
趙玄很久沒有說過,周允晟等了將近兩刻鐘,才感覺到一杯帶著藥味的水遞到嘴邊。他連忙喝下去,漸漸覺得身體有了知覺,眼睛也能勉強睜開。
趙玄緊繃著面皮,一雙眼珠遍佈紅血絲,看上去十分可怕。
“你說你一直知道是我?”他沉聲追問。
“嗯。”周允晟懶洋洋的答應。
“你說你心悅我?”
“嗯。”
“你說你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
“你剛才耳聾了嗎?還是聽不懂人話?”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表情驕矜。
趙玄這才找回一點真實感,將他壓在被褥上瘋狂啃咬,臉上交匯著狂喜、激動、不安、焦慮等矛盾的情緒。他掐著帝王下顎,迫使帝王與自己對視,一字一句說道,“好,我送你回去。”
也許這是心上人為了誘騙他回京的謊言,也許等他踏入宮門,迎接他的是萬箭穿心,但為了心上人一句“心甘情願”,縱使前方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他也願意賭一把。
“乖。”周允晟眯眼笑了,勾住他脖頸笑道,“回去的事兒不急,我現在有力氣了,你讓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爽一回怎樣?”
趙玄焦躁的心情一瞬間安穩下來,用力抱緊這人,朗聲笑了。他知道自己賭贏了,如果不是發自真心,如果不是愛得深沉,堂堂大齊國的皇帝又怎會願意雌伏在他身下?原來這場愛情不是他一個人的追逐,而是兩個人的傾心暗許。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深愛的人同時也深愛著自己。
169|第 169 章
趙玄果真實現諾言,將周允晟送回京城,自己則孤身去了西北。因為西北亂局本就出於他的授意,他去後沒幾個月就再次把蠻夷打退,便又匆匆班師回朝,從此再未離開京城一步。晟帝三十七歲禪位給大皇子,大皇子時年剛滿十五,手段頗為稚~嫩,原本還擔心轄制不住群臣,尤其是權傾朝野的西北王趙玄,卻沒料趙玄在禪位大典後竟也遞了摺子告老還鄉。
這二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前一後退出歷史舞臺,對大齊朝局造成了不小的震盪。所幸大皇子繼承了晟帝的聰明才智,歷練幾年也慢慢穩住了,只是時常思念與虞國公一塊兒遊歷山水的父皇。
周允晟從趙玄那裡得到了很多代碼,眼看只剩下最後一組時,他無論如何也不願交付。無法,周允晟只能陪他慢慢耗著,等他們老得頭髮發白,牙齒掉光,連路都走不動時,趙玄才抖著手臂將他抱進懷裡,嘴唇久久吻在他耳~垂上。
最後一串代碼湧~入008的資料庫,周允晟熱淚盈眶,用盡力氣回抱愛人,一遍又一遍的說道,“趙玄,我愛你。不管你是誰,叫什麼名字,總之我愛你!你你一定要記住!”
醫護人員發現躺在修復艙內的少年正在默默流淚,而且心率越來越快,還以為他支撐不住了,連忙摁下求助鍵。等醫生們匆匆跑來時,卻見少年猛然睜開雙眼,臉上浮現迷茫的神色。
他半坐起身,把擋住自己視線的醫生推開,發現奧爾·亞賽安安靜靜的躺在隔壁病床~上,腦電波的躍動非常平緩,這才吐出一口氣。
“給我準備一間設備最先進的工作室,我需要MYS097型號的電腦四台,NOMA處理器四台,衛星信號接收器兩個……”他一面跨出修復艙,一面口齒清晰的交代。兩名護士拿了浴巾替他擦拭身上的藍色修復液,還有一名護士把他的要求一字不漏的記錄下來,興奮的問道,“周先生,您是不是找到破解女皇終端的辦法了?”
“對,快去吧。”周允晟跟醫生要了一件白大褂隨便套上,走到病床邊仔細查看奧爾的情況。
“他最近還好嗎?”他用最輕柔的動作把男人臉側的亂髮理順,見他下顎長了許多粗~硬的胡渣,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幾下,然後勾唇笑了。他一定會讓愛人在這具皮囊裡復活。
“奧爾將軍最近的情況很穩定,但是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之前看見他腦域忽然開始活動,我們還以為他能恢復正常呢。最近醫院裡天天都有人因為腦死亡而撤掉呼吸機,我們看了非常難受,但願奧爾將軍不是下一個。”護士比劃了一個“上帝保佑”的手勢。一旦奧爾將軍的腦電圖停止波動,為了節約能源和成本,從而拯救更多需要拯救的人,院方將不得不為他進行安樂死。
“不,他不會的。”周允晟極為自傲的笑了笑。
帝國元帥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來,指著身後扛著許多儀器的大兵們說道,“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你是不是想通過它們連接星網?這會不會暴露我們的位置?”現在的人類只能龜縮在幾百年前的祖先們建造的防空洞裡,因為這些防空洞不但四通八達,且沒有覆蓋任何網路信號,是女皇的盲區,然而一旦使用衛星信號接收器,女皇就能順著線索找過來。
她現在已經瘋了,不斷派遣機器人大軍圍剿人類,甚至還啟用了幾個兵工廠,源源不斷的製造智慧型機器人。再讓她折騰下去,人類早晚要滅絕。
“我有辦法遮罩她的信號。你既然選擇了我,就應該相信我。”周允晟摸了摸奧爾·亞賽消瘦的臉頰,慎重交代道,“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奧爾將軍,在我從工作室出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碰他,包括他的家人。你能做到嗎?”
“你跟奧爾是什麼關係?”老元帥不答反問。
“我是他的腦殘粉。”周允晟勾唇燦笑。
老元帥露出懷疑的神色,卻還是點頭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照顧好他,保證在你出來之前不讓任何人碰他一根頭髮。”
周允晟做了個OK的手勢,帶著大兵們去組裝儀器。他在工作室裡悶頭幹了兩個月,將愛人的原始程式碼從資料轉換成純粹的能量體。在這個過程中,他偶然發現只要將愛人的原始程式碼反過來排序,竟然也能得到一個能量體,眼見這團紅色的能量體快要凝實,他立即用離子脈衝器將之打散,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毫無疑問,與愛人的原始程式碼成對出現的代碼,非女皇莫屬。他剛才差點製造了一個女皇分-身出來,太尼瑪刺激了!救世不成差點滅世的周允晟這次慎重了很多,將女皇的原始程式碼解析出來,經過兩個月的反復拆分與組合,終於研發出一個專門針對女皇的病毒。只要把含有病毒的晶片植入女皇的終端系統內,她就會立刻崩潰。如此,愛人就不用與她同歸於盡了。
當初的星網之父威爾遜博士既然預見了機器智慧的暴動,自然會採取最穩妥的處理方式。為了避免再產生令一個有思想的機器智慧,他編寫的自毀程式在遇上女皇後也無法獨活。換一句說,他需要的是兩敗俱亡,而不是二者存一。作為頂尖駭客,周允晟一早就洞察了博士的想法,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的把愛人拉回現實世界,因為他待在虛擬世界中唯有一死。
四個月,對壽命大大延長的人類來說並不算長,但在世界瀕臨毀滅的前提下卻比四十年還要難熬。老元帥每天都要在周允晟的工作室前轉悠一圈,臉上的表情從希冀慢慢變成絕望。但他並未忘卻少年的交代,期間嚴禁任何人探視奧爾,還多次把奧爾的弟弟傑拉姆擋在門外,只准許他隔著窗戶看一眼。
這天,老元帥照例來到工作室察看情況,習慣性的在門口轉了兩圈,吸了一支煙,正準備離開,卻聽哢擦一聲響,門開了,蓬頭垢面的少年晃晃悠悠的走出來。
“事成了,但現在先別問我問題,我要去看看奧爾,然後吃一頓飯,注意,是飯,有肉有菜那種,不是該死的營養液,然後讓我好好睡一覺,我再跟你坐下來細談。”周允晟斜倚在門框上,氣若遊絲。他好像染上了白默翰的壞習慣,一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常常兩三天過去才打開一支營養液往嘴裡灌。現在的他瘦得只剩下一堆排骨,自己摸一摸都覺得瘮人。
小夥子進去的時候多光鮮亮麗一個人,那皮膚白的,嘴唇紅的,眼睛亮的,怎麼看怎麼漂亮。現在這骨瘦如柴,皮膚蠟黃,眼眸暗淡的樣兒,老元帥都不敢認。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攙扶,又讓自己的護衛趕緊去請醫生。
“真的有辦法消滅女皇嗎?”老元帥低沉的嗓音裡飽含激動。
“有辦法,但是需要軍隊的配合。我想跟奧爾獨處一會兒,你先出去。”周允晟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病房,反鎖房門,用干擾儀器遮罩了角落的監控器,這才把一塊晶片貼在奧爾眉心。寶藍色的晶片一閃一閃,似乎正在傳送能量,十分鐘後竟慢慢開始褪色,二十分鐘後徹底變成一堆透明的粉末,裡面的能量一絲不落的進入了奧爾的大腦。
周允晟將粘在他眉心的粉末拂開,屏住呼吸盯著腦域活動測試儀。奧爾大腦內的灰色~區域慢慢變成橘紅色,那是腦細胞重新復蘇的信號,他活過來了,他甚至動了動手指。
周允晟連忙打開房門大聲喊道,“醫生,醫生在哪兒?快來看看奧爾將軍,他好像有反應了!”
一群醫生護士呼啦啦的跑進病房,一部分是為了查看奧爾的情況,一部分是為了照顧年僅十六歲的小救世主。有人為他測量血壓心率,有人為他擦洗身體,還有人端來熱粥和補湯。
老元帥指著奧爾已經變成正常狀態的腦域圖,問道,“你剛才做了什麼?”他總覺得奧爾的忽然康復與少年存在莫大的關係。
“我就是吻了他一下。你聽說過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童話故事嗎?王子吻了睡美人,睡美人就醒了。我運氣真好!”周允晟胡扯了一通,等護士幫自己檢查完身體,連忙端起碗狼吞虎嚥。營養液的味道實在是太難喝了,簡直在謀殺他的味蕾。
喝完粥,把自己收拾乾淨,周允晟在護士的三催四請之下泡進修復艙恢復體力。他把內~壁調節成全透明狀態,這樣就能從裡面隨時關注奧爾的情況,只要他睜開眼睛,他就能第一個知道。
大概因為太久沒休息的緣故,他只凝視了奧爾幾分鐘就陷入沉眠,歪著腦袋面向病床,眉宇間透出依戀和牽掛的神色。
奧爾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睜開眼睛的時候差點沒能想起自己是誰,足用了半小時才把腦海中的記憶翻閱完畢。最後的畫面是他鑽入感應艙,登陸星網,然後就不省人事。
作為一個軍人,他的警惕性很高,發現自己處於陌生的環境,既不大聲求救,也不輕舉妄動,當然,他現在想動也動不了,因為渾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他勉強轉動脖頸查看四周的情況,然後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若不是這裡的環境太破敗,他一定會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看見了天使。他的病床旁邊擺放著一個全透明的修復艙,一位少年漂浮在滿是氣泡的淡藍色修復液中,純黑髮絲正一上一下輕輕浮動。他的身體很消瘦,仿佛一折就斷,本就蒼白的皮膚在幽藍色澤的掩映下越發白的近似於透明,深邃而又俊美的五官帶著些稚氣,卻依然好看的過分。
奧爾看呆了,恍恍惚惚的想道:上帝在製造少年的時候一定花費了極大的耐心,這才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塊完美無瑕的水晶。他究竟是誰?為什麼會跟我關在一個房間裡?
因為地下室的環境太簡陋,奧爾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並非被恐怖分子綁架,而是在醫院裡接受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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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拆掉身體上的各種醫療儀器,走到修復艙前,隔著透明的強化玻璃撫摸少年俊美非凡的臉蛋。他的睫毛很濃密,上面掛滿了小小的氣泡,有些氣泡許久不動,有些氣泡在髮絲的撩擾下忽悠往上漂浮,然後慢慢破碎消散。說老實話,盯著這些氣泡真的很無聊,但奧爾卻不知道為什麼,總也挪不開步伐,他甚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將掌心貼合在玻璃上,試圖隔著幽藍的液體去撫摸少年蒼白的臉頰。
少年一定遭受了慘無人道的折磨,否則不會如此消瘦。然而即便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他依然美得令人心折。奧爾越湊越近,眼看鼻尖快要隔著玻璃貼在少年鼻尖上時,少年猛然睜開雙眼,直勾勾的朝他看來。
奧爾愣住了。若非親眼所見,他絕想不到世上還有如此美輪美奐的一雙眼睛,在茶金色的瞳仁深處浮現著一圈類似於橘紅色日輪的虹膜,隨著角度的變幻映射~出璀璨的光芒,既像一片星空,又像一個黑洞,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足足過了三分鐘,奧爾感覺胸口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才猛然發現自己在這雙眼眸的注視下竟完全忘了呼吸。
他倉促退後,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
周允晟隔著修復艙與男人對視,心情從激動萬分慢慢變成失望。對方的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對美的欣賞,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他甚至因為自己太過靠近修復艙的舉動而露出尷尬的表情,像是覺得非常失禮。這完全是對待陌生人的態度。
周允晟從他的言行舉止中看不見一絲一毫熟悉的地方,沒有愛戀、沒有癡迷、沒有狂野霸道,唯有恰到好處的謹慎和禮貌。在能量轉換的過程中他原封不動的保留了愛人的記憶,他如果醒過來,絕不會忘了自己。
但是現在,奧爾·亞賽顯然並未認出他,一舉一動與曾經的奧爾·亞賽沒有任何區別,嚴肅刻板,小心謹慎,還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彬彬有禮。該死,難道那些能量都被用來治癒奧爾了?於是愛人就這樣被吸收掉,從此以後,無論在現實中還是虛幻中,自己再也找不到他?
一個又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令周允晟無法承受。如果奧爾的復活是以愛人的消亡為代價,他一定會親手殺死對方,然後讓這個世界陪葬。什麼女皇、什麼救世,什麼人類的新希望,都他媽統統見鬼去吧,沒有什麼比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人更令人感到絕望。然而這些暴戾的想法在他打開艙門的一瞬間全都克制住。他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再做結論。奧爾分明已經腦死亡,這表示他的靈魂已經被女皇吞噬,絕對不可能重新活過來。
所以說應該是某個環節出了差錯,將它找出來並糾正,一切就迎刃而解。
奧爾發現少年正在排除修復艙內的液體,意識到他想出來,連忙把擺放在隔壁病床的衣服遞過去。
“快穿上吧,你的身體狀況十分糟糕,只在裡面待五個小時恐怕不夠。”
“謝謝。五個小時已經足夠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周允晟接過純白的病服穿上,然後盤腿坐在床~上,用護士留下的浴巾擦頭髮,態度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用眼角餘光觀察奧爾·亞賽。
對方非常溫和有禮,卻又下意識的與旁人保持著距離,看見自己光~裸的身體,他甚至轉過頭面向別處。這份體貼令周允晟的心直往下沉。不像,太不像了,奧爾·亞賽與愛人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如果現在蘇醒的是愛人,他一定會迫不及待的撲上來,給他一個熱情的,令人窒息的吻。
周允晟燒紅了眼睛,著魔一般暗忖:殺了他,也許愛人就能在這具身體裡活過來。
奧爾·亞賽感覺到了危險,警惕的朝四周看去。他顯然沒有想到身旁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擁有秒殺一位S體質的帝國上將的能力。他走到門口,隔著小小的玻璃窗朝外張望,低聲問道,“你知道這是哪兒嗎?我們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周允晟一聲不響的走過去,用晦暗莫測的目光掃視他一折就斷的脖頸,直過了幾分鐘才徐徐開口,“這裡是地下防空洞,我們不是被關押,而是在接受治療。這扇門可以隨便打開,你謹慎過頭了。”他最終卸掉凝聚在掌心內的龐大能量,轉而去推門。
在下殺手的一瞬間,他遲疑了。他親手把愛人的能量體送入這具皮囊,如果他死了,就意味著愛人也死了,唯有他活著,愛人才有蘇醒的希望。不管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他都要找出來並加以解決。把機器智慧轉化成~人類,這一命題威爾遜博士也曾研究過,後來他忽然停止了研究,並敦促國會制定了相應的禁令,將這項課題以法律的形式永久封印。在日常手劄中,他把這項研究稱為“魔鬼的領域”,並預言了人工智慧的暴動和相繼而來的人類滅亡。
周允晟僅憑“魔鬼的領域”這五個字,和008搜集到的零星殘留資料,便找到了復活愛人的辦法。侵佔一具人類皮囊,這的確是魔鬼的行徑,但只要能與愛人團聚,他願意嘗試任何手段。
拉開房門,他指著昏暗的走廊說道,“你想出去透透氣嗎?但是我建議你先把醫生叫過來檢查一下~身體,據我所知,你已經昏迷將近七個月了,你能活到現在是個奇跡。”為了拯救腦域還有輕微活動的人,院方起初為他們每個人都安排了修復艙,後來女皇的清掃活動越來越頻繁,人類的生存環境也越來越惡劣,修復艙大多被軍隊搬走,病人們只能輪流使用,常常一兩個月才能泡一次。
也因此,奧爾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比周允晟好多少,他們同樣消瘦的可怕。
“我昏迷了七個月?”奧爾十分震驚。
“是的。”周允晟走到病床邊,摁響求助鍵。
一群醫生匆匆趕來,把奧爾架到床~上進行各種各樣的測試。周允晟在測試的間隙不停問話。
“你頭疼嗎?”
“醒過來有沒有記憶錯亂的現象?”
“記憶錯亂就是忽然發現腦海中多了很多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你有嗎?好好想想。”
奧爾一一搖頭,表示自己感覺良好。周允晟不再說話,拿出元帥送來的筆記型電腦開始擺~弄。他先寫了一篇觀察日記,列出愛人無法蘇醒的幾個猜想,然後根據這些猜想在008浩如瀚海的資料庫內尋找解決辦法。這註定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但即使要耗盡自己的餘生,周允晟也不會怯步。
醫生們非常忙碌,確定病人沒有任何異常就陸續離開。奧爾有很多話卡在嘴邊都沒能問出口,只得打擾忙碌中的少年,“醫院為什麼佈置在地下防空洞?這裡看上去條件非常簡陋,很多儀器都是淘汰了幾百年的老古董。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譬如帝國與聯盟發生了戰爭,或者恐怖分子襲擊之類?”
周允晟嗯嗯啊啊的敷衍,根本沒有聽他說話。他從他身上找不到一絲熟悉感,哪怕知道愛人也許就在他體內也親近不起來。明明靈魂已經消失,為什麼又回來了?他現在滿腦子想得只有這個。
奧爾有些尷尬,問了幾句就作罷,開始在房間裡翻找自己的個人終端。
“哥哥你醒了?感謝上帝,我接到醫院的電話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傑拉姆紅著眼眶站在門口,仿佛非常激動。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站在他身後,正低頭擺~弄著一支智能手機。這玩意兒上千年前就淘汰了,沒想到現在與外界取得聯繫還得靠它。機器智慧的暴動令人類社會的發展進程倒退了至少一千年。
“不要用那玩意兒上網。”周允晟在進入主神系統前就是3S級的精神力者,在虛擬世界中歷練過後,精神力已達到一個相當恐怖的數值。只要空氣中漂浮著一絲微弱至極的信號,都能被他的精神力捕捉,或者遮罩。
男子應該是第一次使用手機,竟然點開了移動資料和WLAN功能。雖然周允晟在醫院裡安裝了幾個遮罩器,但只要男子走出遮罩的範圍,必定會被女皇搜索到。聽說女皇已經瘋了,滅絕人類的手段堪稱喪心病狂,只要發現一丁點人類活動的跡象,就會派遣機器大軍進行圍剿。
“啊?你在跟我說話?”男子抬頭,露出一張俊美到極致的臉龐,懵懂的表情配上清澈的眼眸,模樣說不出的迷人。奧爾看似淡定,實則血液開始沸騰,漆黑的眼裡流瀉~出一絲隱藏的極深的愛戀,連尋找個人終端的事都忘了。
周允晟敏銳的捕捉到了奧爾的情緒變化。在為愛人挑選皮囊時,他曾經調查過奧爾·亞賽的生平,得知他感情經歷非常簡單,並沒有親密交往中的男女朋友。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忽略了更為重要的一點,沒有男女朋友並不意味著沒有仰慕的人,從他現在的反應來看,他百分之百在暗戀男子。
周允晟抹了把臉,再看向男子時眸色晦暗。他認得對方,應該說凡是亞薩星際的人都認識對方。他名叫南青,是一位影視歌三棲巨星,粉絲遍佈於亞薩星際的各個角落,被譽為“完美情人”。身為世界上最頂尖的駭客,周允晟可以在任何一秒鐘之內查清楚任何一個人的底細,對於當世最紅偶像,他出於好奇心也曾調查過南青的背景。
他具有二分之一的華人血統,本名叫做菲比·塞拉揚,來自于軍工業巨頭塞拉揚家族,憑藉強硬的背景和得天獨厚的容貌,躥紅的速度非常快,為了家族聲譽,行~事也非常謹慎,幾乎沒有什麼黑歷史。在外界看來,他是個非常溫柔優雅的人,堪稱優質偶像。
塞拉揚家族與亞賽家族關係親密,所以說南青與奧爾從小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這份友誼什麼時候變了質,恐怕只有奧爾本人才說得清楚。
周允晟再一次興起了殺人的衝動。愛人就在奧爾的軀殼內,奧爾暗戀南青,他總有種自己被背叛的感覺。這他媽都是些什麼事兒!他在心裡暗咒。
南青顯然沒想到世界上還有人長得比自己更為出眾。別的暫且不提,單少年那雙茶金色的,點綴了一圈璀璨日輪的重瞳,便能吸引所有人,只快速的與這雙眼睛一觸,他就覺得靈魂都為之撼動。
南青面上笑得溫和有禮,心裡卻升騰起厭惡的情緒。這樣的人不應該與他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那會奪走他的光彩。
周允晟一眼就看透了他自以為完美的偽裝,但還是提醒道,“如果不想讓女皇找到你的話,請把移動資料和WLAN關掉。”如果這人在醫院附近被女皇的大軍堵住,基地就暴露了,很多人將會受牽連。
南青不是笨蛋,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慌忙點開手機的設定頁面,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移動資料和WLAN在哪兒。
“菲比,我來吧。”奧爾沖他招手,表情嚴肅,耳根卻有些發紅。
傑拉姆連忙拉著南青走進病房,把燙手山芋一般的手機遞給兄長,笑著問道,“哥哥,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之前元帥不准任何人探望你,我真的嚇了一跳,還以為你出事了。”他很好奇元帥為何要如此嚴密的保護奧爾,雖然亞賽家族是軍政世家,但與帝國元帥卻沒什麼交情。
“元帥不准任何人探視我?”奧爾本人也覺得很奇怪,但他沒功夫多想,接過南青的手機認真擺~弄,片刻後邀功一般遞過去,笑道,“好了,以後只打電話接電話就好,別的按鍵不要隨便碰。對了,為什麼要用手機,不用個人終端?在我昏迷期間外界出了什麼事?剛才說到女皇,女皇怎麼了?”
“奧爾你真厲害,連這種老古董也會使用。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太可怕了!”南青自然而然的坐在床沿,挽住他一隻胳膊,連珠炮似得把最近發生的變故全說了。在大染缸一般的娛樂圈混跡了多年,他怎會看不出奧爾對自己的迷戀?他壓根不喜歡嚴肅刻板、沉默寡言的奧爾,卻很享受操控他的感覺。如此強大的男人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想想就覺得很好玩。
周允晟將兩人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指尖神經質的抽~搐了一下。他現在正與內心的殺念做著劇烈的抗爭。
菲比似乎感知到了危險,提議道,“奧爾,咱們換一個單人病房吧。以你的身份本來就應該住單間,不用跟別人擠。”
“好。”奧爾還沉浸在世界末日已經來臨的震撼中,足過了好幾分鐘才開口回應。
周允晟用力握拳,指節發出哢擦哢擦的脆響,心道去吧,去住單間吧,要不是老子把你弄到雙人間,你他媽早就被害死幾百回了!這兩個人一個口蜜腹劍,一個陰險毒辣,養在身邊就像養兩條毒蛇,早晚會把你害死。你他媽怎麼當的將軍,連這點看人的眼光都沒有?
他恍然憶起,曾經有士兵說過,奧爾將軍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表面看上去冷酷,其實內心非常柔軟,對看重的人會付出百分之百的信任。這讓他獲得了麾下戰士的忠心,也吸引了一批心懷叵測又善於偽裝的陰謀家。
如果他眼力非凡,這種性格能幫助他攀爬到更高的地方,但如果他缺乏洞察人心的能力,這種性格只會讓他受到一時的追捧,早晚有一天會因為識人不明而驟然跌落。原來所謂的帝國的明日之星,是如此赤忱卻又如此單蠢的一個人。周允晟不得不承認自己非常失望,然並卵,愛人的能量體已經輸入對方大腦,他就是再膈應也要接受現實。
目前最首要的問題是別讓奧爾死於非命,其次是觀察他的狀態,找到喚醒愛人的方法,所以住在一起會更方便。不管奧爾換到哪個單間,周允晟都有辦法讓它一秒鐘變雙間,因此一點也不著急,老神在在的看著三人收拾東西。
恰在這時,老元帥大步走進來。
傑拉姆、奧爾、南青,立即站直了向帝國實際上的掌舵者敬禮。
老元帥沖三人略一擺手,快速走到病床邊,彎腰詢問,“周先生,您休息的怎麼樣?”他恭敬而又慎重的態度令南青等人側目,原以為少年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事實與他們猜測的完全相反。
“我餓了,先讓我吃飯,吃完我們再談。”周允晟摸了摸乾癟的肚皮。
老元帥早有準備,連忙讓勤務兵把餐車推進來,湯湯水水堆了一桌。
周允晟拿起調羹喝粥,心想奧爾身體裡好歹存放著自家老攻,該照顧還是要照顧,該投喂還是要投喂,於是招手喚道,“奧爾將軍,你也過來吃點吧。”
奧爾正要拒絕,老元帥卻哈哈笑了,“過來吧奧爾,周先生是你的腦殘粉,想必很盼望能與你一起用餐。在你昏迷期間,他還曾拜託我好好照顧你,你現在醒了總要有所表示。”
奧爾快速看了南青一眼,表情尷尬,複又看向少年,語氣真誠的道謝。
“不用謝,過來坐吧。二位也請坐。”周允晟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幾人圍在桌邊用餐,期間奧爾一言不發,傑拉姆則不停與老元帥攀談,詢問可有辦法遏制女皇。因為駭客行動是帝國最高軍事機密,老元帥並沒有如實回答,只說目前還在想辦法。南青不愧為星際巨星,交際能力一流,縱使老元帥心情萬分急躁,也被他逗笑了好幾回。周允晟誰也不理,包括奧爾,只管埋頭吃飯,冷漠的表現完全不像個腦殘粉。他粉的是自家老攻,與奧爾·亞賽沒有一毛錢關係。
奧爾原本還擔心被少年糾纏,見此情景忍不住松了口氣。
老元帥吃了兩口就放下刀叉,眼巴巴的盯著少年。
“不吃了,走吧。”周允晟胃口全無,放下碗朝工作室走去。這次會議除了帝國元帥,還有四位大將參與,周允晟把晶片拿出來,交代道,“把這枚含有病毒的晶片植入女皇的終端系統內,她就會完全崩潰,被她控制的機器人大軍也會陷入癱瘓。”
“就這麼簡單?那還不趕緊植入?”老元帥一掌拍碎了桌子,由此可見心情多激動。
周允晟強調道,“聽好了,是終端系統,不是隨便登陸星網的那種系統。也就是說,你們的軍隊必須先攻入女皇的老巢,找到她的主機,把這枚晶片插~入她的識別器內。隨便登陸星網施放病毒雖然也會對她造成傷害,但在病毒攻破一層又一層防禦系統時,女皇有足夠的時間解析出克制病毒的代碼。我花了四個月做出來的病毒,她解析完畢大概只需要四分鐘,唯有將它直接放入終端才能快速起效。”
老元帥恢復冷靜,點頭道,“我懂了,就像毒死一個人必須直接把毒~藥注入他體內,而不是灑在體表那樣。”
“是這個道理。”周允晟把晶片推到桌子的正中心,上面閃爍的幽藍光芒果然很像某種劇毒物品。
一名大將萬分憂慮的開口,“女皇的機房週邊有無數機器人大軍守護,要攻進去不容易。我們需要時間制定一個作戰計畫。你也知道,機甲不能用了,我們的戰士只能靠肉體力量與機器人對抗,到時候傷亡會非常慘烈!”
“我既然能掌握女皇的原始程式碼,自然有能力干擾她。我可以遠端切斷她跟機器人大軍的聯繫,但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你們要抓緊。還有,你們既然知道使用上千年前的手機,為什麼不讓戰士們使用幾百年前的手控機甲?”
“因為手控機甲全帝國只保存了幾百台,根本不夠用。不到關鍵時刻我們不能拿出來。”
“現在就是關鍵時刻。你們選一批體質過硬的戰士,讓他們儘快熟練手控機甲的操作,到時候讓他們當先鋒軍。你們把晶片交給先鋒軍中能力最強的人,讓他負責植入,其餘負責保護。記住了,絕對要插~入主機的識別器,不能是任何一台別的電腦。一旦這個病毒被女皇破解,再要造出另一份病毒將花費我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你們想想人類究竟耗不耗得起。”
幾人齊齊搖頭,表情凝重。
周允晟拍板道,“好了,你們可以去制定作戰計畫了,我這裡還需要兩台MYS099電腦,記住,只要099,別的型號都不行。當初答應我的條件現在必須追加一條,那就是消滅女皇後不能損壞她的資料庫。”他不希望那些異次元世界隨著女皇的消失而崩潰。也許對別人來說那是沒有意義的,虛假的東西,但對他而言卻是比現實世界更值得留戀的所在。虛擬世界中的生靈並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串資料,但他們一直在努力的活著,所以他們有生存的權利。
老元帥原本也不想破壞女皇的資料庫,裡面存放著全星際所有種族的智慧結晶,丟失任何一份資料都有可能造成科技的倒退。他唯唯諾諾的點頭,散會後與幾名屬下略一合計,怎麼覺得這毛頭小子比自己還像帝國元帥,全程都讓他牽著鼻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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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青和傑拉姆為了打聽少年的身份,也為了與帝國元帥攀上關係,把奧爾的生活用品又放回原位,讓他繼續住雙人間。周允晟很厭煩兩人每天都來報導,一見他們就躲進工作室編寫程式,等人走了再回來。他讓醫生每天給奧爾檢查一遍身體,尤其是頭部,然後再根據醫生給出的資料進行各種實驗。他甚至又一次登陸星網,從女皇那裡盜取了一點能量,趁奧爾熟睡的時候送入他體內。
但是這些實驗都沒能取得成功,每天早上睜眼時,奧爾還是那個奧爾,沒有任何變化,只除了忽然增強的自愈能力之外。作為一個精神力和體質均為s級的特種人,他的自愈能力高於普通人,但在昏迷了七個月之後,卻在短短的五天之內就恢復到巔峰狀態,這種情況放眼整個星際都是極其罕見的。
醫生對此頗為費解,周允晟卻知道,那是因為他吸收了原本屬於愛人的能量,能量流經身體時對他的細胞進行了強化。幾次體檢過後,醫生宣佈奧爾可以出院了,他馬上前往軍營報導,希望可以參加接下來的救世行動。周允晟也跟著搬了過去。
“你怎麼在這裡?”奧爾回到宿舍,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表情非常驚訝。
“我是你的新室友。”周允晟頭也不抬的擺~弄電腦。
“你也是軍人?”奧爾上下打量少年瘦弱的身材,眼裡滿是懷疑。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的病歷卡上標注的年紀是17歲,還未成年,依照帝國法律是絕對不允許參軍的。
“我不是軍人,但是我參加了這次的救世行動。我是技術人員。”周允晟瞥他一眼,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最近還好嗎?身體有沒有異常?”
“謝謝關心,我最近很好。”奧爾彬彬有禮的道謝,然後走進廚房替少年倒了一杯果汁。
“我聽說你加入了先鋒軍,手控機甲練習的怎麼樣了?”周允晟接過杯子小抿一口。
“我原本以為會很難,但實際上非常簡單,只要把每一個動作的代碼背下來並反復練習,就能讓機甲流暢的活動。手速是最重要的,手速若是能跟上大腦的思考速度,手控機甲也可以發揮出與腦控機甲一樣的戰鬥力。”談起機甲,奧爾就來了興致,態度不像之前那般疏離。
“是嗎?但沒有誰的雙手能跟上大腦的速度,所以手控機甲和腦控機甲比起來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好好練習吧,但願你能平安回來。”周允晟略一點頭,抱著筆記本回房去了。他每天都會抽空與奧爾談話,瞭解他生活中的各個細節,一旦確定愛人沒有蘇醒的跡象,就會立即失去說話的興致。
奧爾撓頭,總覺得少年似乎並不像元帥說得那樣喜歡自己,恰恰相反,他能察覺到他偶爾流露出來得對自己的反感。也因此,他會儘量減少與少年碰面的機會,每天不等他起床就前往軍營訓練,猜測他已經睡了才悄悄回來。
周允晟並不關心奧爾對自己是親近還是疏遠。現在的奧爾對他來說只是個小白鼠,他觀察他,並且確保他在試驗成功之前不死於非命。至於這次的救世行動,他不會阻止他,因為他想利用危機四伏的戰場來刺激奧爾的潛能,這或許會導致愛人的蘇醒。只要能把愛人帶回來,他願意嘗試任何辦法。
這天晚上,編寫完一部分程式,並且把醫生回饋過來的奧爾的身體資料登錄電腦,周允晟裹好被子,沉沉睡了過去。半夜時分,他感覺口渴,迷迷濛濛的睜開雙眼,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一言不發的站在自己床邊。那人是奧爾,他正用一種灼熱的,充滿愛意的目光凝視他。
看進這雙熟悉至極的眼睛,周允晟鼻頭一酸,差點落淚。他擰開檯燈,激動的問道,“你回來了?”
當白熾燈亮起的時候,奧爾眼中灼熱的愛意像霧氣一樣蒸發掉,又變成了慣常的溫和疏離。他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表情,“joe,你怎麼在我房間裡?”
周允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整個人從快樂的雲端跌進失望的穀底。他懷疑剛才看見的那雙眼睛只是自己思念過度造成的幻覺。
“你看清楚,這裡是我的房間,我還想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似乎夢遊了,真的很抱歉。”奧爾四下一看,發現這裡果然不是自己的房間。他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一面道歉一面推開房門,剛走出兩步就暈倒過去,把周允晟嚇了一跳。
他連忙把男人抱到床~上安置,然後給醫生打電話。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不停向上帝祈禱,希望再次睜眼時,這具軀殼裡承載的是愛人的靈魂,而非奧爾。他受夠了這種反復希望又反復失望的煎熬。
“他體能消耗過大,脫力了。沒什麼事,睡幾個小時就好,明天的軍事訓練可以請個假。”醫生匆匆趕來,給昏迷不醒的奧爾做了一個全身檢查。
“知道了,謝謝醫生。”周允晟送走醫生,轉回房繼續盯著奧爾。
幾個小時後,奧爾從昏迷中醒來,看見趴在床沿昏昏欲睡的少年,心裡微暖。他伸出手,正想撫摸少年柔軟的髮絲,卻見他猛然抬頭,用難以描述的激動表情盯著自己,急促問道,“你醒了?你還記得我嗎?”
“我當然記得你,joe。我剛才怎麼了?”
男人溫和有禮的態度令周允晟倍感失望。他眼裡璀璨的光芒迅速變得黯淡,擺手道,“醫生說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你回房去睡吧,我幫你請了假。”他扯了扯被單,示意男人離開自己房間。少年驟然冷淡的態度令奧爾感覺很不習慣,但他什麼也沒說,一再道謝後出去了,替自己銷了假,急急忙忙趕往訓練場。
周允晟把他睡過的床單、被套、枕巾等物拆下來扔進洗衣機,接連洗了三遍才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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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一切準備就緒,帝國聯軍終於決定向女皇的老巢發起進攻。奧爾體質過硬,且能極為熟練的操作手控機甲,被元帥安排為先鋒軍的一員。但他的好友卡耐·塞拉揚比他更為優秀,幾次演習過後被元帥欽點為“救世主”。所謂的“救世主”就是親手把病毒晶片插~入女皇終端系統內的戰士,他的行動一旦取得成功,便能在消滅女皇的同時令她的機器人大軍徹底陷入癱瘓。
無論從現實角度,還是從象徵角度來看,插~入病毒晶片的那個人都將成為名副其實的救世主,這份殊榮令人眼熱,卻也需要承擔巨大的責任和壓力,並不是隨便哪個人能勝任的。
卡耐·塞拉揚與奧爾一樣,也是s級體質的特種人,當女皇攝取人類靈魂的時候他正在執行任務,並未登錄星網,所以幸運的逃過一劫。因為之前有奧爾壓制,他在軍隊裡並不算出眾,晉升速度也慢,奧爾昏迷以後他得到許多機會,亮眼的表現很快就引起了元帥的注意。經過一個多月的反復演習,元帥終於決定將植入晶片的任務交給他完成。
“記住,一定要插~入女皇的終端系統內,不然行動就會功虧一簣。”元帥慎重叮囑。
“保證完成任務。”卡耐行了一個軍禮。
“看見這個通訊器了嗎?當它的指示燈變成綠色的時候就表示我已經切斷了女皇與機器人大軍的聯繫,你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攻入她的老巢,找到主機。當指示燈變成黃色,則代表你們僅剩十分鐘,無論任務有沒有完成,你們都必須儘快撤退。”周允晟指了指士兵們別在腰間的無線通訊器。
卡耐點頭表示瞭解,跳上機甲,帶領軍隊循著地下管道慢慢向女皇的老巢靠近。等指示燈變成綠色,他們迅速跑到地面,果然看見機器人大軍陷入了癱瘓。他們不敢耽誤,用最快的速度朝帝國資訊中心飛去,那裡是存放女皇終端系統的地方。
卡耐調出地圖,尋找埋藏在地下室最深處的一間機房。奧爾和幾名士兵操控機甲跟隨在他左右,隨時準備為他掩護。無法聯繫到機器人大軍,女皇卻依然擁有反擊的能力。她調動資訊中心的各種防禦和攻擊系統,為卡耐一行人的靠近製造障礙。等他們闖過重重關卡,用粒子彈轟開機房的大門時,女皇妖~嬈的身影借由四維成像技術忽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發瘋一般尖叫。
她顯然氣壞了,用已知的所有種族的語言唾駡這些侵略者,並不斷向機器人大軍傳送命令。外界靜悄悄的,所有機器人都已經陷入休眠,無法聆聽她的召喚,這讓她感覺糟糕透頂。
“我不明白元帥為什麼要給我這玩意兒。明明只需要一顆粒子彈就能把女皇的終端摧毀,為什麼還要費力的研製病毒。搞科研的人總是喜歡把簡單問題複雜化。”卡耐從機甲裡跳出來,老神在在的欣賞女皇氣急敗壞的模樣,不斷把病毒晶片拋飛接住,接住拋飛,態度散漫。其實他更想用炮彈把女皇轟碎,那感覺一定很爽。
奧爾也從機甲裡跳出來,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通訊器裡傳來少年滿是嘲諷的聲音,“你知道女皇的資料庫裡存放了多少重要資料嗎?上下150億年的亞薩星際的歷史文明、科技成果、種族文化、軍事機密,全都囊括在裡面,你轟碎的不是女皇,而是整個亞薩星際的過去和未來。如果你真那麼幹了,你將導致亞薩星際的科學和社會發展進程倒退一千年不止。屆時等你勝利歸來,我們將以阻礙社會發展罪控告你,你將面臨最高五百年,最低二百五十年的刑期。而且我沒有告訴過你嗎?女皇是一串會流動的資料,能通過網路逃往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如果不是我利用磁場干擾技術將她禁錮在資訊中心內,你們就算炸掉她的主機,她逃走後很快就能指揮機器人給自己打造一個更先進的。所以別再炫耀你的無知,趕緊行動吧。”
說完這句話,少年冷笑了一聲,不等關掉通話頻道就對身旁的元帥抱怨,“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個蠢貨?”
元帥極其尷尬的說了一聲抱歉。
卡耐沒使用過無線通訊器這種老古董,並不知道除了顯示時間,這玩意兒竟然還能監聽自己。他臉色漲得通紅,立即抓~住被拋飛到半空中的病毒晶片,匆匆朝主機跑去,心裡把姓周的黃毛小子罵了無數遍。
由於使用的是公共頻道,剛才那些話全體士兵都能聽見,不少人發出嗤笑聲,經由通訊器擴散出去,令卡耐差點惱羞成怒。他上上下下把主機摸索了一遍,終於找到識別器的插~入孔,正想把晶片植入,卻被奧爾抓~住手腕。
“你錯了。”奧爾眉頭深鎖,語氣冷酷。他的瞳孔原本是淡褐色,現在卻忽然變成了黑色,中間隱隱漂浮著一圈銀白色旋渦狀的虹膜,似深不見底的寒潭,令人無法直視。
“你錯了,把晶片給我。”他再次重申一遍,掰開卡耐五指,將晶片奪走,返身跳上機甲,朝外跑去。
直過了半分鐘,卡耐才從恍惚中回神,發現自己手腕青紫了一圈,手指骨節也疼痛難忍,連忙扶著手臂登上機甲,大喊道,“奧爾瘋了,快追!”他的身體素質與奧爾相當,本該勢均力敵,但就在剛才,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星際巨獸,那浩瀚無邊的威壓像山崩地裂一般席捲了他的靈魂,令他從骨子裡感到恐懼。
“發生什麼事了?”老元帥焦急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
“奧爾搶走了晶片!該死,我懷疑他是機器人,是女皇派到我們中間的臥底!”除了這個,卡耐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周允晟把通訊器貼在耳廓上,仔細分辨那頭的動靜。“你錯了”,這句話只有三個字,再簡短不過,卻令他聽得心臟震顫不止。那冷酷的語氣和狂妄的態度,帶給他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他甚至能通過這三個字想像出那人的表情和動作。
“跟著奧爾,但不要阻止他!”世上再沒有誰比愛人更瞭解女皇,他既然說卡耐錯了,那麼他的判斷就一定是正確的。
“你也瘋了嗎?如果晶片植入了錯誤的電腦,我們不但無法消滅女皇,還會徹底激怒她。她會源源不斷的製造機器人大軍,把亞薩星際的所有生物都滅絕。也許等不到下一次機會,我們就會全軍覆沒。”老元帥氣急敗壞的嘶喊。
“我相信奧爾。”周允晟不為所動,將無線通訊器舉到嘴邊,問道,“親愛的,是你嗎?”因為太過緊張,他的嗓音已經啞了。
那頭傳來一陣性~感渾厚的低笑聲,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卡耐的怒吼打斷,“奧爾,我的上帝啊!看你幹得好事!你竟然把晶片插~入了一台快要報廢的sy03電腦!完了,我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怎麼回事?”老元帥握通訊器的手在發顫。
那頭不說話,激烈的碰撞聲陸續傳來,似乎是奧爾和卡耐正在打鬥,但僅僅過了兩分鐘,就聽砰地一聲巨響,卡耐痛苦的呻~吟隨之傳來。
“元帥,不好了,奧爾將軍打碎了卡耐將軍的機甲,卡耐將軍受了重傷!”一名士兵焦急的稟報情況。
“親愛的,你有受傷嗎?”周允晟對著通訊器喊話,見對面沒有動靜,發狂一般拍打機器外殼,活像跟它有深仇大恨。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奧爾受沒受傷?瘋了,這兩個人瘋了!老元帥悲痛萬分的暗忖。
“報告元帥,奧爾將軍也暈過去了!但是他沒受傷,我們正在檢查他的身體,想確認他究竟是不是機器人。好了,檢查完畢,奧爾將軍是人類。”士兵無厘頭的交代一句。
“撤退撤退,趕緊撤退,一定要把奧爾那混蛋帶回來,我要讓他上軍事法庭!”老元帥氣得幾乎失去理智。
周允晟聽說愛人暈倒了,自己也沒了力氣,瞬間癱坐在地上。就在這時,通訊器上的黃色指示燈開始閃爍,軍隊只剩下十分鐘的時間撤離。兩名士兵分別撈起卡耐和奧爾,匆匆登上機甲,打開噴射器,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他們從高空俯看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呈靜止狀態的機器人大軍,明白十分鐘過後,它們便會在盛怒中的女皇的命令下向人類發動更為慘烈的戰爭。他們幾乎不敢去想那黑暗的,令人絕望的未來。
十分鐘並不足以讓軍隊安全撤出機器人大軍的包圍圈,眼看黃燈停止紅燈閃爍,士兵們咬牙,做好了以命相搏的準備。但奇跡發生了,機器人大軍依然站立在原地,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士兵們膽戰心驚的在它們中間穿行,不敢稍作停留,有幾個覺得情況不對,舉起槍托朝身邊的機器人砸去,哐當悶響過後,什麼變故都沒發生。
“它們好像不能動了!是不是任務完成了?”有人發出疑問。
“別廢話,先離開再說!”領隊的士兵大聲催促。
懷著滿心的疑惑,幾支部隊陸續安全撤離。除了最開始踏入女皇領地時遭到了猛烈攻擊,在此之後,軍隊幾乎沒造成什麼傷亡。然而基地內的情況卻跟軍隊完全相反,女皇為了從周允晟製造的網路磁場中逃離,一口氣吞噬了很多靈魂,這間接導致了一大批昏迷者的死亡。
這種情況周允晟早有預料,但為了拯救更多的人,他別無辦法。元帥和眾位將領還坐在會議廳裡等待機器人大軍的蘇醒,周允晟卻抱著筆記本,半躺在奧爾身邊,迅速登陸星網查看女皇的控制後臺。
他沒有遇見任何阻礙,只攻破幾層防火牆就輕而易舉的進入,且順利接管了星網的所有權限。毫無疑問,這代表女皇已經消失,她在被禁錮的一瞬間轉移到了一台不起眼的電腦內,如果愛人沒有及時醒來並阻止,植入她主機裡的病毒晶片不會發生任何作用,反而會被識別器快速拆分破解,最終導致任務的失敗。從此以後,亞薩星際將陷入無邊無際的戰火中。
他不懼戰爭,卻討厭平靜的生活被打擾,尤其是好不容易跟愛人團聚之後。暢想了一番未來的甜蜜生活,他垂頭,萬分愉悅的親吻愛人額角。
“你在做什麼?”南青站在門口,一副當場捉姦的憤怒表情,傑拉姆拽住他手腕低聲勸解。
“我吻我愛人關你什麼事?”周允晟揚了揚下顎,語氣傲慢。
“亞賽哥哥什麼時候成了你的愛人?要不是你胡亂指揮,他不會打傷我哥哥,更不會把晶片植入錯誤的電腦。元帥要把他告上軍事法庭,這都是你的錯!你才應該去坐牢!”南青奮力掙扎,似乎想撲過去把少年撕碎。卡耐·塞拉揚正是他的親哥哥,現在受了重傷,昏迷不醒。他原本是過來質問的,看見少年曖昧的舉動便什麼都忘了。
傑拉姆假裝拉扯不住,正要放手之際,卻見元帥和幾名大將匆匆走進來。
“周先生,機器人大軍好像癱瘓了。你有辦法查探女皇的情況嗎?”元帥滿心焦慮的同時更懷揣著隱秘的希望。
“女皇已經消失,現在我接管了她的所有權限。”周允晟翻轉電腦,把女皇的控制後臺展示給幾人看,用雲淡風輕的表情說著石破天驚的話。
元帥捂著胸口,一副隨時要心臟~病發的模樣,似乎想笑,扯了扯嘴角卻忽然想哭,表情扭曲極了。
“真的?女皇真的消失了?你沒有搞錯?”他不厭其煩的追問。
幾名大將湊過去,盯著電腦螢幕看個不停,把還在拉拉扯扯的傑拉姆和南青直接擠出了病房。兩人不敢在這些大人物面前放肆,灰溜溜的離開了。
“你們要是不信,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周允晟把電腦轉回來,繼續編寫程式,發現幾名大將用驚恐的目光看著自己,嗤笑道,“放心,我不是女皇,沒有反~人~類傾向。你們要是信不過我可以再找幾個專家,讓他們把控制後臺拆分成幾個板塊,每一個板塊創立一個智慧管理員,互相轄制。”
“還要再創立幾個智慧管理員?一個女皇還不夠嗎?”元帥驚恐萬狀的喊道。
周允晟朗聲笑了,耐心解釋,“女皇之所以會擁有智慧和感情,是由於威爾遜博士為她設定了自我完善功能。也就是說,她可以不斷的讓自己進化,從而無限接近于她的創造者。你們只要把自動升級功能改換成手動升級模式,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當然,你們必須確保具備星網升級許可權的人是和平主義者,否則悲劇還有可能發生。你們要知道,人性是世界上最複雜也最險惡的東西,比機器智慧更難以掌控。”
老元帥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狂喜的心情被少年三兩句話轉換成了憂慮和恐懼。
172|172
奧爾足足昏睡了三天,期間周允晟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醫院裡的氣氛已經跟原來完全不一樣,每一位路過的醫生護士,臉上都帶著輕鬆愉悅的笑容,興高采烈的暢談著美好的未來。機器人大軍已經癱瘓了三天,在女皇操控下的各種軍工廠也停止了運作,地面上靜悄悄的一片。元帥每隔幾小時便派遣部隊去偵查,始終沒有發現異常。
他們已經可以確定,奧爾選擇的電腦才是女皇的藏身之處,他不是什麼臥底間諜,而是拯救了全星際的英雄!為了及時回饋前線戰報,和腦控機甲一樣,手控機甲也安裝的有即時監控設備,奧爾在資訊中心內的一舉一動都被攝錄下來,上報給軍部,同時也在軍營裡廣為流傳。他毫不猶豫的截斷了卡耐的行動,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正確的電腦並植入晶片,高效的完成了任務。但這些都不算什麼,最令人震撼的是他與卡耐短短兩分鐘的戰鬥視頻,分明使用的是手控機甲,卻能流暢的做出腦控機甲才能做出的做作,只一記側踢,一個重拳,幾次肘擊,就把卡耐的機甲徹底損毀,隨即把卡耐的駕駛艙扯出來,隨手扔到一旁,動作說不出的冷酷,卻又帥氣十足。
原本沉重而又遲緩的手控機甲,在他的操作下異常靈活敏捷,若是換成腦控機甲,不難想像其強大的戰鬥力。士兵們看完視頻後莫不被奧爾將軍超一流的戰鬥水準和戰鬥意識所折服。
軍部把視頻反復分析了幾遍,最後給出結論:卡耐率先向奧爾發起進攻,且目的是為了破壞已經插~入電腦內的晶片,如果奧爾不阻止他,救世行動將失敗。因此,奧爾無需承擔任何責任。
在這場浩劫中有倖存活的人對這個處理結果表示非常滿意,唯獨卡耐·塞拉揚氣壞了,幾次找到軍事法庭申訴,都被毫不留情的駁回。卡耐差一點就把晶片植入錯誤的電腦從而導致任務失敗,而且還說了一些愚蠢至極的話,這足以抵消掉他之前取得的榮譽。
“在奧爾昏迷的七個月裡,是誰在前線戰鬥,是誰一次又一次的擊退機器人大軍?是我。就因為一塊晶片,他們便無視了我的努力和功勳,反倒去追捧奧爾,這太不公平。”卡耐半靠在病床~上,冷靜自持的說道。
南青滿臉為難,似乎想安慰哥哥,卻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世人就是這樣,他們看不見別人付出的汗水和勞苦,只看得見成功表面的浮華與絢爛。他斟酌了片刻,徐徐說道,“哥哥,你應該換一個角度來看待問題。其實你要感謝奧爾,要不是他及時阻止你,現在你已經變成全帝國的罪人了。”
“我還要感謝他?”似乎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卡耐陰冷的笑了。他不甘心,憑什麼從小到大,奧爾總是壓在他頭上,好不容易得到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卻又被奧爾毀了。他既然知道女皇在哪台電腦內,就應該告訴他,讓他去執行任務,而不是硬生生把晶片奪走,說到底,不過是為了爭奪軍功罷了。
斂去心底的戾氣,卡耐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算了,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再追究也沒有意義。奧爾清醒了嗎?”
“昨天我去看的時候還昏迷著。等會兒我再去看一次。”南青見哥哥與奧爾冰釋前嫌,忍不住松了口氣。現在的奧爾是亞薩星際的超級英雄,聽說很快就會升職並授勳。他現在是上將,再往上升就是大將,年僅27歲的大將在亞薩星際是絕無僅有的存在,而且他還是特種人,可以活到三百多歲,而其他四位大將包括元帥,都已經垂垂老矣,很快就要從高位上退下。
照這麼一算,奧爾絕對有機會成為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南青在腦海中略微勾畫奧爾光輝燦爛的未來,頓時覺得心臟在狂跳。他現在打算緊緊抓~住奧爾,而非以前那樣若即若離的吊著他。
但他首先要弄清楚自稱是奧爾戀人的少年究竟是什麼身份。他在通訊器裡問老元帥的那句話(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個蠢貨?)現在已經傳遍了全帝國,“蠢貨”這個頭銜被強制安在哥哥頭上,受盡世人嘲諷。因為這句話,哥哥的事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要擺脫它的影響,少說也得花費好幾年時間,而且還要付出比常人更多更艱辛的努力。
南青越想越憤怒,站起身朝奧爾的病房走去。
卡耐盯著弟弟迫不及待的背影,眼眸微眯。他絕不會允許奧爾踩在自己頭上,也許曾經制定的那個計畫,現在可以實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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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趴在病床邊,用手指撩~開奧爾的眼皮,檢查他的瞳孔。戰鬥視頻他反復看了很多次,發現了一個別人沒發現的細節,當奧爾握住卡耐手腕時,他的瞳孔改變了,由淡褐色變成了純正的黑色,其間有銀色流光在浮動,由於他當時站在陰影中,僅以側面入鏡,所以不仔細看很難察覺。
周允晟可以確定,當時那個人不是奧爾·亞賽,而是自己的愛人。他舉著一支小手電筒,反復查驗奧爾的瞳孔,恰在這時,奧爾清醒過來,啞聲問道,“joe,你在幹什麼?”他的眼皮被少年翻轉了太多次,明顯感覺到一陣刺痛。
“我在替你檢查。你這次昏迷了三天三夜。”周允晟關掉手電筒,懶懶散散的坐回原位。現在清醒的這個人是奧爾本人,但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失望或者沮喪,因為他已經確定愛人就他體內,隨時都會清醒過來。他可以一邊想辦法一邊等待,比起以前毫無希望的煎熬要好得多。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奧爾握拳,感覺體內充滿了狂暴的能量,一點也沒有長時間昏迷的虛弱。他甚至隱隱覺得自己能夠徒手撕碎一架機甲。
“你還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嗎?”周允晟打開筆記本,照例寫下觀察日記。
“我跟隨卡耐進入資訊中心,找到女皇,她很憤怒,卻無法驅趕我們。卡耐把晶片插~入主機……”說到這裡,奧爾停下來,按~揉疼痛不止的太陽穴,遲疑開口,“之後發生的事我記不清了。我昏迷了是嗎?”
“對,你昏迷了,但在此之前,你阻止了卡耐的行動,把晶片搶走了。”周允晟一邊打字一邊漫不經心的敘述。
“我搶走了晶片?”奧爾露出震驚的神色。
“對,你搶走了晶片,插~入了正確的電腦。誰也不知道,當我切斷女皇與外界的聯繫,並試圖將她禁錮在終端系統內時,她在最後一秒掙脫了,並且轉移到另一台電腦上。我設定的網路磁場讓她無法離開資訊中心,但要在三十分鐘內從上十萬台電腦裡找出正確的一台,對先鋒軍來說無異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恭喜你,你已經完成了。”
奧爾越發震驚,呢喃道,“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把卡耐打成了重傷,等會兒軍部的人會過來問話。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不想被人懷疑,最好不要說自己失去了記憶。”周允晟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茶金色的瞳孔閃爍出妖異的光芒。他試圖用催眠術喚醒愛人,但跟以前一樣,還是失敗了。
奧爾心神恍惚了一瞬,很快就清醒過來,一面道謝一面點頭。他知道軍部那些人有多疑神疑鬼,如果讓他們發現自己的異常,隨之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調查和監視。
“在他們找你問話之前,最好把這段視頻仔細看幾遍,記住每一個細節。”周允晟把一塊晶片扔過去,站起身信步離開。
“謝謝你。”奧爾十分動容,每一次從昏迷中醒來,都是少年陪伴在他身邊,還總是替他解決掉一切麻煩。也許真像元帥說得那樣,少年是喜歡自己的,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
奧爾剛看完視頻,軍部的人就來了,反復詢問他為什麼能找到女皇藏身的電腦。他一概用“直覺”來解釋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直覺對精神力數值極高的特種人而言是一項非常可靠的判斷依據,並非難以取信於人的偽科學。很多特種人就是憑藉直覺屢屢躲過死亡的威脅,並立下赫赫戰功。在軍隊裡,士兵們更喜歡把直覺稱為戰鬥意識。
軍部的調查官接受了他的解釋,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推門離開。
奧爾松了口氣,正想倒杯水潤嗓子,卻見南青一臉激動的站在門口。
“奧爾哥哥你醒了!”他快速走進病房,四下裡看了看,狀似遲疑的問道,“joe呢?他怎麼不在?”
“他有事要處理,先走了。菲比,過來坐吧,要不要吃水果?”奧爾把一個鮮紅的蘋果遞過去。機器智慧暴動以後,人類像蛇鼠蟲蟻一般,被女皇驅趕到地下苟延殘喘,連吃飯都成問題,更何況吃水果。這是帝國英雄才能享受的待遇。
南青瞥了一眼奧爾微微泛紅的耳根,心裡非常滿意。他坐到床沿,一面削蘋果一面抱怨,“奧爾,你是不是背著我交男朋友了?我們不是早就約定過嗎?無論誰找到另一半,都必須帶給彼此看一看。”
“我沒有男朋友。”奧爾慌忙否認。
“那為什麼joe說你是他的愛人?”南青最介懷的就是這句話。
“怎麼可能,我喜歡的人是……”奧爾急得面紅耳赤,正打算鼓起勇氣向心愛的人告白,太陽穴卻猛烈抽~搐了一下,一股極其尖銳的刺痛感從腦仁深處擴散至全身。他垂頭捂臉,拼命壓抑住堵在齒間的呻~吟。
南青還以為他害羞了,裝模作樣的追問,“你喜歡的人是誰?”
“我喜歡的人除了joe還能有誰?”奧爾抬頭,眼瞳漸次變成漆黑的墨色,其間點綴著冰寒刺骨的銀色流光,明明還是那張剛毅俊美的面孔,卻因為上挑的眉峰和微彎的唇角,竟透出十足的邪肆。這就是奧爾至死也忘不了的心上人?嗤,什麼眼光?
“你,你剛才不是說不喜歡他嗎?”南青臉色驟變。
“我的確不喜歡他。”奧爾脫掉病服,換上軍裝,徐徐說道,“我對他的感情怎麼能用‘喜歡’這兩個字來形容?太膚淺了。我愛他,用我的整個靈魂和生命在愛他。”
“這不可能!你喜歡的人明明是我!”南青再也忍不住了,大聲捅破了隔在兩人之間的窗戶紙。他想奧爾一定是為了刺激自己才會那樣說。好吧,他如願了。
“我喜歡你?”奧爾的表情非常詭異,似嘲諷又似憐憫。他走到穿衣鏡前,把軍裝的每一道褶皺都一一撫平,又把略微淩~亂的髮絲梳理整齊,這才轉回頭面對南青,一字一句開口,“你有哪一點值得奧爾喜歡?漂亮的臉蛋?性~感的*?除了這兩樣你還有什麼?一個精神力和體質都為f級的廢物,竟妄想掌控s級的強者,我不得不承認你很有勇氣。但是抱歉,你那些玩弄人的手段在我身上不起作用,因為我已經擁有世界上最優秀的愛人,再也看不上別人,尤其是你這樣的垃圾。”
“我該走了,joe還在等我,你請自便。”他略微頷首,表現的那樣彬彬有禮,說出口的話卻極度傷人。
南青倒退幾步,搖搖欲墜。他的精神力和體質的確是f級,但這是塞拉揚家族的秘密,絕不會被外界知道。現在父母已經帶著這個秘密長眠于地下,哥哥為了家族聲譽著想也不會向外人透露,尤其是奧爾。那麼他是怎麼知道的?
知道了沒關係,他為什麼要借此羞辱自己?廢物、垃圾,原來自己在他心裡是如此不堪的存在,他那些臉紅心跳默默守護,全都是假的嗎?南青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背抵牆壁,用哀傷的目光看著俊美邪氣的男人,希望他告訴自己剛才只是一個玩笑。
奧爾走到門口,似想起什麼又轉回來,對著鏡子左照又照,把上衣最頂端的兩顆紐扣解開,露出少許古銅色的肌膚和鎖骨,這才滿意了,路過眼裡嗆著熱淚的南青時微笑詢問,“你覺得我看著怎麼樣?還好嗎?”
現在的奧爾再不復之前的嚴肅刻板,他濃眉斜飛,鼻樑高~挺,狹長的眼眸閃爍著冷酷的光芒,嘴角卻又掛著玩味的微笑,渾身上下散發出乖僻卻又強勢的氣息,看上去非常迷人。
南青被蠱惑了,不自覺點頭。
奧爾這才邁開大步朝工作室走去,他越走越快,看見背對著自己,正彎腰組裝儀器的少年,眼裡翻湧~出狂喜的情緒。他悄無聲息的走到他身邊,灼熱的目光在他高高撅起的,挺翹的臀~部上打轉。
“寶貝兒,猜猜我是誰?”他一手掐住少年細瘦的腰,一手肆意揉~弄他臀~肉,嘴唇貼合在他玉白的耳廓上反復舔~舐親吻。
低沉的調笑聲傳入耳膜,股間更擠入一根滾燙的巨物,周允晟瞬間僵住了。這色氣滿滿的語調,這欠揍的舉動,不是那牲口又能是誰?他想暴打對方一頓,讓他瞭解自己這些日子所承受的煎熬和痛苦,卻在轉身的時候改變主意,將他推倒在辦公桌上瘋狂允吻。
“寶貝兒,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熱情!”奧爾緊緊扣住少年後腦勺,連換氣的時間都不想給他。
“你要是像我一樣憋屈了好幾個月,現在也會恨不得吃了我。”周允晟的眼珠已經被情~欲燒紅了。
“我只憋一天就會受不了。寶貝兒,我真的很抱歉……”奧爾正想解釋,就感覺渾身的肌肉開始僵硬,血液也慢慢凝固。他低咒一聲,正想交代些什麼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奧爾·亞賽感覺到有人在親吻自己,動作還很激烈,睜眼一看發現是joe,立即想推開他,酸~軟的手腳卻連抬都抬不起來,像是徒步穿越了整個帝都星一般疲憊。
“joe,請你不要這樣。”趁少年換氣的間隙,他尷尬開口。
周允晟渾身一僵,這才睜眼打量被壓在桌上的男人。彬彬有禮、嚴肅刻板的奧爾·亞賽又回來了,真他~媽~的噁心!他立即放開男人,連吐了幾口唾沫,然後用消毒紙巾不停擦嘴,厭惡的情緒毫不遮掩。
奧爾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想不明白少年怎能如此善變,明明上一秒還熱情似火的吻著他,下一秒卻仿佛自己吻了一隻癩~蛤~蟆。他甚至走到水槽邊,做了個幹嘔的動作。
奧爾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看什麼看?我想吻的人不是你。”周允晟洗了把臉,指著半敞的房門下令,“奧爾·亞賽,請你離開,我還要工作。”他要把女皇篡改過的星網系統恢復正常,工作量非常大。他原本想專心研究喚醒愛人的方法,但為了確保那些異度空間不被軍方的技術專家格式化,不得不接手這份工作。他把它們存儲在一個隱藏板塊內,設下一重又一重防禦,確保空間裡的資料能自主運行下去,永遠不受外界的打擾和操控。
奧爾這才發現自己並不在病房裡。他有許多話想問,見少年冷著臉,態度十分不耐,只得保持沉默。他拖著酸~軟的腿腳回到病房,猜想自己可能又夢遊了,再跟joe相處下去沒準兒會發生更尷尬的事,於是趕緊收拾東西回家。
女皇已經消失,機器人大軍全部被運回軍工廠銷毀,連不具備攻擊能力的家用機器人都受到了人類的冷待。現在他們寧願自己做家務,出門絕不用能連接到星網的自動懸浮車,而是手動懸浮車,電腦還在用,與星網相連的個人終端卻被取締。經歷過這場浩劫後,人類對高速發展的科技產生了懷疑和恐懼,並開始進行反思。這是一種社會倒退現象,但從人文層面來說,卻又是一種進步。
每天都有數萬億生靈登陸星網進行活動,幾乎囊括了亞薩星際的所有種族,由此可以推算出戰爭過後的傷亡是多麼慘重。許多家族因此消亡,幸運一點的也只存活了少部分成員,人口驟減,社會秩序混亂,要真正擺脫戰爭的陰影至少需要幾十年時間。但值得欣慰的是,被女皇驅趕到地下的生靈終於可以回到地面生活。
奧爾獲得醫生的准許後駕駛懸浮車回到亞賽家族的老宅。他的親生~母親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父親也在二婚後沒幾年死在戰場上,所幸繼母對他很好,將他和傑拉姆拉扯長大,還保住了亞賽家族的產業。這次機器智慧暴動,繼母恰好在外面度假,逃過一劫,最近才在軍隊的護送下安全回到帝都星。
看見風塵僕僕的繼子,亞賽夫人非常高興,奔上前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歡迎回來我的大英雄!你晚上想吃什麼,我幫你做。”
“媽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不用刻意給我準備,做簡單的家常菜就好。傑拉姆在家嗎?”奧爾微笑詢問。
“他還在軍營,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去洗澡吧。”亞賽夫人推他上樓。
奧爾回到房間,終於支撐不住的昏睡過去,足過了三個小時才清醒。他習慣性的拿起擺放在床頭櫃上的四維成像儀,擰開按鍵,南青的身影緩緩浮現,用溫柔悅耳的嗓音唱著一首情歌。那是他在新年晚宴上的壓軸表演,奧爾偷偷錄下來並做成立體影像,每當思念難耐的時候就打開來看一看。這是他的寶貝,每次出任務都不忘隨身攜帶。
然而他看著看著,表情竟從癡迷變成了厭惡,淡褐色的瞳仁漸次暈染成墨色。
“這他媽是什麼玩意兒!”他冷笑,徒手捏扁由鈦合金打造的四維成像儀,又把屋內所有有關於南青的物品全都扔進一個金屬箱子,拿到樓下用垃圾處理器碾碎。
“你在幹什麼?”傑拉姆站在門口,用不敢置信的語氣詢問。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奧爾毀掉的全都是與南青有關的物品,這些可都是他的寶貝。
“處理垃圾。”奧爾知道自己必須動作快點,今天連續兩次使用了這具身體,負荷太大,恐怕等會兒又要死機。
“可是這些都是菲比送給你的禮物,很有紀念意義。”傑拉姆用憐憫的目光朝站在自己身後的南青看去。原來他說得都是真的,哥哥竟然真的移情別戀了。
奧爾嗤笑一聲,舉步離開,剛走出去不遠就忽然陷入昏迷。傑拉姆踢了他幾腳,見他毫無反應,這才把他扛進客廳,隨便扔在地板上。南青正準備給醫生打電話,卻被亞賽夫人阻止,“打給你哥哥。”
“可是我哥哥又不會醫術。奧爾總是莫名其妙的暈倒,肯定是身體出了問題。”
“打給你哥哥,告訴他把人帶過來。”亞賽夫人語氣異常冷酷。
南青猶疑不定的打電話,並未發現傑拉姆和亞賽夫人交換了一個陰毒的眼神。
第173章 173
塞拉揚兄弟兩正在隔壁房間爭吵,傑拉姆和亞賽夫人守著昏迷不醒的奧爾。し
“媽媽,我真想不明白卡耐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現在我只要輕輕擰一下他的脖子就能送他下地獄。”傑拉姆走到兄長身邊,指尖蠢~蠢~欲~動。天知道他多想親手殺了他,連做夢都想。
“卡耐不但要讓他死,還要徹底毀掉他的名譽。你知道,超級英雄這個頭銜原本是屬於他的,卻被奧爾硬生生奪走了。兒子,不要衝動,現在全星際的人都盯著亞賽家族,一旦奧爾死亡,軍部和警視廳會同時介入調查,我們的身份尷尬,可能會陷入大麻煩。要殺他最好還是讓別人動手。”亞賽夫人搖晃著紅酒杯,耐心等待隔壁的爭吵結束。對於一個星際巨星而言,要讓他放棄曾經繁花似錦的生活的確很難。
“媽媽你放心,我不會弄髒自己的手。是的,我能理解卡耐,奧爾從小到大總是那麼氣人,輕輕鬆松就能得到別人夢寐以求也無法得到的東西。我原本以為爸爸很疼愛我,哪知道他臨死把亞賽家族的所有產業都留給了奧爾。”傑拉姆冷笑。
亞賽夫人淡定自若的表情出現了裂縫。亞賽家族的產業何其龐大,包括帝國最先進的幾家軍工廠,兩座星空港,還有十幾個礦產儲量達到s級的小行星。只要老亞賽對傑拉姆多一點點慷慨,只需要一點點,他們母子兩就能過上富足的生活。但他偏不,竟瞞著所有人立下遺囑,把亞賽家族的遺產全給了奧爾,還設下限制,不准他以任何方式轉贈他人。
這簡直是逼著他們母子兩去殺人。
思忖間,隔壁的爭吵結束了,南青臉色慘白,站在門口看了兩眼,啞聲道,“我先離開了。”
“親愛的,不要擔心,我保證給你一個更美好的未來!”卡耐抱住他柔聲安慰,末了親自把他送到懸浮車上,命令屬下秘密將他送往別的星球。
“誰來動手?”亞賽夫人放下酒杯,滿臉期待。
“一起。”卡耐和傑拉姆異口同聲的說道。他們無法信任彼此,還是一起動手比較放心。
亞賽夫人搖曳多姿的走出房間,擺手道,“你們先忙,我去準備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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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晟在工作室裡待到次日下午,曾經人來人往的防空洞現在非常冷寂,當元帥宣佈女皇已經徹底消失之後,人們就以最快的速度搬離此處,回到陽光普照的地面。只有軍情部和網路安全中心還沒撤走,看見不斷搬運各種建材的工業機器人,周允晟猜想這兩個部門恐怕會永久設立在地下,因為這裡更安全。
防空洞的隧道很長,頭頂安裝了嶄新的燈光帶,把周圍照射的慘白一片,周允晟緩緩前行,腳步聲被四周的牆壁擋了回來,發出一連串回音,像是同時有兩個人在行走,一個在現實裡,一個在虛幻中。心悸的感覺忽然而至,周允晟停步,摸了摸耳~垂上的008。現在全星際大概只有他還敢使用智慧程度非常高的個人終端,其他人對女皇的暴動心有餘悸,沒有兩三年恐怕無法克服內心的障礙。
他啟動了008的追蹤功能,查詢奧爾的位置。沒錯,他在奧爾體內植入了定位晶片,只要他不離開亞薩星際,他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對方。008很快把定位信號回饋給主人,螢幕上不停閃爍的紅點顯示奧爾正處於卡瓦拉監獄內。
卡瓦拉監獄,帝國最臭名昭著的監獄,專門關押精神力和體質為a級以上的特種人罪犯,他們大多實力非凡卻又窮凶極惡,連監獄官也不敢隨意靠近他們三尺之內。卡瓦拉是死亡率最高出獄率最低的監獄,一旦被送進去,預示著此人要麼老死在裡面,要麼橫死在裡面,絕沒有重新獲得自由的可能。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才十幾個小時不見,奧爾這蠢貨竟然把自己送進了監獄!周允晟面色凝重,立即朝軍情部走去。他必須問個清楚。
奧爾也不明白自己為何一夜之間就成了殺人犯。他蜷縮在囚室一角,盯著已經洗的乾乾淨淨的一雙手。他永遠忘不了當自己從昏迷中醒來,看見菲比躺倒在血泊中,而自己手執利刃的場景。他懵了,無法思考任何問題,連亞賽夫人和傑拉姆的尖叫質問也未能令他從巨大的痛苦和震驚中抽離。他撲過去,抱住菲比僵冷的屍體默默流淚,恨不得跟他一塊兒死了才好。
他的頭腦裡只剩下絕望。
當員警追問他慘劇為何會發生時,他吐不出哪怕一個字眼。他再一次失去了當時的記憶,他猜想自己可能在夢遊中殺害了菲比,當卡耐匆匆趕來,將他打倒在地時,他一點兒也不想反抗,然後默認了自己的罪行。他沒法描述慘劇發生時的具體情況,只是一再重申,“我有罪,請一定讓我接受懲罰。”
塞拉揚家族向警方施壓,要求他們把這個喪心病狂的暴徒關押在管理最嚴格的卡瓦拉監獄,否則憑他s級的體質,輕而易舉就能從別的拘留地點逃脫。案件還在審理當中,照例來說不應該把嫌疑人投入監獄,但除了塞拉揚家族,竟然還有幾個家族聯合起來施壓,於是警方妥協了。證據已經搜集齊全,並沒有發現什麼疑點,而且嫌疑人自己也供認不諱,那麼他遲早要進卡瓦拉。
怪只怪他表現的太過優秀,無意中阻礙了別人的道路。四位大將中的奧古斯都大將不日就要退休,那意味著所有上將中的某一人將取代他的位置,而奧爾則是最熱門的人選,自然也成了眾矢之的。這段時間他若是能穩住,就能一舉成為帝國最有權勢的決策者之一,但是很顯然,他沒能把握機會。
奧爾不是笨蛋,他很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審判之前就被送進卡瓦拉,但他沒有替自己申述。他現在滿心的絕望和悲痛,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早知道會害死自己最心愛的人,他一定不會輕易離開醫院。他開始拉扯自己的頭髮,齒間溢出困獸般的悲鳴。
同囚室的四名罪犯開始慢慢向他靠攏,渾濁的眼裡遍佈殺氣。
“小子,你很吵你知道嗎?告訴你一條規矩,在囚室裡永遠不要發出讓同伴厭煩的聲音,因為那很有可能激起一場血腥的殺戮。”體格最彪壯的囚徒獰笑著拽住奧爾衣領,像拎小雞一般將他拎起來。這小子是體質為s級的強者,但外表卻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現在涕淚橫流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迷途的little boy,無限刺激著他們內心的施暴欲。
“噢天啊,這就是我們的超級英雄?要是讓外界的人看見一定會笑死。”另一名囚犯怪聲怪氣的叫嚷。
“別廢話,殺了他!”背靠牆壁,容貌陰柔的男人顯然是他們的領頭者,用冷酷的語氣下達命令。
幾人不再廢話,將奧爾舉起來狠狠摜到地面,然後試圖踩碎他胸腔,讓斷裂的肋骨紮破他脆弱的心臟。砰的一聲巨響引來了監獄官,但他只在門口看了一眼便離開,低聲囑咐道,“小聲點,別鬧出太大動靜。”
“好的長官。”陰柔男人譏誚的揚眉。
這幾個囚犯都是體質為a+級的特種人,聯手殺死一名s級的強者不算難事,尤其對方一點也沒有反抗的意識。他們內心的暴虐欲節節攀升,竟不打算給奧爾一個痛快,而是想盡辦法折磨他。他們拽住他頭髮,將他的腦袋一次又一次往超強金屬打造的牆壁上撞,看見他頭破血流的畫面就發出桀桀桀的怪笑聲,仿佛在玩一個有趣的遊戲。
所以他們並沒有發現,每撞擊一次,奧爾的瞳色就變深一層,當漆黑的,宛若深淵一般的墨色佔據了整個瞳孔時,他痛苦的表情瞬間變成了猙獰。
彪壯男人顯然玩膩了,用盡全力把奧爾的腦袋摜向牆壁,打算撞碎他的頭骨,挖出他紅白相間的腦仁當晚餐。s級強者的腦仁,味道一定很特別。但是想像中頭骨碎裂,鮮血四濺的慘狀並未發生,反倒是超強金屬打造的牆壁深深凹陷下去。
這怎麼可能?
所有人都傻了,一臉震驚的盯著背對他們,雙手撐在牆壁上的奧爾。要知道,這種超強金屬最廣泛的用途是打造星艦和機甲,不但能抵禦各種粒子炮的轟擊,還能承受穿越蟲洞時的巨大壓強。他們從來沒聽說過有誰能憑藉**的力量讓這種金屬變形,那意味著此人具備徒手撕碎一架機甲,甚至是一艘星艦的實力。傳說中3s級的頂尖強者也絕對無法做到這種程度。
然而眼下,如此玄幻的事竟然真切的發生了。奧爾似乎在發抖,但幾名囚犯知道那絕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在克制著什麼,他雙手撐扶的金屬牆壁開始慢慢凹陷,當他終於停止發抖,轉過身時,牆壁上留下了兩個幾英寸深的手印。那是怎樣強橫而又恐怖的**力量,別說派遣幾個a+級的特種人截殺他,就是派遣一支特種人部隊,也絕傷不了他一根頭髮。
幾人聚攏在一起,不著痕跡的後退,試圖遠離奧爾,囂張的表情已扭曲成了恐懼。
奧爾發出低沉而悠長的歎息,慢慢抬起手,把沾滿鮮血的頭髮撩到腦後,露出光滑的不見一絲疤痕的額頭。他轉了轉脖頸,動了動胳膊,斜飛入鬢的眉毛略微上揚,用滿是興味的語氣問道,“誰雇你們來殺我?”
“沒,沒誰。”陰柔男人哪裡還撐得住之前那份淡定自若的氣場,膝蓋一軟,差點跪下。
“監獄安全法第987條規定,若是一名囚犯受到其他囚犯的攻擊,有權力動用武力保護自己,而且我現在還不是囚犯,只是嫌疑人。請你們做好準備,我要還擊了,如果誰承受不住,可以用指使者的名字來交換自己的性命。”奧爾微微一笑,眨眼間就襲到陰柔男人面前,一拳砸向對方腹部。
其餘人連個殘影都沒捕捉到就見頭兒倒飛出去,重重撞上牆壁又掉落下來,嘴裡不斷噴出鮮血。一招,他竟只用一招就廢掉了卡拉瓦監獄排名第五的強者。幾人懵了,一面徒勞無功的閃躲一面喊著救命。
當監獄官聽聞響動趕來時,奧爾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名字,正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坐在囚室內唯一一張椅子上。他慢慢打理著沾滿鮮血的頭髮和雙手,還把囚服上淩~亂的皺褶一一抹平,似乎對自己的儀容非常在意。在他腳邊躺著幾個人形物體,四肢俱斷,皮肉翻卷,氣息微弱,形容十分淒慘。銀白色的金屬牆壁沾滿斑駁血跡,更為恐怖的還是一個深深凹陷的大洞和兩枚掌印。那明顯是有人用頭部撞擊後又用手按~壓而成。
但那是星際最強金屬,真的有人能憑藉**的力量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壞?監獄官傻眼了,走到門口看了半天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知道自己可能闖禍了,由於收了幾個家族的賄賂,他把看管這片區域的同事調走,還關閉了監控器,等陰柔男人把奧爾殺死,他再來收拾殘局。但很顯然,連囚室都遭到如此慘烈的破壞,這殘局他根本沒有能力收拾。
呆愣了幾分鐘後,他慌忙舉起粒子槍朝奧爾連連~發射,卻驚恐的發現子彈被他撐起的精神力場擋住,化為一圈圈波紋消失在空氣中。就算是3s級的頂尖強者,也無法抵禦熱武器的攻擊。奧爾他,他還是不是人?
監獄官癱坐在地上,見奧爾腳尖微動,立即爬起來屁滾尿流的跑了。他明白奧爾要是想出來,卡瓦拉的所有警衛都攔不住。他必須儘快向上級稟報此事,否則情況會越演越烈。
這一天,卡瓦拉許久沒啟動的一級警報系統發出尖銳的嘶鳴。所有囚徒都擠到門口,用好奇又興奮的目光看著全副武裝的警衛朝某一間囚室跑去。他們架起粒子炮,舉起粒子槍,豎起超強金屬打造的盾牌,以此威懾囚室內的某個囚徒。但從他們慘白的面容和閃爍不定的目光可以看出,那名囚徒並未被嚇住,恰恰相反,飽受驚嚇的竟是監獄方。
這可真是稀奇!處於同一樓層的囚犯們莫不伸長脖子,想看一看那人究竟是誰。難道是華人幫的頭領董璜?聽說他是2s級的強者。
在萬眾矚目中,門終於開了,全副武裝的警衛小心翼翼的挪進去,把幾個血肉模糊的人形物體抬出來,然後退開十米,繼續用各種熱武器對準囚室內的人。沒過多久,監獄長匆匆趕來,與神秘人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交涉。交涉完畢,沉穩的步伐緩緩響起,一名身材高大,容貌俊偉的男人在無數槍口的威脅下穿過走廊,前往監獄長辦公室。
“天啊,是奧爾將軍!”
“他究竟幹了什麼?”
“剛才抬走那幾個人好像是毒蛇和他的手下。毒蛇可是卡瓦拉排名前五的高手,就這麼被奧爾將軍幹掉了?”
“你沒看見嗎?奧爾將軍毫髮無傷。不愧為帝國的超級英雄!”
聽見囚犯們的議論聲,監獄長搖頭苦笑。他們要是看見308囚室內的場景,現在恐怕連直視奧爾·亞賽的勇氣都沒有。當第一批特種人出生時,曾有人將他們稱為超人,但科學家否定了這個稱呼,改稱他們為特種人,還曾預言人類會不斷進化,早晚有一天精神力和體質都會超越極限,達到能憑藉肉~身穿梭於宇宙的程度。直到那時,進化後的人種才可以被稱為超人。
第一個s級特種人誕生,第一個2s級特種人誕生,第一個3s級特種人誕生,人類果然變得越來越強大,卻從沒有誰能達到科學家對於超人的界定。監獄長一度懷疑那是科學狂人走火入魔後的妄想,但現在,他止不住的朝行走在前方的男人看去,意識到他或許見證了人類第一強者的誕生。
如果奧爾真的強大到那種程度,沒人能限制他的自由。他離開卡瓦拉就像用手撕碎一張白紙那般容易,他可以去往宇宙任何一個角落,可以殺死帝國任何一個仇敵。監獄長忽然感覺到了自己肩頭的重擔有多麼沉重,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安撫住奧爾。
不知道因為什麼,女皇對帝國的仇恨遠遠大於其它勢力。她對帝國進行了毀滅性的打擊,以至於戰爭結束後,曾經位於亞薩星際權力巔峰的帝國淪落為最孱弱的存在。為了避免被聯邦吞併,帝國急需增強軍事實力,元帥甚至考慮把監獄中體質為a級以上的囚犯全都送往戰場,讓他們用軍功換取自由。
這種做法很危險,也存在諸多弊端,然而卻在一審中全票通過,只因為被女皇吞噬掉的靈魂全都是曾經在帝國叱吒風雲的人物,他們能提供給女皇更為龐大的能量,而那些庸碌無為的人反倒倖存下來。現在帝國最大的危機並非來源於外部侵略,而是人才的缺失。如果讓軍部知道奧爾的真正實力,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籠絡他。
也許再過不久,亞薩星際最年輕的一位大將,甚至是元帥就要誕生了。監獄長看得通透,對待奧爾的態度也格外恭敬,不但讓他佔用了自己的辦公室洗漱,還給他拿來一套筆挺的軍裝。
奧爾把自己收拾整齊,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問道,“有雪茄嗎?”
“有,您請稍等!”監獄長並不抽煙,趕緊擺手讓警衛去找。各個刑區的大佬肯定收藏的有這類物品,而且都是最好的。
警衛拿著一盒雪茄滿頭大汗的跑回來,監獄長親自剪切點燃,遞到男人手上,畢恭畢敬的說道,“將軍,軍部派了車來接您,大約十分鐘就到。”
“我不去軍部。”奧爾抽了一口雪茄,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瞳流轉著冰冷的銀光。
“那您是準備回家?要不要我們送您?”
“不用,很快會有人來接我。”似想到什麼,面色陰沉的男人忽然低笑起來。
除了軍部的人,監獄長想不出還會有誰來接奧爾。他沒敢多問,答應一聲後推門出去,男人身上的威壓實在太過沉重,與他同處一室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軍部的人等待了半個多小時,見亞賽家族始終無人來訪,正想上樓去請將軍,卻見一輛懸浮車快速駛來。
“周先生,您好!您怎麼來了?”周允晟現在是軍部特聘的網路安全專家,許可權與帝國元帥相當,軍部的人自然認識。
“我來保釋奧爾。”周允晟得到一張元帥下發的保釋令,為此將免費給軍部打三十年的工,想想就憋屈。
“您消息滯後了,將軍他……”這人話沒說完,就見一直不肯動身的奧爾·亞賽大步走出電梯,沖少年展開雙臂。
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死死盯著瞳色漆黑的男人。他整個人都變得,原本的溫和有禮被狂妄霸道所取代,笑容既張揚又寵溺,嘴裡黏糊糊的喊道,“寶貝兒,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
“奧爾呢?”周允晟沒去擁抱他,用冷靜的語氣詢問。
“沒有奧爾,那就是我……”話沒說完,男人就被少年狠狠甩了一巴掌,臉都被打歪了。
軍部的高級官員用懷疑的眼神朝監獄長看去,無聲問道:這就是你口裡描述的那個超人?沒玩兒我吧?
監獄長沖樓上一指,讓他去看現場。囚室內的監控攝像頭被之前那名監獄官關閉了,什麼都沒錄到。
兩人一面用眼神交流一面暗暗警惕,生怕奧爾暴怒之下殺了少年,卻沒料他毫不在意的抹了把臉,然後把少年抱進懷裡瘋狂啃咬他雙~唇。少年起初還捶打幾下,慢慢就妥協了,同樣狂熱的回應起來。兩人一個攀住對方脖頸,一個用力按~揉對方臀~肉,唇~舌交纏的嘖嘖聲令人臉紅心跳,想入非非。直吻了十幾分鐘,少年才一把推開他,用指尖拂去唇~瓣上的一絲血跡。
由於動作太過激烈,他的嘴唇已經磨破了。
不是說奧爾將軍因為愛而不得才在憤怒之下殺了南青嗎,怎麼轉眼間瘋狂熾愛的對象就換人了?監獄長和軍部官員一頭霧水。
“寶貝兒,我想死你了!”奧爾雙手按~壓在少年臀~部上,讓他用柔軟的小腹感受自己的堅硬。
“牲口。”周允晟再次甩他一巴掌,見他咧嘴朗笑,自己也笑了,將保釋令隨手一扔,拉著人先行離開。監獄長撿起保釋令,帶領軍部的官員去看現場,之後再審問毒蛇等人。
“你一直都在?”讓008代為駕駛懸浮車,周允晟與愛人坐在後排座上。
“可以說在,也可以說不在。我的資料庫記憶體太大,一旦啟動,奧爾的身體會爆裂。我需要時間幫他升級,所以先啟動了他的資料庫,也就是他大腦內的記憶。”男人迫不及待的把少年抱進懷裡,綿綿密密的親吻他腮側。
周允晟點頭,終於弄清楚前因後果。高級軟體和低端硬體不能相容,一旦開機就會藍屏甚至崩潰,所以暫時使用原先那套低端軟體代為託管整個系統,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如果用電腦程式的運作方式來解讀愛人無法蘇醒的原因,而非更為玄奧的靈魂層面,他應該早就找到了解決辦法。在此之前,愛人畢竟只是一串資料,具備固有的運行模式,就算變成人也不會改變。奧爾並不是奧爾,只是愛人根據奧爾的記憶製造出來的託管者,如此,他自然表現的和原來的奧爾一模一樣。
他扣住愛人後腦勺,給了他一個火熱的吻,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作者有話要說:我其實一直想跟你們說奧爾的靈魂已經被吞噬,他根本沒有意識,但是我憋住了,因為我想看看有沒有人能跟上我的腦洞,而且提前劇透了看起來也沒意思。(exqusite和17318289竟然已經猜到,我被你們的聰明才智震驚了,和我的腦洞保持了驚人的一致!點贊!)
第174章 174
奧爾被投入監獄的當天,亞賽夫人和傑拉姆置辦了一桌豪華大餐,開了一瓶頂級紅酒慶祝,等奧爾一死,亞賽家族的所有產業將全部屬於他們,老亞賽千防萬防,卻沒能防住自己兒子是個蠢貨。.|
酒才喝了半瓶,就聽見門口傳來懸浮車停靠的聲音,由於所有機器人都被送回工廠進行檢修,以防再發生暴動,偌大的亞賽家族只有母子兩個。亞賽夫人揮手,讓兒子出去看看。傑拉姆扯掉餐巾,走到門外查看,不耐煩的表情變成了不敢置信。那人是彬彬有禮、溫和謹慎的奧爾嗎?他是不是瘋了?不對,他不是應該在卡瓦拉嗎?怎麼又回來了?
只見穿著筆挺軍裝的男人拉住跳下車的少年,把他壓在車前蓋上瘋狂允吻,大手從衣擺探入,上下摸索。少年先是一愣,然後便給予最熱烈的回應,輾轉變換著親吻的角度,把每一種吻法都試了一遍,雙~腿緊緊盤在男人腰間,一再收攏夾緊,茶金色的桃花眼裡浸出迷蒙的水霧,竟似整個人都快融化了一般。兩人吻得極其投入,卻都沒閉眼,深深凝視著彼此,好像無論如何都看不夠,一縷銀絲從他們貼合的唇角滴落,畫面淫~靡卻又唯美。
傑拉姆感覺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熱~辣~辣的氣味,令他鼻腔和眼眶都快燒起來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熱情奔放的奧爾。少年被壓在車前蓋上,似乎覺得累了,盤在他腰間的腿略微鬆開,他不滿的悶~哼一聲,用手臂將他大~腿勾住,往上頂~弄,然後迫不及待的扯開少年衣襟。
當少年圓潤白~皙的肩頭裸~露在空氣中時,他終於意識到現場還有第三個人,立即把少年的衣領拉回原位,並脫掉自己的軍裝將他裹住,轉頭朝旁觀者看去。
傑拉姆的視線與他輕輕一觸就飛快移開,不自覺往後退。說老實話,他被奧爾嚇了一跳,他的瞳孔竟然變成了純正的黑色,像望不見底的深淵一般,由於欲求不滿,眼白部分爬滿了紅血絲,乍一看不像是人類,而是一隻饑餓到極點卻又被人打攪了進食的巨獸。傑拉姆甚至懷疑他剛才想撲過來撕碎自己。
當他一步一步走近時,空氣中漸漸堆積起沉重的威壓,令人無法喘息。這人真的是奧爾嗎?傑拉姆面色慘白,結結巴巴開口,“哥哥,你怎麼回來了?”
男人很忙碌,連看他一眼也覺得浪費時間,更何況是回答。他一把扛起少年,大步走進客廳,順著旋轉樓梯回到自己房間,砰地一聲關緊房門。少年起初踢蹬了幾腳,被他啪啪啪連拍了三下屁~股後就妥協了,抬頭沖驚愕中的亞賽夫人和傑拉姆打了個招呼。
門砰地一聲被甩上,從奧爾已經被情~欲扭曲了的臉龐來看,他們可能需要很久才會出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回來了?”亞賽夫人踢開椅子,氣急敗壞的跑進客廳,由於太過震驚,素來優雅溫柔的嗓音都變了調。
“應該是被joe保釋出來的。媽的,我忘了joe對他很感興趣!”傑拉姆氣得額角青筋直冒,在客廳裡來回踱步。
“joe是誰?好幾個軍政世家聯手要對付的人,他有什麼能力把他保出來?他什麼身份?”亞賽夫人才知道奧爾身邊竟還有這號人物。
“他是軍部聘請的資訊網路安全專家。殺死女皇的病毒就是他製造出來的,現在負責為帝國重建一個更安全的星網系統。聽軍部的人說,他擁有與元帥不相上下的許可權,要保釋奧爾應該很容易。該死,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傑拉姆懊惱的直扯頭髮。
從兒子的三言兩語中,亞賽夫人充分認識到容貌昳麗的少年究竟是何等人物。雖然人類剛經歷過智慧型機器人的暴動,但社會科技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們已經完全無法離開網路生活。沒了星網系統,學校、政府、醫院、工廠,幾乎每一個部門都會陷入癱瘓,所以重建一個更為安全的星網系統,讓人類的生活徹底恢復正常是當務之急。
少年能研製出毀滅女皇的病毒,其實力可見一斑。他現在的地位堪比當初的it之父威爾遜博士,不但能決定社會的發展進程,還能左右最高統治者的決策。他要保住奧爾是輕而易舉的事。
亞賽夫人首次出現了焦慮的神色,讓兒子趕緊通知卡耐和另外幾個家族。他們絕不能讓奧爾翻身,否則天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變故。不等電話接通,門外又傳來懸浮車停靠的響動,緊接著是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
“元帥,您怎麼來了?”傑拉姆看清來人,連忙與母親走上前迎接。
“奧爾呢?”元帥身後跟著四位大將和許多穿著白大褂的軍醫,這陣容看上去非常龐大,令亞賽夫人和傑拉姆慌了神,卻又隱隱盼望是奧爾闖了大禍才好。
“奧爾和joe在樓上,我幫您去叫他們。”亞賽夫人優雅一笑。
“不了,我自己去。”元帥領著浩浩蕩蕩一群人直接上樓,看見丟棄在過道裡的一件件衣服,嚴肅的表情被尷尬取代,終於走到門口,看見懸掛在門把手上的一件子彈型內~褲,他徹底歇了把人叫出來的心思,乾咳道,“奧爾和周先生好像有事在忙,我們下去等吧。”
幾位大將露出理解的笑容。
傑拉姆和亞賽夫人將幾位帝國巨擘請入客廳,一面盛情款待一面打聽他們的來意。但幾人卻都肅著臉一言不發,似乎在擔憂什麼,卻又在期待什麼,氛圍很凝重。慢慢的,母子兩不敢吭聲了,膽戰心驚的陪坐在一旁。
周允晟和愛人一直折騰到深夜才停下來稍作休息。
“為什麼非要回亞賽家?”他用被子一角蓋住腹部,懶洋洋的半靠在床頭,一隻手輕輕地,慢條斯理的撫~弄愛人被汗水打濕的額發,似想到什麼又滿懷期待的詢問,“親愛的,你有沒有名字?”
“不想看見奧爾那蠢貨一無所有。命沒了,聲譽毀了,連家產都被人奪走,他的人生不能這麼失敗。”男人握住少年手腕,垂頭一一親吻他纖長的指尖,享受般的低吟,“我最愛聽你叫我老公或者親愛的,你一用調笑的嗓音這樣叫我,我的心就跟著發顫。”
周允晟朗聲笑了,抱住他腦袋狠狠親了一口,拍板道,“我還是叫你趙玄吧,跟我的名字比較般配。”
趙玄自然沒有異議,心上人是華夏族人,喜歡華夏族的名字,他當然也喜歡。而且他絕不會告訴他,其實威爾遜給他取的代號是小d,聽上去傻透了,比奧爾·亞賽還要傻,說出來一定會破壞氣氛。他抱住少年,溫柔繾眷的吻他,從眼角眉梢到鼻樑嘴唇,再到優美的鎖骨,恨不能用唇~舌膜拜他身體的每一寸。
周允晟停下調笑,眯著霧濛濛的眼睛專心享受,十指插~入他發間,懶洋洋的開口,“我覺得奧爾沒殺人,他的性格註定了只有被殺的份兒。他是不是把自己每一次昏迷都會失去記憶的事告訴別人了?”否則幕後黑手不會設下這個局,沒什麼證據比奧爾自己認罪更難推翻。
奧爾的資料庫非常低端,趙玄可以一覽無餘,他停下允吻,大略查看了一遍,冷笑道,“奧爾這蠢貨,把失憶的事告訴南青了。”
周允晟點頭,更為肯定奧爾沒有殺人,但南青的屍體卻做不了假,也通過了dna、血型等一些列檢測。如果他還活著,那具屍體又是怎麼來得?他腦海中閃過一抹靈光,連忙推開愛人,用008召喚出三維控制台,在星網中查詢相關線索。
“寶貝兒,你是不是懷疑死的那個是南青的□□體?”趙玄利用精神絲直接入侵008,比心上人更快找出相關資料。□□人技術在亞薩星際是明令禁止的,一經發現將面臨終身□□,□□體也會同時被銷毀。但塞拉揚家族名下有一間生物科技公司,要秘密製造並保存一具□□體非常容易。
“對。”周允晟點頭,譏笑道,“塞拉揚家族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是他們絕對沒有想到,女皇竟然產生了智慧和感情,為了達到控制人類的目的,私下裡搜集了很多家族的隱秘。我接管了她的控制後臺,把這些檔都轉移了,裡面就有塞拉揚家族所有見不得檯面的生意。”
“是不是這個?”趙玄調出一份檔,上面顯示生物科技公司為塞拉揚家族的每一位成員都培育了□□體,一旦他們身體的某個器官出了問題,就從□□體身上摘取相應的部位進行移植。他們還大批量的培育**器官,然後將它們販賣到星際的各個角落。塞拉揚家族的錢財浸透了一股屍體腐爛的臭味。
“對,就是這份檔。有了它,我們就可以推翻之前的證據,從疑罪從無的角度為你辯護,然後慢慢把南青找出來。星網毀掉了,要在浩瀚星海中尋找一個人可能不太容易,但是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周允晟一面解釋一面輕柔的吻愛人額角。奧爾遭受的那些苦難,實實在在的發生在愛人身上,他怎麼能不心疼。
趙玄明顯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疼惜,心裡滾燙一片。他回吻他,抱緊他,真想就這樣永遠都不分開。
周允晟安撫性的拍打愛人脊背,問道,“既然需要時間升級,你為什麼一定要醒過來,如果你一直陷入沉睡,我可以請人保護你,也不會發生這麼多危險。”
趙玄用胡渣摩挲他嫩白的臉頰,低聲道,“你和女皇都在外面,我怎麼放心。雖然身體暫時由奧爾的記憶庫託管,但我至少可以在你遇見危險的時候及時醒過來。”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他無意拯救人類,卻無法忍受愛人面臨一丁點危險,如果救世任務失敗,憑女皇強大的計算能力不難找出與她作對的人是誰。她會派遣源源不斷的機器人大軍搜捕心上人,直到將他殺死。只要一想到那畫面,他就算拼著徹底崩潰的危險也要及時醒過來,為他擋去所有災難。
他停頓了片刻,低笑道,“我知道一旦我醒來,你一定會守在我身邊,哪怕那個人並不是真正的我。寶貝兒,你很愛我,我感覺到了。”他把手掌覆蓋在少年火熱的胸膛上。
“你更愛我。謝謝世界上有你!”周允晟從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感性的時刻,但他控制不住眼眶的潮~紅和鼻頭的酸意,連忙把臉埋進愛人臂彎,把滾燙的眼淚塗抹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雖然愛人有很多話沒說,但他知道如果自己遇見危險,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自己。所以他才選擇了託管,而不是沉睡,即便那會導致他徹底消失。
趙玄捏住他下顎,將他滿是淚光的臉抬起來,定定看了半晌,最終朗聲笑了,邊笑邊愛憐不已的把掛在他腮側和下顎的淚珠一一吻掉。
“寶貝兒,你怎麼能這麼可愛呢?”他滿足的喟歎。
當兩人膩歪夠了下樓用餐時,已經到了淩晨三~點,元帥和四位大將已經等成了化石,看見穿著睡衣相攜下樓的兩人,僵硬的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嘎聲。
“你們竟然還在?要來點宵夜嗎?”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
元帥等人不自覺把視線定格在他遍佈紅痕的脖頸上,那痕跡密密麻麻的一直隱入鎖骨,想必胸膛腹部等處也是同樣的狀況。由此可見兩人之前的運動有多激烈,活像幾輩子才幹這一回似得。
五小時零二十四分鐘,果然是第一個進化的超級人種,持久力非常驚人。元帥看了看手錶,神情嚴肅,思想卻非常猥瑣。他點頭,溫聲道,“來一壺咖啡就好,宵夜什麼的就不要了。你……”他詭異的停頓了片刻,繼續道,“你應該挺累了。”
“不,我現在很好,從沒這麼爽過。”周允晟朗聲笑起來,唇紅齒白,色若春花的模樣晃得人眼暈。
趙玄眸色暗沉了一瞬,用高大的身影遮擋住他,揉~捏他臀~肉低聲交代,“隨便泡一壺即溶咖啡就好,做你自己想吃的東西,不用管他們。”話落親了親少年白~嫩的臉頰。
周允晟撅嘴回吻他一記,開了燈走進廚房。
趙玄這才走到沙發邊坐下,直勾勾的朝元帥等人看去。
元帥還在震驚中,幾名醫學專家就倒抽了一口涼氣。來的路上,他們預先流覽過奧爾·亞賽的資料,知道他最詳盡的身體資料,但現在的他,跟資料上的他比起來竟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的身高拉長了,被絲質布料勾勒出來的大塊肌肉充滿了爆發力,淡褐色瞳孔變成了純黑色,像某種冰冷無機質的寶石,反射~出犀利的光芒,五官依然俊美,輪廓卻更加深刻,令他整個人的氣質從溫和有禮變成了咄咄逼人。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擁有橫掃亞薩星際的絕強氣勢。他僅僅是坐在那裡,略微挑眉,強悍無匹的威壓就噴薄而出,令人無法呼吸。
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體格、發色、瞳色、甚至是五官都會產生某種變化,這在醫學記錄上屢見不鮮,甚至成為了人類進化的標誌。原本對超級人種還保持懷疑態度的幾名醫學專家,現在已經相信了監獄長和軍部調查員的說辭,否則他們無法解釋奧爾的改變。
他們想把人送進實驗室進行長久研究,以便找出促進人類進化的正確方法。但他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帝國太需要一位元超級強者的出現。戰爭結束之後,帝國還坐擁著亞薩星際最龐大的財富,卻失去了保護它們的能力,聯邦和其它勢力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又一場惡戰迫在眉睫。在之前的戰爭中,帝國的五位3s強者被女皇吞噬了四位,僅剩下一位就是老元帥,卻已經二百七十八歲高齡。聯邦的五位3s強者卻存活了三位,最大的也只有二百五十歲。在武器裝備相當的情況下,超級強者的加入能從根本上扭轉戰局。
一旦帝國與聯邦開戰,帝國必敗無疑。平民百姓可能沒有什麼危機感,但決策層卻至始至終沒有鬆懈過哪怕一秒鐘。當他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時,奧爾·亞賽橫空出世,就像無盡黑夜中忽然出現一道引領方向的光束,叫人不自覺的狂奔過去。
如果他的確是首位進化的超級人種,毫無疑問,他將成為帝國最強大的武器。別說他只是殺死了一個小明星,就算殺死了國王,議會和軍部也會毫無條件的赦免他,並想盡辦法為他恢復名譽。至於他本人好不好掌控,這已經不是軍部和議會敢肖想的問題,不好掌控又如何?沒人能殺死他。他若是因為迫害而離開帝國,等待帝國的將是更快更徹底的毀滅。
所以除了安撫和拉攏,他們絕不會對他動用別的手段。
“你的眼睛變色了。”元帥強忍心悸,指了指自己眼瞼。
“很正常。”趙玄漫不經心的答道。
“那你身體還有別的不適嗎?為了確保你的健康,我們想幫你做一次體檢。當然,還想測試一下你的精神力和體質。”元帥謹慎的提出要求。他明顯感覺到奧爾的氣質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以前的他溫和有禮,現在的他狂放不羈。但這並不奇怪,進化後的特種人脾氣向來比普通人更為暴躁。
“可以。”趙玄知道他們想幹什麼,這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剛經歷過機器智慧暴動的人類已經意識到高科技的危險性,而心上人卻能把各種機器智慧玩弄於股掌之間,換一句話說,他是比女皇更具威脅的存在。元帥強硬的將他留在軍部,未嘗沒有控制他的想法,一旦發現他的行為超出了他們的容忍限度,一場暗殺就在不遠的將來等待。
因此,現在的趙玄非常需要權勢,只有成為帝國,甚至亞薩星際最至高的存在,他才能保護好心愛的人。他知道他討厭被束縛,所以會盡一切努力讓他活得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元帥沒想到他答應的如此乾脆,大喜之下連忙站起來,說道,“亞賽家族的地下訓練場以設備齊全著稱,我們能借用一下嗎?”
“你們稍等。”趙玄走進廚房,見少年已經沖好一壺即溶咖啡,現在正準備煎蛋,走過去從背後摟住他勁瘦的腰,咬著他耳~垂低語,“寶貝兒,我想當帝國元帥,你當我的第一夫人,這個提議怎麼樣?”
周允晟回頭,輕輕拍打他臉頰調笑道,“這個提議非常不錯,但是在此之前,你應該先吃晚餐。你現在是人,不是資料。”話落關掉電磁爐,將兩枚漂亮的太陽蛋裝進碗碟,推到愛人面前。
趙玄笑了,眼裡是滿滿的幸福,自己吃了一半,喂給心上人一半,完了摟著他熱吻了十多分鐘才依依不捨的放開,沖元帥擺手,“走吧,去測試。”
元帥早在兩人抱上的時候就體貼的轉移了目光。他原本以為兩人的關係是joe剃頭擔子一頭熱,但現在看來,奧爾卻陷得更深些,他看少年的目光深沉如海,裡面洶湧澎湃的愛意令人心驚。他現在開始懷疑奧爾殺死南青的動機,什麼叫愛而不得?奧爾真的有愛過南青嗎?
但無論人是不是奧爾殺得,這個污點軍部和國會都將替他徹底抹除。至於卡耐·塞拉揚的不滿?誰管他!
傑拉姆和亞賽夫人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心情忐忑的跟著眾人前往地下訓練場。他們總覺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將改變他們的餘生。
周允晟收拾好碗碟,懶洋洋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繼續用008搜索南青的下落。星網雖然損毀了大半,但現在陸陸續續啟用了一部分,應該能尋找到南青活動的痕跡。他飛速流覽一個個可疑的頁面,然後猛然定格在其中一幀。那是一名男子的大頭照,他微笑望著鏡頭,五官俊美到極致,尤其是一雙桃花眼,水汪汪霧濛濛的,非常迷人,任誰見了都會神魂顛倒。
周允晟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臉上不見驚豔,唯有冷笑,他將照片解析過後發現,這是一張合成照,把南青和自己臉部的所有優點融合起來,就能組成這張更完美更精緻的臉龐。如果南青假死離開,他肯定不能頂著那張辨識度高達百分百的臉,做一個整容手術是必須的。他性格虛榮,注重表像,絕不可能把自己往醜裡整。
周允晟有理由相信,這是他私底下製作的整容效果圖,等聯絡好醫院就會發送給整容醫生,循著這個線索往下查,不用幾天就能把人揪出來。
第175章 175
亞賽家族的地下訓練場占地十分廣袤,分為重力區、機甲區、比鬥區、醫護區等好幾個區域,設備之齊全與軍部體能測試中心相比毫不遜色。?僅在訓練場內走一個來回,通過琳琅滿目的各種高端儀器就能間接性的認識到亞賽家族雄厚的財力。然而在戰爭爆發以後,擁有如此龐大的財富並非什麼好事,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去守護,早晚會被人奪走。
老元帥掃了一眼傑拉姆母子,心道奧爾的處境與帝國的處境頗為相似,現在的奧爾不用懼怕任何陰謀算計,但願未來的帝國也能在他的守護下重新站立在亞薩星際的巔峰。
“先測試什麼?”趙玄把人帶到醫護區,脫掉睡袍,露出結實有力的身體。原本的奧爾體格很棒,但現在的他就像是上帝精心打造的雕塑,每一塊勃發的肌肉都暗藏著毀滅性的力量。無需測試,單站在他身邊,就能靠直覺感知到他的危險。
傑拉姆看見氣質和容貌大變的兄長,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臉色慘白,心尖發顫,暗暗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傳說中的超級人種怎麼可能是奧爾這個蠢貨?他連腦子都不夠用,怎麼進化?
但現實很快擊碎了他的自我安慰。奧爾剛把精神力輸入測試儀,機體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尖銳嘶鳴,然後在巨大的轟響中爆炸了,所幸眾人都穿著防護服,並未受到傷害。這已經是時下最高端的精神測試儀,但依然無法承受奧爾浩如瀚海的威壓,他的實力遠遠超出了軍部的預想。他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他僅憑無形無跡的精神力就能殺人。
元帥等人終於切身體會到了超級人種的強大。靜默片刻後,他們讓奧爾繼續測試體質,毫無疑問,所有的儀器都負荷不了他排山倒海的力量,當所有測試環節完畢,地上堆滿了碎裂的機器部件,更有一股焦糊味在空中蔓延。這哪裡是測試,而是一場破壞,醫學專家們連一個確切的數值都沒能得到,無不在心裡感歎:強大,前所未有的強大!能容納超級人種狂暴力量的場所恐怕唯有浩瀚的宇宙。
亞賽夫人用力拽住兒子胳膊才沒讓自己暈倒,勉強維持著平靜的語氣詢問,“奧爾是不是進化了?什麼等級?3s?”
“怎麼可能是3s。”元帥吐出一口濁氣,在亞賽夫人絕望的目光下徐徐說道,“是超級人種,亞薩星際第一個成功進化的超級人種。奧爾,帝國的和平需要你的守護。”
“當然,保衛帝國是每一個軍人的職責。”趙玄正氣凜然的回答。
元帥和四位大將面露欣慰,傑拉姆母子兩卻搖搖欲墜。果然是超級人種,這意味著全帝國,不,甚至於全亞薩星際,沒人有能力殺死奧爾,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他外貌改變了,氣質改變了,不知道脾性會不會改變?有沒有察覺到他們之前的陰謀?會不會展開報復?母子兩越想越恐懼不安,恨不能時光倒流,他們一定會阻止卡耐愚蠢的計畫。
所謂的一力降十會就是如此,當一個人強大到令人難以企及的程度,旁人除了仰望,根本興不起絲毫反抗的念頭。早知道奧爾會成功進化,他們何苦算計他?若是好好奉承他,依附他,權利、財富、地位、聲望,早晚都會來到他們身邊,那將比整個亞賽家族的產業還要龐大。他們毫不懷疑奧爾能成為亞薩星際最具權勢的人,他的實力擺在那裡。
“測試完了嗎?”周允晟雙手環胸,斜倚在門口,散漫的態度與傑拉姆母子兩的震驚惶恐和元帥等人的歡欣鼓舞形成鮮明的對比。
“測試完了。寶貝兒,你竟然不下來看看老公的英姿,太讓我失望了。”趙玄大步走過去,摟著他肩膀索吻。
周允晟把他腦袋推開,笑道,“不用看,我已經親身體會到了你的強大。測試完了就上去,我想跟元帥談一談你的案子。”他擰了擰愛人胸前的凸起,見他眸色變深,氣息急促,桃花眼裡滑過狡黠的光芒。
趙玄愛極了他欲拒還迎的小模樣,強硬的摁住他後腦勺,狠狠親過去。
元帥自然也想趕緊解決掉奧爾身上的謀殺案,卻又不好打攪纏~綿中的兩人。感情深厚的情侶不在少數,但深厚到這種程度真不多見,之前還狂霸酷帥拽的奧爾一秒鐘變狗皮膏藥,恨不得粘在joe身上撕都撕不下來。吻了一下不夠,等joe換口氣立馬又吻,綿綿密密,沒完沒了,好像joe的嘴唇是全天下最美味的東西,吃一輩子都吃不夠。
眼見奧爾把人扛起來,大有回房再戰的架勢,元帥這才急了,硬著頭皮喊道,“周先生,由於菲比·塞拉揚是亞薩星際的知名人物,現在外界對奧爾的聲譽多有誹謗,這件事不宜再拖,還是儘快解決才好。”
“我也是這樣想。親愛的,放我下來,我們先辦正事。”周允晟用手指撥了撥愛人後腦勺的頭髮。
“對我來說吃了你才是正事,其它都是屁事。”趙玄把心上人放下來,咬著他耳尖低語,卻也耐著性子邀請元帥和四位大將去書房長談。等一行人走遠,傑拉姆母子兩才互相攙扶著坐下,表情驚恐。
他們知道軍部的打算,毫無疑問,為了安撫住奧爾,他們一定會把案子抹掉,哪怕南青的粉絲再如何抗議也沒用。現在的奧爾是帝國的支柱,誰要是想扳倒他,誰就是帝國的敵人。他們之前的謀劃全都白費了,還有可能讓奧爾抓到把柄。兩人給卡耐打電話,告訴他奧爾進化成超級人種的消息,那頭沉默了大概幾分鐘才頹然開口,“以後不要再跟奧爾作對,好好拉攏他。毒蛇和監獄官我們已經處理乾淨,軍部沒問出線索。只要我們穩住,奧爾不會察覺異樣。”
兩人反復追問,得知在軍部審問之前毒蛇等人就已經被滅口,這才安下心來。
周允晟和元帥長談了一個多小時,把人送走以後發現傑拉姆母子兩還坐在客廳裡,於是走過去。
“給你們五分鐘時間收拾東西,然後馬上離開。”他看了看手錶。
“憑什麼?”亞賽夫人尖聲質問。這人當自己是誰?亞賽家的主人?
“憑我即將成為奧爾·亞賽的合法伴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老亞賽曾立下遺囑,讓你們在他死後立即搬出亞賽老宅。你們拒不執行遺囑,我有權力驅逐你們。”
“驅逐我們?笑話!是我辛辛苦苦把奧爾養大,我怎會沒有權利住在這裡。奧爾,快看看你找得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還沒結婚就開始欺負我和傑拉姆,當初你父親死的時候你才十歲,要不是我照顧你,幫你打理產業,你能有今天嗎?”亞賽夫人垂頭抹淚。
趙玄嘴裡叼著一根雪茄,手裡端著一杯牛奶,慢慢從廚房走出來。他把牛奶遞給少年,叮囑一句小心燙,這才看向亞賽夫人,嗤笑道,“要不是父親的屬下一直暗中保護,我想我一定早就被你殺死了。你不能明目張膽的下手,於是把年僅十二歲的我丟入軍營,每一次回來,你都會勸說我去執行最危險的任務,說希望我能成為像父親那樣的大英雄。”說到這裡他吐出一口煙霧,語氣越加嘲諷,“你看,你希望我像父親那樣早死,但我卻真的成為了和他一樣的英雄。我憑藉自己的努力在二十五歲就晉升為上將,都是因為你的‘鼓勵’。”
亞賽夫人幾乎不敢繼續往下聽。她萬萬沒想到奧爾連智商都進化了,把她以往的算計看得清楚明白。
“哥哥你在胡說什麼,媽媽都是為了你好,怎麼會希望你早死呢。”傑拉姆委屈申訴。
“你們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任由你們愚弄的奧爾·亞賽?”趙玄抽空幫心上人抹掉嘴角的奶漬,沉聲道,“我在監獄裡得到一個有趣的消息,知道有人花三億星幣買我的命,那些人是誰,我都記在腦海裡。你們要是現在不滾,我可以馬上捏死你們。”他並不想胡亂殺人,那會影響他的聲譽,誰也不希望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是個暴君,所以最好還是動用合法手段。
等找到南青,他會讓曾經迫害過奧爾的人付出代價。
傑拉姆再也無法狡辯,拉起失魂落魄的母親逃也似的離開亞賽家。他們明白,從此以後亞賽家族再也不會庇護他們,恰恰相反,不知什麼時候,奧爾就會給予他們致命一擊。死亡並不可怕,等待死亡的過程才是最可怕的,更何況他們招惹的是全亞薩星際最強大的男人。
“終於走了。可憐的奧爾,算一算,他這輩子經歷了不下十次的謀殺,能活到被女皇吞噬也是個奇跡。”周允晟一口氣喝光牛奶,為正直忠厚的男人感歎。他一直到死都沒能看清這母子兩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深愛的人對他怎樣不屑一顧,更不知道最親密的朋友對他懷抱著如何森寒的惡意。這樣一看,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他離開的時候以為自己很幸福,這對他來說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趙玄吸一口雪茄,把**的煙霧渡進少年嘴裡,見他嗆得直咳嗽,於是大笑著將他扛起來,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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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部一旦介入,案情很快就出現了轉機,調查科陸陸續續找到新的證據,證明凶案現場有外人出入,而奧爾體內殘留的藥物證明他當時處於昏迷狀態,根本沒有能力實施犯罪。軍部和警視廳目前正在全力追查第三人,並且在網上洗清了奧爾的名譽。南青擁有龐大的粉絲群,他們痛心偶像的死亡,自然不滿意軍部和警視廳的處理結果。
有人相信奧爾的清白,認為帝國英雄不會殺人,但更多人堅信他就是兇手,軍部在包庇他。譴責奧爾的聲浪經久不息,只要案件一天未能解決,他殺人兇手的頭銜就一天不能摘除。亞賽家族的聲望終究還是受到了影響,但那只是在普通民眾中,在上層社會,亞賽家族幾乎一夜之間就成為了帝國最舉足輕重的家族。
卡耐·塞拉揚先是煽動民眾譴責奧爾,然後站出來發表聲明,說自己絕對相信奧爾,他品德高尚,行為端正,對南青也非常愛護,絕不是殺人兇手。受害人的哥哥都站出來澄清,一部分民眾選擇了相信,仍然有一部分始終對奧爾抱有敵意。卡耐試圖用這種方式向奧爾示好,他算是看明白了,奧爾崛起的態勢不可阻擋,與他為敵對塞拉揚家族一點好處都沒有。相反,只要拉攏了他,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他非常後悔當初設下那個局,如果弟弟還在,憑奧爾對弟弟的迷戀,亞賽家族和塞拉揚家族一定能成功聯姻,得到亞賽家族提攜的塞拉揚家族可以一躍成為帝國頂級世家之一。然而如此大好的機會就那樣錯過了,現如今他只希望奧爾還像以前那樣單純,始終未能查到真~相。
但他很快就從傑拉姆那裡得知,奧爾什麼都清楚,他再如何示好對方也不會領情,一旦查到證據就會展開報復。這個消息令卡耐好幾天沒法入睡,身體迅速消瘦下去。其他幾個聯手迫害奧爾的家族同樣心憂如焚,絞盡腦汁的想著該如何挽回,若是無法挽回,乾脆再雇傭一批殺手把奧爾幹掉。奧爾總歸是一個人,難道還能具備對抗一支軍隊的力量?沒有親眼所見,他們想像不到超級人種的可怕。
但現實很快告訴他們,意欲殺死奧爾的念頭是何其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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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果然聯合了其它幾股勢力對帝國展開圍剿,並企圖在得勝後瓜分掉帝國龐大的財富。黑壓壓的星艦包圍了帝都星,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繼女皇暴動之後,帝國再一次面臨亡國的危險。民眾們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心哪個明星被殺死,失去偶像的感覺多痛苦,帝國英雄是個殺人犯等瑣事,他們只擔心自己能不能活著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帝國的五位3s級強者被女皇吞噬了四位,只剩下元帥僥倖存活。但他今年已經二百七十八歲,老得連超能機甲都無法駕駛,而聯邦及其所屬勢力擁有七位3s級強者,當他們駕駛超能機甲進入戰場,其戰鬥力堪比七艘巡航星艦,足以將帝都星轟成粉末。
民眾們反復分析過後得出一個令人絕望的結論——這場戰爭帝國必敗無疑,除了投降、割地、賠款、從獨立國淪落為殖民地,他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悲觀的氛圍在民眾中彌漫,他們不停祈禱,希望上帝能派遣一位天使來拯救他們。
然後奇跡果然發生了,一架銀黑色的超能機甲從帝**團中躍而,只一個重拳就擊碎了聯邦某位3s級強者駕駛的機甲,並將駕駛艙捏碎,然後抽~出一柄鐳射巨劍,用快得肉~眼難辨的速度在粒子炮中穿梭,接連將另外三架超能機甲攔腰斬斷,轟隆隆的爆炸聲不絕於耳,戰爭才打響十五分鐘不到,聯邦聯軍就失去了四位3s級強者,簡直像是一場噩夢。
不等軍隊從噩夢中蘇醒,銀黑色的機甲便擊中一艘巡航星艦的能源器,使之報廢,然後擰掉前來阻止他的又一架超能機甲的頭顱,照例把位於機甲腹部的駕駛艙拽出來碾碎。眨眼間,又一位3s級強者隕落在他手裡。
“撤退,快撤退!他要過來了,不能讓他靠近指揮艦!馬上撤退!”聯邦指揮官瘋了一般呐喊。
“那是誰?他什麼等級?”
“太可怕了!他怎麼能在半個小時之內殺死五位3s級的強者?難道他是超級人種?帝國什麼時候出現了超級人種?”
“別問了,快他媽撤退!”指揮官正瀕臨崩潰的邊緣,因為在他下令的間隙,銀黑色機甲竟然又擊碎了一台超能機甲,聯邦軍隊的七位3s級強者目前只剩下最後一個,如果那人也死了,聯邦必定會四分五裂。
最後那名3s級強者顯然已經意識到敵人的可怕,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朝浩瀚的宇宙飛去,然後隱入隕石帶。所幸銀黑色機甲沒有窮追不捨,在明明滅滅的星海中站立了一會兒就朝帝都星飛去。聯邦聯軍浩浩蕩蕩前來,四散著逃走,帝**團把六具殘破不堪的屍體搜集在一起,拍攝給帝國民眾們看,並且將視訊訊號發送給聯邦共和國的總統。
這些曾經屹立在亞薩星際巔峰的人物,絕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得如此輕易。他們僵冷的臉上還殘留著驚駭的表情,像是看見了全宇宙最恐怖的怪物。聯邦總統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作,命令屬下一定要查出駕駛銀黑色機甲的人是誰。
帝國民眾比聯邦總統更想知道究竟是誰把他們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那人實在是太強大了,他揮舞巨劍蕩平宇宙的畫面令人驚歎、膜拜、熱血沸騰。奧爾算什麼帝國英雄?他才是!能一舉殺死六名3s級的強者,他絕對是傳說中的超級人種!他是帝國的支柱!
當銀黑色機甲緩緩降落地面,民眾們通過軍部即時拍攝的鏡頭,屏息以待的盯著駕駛艙。有人跪在顯示幕前,做好了尖叫的準備。艙門打開了,容貌俊偉的男子邁著長~腿跨出來,從四十八米的高空輕鬆躍下,穩穩站直,巨大的衝擊力將堅硬的地面踩碎,形成一圈蛛網般的裂痕,排列整齊的機甲部隊立即讓開一條過道,舉起鋼鐵手臂向他致敬。
他行走在機甲中,看上去顯得那樣渺小,絕強的氣勢卻讓這些鋼鐵巨人都紛紛低頭臣服,似乎察覺到軍部正在拍攝自己,他轉頭,朝飛行攝錄儀的方向瞥了一眼。民眾們這才看清他如雕塑般俊美的五官,紛紛倒抽一口氣。雖然外貌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但他們絕對不會錯認,那人是奧爾·亞賽,曾經被他們聲討、質疑、謾駡的奧爾·亞賽。
他竟然是他們口中的超級英雄?不對,他原本就是帝國的超級英雄,一直都是!
所有的聲討、質疑、謾駡,全都被臣服和崇拜所取代,民眾們之前還說軍部包庇奧爾,現在卻覺得軍部真是明察秋毫,奧爾怎麼可能是殺人犯?有些人甚至隱秘的想著:就算他真殺了南青又怎樣?他拯救了帝國億萬民眾,那足以抵消這微末的罪行。
卡耐沒能參加這次大戰,與他聯手陷害奧爾的幾個家族都被排除在這次軍事行動之外。很明顯,奧爾打算一步一步把他們從權力中心驅逐,但他們已無力反抗。繼續□□?只要他們把這條訊息發佈到黑市上,絕對會成為整個亞薩星際的笑話。誰人敢殺奧爾,誰又有那個實力殺他?在夢裡可能還有一線希望。
南青做完了整容手術,效果與他期望中的一模一樣。他躲在一個偏遠落後的小行星,這裡只有獸人和各種動植物,沒有網路,沒有懸浮車,沒有娛樂消遣,更沒有繁華的大都市。隨著時間流逝,他越來越無法忍受原始人的乏味生活,買通蛇頭偷渡去了聯邦的勢力範圍,幾次輾轉又到了聯邦主星。現在的他容貌比以往更盛,無論走到哪兒都會引來一大群愛慕者的追逐,而他又深諳引誘之道,竟兩三下就與聯邦最強大的一名3s特種人勾搭上了。
那人對他一見鍾情,只相處了十多天就買了戒指向他求婚。南青自視甚高,總認為只有最強大的人才配得上自己,考慮幾天後欣然答應。全亞薩星際的3s級強者不超過十個,而這人是其中最年輕英俊的,前途也最無可限量,他自以為錯過了他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起初他還為陷害了奧爾感到內疚,但現在卻暗自慶倖。要不是陷害了奧爾,他怎麼會鼓起勇氣做整容手術?又怎麼會與星際最強者結婚?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然而喜悅的情緒只維持了兩周,他就接到了未婚夫死亡的噩耗。他竟然戰死了,怎麼可能!
南青在網上搜到一個視頻,看見他被銀黑色機甲斬殺的畫面,當機甲落地,奧爾那張俊美無儔氣勢淩人的臉龐展露出來的時候,他差點控制不住的尖叫。他連忙捂住嘴,顫聲詢問,“他是誰?”奧爾的眼睛不是這種深淵般的純黑色,五官也沒有這麼性~感迷人。
“他名叫奧爾·亞賽,人族中第一個成功進化的超級人種,戰鬥力堪比一支由巡航星艦組成的部隊。聯邦已經陷入內亂,我們遵照將軍臨走時留下的命令送您離開。這是您的證件和財物,請收好。”兩名軍人把一個空間囊遞過去,將恍惚中的南青送上飛艇。
南青不得不感謝未婚夫的考慮周到。他那麼強大,卻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並為他安排了後路,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直覺吧。但他不想再被送往偏遠落後的小行星,他要回到帝國,回到奧爾身邊。他曾經如此迷戀他,現在也必定逃不開他的魅力。
亞薩星際最強者,只要一想到這個頭銜,南青就熱血沸騰。這一次,他一定要得到奧爾,牢牢佔據他身邊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出現太多敏感詞,所以鎖了,罪魁禍首是克-隆兩個字,有親愛的已經幫我解密。我原本打算用分隔符號隔開,但有鑒於每次改文都會進入審核階段,有可能鎖文,我就沒敢動。你們知道了就成了。
第176章 176
南青試探性的給卡耐送口信,說自己想回帝都星,卡耐起初堅決不同意,直到與他視頻過後才改了主意。︾樂︾文︾小︾說|
“你把自己整成了這樣?”他表情驚訝,卻也有些耐人尋味,“我不是告訴過你要整得與原來毫不相似嗎?”
“我受不了醜陋的面孔。哥哥,我想回家,我想跟奧爾在一起,離開他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多麼愛他。原來的南青死了,現在的南璃還有機會。我知道奧爾喜歡什麼類型的人,我一定能再度獲得他的真心。哥哥,現在的塞拉揚家族需要亞賽家族的支援,你讓我回來,我幫你拉攏奧爾。”南青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兄長現在需要的是什麼。
“好吧,我派人接你回來。”卡耐考慮片刻後答應了。自家兄弟雖然在體質上是個廢物,但勾搭人的手段卻非常高超,曾經還是南青的時候就幫他牽線搭橋,拓展人脈,委實幫了大忙,現在換了一張俊美無雙的面孔,又與之前的南青有三分相似,以奧爾對弟弟的深情,肯定會第一時間提起關注。
他私下裡給奧爾寫了一封信,解釋自己是由於心情悲憤才買通罪犯教訓他,並非想置他於死地。奧爾不知道南青沒遇害,心裡肯定存在愧疚的情緒,有可能會因此放過塞拉揚家族。果然,信件發出去沒幾天,奧爾就停止了打壓塞拉揚家族的行為,這讓卡耐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越發覺得奧爾沒變,他依然單純正直,依然對弟弟情根深種。這樣的人其實非常好掌控,如果弟弟還在,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讓奧爾對塞拉揚家族言聽計從。
現在弟弟換了一張更精緻漂亮的臉蛋,他自然很歡迎他歸來。南青以塞拉揚家族遠房表親的身份回到帝都星,改了名字叫南璃。塞拉揚夫人姓南,他又與塞拉揚夫人長得非常相似,故而連家裡的老僕人也沒發現不妥,還以為真是來自偏遠小行星的表少爺。
“哥哥,再次看見你真是太好了!”南青激動萬分的與兄長擁抱,環顧金碧輝煌的大廳,終於找到一些歸屬感。他還是喜歡都市的繁華與喧囂,受不了冷清寂寞的生活。原本以為自己能成為聯邦第一強者的配~偶,但美夢只做了兩周就醒了。早知如此,當初他何苦設計奧爾?就像一個人在旅途中尋尋覓覓,直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想要得到的寶藏一開始就在身後的背包裡,而自己卻覺得背包太過沉重,率先將它丟棄。
“我要跟奧爾結婚。”他必須把自己的寶藏找回來。
“現在的他根本就不認識你。”卡耐直白的陳述,“當初我讓你跟他訂婚,你覺得他性格軟弱配不上你,現在後悔是不是晚了?”
“不晚,只要他還愛著南青,我就有把握讓他繼續愛上南璃。你只要把我介紹給他認識就好,我有辦法引起他的注意。對了,我要以南璃的身份出道,你幫我鋪路。奧爾喜歡光芒萬丈的人,我要讓他無論走到哪兒都能看見我的臉。”南青顯然對自己的新容貌很滿意,伸出手輕撫片刻,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對了哥哥,之前那個案子怎麼樣了?”
“軍部偽造了幾個證據,把奧爾撈出來了。”卡耐冷笑,忍不住嘲諷道,“你的死連個水花都沒激起,現在大家早就忘了南青是誰,連南青的個人網站都被官方取締,因為他是奧爾的污點,不應該存在。”
南青臉色陰沉,打開電腦在網上搜索與自己相關的資訊。他最討厭的事就是被人遺忘,但現在,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他搜索不到哪怕任何一點訊息,鍵入“南青”兩個字,得到的結果唯有空白,偶爾看見幾個網友的討論,對南青的評價都是極其負面的。傑拉姆母子指控奧爾因為愛而不得才殺了南青,但奧爾的強大擺在那裡,別說他只是看上一個小明星,就是看上皇室公主,對方也照樣配不上他。愛而不得這個藉口放在奧爾身上簡直是赤露露的謊言,太過諷刺!
帝國民眾對奧爾的崇拜已經達到了盲目的程度,他們覺得只要奧爾勾勾手指,南青就必須跪舔臣服,他有什麼資格拒絕奧爾?根據傑拉姆母子的供述,他還一連拒絕了很多次,這真是全星際最大的笑話!一定是南青單方面糾纏奧爾,想給他下~藥以達到目的,卻沒想到外面的桃花債沒處理乾淨,讓對方跟蹤到奧爾家,趁奧爾中藥昏迷的時候殺死了南青。南青就是個婊~子、蕩~婦,咎由自取!
根據軍部和警視廳提供的幾個證據,帝國民眾把案件的始末腦補的非常詳盡,更把南青徹底妖魔化。看完線民的討論和爆料,南青氣得渾身發抖,本打算發一個帖子為自己叫屈,卻被卡耐阻止了。
“不要再提南青,民眾對這兩個字非常反感。你做好你的南璃,當南青這個人已經死了。”
“好的,哥哥。”客廳裡一片靜默,兄弟兩都在為曾經的作為感到後悔。如果一早就掌控住奧爾,現在何必如此費力?
軍部派人二十四小時監視卡耐,南青剛到家,他們就給奧爾將軍遞了消息,詢問他何時抓捕。
“告訴他們不要動,該抓捕的時候我會通知他們。”周允晟擺手。
趙玄把心上人的指示告訴軍部,掛掉通訊器後問道,“為什麼現在不抓?”
“我想把他捧得高高的,再把他一腳踹下去,這樣比較好玩。”周允晟抿嘴壞笑。
南青以南璃的身份再次出道,他原本以為自己就算是死了,在娛樂圈肯定還具有強大的號召力,只需把南璃塑造成南青的接班人,躥紅的速度必定飛快。但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南青非但沒有一點號召力,還是人人都不敢碰觸的雷區,只要談起南青,所有經紀人都搖頭,露出厭惡的情緒。他的死連累了奧爾將軍的名譽,他自個兒私生活不檢點也就算了,還非得把髒水潑到奧爾將軍身上,真是不可原諒。
“你想出道就必須換一個藝名,什麼南璃,一聽就跟南青是一卦的,粉絲不會買帳。”金牌經紀人冷著臉交代。
“那您覺得我換什麼名字比較好?”南青咬牙忍耐。經過奧爾的幾輪打擊,現在的塞拉揚家族早就淪落為三流家族,還有人為了討好奧爾,對他們各種落井下石。卡耐能為他聯絡到這位經紀人已經盡了全力,他根本沒有資格擺譜。
“就叫安琪爾吧。”
“安琪爾,這是女人的名字。”
“你這張臉蛋就該叫安琪爾,粉絲會喜歡的。”經紀人摸了摸南青完美無瑕的臉蛋。
南青心氣兒順了,欣然接受了對方的安排。金牌經紀人果然不是吹的,很快就幫他接了幾個廣告和幾部片約,還接了一個軍部的宣傳片。由於星網被女皇掌控,許多人的靈魂被吞噬,人類對網路安全存在很大懷疑,目前並不敢登陸,也不敢使用個人終端,幾百年前淘汰掉的臺式電腦和筆記本現在重新開始流行,感應頭盔和感應艙則被扔在角落棄之不用。
然而要讓帝國儘快恢復高效有序的運作模式,就必須讓人們重新啟用星網。周允晟緊趕慢趕,終於在三個月之內完成了星網重建,並指明讓安琪爾擔任宣傳大使。他還親自動筆撰寫了一個劇本,讓軍部拿去拍攝成宣傳片。南青知道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因此表現的非常賣力。他天使一般的臉蛋在柔白色燈光的照耀下美得彷如一場夢境,觀眾們一看見他眼珠子就忘了轉動,把宣傳片倒來倒去反復觀賞。
漸漸的,登陸星網的人多起來,由星網管控的龐大生**系得以正常運作,而南青則借著這股東風火得一塌糊塗。也不知是誰,放言說安琪爾是人類顏值進化的巔峰,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安琪爾更完美的人,他與奧爾將軍是絕配,然後把兩人的p圖放出來。
柔美的安琪爾和剛硬的奧爾依偎在一起,畫面果然非常和諧。線民看了照片反應不一,有的不屑,有的反感,還有的驚為天人,他們形成一群狂熱的cp粉,天天叫囂著讓兩人組真人cp,還說顏值巔峰跟實力巔峰就應該在一起,這樣才能培育出最優秀的後代。
這一切自然都是南青在背後推動。他混慣了娛樂圈,明白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脫穎而出。與奧爾的緋聞炒了兩個月不到,他就躋身為帝國一線巨星,發展勢頭非常迅猛。但他一直按捺著內心的渴望,並未讓兄長把自己帶到奧爾面前。他想讓他先注意自己,等興趣積累到一定程度再給他一個最美的初印象。
奧爾果然給卡耐發來信息,言辭間流露出想結識安琪爾的意思。
“火候到了,你可以出場了。明天是他的授勳儀式,我準備帶你去,等會兒讓管家幫你準備一套禮服。”卡耐盯著個人終端上的資訊,笑容玩味。
南青摸了摸腮側,由衷感謝替自己動手術的醫生。這張臉蛋真是太棒了,有了它,好運氣總是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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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鼓勵更多的人使用星網,軍部決定在網上全程直播奧爾·亞賽的授勳儀式。線民們只要登錄,就能以旁觀者的身份出現在會場內,全程參與這歷史性的時刻。消息一出,星網的登陸人數立即暴增,畫面傳送到每個人的終端,意味著每個人都有一個席位,並同時遮罩掉別人的存在,場面一點兒也不會顯得擁擠,而現實中的授勳儀式也能正常進行。帝國民眾們不約而同的穿上自己最得體的一套禮服進入星網。他們知道自己是四維合成的虛擬人物,所以只是靜靜的站在角落等待,看見傳說中的大人物出現才湊上去,端著紅酒杯,似模似樣的與他們攀談,哪怕他們壓根看不見自己,也不會回應。
這種直面帝國巨擘的酸爽感足夠他們回味大半年。
老實說,安琪爾大概是會場裡最微不足道的人物,要不是借著塞拉揚家族遠房親戚的身份,他根本沒有資格跨入門檻。那些大人物自然不會將他放在眼裡,但民眾卻對他頗為喜愛,紛紛在公共頻道上發表感言:“天啊,我看見安琪爾了,他竟然有資格出席今晚的儀式!”
“據說他是卡耐的表弟,跟南青有血緣關係。難怪我覺得他們長得有點像。”
“他不會真是奧爾將軍的cp吧?他穿著純白色的禮服,看上去美得像天使一樣。”有線民發來了自己與安琪爾的合影。
南青走到角落,用個人終端查看線民們的評論。他知道星網正在即時播放授勳儀式,只要自己能與奧爾說上幾句話,更甚者跳一支舞,明天的頭條新聞絕對屬於自己。奧爾不是很想認識安琪爾嗎?來吧,快來到我身邊,這次我一定好好對待你。不知想到什麼,他唇角上揚,顯得非常高興。
恰在這時,元帥與四位大將陪同奧爾走入會場。不止線民,連出席宴會的貴族們都忍不住議論紛紛,只因奧爾身旁還站著一名身穿銀灰色西裝的少年。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容貌略顯稚~嫩,但一雙點綴著橘紅日輪的茶金色眼眸卻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只需輕輕一瞥,瞬間就能勾走旁人的神魂。他走得很慢,也很優雅,奧爾為了配合他也放慢了步伐,上臺階的時候還伸展手臂摟住他勁瘦的腰,之後便未曾放下,呵護備至的態度溢於言表。
老元帥與少年關係熟稔,一面走一面低聲與他交談,也不知說了什麼,少年啟唇朗笑,本就熠熠生輝的眼眸越發美得絢爛。他或許沒有安琪爾那樣毫無瑕疵的精緻面容,卻擁有一雙奪魂攝魄的眼睛,高貴優雅淡定從容的氣質使他即便站在奧爾身邊,也不會被掩蓋掉一絲一毫的風采。他是那樣獨特而又醒目,幾乎在出現的瞬間就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們都在猜測他與奧爾將軍的關係。因為當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冷著臉的奧爾將軍也會忍不住微笑,冰冷無機質的黑色眼瞳融化成了脈脈柔情。他半摟著少年,但凡他稍微靠近誰一點,就會強硬的將他拽回去,毫不掩飾自己的佔有欲。
線民們非常好奇,紛紛在公共頻道詢問少年的真實身份。
“不知道,但肯定來頭不小,看見元帥和四位大將對待他的態度了嗎?慎重、溫和,有點平輩相交的意思。”
“我覺得他一定是奧爾將軍的真愛,你們仔細觀察將軍的眼神,他只看得見他一個人。”
這話一出,大家才發現奧爾果然沒有看別人,只一心注意少年。他領著少年在既定的位置坐下,見他手臂微微一抬,馬上提他倒了一杯果汁,還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隨時準備替他擦嘴角。期間卡耐幾次揚手與他打招呼,都被徹底忽略,這讓安琪爾差點端不住溫柔的假面。
線民們看得直樂,紛紛嘲諷安琪爾倒貼炒作的行為。
元帥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簡單發表了幾句感言就拿出帝國最高勳章,讓奧爾上臺領獎。趙玄有點不耐煩,他更願意花費一整晚的時間跟心上人膩在一起,無論是激烈的床~上運動,還是安安靜靜的看一場電影,亦或者手牽手在星空下漫步,都是絕無僅有的幸福體驗。他面無表情的走上去,目光定格在朝自己微笑招手的少年身上,滿心的不耐頃刻間消散。
他回憶起被女皇囚禁在異度空間中的歲月。女皇無法殺死他,就用無盡的輪回消磨他的能量和意志,當他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奔潰時,少年忽然闖入了他的世界,帶領他打破了命運的桎梏。當龐大的能量注入他越來越孱弱的意識體中,他頭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覺。他開始憑本能追逐少年,就像追逐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他原本以為自己註定沒有實體,沒有未來,沒有歸處,但當少年坐在台下,用愛意流轉的目光凝視他時,他有了心跳,有了喜怒哀樂,更有了實體、未來和歸處。他為他而存在。
他從不覺得保衛帝國是自己的責任,但因為帝國有他,也就成了他的責任。他接過勳章認真端詳了片刻,然後徐徐開口,“其實我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樣偉大,因為我只為一個人而戰。”他舉起左手,深情親吻無名指上的鑽戒,笑道,“寶貝兒,我的所有功勳都屬於你,我也同樣屬於你!”
會場內一片譁然,眾人絕沒有想到奧爾這樣鐵骨錚錚的英雄,竟然也有如此柔腸百結的時刻。只為一個人而戰,聽上去很狹隘,但仔細回味卻又格外讓人豔羨。大家都想知道這位幸運兒究竟是誰,又具備怎樣無與倫比的魅力,竟把奧爾迷的神魂顛倒。他親吻鑽戒的表情好像喝了幾壇烈酒,沉醉,絢爛,幸福洋溢。
周允晟沒有回避,大大方方的親吻同款鑽戒,用口型無聲說道,“我也愛你!”
趙玄朗聲笑了,走下臺把帝國最高勳章別在少年衣襟上,然後抱住他熱烈親吻。會場裡安靜了片刻,直到元帥率先鼓掌,大家才陸續回神,把雷鳴般的掌聲送給兩人作為祝福。軍部的人知道少年底細,看見卡耐和安琪爾露出難堪的表情,莫不在心裡嘲諷:顏值巔峰與實力巔峰?什麼玩意兒?這兩位可是最強戰力和最強大腦的聯合,其實力足以帶領帝國走出亞薩星際,進入更高的文明。這才叫名副其實的天生一對兒。
一吻結束,趙玄在心上人耳邊又啄吻幾下,這才心滿意足的牽著他離開會場,接下來的晚宴純粹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帶寶貝兒回去享受二人世界。兩人面上泛著□□,互相對視時眼睛裡有熱~辣~辣的火花閃現,大家都知道他們急著離開想幹什麼,紛紛露出調侃的微笑,並沒有誰不識趣的走過去搭訕。唯獨卡耐急忙把人攔在門口,介紹道,“奧爾,你不是想認識安琪爾嗎?今天我把他帶來了。”
南青立即露出純真的微笑,清澈的眼眸乾淨得像是一片湖水。
線民們能通過四維合成影像看見會場內所有人的舉動,注意到站在一起的幾人,連忙圍過去湊熱鬧。奧爾很想認識安琪兒?天啊,這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奧爾吃著碗裡看著鍋裡?不會那麼渣吧?那剛才感動全星際的告白是怎麼回事兒?
“對,我很想認識安琪兒。”趙玄不等南青露出欣喜的笑容,就沖等候在一旁的員警招手,“好了,你們可以抓捕他了。”
“為什麼抓我?你們想幹什麼?”南青慌亂的掙扎,卡耐也被幾名特種人士兵控制。
“別裝了南青。我們知道你沒死,死得那個是你的克~隆體。”周允晟冷笑,擺手讓員警把人帶下去。場內眾人驚愕萬分的看著這一幕,好半天沒法回神,線民們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但軍部和警視廳很快就召開新聞發佈會,澄清了一切真~相。
南青果然是個婊~子,但他的行為比人們想像中的更狠毒無數倍,為了誣陷奧爾,讓他不名譽的死在監獄,他們竟然設下那樣一個險惡的局。奧爾的繼母和弟弟也參與其中,還買通囚犯和監獄官試圖殺死奧爾,手段堪稱喪心病狂!案子一審理完畢,這幾個人就被移交給法庭,均以最高量刑判處,想來這輩子都要在監獄中度過。
安琪爾如今有多紅,承受的謾駡和譴責就有多嚴重,大家只要一想到他的臉是根據奧爾將軍合法配偶的臉整出來的,就覺得萬分噁心,發誓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塞拉揚家族最後兩位繼承人均鋃鐺入獄,他們旗下見不得檯面的生意也隨之曝光,在帝國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但這些都與趙玄和周允晟無關,當公眾的視線聚焦在案件和醜聞上時,他們已經離開帝都星,前往偏遠的獸人星球度蜜月。趙玄臨走時把亞賽家族的全部產業捐贈給國家,希望他們用來安置戰後遺孤,如果奧爾還在,他一定也會贊同這個決定。原本還擔心奧爾無法掌控的老元帥徹底放心了,覺得奧爾雖然氣質變得冷冽,但骨子裡還是那個忠於國家忠於人民的軍人,將帝國交給他,他終於可以安心享受退休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裡你們應該看出來了,這本書完結了。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是你們陪伴我一本書一本書的成長,我心裡有無數感激,感恩,還有感動!完結以後我會繼續補文(放在個志裡),然後繼續開新坑,到時候請大家繼續陪伴我升級打怪,攢經驗值。昨天有親告訴我用預覽功能可以發現敏感詞,這個資訊非常有用,但是,我完結了,所以這個功能下個坑用,以後就不怕敏感詞了。謝謝親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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