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級經常被批評為草莓族,但作家劉克襄今天以「像我這樣四年級的人」為題撰文,描述以他的孩子畢業半年後,終於找到月領25K的工作,但努力一甲子,恐怕都還在付頭期款。對照新加坡榮景,他反思三四年級的人應對此現象負起最大責任。

綽號「鳥人」的劉克襄是知名自然觀察解說員、作家,從事自然觀察、歷史旅行與舊路探勘十餘年。至今出版詩、散文、長篇小說、繪本和攝影作品二十餘部。

以下是他的文章全文:

一位去新加坡讀書的大陸女孩,畢業時入籍當地。最近到報社任職,一個月薪水約莫台幣五萬多塊。我問她,假如你找到工作,十年後能否在新加坡買房子?二十四歲的她,肯定地點點頭。她和大陸來的男友已訂婚,對日後充滿信心,也不排斥很快就有孩子。

假如她繼續留在大陸,一路求學,日後到沿海重要城市,在無背景的條件下,不僅無法找到期待的允當工作,恐怕也買不起房子。當她述說時,我彷彿聽到兩岸的年輕人,都有某些類似的困境。

而她到了新加坡便不一樣了,好像70年代的我們,來自南部的孩子北上讀書,後來留在台北工作,或者出國讀書。不管將來如何,回到這塊土地,她都有很多機會謀得一份工作。外面的社會充滿著各種夢想的可能,多數人不會把公家機關當金飯碗。

我的孩子跟她同歲數,剛剛畢業,非理工和金融科系背景,畢業半年後,終於找到月領25K的工作,全家人充滿歡欣。他一定很難想像,跟他同樣年紀的新加坡人,竟能領得豐厚的薪水。更重要的是,以現今台北的公寓大樓,我的孩子努力一甲子,恐怕都還在付頭期款。若比較別地年輕人的生活,想必會羨慕這樣的國家。

像我這樣來自農家鄉村的四年級,可能是目睹台灣土地最劇烈變遷,也是享受最多資源的一代。我們親身體驗了貧窮的滋味,卻也在年輕的養成過程裡,大量地享受整個社會的富裕,獲得許多過去不曾擁有的資源。那些年,或許是台灣最好的時候,但也是剝奪生態環境最嚴重的階段。而這些年,我們壯年了,台灣進入崩壞的狀態。

我們的下一代,正面臨台灣最貧苦最沒機會的時候。這樣的環境不是他們造成的,而是我們過度短視,著眼於近利,造成這等困境。政府過度傾斜於保護少數財團,給予金融和科技業優先的利益,缺乏多樣價值的發展和照顧。

但許多年學者專家仍像部落的巫師,愛當社會的預知者,不斷用批判的角度,威權式地批評現在的年輕人不願意低就,踏實的工作,又過度迷戀網路世界。我們從未反省,自已傷害台灣有多深。

孩子們會有現今的茫然,三四年級的人,其實必須承受最大責任。去年太陽花學運何以聲勢浩大,因為我們未留下一個安心可以奮鬥的環境,讓他們找到生活目標後,打拚就有機會。不是他們做的,卻要用未來的一輩子去概括承受,誰會服氣?

我們批判現在的年輕人,反而是對自己最嚴厲的指控。不是我們保護得太好,讓他們失去戰鬥的能力,而是沒有給予完好的成長環境。台灣早被我們拖著往下走,不是下一代。每個人若自私地只顧著,讓自己的孩子獲得最好的福利,台灣只會繼續沉淪。

你是否跟我同年級?行有餘力者,要不要嘗試拉高角度,把所有孩子都視為親人。幫忙他們一把,也是幫台灣一把。別人的孩子跟我們的,都要一起在未來活著。讓人家有機會,我們的孩子才不會受苦。

我的周遭,許多同年級的友人開始意識到這個狀態,樂於伸手援助陌生人。賺錢不再重要,如何回饋土地更是當務之急。大家不分階級和族群,廣泛地認養台灣。此時此刻,真的需要更多人如是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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