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王老師時,已經是四年之後了。原本微捲的平頭,已經剃光;本來就不瘦的身材,似乎又多了一圈;爽朗笑聲依舊;握手時,也多了三分力道;不過定睛一看,他的黑眼圈更重了,不由得讓我心裡一沈。

2014年採訪時,為了不讓孩子知道自己吃的是午餐剩飯,王子建正在做招牌菜「王老師炒飯」 (攝影者.程思迪)

那天說到親愛小孩一路走來的狀況,他哭了,一點也沒有預警,四年前跟他進行多次訪談時,他已獨立咬牙苦撐五年,言談間,他常用一貫的幽默自嘲,把不自主的哽咽吞了下去,堅強的心理守備,滴水不漏。如今,那道鐵打的防線呢?

「最近越來越常哭了…」用厚實的大手抹掉眼淚之後,他沒為自己的情緒多做解釋,又開始淘淘不絕地講出國計畫。

多年前,商業周刊進行了一系列《一個台灣、兩個世界》的深度報導,引起台灣社會的大量關注,之後,我們一直思考:台灣善心人不少,為何貧富兩個世界距離越多越遠?後來發現,大部分的公益,都個個擊破,少有系統性的解方。善心很快會被殘酷的現實消磨殆盡。

王子建不同,他知道真的要救小樹苗,得從大森林下手。他是教育界的「馬雲」,小提琴只是手段,改變一整個「生態系」,才是目的。

學琴是救不了小孩的,得拉拔一整個家庭;要拉拔家庭,就得改善一整個村,親愛村的製琴坊,誕生了!孩子小學畢業了,怎麼接續?考音樂班,把教室移到山下的草屯吧!孩子住哪?買間透天厝才裝得下,錢呢?抵押保單丶賣雞蛋糕吧!學琴不夠,英文要能趕上,他的小巴司機生涯行程更滿了!肝指數暴增,他表面上不在乎,卻暗自交待萬一有狀況,要記得把老師的腳從油門踏板移開。

當社會關懷開始投注親愛,他不改初衷堅持每年暑假,開拔到墾丁,就是希望親愛的孩子別忘了「助人,才是力量的展現」這個硬道理。為了讓樂團獨立養活自己,他拒絕大額捐款,情願賣票、賣手工琴,湊齊國外參賽旅費。當4個小孩擴大為60個人的樂團時,他開始張羅租下中興新村的舊官舍,改造成小提琴村,這樣力量才能永續;為了不落人口實,你請他喝杯紅茶,他都會急忙忙的開一張25元的發票給你。

他做得每一件事,都把親愛的生態系更往下扎了一層。大企業經營,都沒有這樣縝密安排。但也就是因為要造一整座森林,王子建透支自己的青春;黑眼圈及眼淚,都是跟現實拔河留下的傷痕;本來銅牆鐵壁包裹的心理防線,也一點點變薄。

我們能做的,就是默默幫忙,或者不時在他耳邊邊嘀咕:老師,千萬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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