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是號,星期六。清醒之前,儘管腦袋亂疼,但我依然還有著很清晰的念頭,就是今天不用去上班。天似乎已經亮了,朦朦朧朧的,光線在我的眼皮上跳來跳去。我終於醒來了,頭似乎很沉,痛痛的,我習慣地伸出手去床頭櫃摸手機,想看看時間。手伸出去了,卻摸到了一個圓形的檯燈柄,那不是我熟悉的東西。我終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床單是白色的,好像賓館裡的那種,而我家裡的卻不是,王小燕說白色的單子不耐臟,她去

  澳大利亞三個月了,三個月里,我沒有洗過一次床單,就是因為它不是白色的。

  天真的是亮了,我讓自己想辦法清醒過來。一張大床,旁邊的被子是散亂的,枕頭還沒有整理過,一個圓圓的坑豁然在目。我聞到了似曾相識的

  香水味,我終於知道自己是躺在哪裡了。

  我是在我的女同事吳枚的床上。洗手間里此刻嘩啦有聲,估計她先我起來了。我看看自己不堪的樣子,趕緊翻身起床,找到散落一地的衣服。我手忙腳亂的樣子就彷彿是某個熟悉的電影鏡頭,到了這一刻,我才意識自己儘管想過和吳枚怎麼樣,但卻從沒有想到事情會真的發生。那一瞬間,我甚至想絕望地一抬腳從窗戶上飛身而下。她住在十樓,我光看看下面頭就會暈。我把襯衣胡亂塞進褲子里,一把扯開窗帘,陽光轟然射進,好像千萬把利劍,我的眼睛立刻睜不開了。

  吳枚出來了,白色的睡衣睡褲,頭髮很整齊地披著,清清爽爽。她沒什麼表情地靠在門框上看著我,她在公司里從沒有過這樣的表情,因為她總是眉飛色舞、瘋上瘋下的,所以我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由吃驚地張大了嘴。

  吃飯嗎?她問我,嗓音冰冰的,有牛奶和麵包,還要雞蛋嗎?

  我沒有說話,實在有些狼狽不堪。我從她身邊擠過去,到了

  衛生間里,把門關上,擰開水龍頭,我才感到暫時地放鬆了下來。我照照鏡子,臉色灰黃,頭髮亂蓬蓬的。口裡發苦,是昨晚喝酒太多留下的禍根。我洗臉時吳枚在外面喊:用那條粉的毛巾!我看裡面除了粉色的就是一條白色的,我想了想,哪一條也沒用,撕了點衛生紙,擦乾淨了。

  單身女人的洗手間我還是第一次進來,不大,很乾凈。連體浴室,每個角落都設計得到位而合理。大家都說這個高尚住宅小區的兩房兩廳是老總給吳枚買的,他們兩年前曾經做過情人。不過傳言一直是沸沸揚揚,真實情況如何,似乎誰也不知道。

  躲在衛生間里,我幾乎不想出去。豎起耳朵能聽見她在開窗收拾房間的聲音。出去後我跟她說些什麼呢?在牆上的玻璃架上,我看見了一大把賓館裡的一次性牙具,我用了一副,用的時候我在想,她為什麼要存這麼多一次性牙具,難道來她這裡的男人很多嗎?

  牙膏氣味芬芳,讓我在煩亂中稍稍鎮定了一點。她似乎去做飯了,我聽見廚房的抽油煙機打了開來。說老實話,吳枚穿一身白站在那裡的樣子並不難看,比起平時她的妖冶和說話態度上的放肆感覺要好得多,但是我心卻感到很冷。她這裡甚至有電動剔須刀,她準備得可真周全啊。

  也許這個女人並不像人們所說的那麼糟糕,在洗手間里,我的腦子飛速轉動著。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該怎麼辦?一聲不響地走掉?或者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儘管是酒醉之後的失態,但我現在已經完全想起昨晚和她一起回到這裡的情形。我頂著門,不許她把我關在外面。那個時候,我什麼都忘記了,只想跟她躺到床上去。她不再是我的同事,也不再是小燕的同學,更不是公司里男人們開玩笑說的野花,她只是一個女人,在我寂寞而荒涼的夜晚,能讓我徹底沉醉的女人。

  也許吳枚並不放蕩,只是一個表面上瘋狂內心孤獨的女人。她的工作做得那麼好,誰也替代不了,她還很好學,現在還在上在職研究生和德語培訓班。在這個早上,當她露出那樣嚴肅的神情看我的時候,我是否就應該已經知道,她是當真了呢?

  那麼裝做什麼都想不起來地走掉?可以嗎?我的良心又怎麼說服自己接受呢?

  很多人都以為女人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心靈會受到多大的傷害,卻不知道其實男人也是一樣,同樣並不好受。一樣的重負,一樣的傷感。

  我刮鬍子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我想起來,再過幾天,小燕就該回來了。

  二

  我和小燕結婚四年了,她比我小五歲,是我的一個同學給介紹的。當時我也老大不小的了,還東遊西逛的。因為想去上海發展,所以並不是很想成家。不過小燕從見我第一面起就很是中意,她和介紹人說,就是他了,願意就談,不願意再不見面。

  小燕脾氣很可愛,沒有一般江南女子的小氣和小性子,她大大咧咧的,即使嬌媚起來也很有分寸。我捨不得不再見她,談了半年,就迫不及待地主動要求結婚了。

  小燕是個獨立意識很強的女人,這是優點,但也是缺點。優點是不需要你為她操心,她的工作、生活總是安排得井井有條,一點也拖累不到我;缺點是太有主張,我們結婚第三年,她好好的就辭去了

  公務員,奔到一家外企去做所謂白領,天天累得要死要活。半年前,公司從澳大利亞引進了一批設備,過來後發現有問題,需要人員過去協調,她也去了,一去就是三個月。工作很忙,連遊玩的時間都沒有,有時候匆匆打來電話,發兩句牢騷,就要掛掉。我買了卡,打給她,她哈欠連天,嘴裡嗚嗚啷啷地說沒時間閑聊。

  這難道就是我寂寞的全部理由?

  那天早上,吳枚煎了雞蛋,麵包也放在微波爐里烘了一下。她還拿出了西紅柿來,說補充維生素。我仔細看了看這房子,裝修即便不算高檔也要算中高檔。書房的書架前除了地毯還有一道鐵藝欄杆,這玩意我只在裝修的書上看到過,沒想到現實中竟然還真有。假壁爐,牛頭骨,很有藝術味道。她坐在我的對面,並不說話,衣服也整齊得過分,慢慢吃著。我盡量放鬆自己,偶然看她一下,她不笑,也看著我。

  吳枚是小燕的中學同學,這是小燕來我們公司後我才知道的。小燕對我說:那個女人你可要少惹,初二就談戀愛,對男人了如指掌,你和她攪到一起的話,會控制不住局面的。

  我說:我怎麼會和她攪到一起?她是我們老總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