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12月25日,甘肅酒泉昌馬堡發生7.6級大地震。據《中國近代地震目錄》記載,此次地震死亡約7萬人。位於上海徐家匯天文台和北京西山鷲峰地震台均記錄到這次地震。這次“稀有大震”,令各國科學家眾說紛紜;隨後,昌馬這個地圖上都找不見的地名,成為地震學者關注的中心。


當歲月的車輪碾過蒼茫大地,它同時也在人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跡。2005年,在蘭州工作的我曾經採訪過一位經歷過這場地震的老人。老人家住南河新村,叫郭瑞蘭老人,當年已經80歲多了。在老人滿頭的銀髮、深深的皺紋以及佝僂的腰肢間,我看到的是歲月的蒼桑。坐在她家的簡易沙發上,老人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向我講起了那場地震,以及讓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事情。

當童年在人們的生命之初站成一道風景之時,記憶也便成了刻骨銘心的。郭瑞蘭老人將她的生命車輪向前推移半個多世紀,她是在童年逃荒要飯的日子經歷了那場地震。她撩起自己的褲腿,指著一塊永遠也都無法癒合的傷疤告訴我,那是被狗咬的,被有錢人家的狗咬的。那些有錢的人,對付“叫花子”常用的辦法,總是去放開自家豢養的兇狠的狗,讓狗把他們咬得傷痕累累,再給狗吃那些在那個年代裡他們想吃但又不可能吃到的東西,讓他們帶著狗咬下的傷口,遠遠地看著,覺得自己連狗也不如。

然而,悲傷過後,生命的花還是照樣會開得鮮豔。老人家的陽台上擺放著十幾盆花兒,那些花兒大多都已經開了,花朵的芬芳飄散在簡樸的小屋裡,使小屋多出了幾分綿長的溫馨。那些花兒都是老人自己種的,老人雖已80歲了,但身子骨挺硬朗,仍然做些針線活,有時還繡繡花,做個香包什麼的。那一針針、一線線,都是老人樂觀豁達的人生情懷。

老人回憶說,昌馬地震發生在10點多鐘。和所有的地震發生前一樣,此前,人們就有一些有關地震的傳言,但卻未引起太多的在意。他們當時就住在酒泉附近的一個村子裡,爺爺給當地一戶人家做工,但不能養活她和奶奶。他們是兩年前從蘭州逃到這個地方的,原因是他們當時聽說去新疆會好活一些,就一路乞討到了酒泉。她的父親在她四五歲時就去世了,母親為了能有口飯吃,很快就跟人跑了,留下爺爺、奶奶和她。地震發生的時候,她們住在一口破窯裡,奶奶在炕頭養了一窩雞,那是爺爺做工一年的收穫,奶奶將那窩雞當成了命根子。

在地震的傳言裡,那窩雞被派上了用場。奶奶說,地震發生前,雞總會提前知道的,因此,快發生地震時雞窩裡總有動靜。白天,奶奶帶著她出門討飯,晚上回來。雖然活得不如人,但奶奶還是很惜命的,晚上,很是留心,聽見雞窩裡的響動,就使勁地推她說是要地震了。但那時,她還不到十歲,一天走幾十裡路,很累,翻了個身就睡著了。

老人說地震真正發生時,她和奶奶正在窯裡,冬天,她們一般出門晚,也不能一大早就去人家家門前要飯。就在她和奶奶要出門時,地震就真的發生了,她和奶奶往外跑時,奶奶卻被搖倒了,閃了腰,摔壞了腿。她拖著奶奶出了門,外面的地面都在動,跑也跑不到哪裡去,但總算是跑了出來。

老人說,那次地震塌了他們住的窯,也把她的奶奶給搖走了。奶奶看著窯塌了,要撲回去救那些雞,因為那些雞在他們出門的時候總會被關在一個木籠裡,然後被藏起來——只有那樣,雞才是安全的,否則就會被人偷吃了,沒有了,消失了。但是,奶奶並沒有救下那些雞,幾乎是一瞬間,窯裡轟響著,冒出一股“青煙”,什麼都不見了。

老人和爺爺、奶奶在莊稼桿子在一個地坑裡搭了的草棚裡住了下來,奶奶因為上了年齡,又傷著了骨頭,連動也不能動一下,但嘴裡一直念叨著那些雞。爺爺帶著一把鐵鍬卻他們住過的窯前挖,但什麼也都沒有挖到。而這也為他們在震後找到了一條生存之路。

餘震不斷,但幾乎沒有救援。那些存活下來的人,每天都在倒塌的房屋和窯洞前挖,一方面是看裡面是否還有人活著,另一方面是為了能找到一口吃的。在這樣的日子裡,奶奶帶著對那幾隻雞的無限依戀走了,爺爺每天都去挖,但得到的卻是微乎其微。到了春天的時候,人們生活下去分明已經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了。

老人說,從那時起,人們就開始吃樹皮、草根,甚至一些動物的死屍和一些腐爛的食品,“為了活命,什麼都吃”,但那些“一吃就吃出了問題,肚子脹得像個皮球,怎麼也解不下手來,險些把命搭了進去”……說到這裡,老人怎麼也都不願意往下說了,只是反復講,有了這些經歷以後的困難對她來說就不算什麼了。

讓我感動的是,當年老人在訴說這些時,居然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她說,人要死總是那麼一下子,但活總要活出個精神來,現在,她有了孫子、孫女,一家人樂樂呵呵的,比什麼都強。而老人種在家裡的那些花,讓我很通俗地想到了這樣一句話——人類的生命之花卻常開不謝。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們的世界才永遠美麗。而據當地文獻記載,當年地震發生時,有黃風白光在黃土牆頭“撲來撲去”;山岩亂蹦冒出灰塵,中國著名古蹟嘉峪關城樓被震坍一角;疏勒河南岸雪峰崩塌;千佛洞落石滾滾……餘震頻頻,持續竟達半年。(文/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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