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小念

01

快下班的時候，馬嘉瞄了一眼同學群，大家正熱火朝天地討論年末聚會的去處，有人說到喬彬在郊區開了一間農家樂。

看到「喬彬」這個名字時，馬嘉覺得心裡輕輕地，好像有什麼東西蘇醒了，很少在同學群里冒泡的她，小心翼翼地問：「是三班的那個喬彬嗎？」

得到準確的答案後，馬嘉覺得心跳都要加速了，像有人在敲鼓，撲通撲通，甚是悅耳。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過的還好嗎？馬嘉腦海里全是喬彬高中時候的樣子。後來，群里有人@她，是班長程程，原來，大家對去哪裡聚會意見不一致，程程只好替大家做了一個決定：「既然年底聚會的位置比較難訂，不如去照顧老同學的生意。」

馬嘉第一個出來回復：「好啊！」

大家排著隊起鬨：「馬嘉去，我們就去！」

就這樣，同學聚會真的就確定在喬彬的農家樂。

程程在上海出差，把訂位子的重任交到了馬嘉身上，程程在微信跟她交待完之後，又偷笑著：「聽說他還單著，這可是給你創造機會，你別讓我失望啊！」

結果還真失望了，馬嘉猶豫了兩天硬是沒有勇氣拔通那11個數字，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緊張什麼，或許喬彬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可她就是害怕。

後來，程程出差回來，得知她連電話都沒有打，恨鐵不成鋼地說：「這麼多年了，你在他面前還是個膽小鬼，真是服氣你！」

說著，程程搶過她手中的手機，幾分鐘時間就把房間搞定了，掛電話前，程程說：「這是馬嘉的電話，你存一下，對，是她！」

掛了電話後，馬嘉連忙問喬彬說了什麼，程程笑：「人家記得你，他說你經常光顧他媽媽的麻辣燙，這麼會照顧人家生意，怎麼會忘記呢。」

說完，程程笑出了聲。

馬嘉的臉不由自主地就紅了，程程搖了搖頭：「你呀，真是個膽小鬼！」

是啊，但凡是提到喬彬，馬嘉就會變成那個十五歲的膽小鬼，她像只刺蝟，小心的防備，生怕自己對他的那點小心思，被旁人看穿了。

02

馬嘉暗戀喬彬，用了整個高中時代。

那時的馬嘉在2班，喬彬在隔壁的3班，一開始兩人並無交集。

馬嘉第一次聽到喬彬的名字，還是班主任說起的。

高一期中考試，喬彬是全年級第一，班主任在班會上拿他做榜樣：「你們這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看人家三班的喬彬，每天放學還要幫媽媽做生意，成績照樣穩坐全年級第一！」

馬嘉這才知道，全年級第一的喬彬每天放學後第一件事，是要幫媽媽開攤做生意。這對馬嘉來說，完全是不可以想像的事情，馬爸爸也有自己的生意，不過是做得比較大的那種，馬嘉沒有住校，馬爸爸的司機每天都來接她回家，家裡還有家教等著給她補習，即便這樣，她的成績也是中等偏下。

馬嘉從小就知道自己在學習上沒有什麼天賦，即便比別人努力一百倍，也考不了100分。好在爸媽也算開明，學習不行，就讓她惡補特長，用馬爸爸的話說：「人生又不止學習一條路！」

有馬爸爸的保駕護航，馬嘉的路註定不會太崎嶇，可是喬彬不一樣，對他來說，學習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聽班主任介紹完喬彬的事迹後，馬嘉對於身邊這個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活體標本就產生了興趣。

那天放學，馬嘉找了一個借口沒讓司機來接，她偷偷光顧了喬媽媽的麻辣燙攤位。去的時候，喬彬也在，忙著給客人端茶倒水，喬彬穿的是校服，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運動服，不知道怎麼的，他穿了就是比別的男生穿了好看，馬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喬彬大概是發現有人在偷偷打量他，回頭望了她一眼。

就是這一眼，馬嘉聽到了自己心裡花開的聲音。

馬嘉從來沒有喜歡過誰，學校里也有男生追她，但她覺得他們太幼稚。可喬彬不同，他的一個眼神，就讓她陷了進去，她覺得自己在喬彬這個眼神里，幾乎走完了愛情所有的流程。

這以後，馬嘉隔三差五就找機會去光顧麻辣燙，她從來沒有跟喬彬單獨說過話，她去的時候，他都在，但他總是沉默地乾著自己手頭的活，倒是喬彬媽媽，挺喜歡馬嘉，每次都要給她多加幾串，有一次，喬媽媽問她：「閨女，你家大人不給你做晚飯嗎？」

馬嘉臉騰地就紅了，家人是不讓她吃路邊攤的，她來吃麻辣燙，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後來，馬嘉再去時就會拉上同班的同學，程程和她是好朋友，也是去的最多的。只不過，馬嘉從來沒有向喬彬表白，不是不想，是沒有機會！

馬嘉第一次想表白時，被別的女生捷足先登。那天，馬嘉親眼目睹了喬彬拒絕了一個女生的表白，喬彬說，我現在這個年紀，沒有資格戀愛。

這以後，馬嘉更不敢輕易說出「我喜歡」這三個字。

高三畢業那年暑假，馬嘉又想過告白這件事，只不過，等她想行動時，喬媽媽的麻辣燙攤子被城管給沒收了，馬嘉和三班的同學本就沒有什麼交集，和喬彬也就失去了聯繫。

見證這場暗戀的只有閨蜜程程，那是很久之後，程程過生日，喝多了的馬嘉在她面前吐露了，自己高中三年的這段暗戀時光。

「你怎麼會喜歡喬彬，他跟個木頭人似的。」程程很是不解。

是啊，自己怎麼會喜歡他，馬嘉也不知道，這大概就是少女時期的愛情，沒有什麼驚天動地，有時候對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收不回自己那顆悸動的少女心。

03

聚會那天，陸續來了不少同學，因為是高中畢業後第一次聚會，大家既興奮又激動。

馬嘉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喬彬推開了包房的門，她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什麼。

喬彬沒有特別大的變化，不像其他男同學，三十歲不到，就已經有了大肚腩，更甚者，有幾個還謝了頂。喬彬還是年少時的模樣，瘦瘦高高的，往人群里一站，明顯的與眾不同。

喬彬一邊和熟悉的同學打招呼，一邊讓服務員上菜：「謝謝同學們關照小店的生意，大家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這頓我請客！」

程程舉著酒杯：「喬老闆果然是財大氣粗，給我們打個折就好了，免單可不行。」

說完，她又把馬嘉拉了過去：「你得好好謝謝咱們小嘉，是她堅持要來你這裡照顧生意的！」

喬彬繞過寒暄的老同學，特意走到馬嘉跟前說：「謝謝！」

馬嘉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飯後，大家紛紛回憶起高中時代的生活，無非就是誰喜歡誰，誰又暗戀誰，不知是誰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輪到馬嘉時，有人問她高中時有沒有心儀的對象？

這次馬嘉選擇了大冒險，程程讓她去找喬彬喝一杯酒，並找喬彬表白。

馬嘉真的就去了，不過，「我喜歡你」這樣的話，15歲的馬嘉沒有勇氣，26歲的馬嘉也不夠勇氣，她結結巴巴地對喬彬說：「他們讓我請你喝一杯酒！」

「好啊！」說著，喬彬接過了馬嘉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接下來，馬嘉整個人都不在狀態了，腦海里全是喬彬，她在想，如果今天再勇敢一點，向他說「我喜歡你」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馬嘉有些後悔。

聚會結束後，程程去結賬，馬嘉在大廳等她，大廳里人聲嘈雜，突然，她就看到喬彬向她走來，他每走近一步，她的心跳就加快一下，直到他站到自己跟前，馬嘉整個人暈乎乎的。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04

馬嘉沒有想到喬彬會提出送她回家，當他問她開車了沒有，她下意識地撒了一個小謊，她說沒有。

馬嘉藉著上洗手間的空隙，將自己那輛MINICooper的車鑰匙給了程程。等再坐到喬彬那輛普通的大眾車時，馬嘉覺得這是今天晚上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車子經過兩個人的母校時，喬彬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他說：「時間真快，轉眼就十年了。」

「我那時候每天都去你家吃麻辣燙，都快吃成VIP了。」馬嘉吐了一下舌頭。

「我知道！」

喬彬說這話時，意味深長地看了馬嘉一眼，馬嘉突然就明白過來，他那時候應該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喬彬貌似對自己的高中時代不滿意，他高考時沒有發揮好，考得不是很理想。大學畢業後，他一直在創業，這間農家樂是他今年的新項目，他說：「我這個人沒有什麼特長，做吃的還算拿手，畢竟也算是家族事業！」

家族事業？馬嘉一下被逗笑了。

成年後的喬彬開朗了許多，一路上侃侃而談，特別是談到他的生意，他有著說不完的話題，好像要努力在馬嘉面前證明，現在的他有多麼的成功，多麼的如意，多麼的牛逼。

是什麼時候對喬彬起了防範之心？應該是他刻意提到自己的爸爸，馬嘉雖然是別人嘴裡的富二代，但在外人面前，她從不提及這些。

喬彬很隨意地問了一句：「聽說你爸是搞房地產的，公司的樓盤還賣得不錯；有空我可以去拜訪一下伯父嗎？我的事業到了瓶頸期，需要學習和點撥！」

馬嘉這一晚上的喜悅，瞬間從雲端跌回了現實。

這以後，喬彬經常會打電話給馬嘉，店裡出了什麼新款菜式也會邀請她來試吃。馬嘉每次並不排斥，但不再像從前那麼激動，或許是看清楚，他對自己的這份特別，並不是因為她是她，而是她是馬爸爸的女兒。

05

馬嘉26歲生日那天，原本和爸媽約好了吃飯，卻突然接到喬彬的電話，祝她生日快樂。

馬嘉很奇怪，問他是怎麼知道她的生日，喬彬賣了一個關子，說見面了再告訴她。

去了喬彬的飯店，才知道，他專門為她設計了一場浪漫的告白儀式，他唱著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朝她走來，喬彬說：「小嘉，我從高一那年就喜歡上了你！」

喬彬又說：「那時候的我太自卑，每天活在麻辣燙的世界裡，根本不敢向你表白心意，身上煙火味太濃，怕你嫌棄我。

「高考之後，我原本是鼓足了勇氣向你表白的，可惜我考砸了，更沒有愛你的資格，你是那麼的驕傲！」

喬彬還說：「這些年我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謝謝你，讓我們重新遇見了！」

看著眼前的喬彬，馬嘉有些不知所措，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沒有想到，自己也會變成偶像劇里的女主角。

是程程的電話，將她這位女主角打回了原形。

「喬彬是不是向你表白了？你千萬別相信他的鬼話，這個人靠不住，見面我再詳細告訴你為什麼。另外，你知道他是怎麼獲悉你生日的嗎？是我留在那裡的信息。」

「信息？什麼意思？」

「上次聚會結賬，我留的是你的信息，喬彬飯店的收銀員說會給你寄生日禮物。

馬嘉的腦子裡「嗡嗡」直響，原來根本就沒有這麼單純的愛情劇，他壓根就不是那個有心人？他的心裡裝著的是成年人的算計。

06

喬彬的確一直在打探馬嘉的消息，只不過，並不是為了馬嘉，而是馬嘉的老爸馬大東。

馬大東的公司買下了喬彬農家樂所在的地皮，他的農家樂責令在一個月之內搬遷，他四處託人找關係，希望能在賠償上特別優待。

得知馬大東是高中同學馬嘉的爸爸時，他才努力回憶起十年前那個胖胖的，總是流連他家麻辣燙的女生，他就知道她是喜歡她的。

所以，他在悉知了這次同學聚會後，讓熟悉的人悄悄帶了口信，將他開了農家樂的消息散布出去，果然，一切如他意料之中。

26歲的馬嘉，從來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愛，當她知道喬彬的心意時，也托程程在打探他的消息，只不過除了他的個人信息之外，程程還打探出了別的隱情。

喬彬有女朋友，就在北京讀研，他的農家樂資金，有一半是來自女友家的贊助。

馬嘉給喬彬發了一條簡訊：你的表白晚了點，可惜我有了喜歡的人，再見！

馬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依舊還是那個微微胖的女生，雖然談不上漂亮，但她有腦子，能分辯出什麼是真愛，什麼又是虛情假意。

這麼想著，馬嘉便覺得這個曾經暗戀過的男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他所有的與眾不同不過是一個虛偽的表象，表象背後是他與生俱來的自卑和貪慾。

馬嘉為自己塗上了一抹艷麗的口紅，鏡子里的她，神采奕奕的，一點也不像被愛情傷害過的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