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我是私生女

  第一次聽別人說我是私生女那年我10歲,上小學4年級,為了一塊心愛的橡皮我和那個高出我半個腦袋的同桌吵起來。我說橡皮是我的,他說橡皮是他的,像我這樣窮的孩子怎麼買得起那樣的橡皮。那時正是下課的時間,不一會兒我們兩個就被看熱鬧的同學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老師來的時候我正拚命地撕扯著同桌的手,他緊握的手心裡有我的橡皮,一瓣西瓜的樣子,翠綠的皮包著鮮紅的瓜瓤,上面還有幾粒黑色的瓜子。

  「5元錢,前幾天期中考試我考了第一,楊姨買給我的獎品。」經過了仔細的驗證老師把橡皮還給了我。老師離開後我洋洋得意地看著同桌笑,同桌撇撇嘴不屑地說:「神氣什麼?你不就是個私生女么?"

  那時我還不知道什麼叫私生女。回家後我問楊姨:私生女是什麼啊?聽了我這話正在做飯的楊姨愣了一下,飯勺從她的手裡滑落下來,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我和我的楊姨

  我對媽媽的概念是模糊的,從小我就被楊姨和姨夫呵護著長大,那時候我的楊姨快50歲了,她有一兒一女,我叫他們哥哥姐姐,他們一家叫我老丫頭。小時候楊姨和姨夫常對哥哥姐姐說:讓老丫頭多吃點吧,她還小。那時候我們很窮,楊姨在小鎮上的衛生院做清潔工,姨夫在工地做泥瓦匠。我的快樂卻沒有因為貧窮而減少,哥哥姐姐讓著我,楊姨和姨夫寶貝著我,姨夫常用他寬大的手掌高高地把我舉過他的頭頂放在他的脖子上。說實話,如果不是楊姨時常地指著照片告訴我說:老丫頭啊,她是你的媽媽,她在很遠的地方工作,我是不會有絲毫的懷疑我是他們的孩子的。

  後來哥哥姐姐去了外地讀大學,家裡只剩下我們3個,日子更艱難了。楊姨常在暮色降臨的時候去菜市場揀一些菜販子丟掉的菜葉子,回來撒上些鹽面就是楊姨和姨夫的菜了。而我,楊姨常給我單獨做一碗手擀麵,上面澆上肉沫鮮蘑的鹵,那個香啊。天冷的時候,她會把我冰涼的小腳塞進她的懷裡,她柔軟的乳房抵著我的腳丫,溫暖就順著腳丫向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楊姨就這樣把我養大,一天都沒離開我,她對我的愛大到無形。

  有淘氣的同學開始跟在我身後喊:私生的孩子不要臉,有媽生沒爹管。儘管我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但從同學那嘲弄的表情中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句好話。我哭著跑出了校園。

  楊姨威風凜凜地牽著我的小手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我的班級。我的班主任正在上課,在向老師表示過歉意之後楊姨叉著腰吼道:誰說我的老丫頭是沒爹的野孩子?她是我生的!因為她從小愛生病算命的說我們娘倆八字不合,不叫我媽媽就會好起來的,我才讓她叫我姨的。我愣在那裡,看著激動得臉通紅的楊姨我幸福地笑了。可不是么?不是自己的孩子誰又能十幾年如一日地去疼去寵去養啊!原來楊姨就是我媽!

  那天楊姨又堅持讓那幾個淘氣鬼向我道了歉,並保證以後不會再欺負我了才罷休。楊姨走後我聽見老師說:這老楊也太護孩子了。

  晚上我鑽進楊姨的被窩嬌滴滴地叫——媽媽。昏黃的燈光里我看見楊姨的眼角閃閃發光,她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裡說:「老丫頭,我是真想聽你叫這聲媽啊,可是……」「可是你怕我生病。」我接茬兒。我聽見旁邊一直不說話的姨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照片上的女人

  見到照片上的女人時我13歲了,小學畢業的暑假,出去瘋玩了一個上午肚子餓了跑回家吃飯。一進門我看見那個照片上的女人坐在我們家的小客廳里,旁邊的楊姨紅腫著眼睛剛哭過的樣子。

  楊姨告訴我那個照片上的女人是我的媽媽,她叫杜枚。13年前她在楊姨工作的衛生院里生下了我就直接把我托給了做清潔工的楊姨。那時她對楊姨說:「一定要告訴她我才是她的媽媽,將來我掙了錢來接她」。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衝到楊姨面前哭著喊:「你們胡說!我就是你的女兒,你怕我生病才不讓我叫你媽媽的」!

  這就是事實,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那個叫杜枚的女人就是我的媽媽。她現在在沿海的一座現代化城市裡做生意,她來是要接我去她那裡讀中學。她緊緊地摟著我說:「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今後我要補償你。」我很堅決地推開她的手說:「不,我哪裡也不去,我就要在這裡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