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每當爸和媽在一起,總是媽無微不至地關心爸。有時我會打抱不平——媽為什麼心甘情願,事無巨細,什麼都依著爸?
爸早晨起來刷牙,看見牙膏沒有了,就跑到媽床前喊:「牙膏!牙膏!」媽睡得正香,她昨天夜班,深夜11點才回來。可媽勉強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爸舉著空牙膏筒,馬上翻身起床,到浴室里從櫃櫥拿出牙膏,把蓋打開,還親手給爸擠上一節。
當爸發現該換襪子了,就拿著襪子喊:「襪子!襪子!」好像媽就應該負責襪子,難道他自己就不可以去洗嗎?可媽卻是馬上停下手裡的事,去洗衣房給爸洗襪子,然後一雙雙配好對,挽好襪腰,整齊地放在抽屜里。
吃飯的時候,媽常問爸:「你還要湯嗎?」爸說:「給我點。」媽就立刻站起來到廚房去端。媽做這些事非常自然,好像本應該這樣。我們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還是這樣,永遠是照顧著爸。
更讓我看不慣的是,爸每天早晨上班,坐在椅子上穿好了鞋。他肚大腰圓,彎身不方便,媽就坐在另一張椅子上,讓爸把腿擱在她腿上,給他系鞋帶。我甚至懷疑媽只是爸的僕人,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愛情。
讓我對爸媽之間關係的看法發生改變的是一場突然而至的病。
有一天媽回到家,悶悶不樂地拿出一張診斷書給爸看,爸的臉立刻白了——醫生髮現媽乳房右側有一個腫塊,性質可疑。爸立刻抱住媽,驚恐地說:「那絕不是癌,肯定不是!我這麼愛你,你怎麼會得癌呢?」
接下來的日子,早晨爸一睜開眼就去榨鮮桔汁給媽喝。有時媽說沒胃口喝不下,爸就站在媽身旁,一直看著她喝光才離開。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爸就給媽再套上一雙厚襪子,把媽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搓來揉去。晚上上床前,爸拿著厚薄不一的睡衣讓媽挑,問今晚喜歡穿哪件,像哄一個小孩兒。
媽去做手術那天早晨,自己面不改色,倒是爸眼淚止也止不住。他一邊用大手抹淚一邊說:「我愛你!」還把我和弟弟推到媽媽面前,讓我們一起說:「我愛你!」嫌我們聲音不高,又讓再說一遍。媽眼圈紅了,但還是鎮定地一遍遍對我們說:「不要擔心,不要擔心。」
那天我才知道,爸和弟弟這兩個男人還有我這個假小子都沒有媽堅強。這些年,我們都生活在媽周圍,媽是這個家庭的核心,是我們的主心骨!那些日子我也才知道爸是那麼愛媽,不是一般的愛,是愛到刻骨銘心,入心入肺,須臾不可分離。爸以前向媽要牙膏,要襪子,讓媽給他端湯送到嘴邊,絕不是不把媽當回事,奴役她,而是要享受一份被愛的甜美。媽在這個過程中,也享受著被深愛的男人需要的甜美。
爸媽的愛情深奧得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