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過勞死失去女兒的日本父母：決不能允許年輕人的生命被工作奪走
小魚看天下 2018-07-13 01:24:49
佐戶守和佐戶惠美子夫婦於2017年10月就曾擔任NHK（日本放送協會）記者的長女未和的過勞死問題召開了記者招待會。這起過勞死事件廣為人知。
失去心愛的人的悲傷，後悔，自責。這是那些以“絕對不能過勞死”為想法而斗爭的死者家屬的聲音。
佐戶守和惠美子
2013年7月24日，佐戶夫婦的長女未和(當時31歲)因鬱血性心力衰竭去世了。
未和在2005年大學畢業後，作為記者加入了NHK。最開始在鹿兒島放送局，2010年7月被調到東京首都圈廣播中心。2013年，未和忙於報道6月的東京都議會議員選舉和7月的參議院議員選舉。
未和留下的采訪筆記
佐戶守和惠美子夫婦當時由於工作原因，住在巴西聖保羅。雖然在海外，也堅持收看NHK的新聞。“以上是選舉報道”，聽到隔壁房間的電視機傳來未和的聲音，惠美子想，很有精神呢。
然而，就在一周之後，佐戶守接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當對方說自己是未和的上司的時候，佐戶守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未和在自己家中去世了。”佐戶守馬上訂了最近的航班，帶著快要瘋狂的妻子飛回了日本。
見到未和已經是在她死去四天後。佐戶守回憶著當時的情況。
“我當時心碎不已，大腦一片混亂，只能說是勉強活著。總之盡力舉辦了葬禮，在那之後......每天每天，我都感到活著非常累，妻子也時常被絕望感所打倒，有時候我覺得這樣活著和死了沒有區別。”
在那一年的6月，佐戶守還在未和生日的時候給她發簡訊說“祝你生日快樂”。未和回復說：“爸爸，謝謝您的簡訊。雖然我這個生日可以說是相當的悲慘，但是身體也還是調整好了。都議會選舉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結束了，這邊結束之後我馬上就會調去別的地方了。雖然很忙，壓力很大，每天總會有想要放棄的時候，但現在也正是該堅持的時候呢。”
這是未和發給父親的最後一條簡訊。
未和使用的手機
未和的屍體被發現是在參議院選舉投票開票日3天之後。她的手還緊緊地握著手機。
NHK的記者們適用於“辦公室以外的工作時間制度”，當難以計算在非辦公室辦公的工作時間時，可以採用該制度。根據厚生勞動省1988年1月寫給都道府縣勞動基準局委員長提出的通知,當職工在辦公室外辦公時，管理人員可以通過無線電、尋呼機等進行指揮監督。當時，手機還沒有普及。“辦公室以外的工作時間制度”的使用可能會使公司不合理的勞動力管理和健康管理合法化。
除了未和向公司提交的工作時間表之外，佐戶夫婦還檢查了未和電腦和手機的使用歷史，統計了她的工作時間。未和的工作時間遠遠超出了規定的工作時間，在去世前1個月僅僅休息了一天，經常在半夜1、2點下班。佐戶守和惠美子在2013年10月為未和申請了工傷，次年4月得到認定。勞動標准監督署認定，未和在去世前一個月的工作時間達到了159個小時。
NHK同事為未和做的追悼冊
守先生說：“未和是報道選舉的5人小組中唯一的女性，也是最年輕的成員，而且還是單身。選舉期間經常會有突發任務。除了安排增員，提前做好適當的人員配置也是必要的吧？未和時常在半夜1點下班，早上6點多就又上班，再次工作到凌晨1點。她扁桃體發炎高燒，一邊打著點滴一邊完成工作。為什麼沒有上司注意到這樣的情況呢？職場上有沒有其他的同時擔心著未和，想過要關心她呢？”
過勞死的實際狀況“在統計上是未知的”
根據“認定大腦、心髒疾病的標准”，未和是因心衰竭而死亡，被認定為工傷。
從2006年到2015年的10年間，從“認定大腦、心髒疾病的標准”的工傷補償狀況來看，涉及死亡的致命事故數量每年在100到150件之間。這僅僅是工傷事故致死的數量。
擔任過勞死辯護團全國聯絡會議幹事長的川人博律師這樣說道：“根據警察廳有關自殺的統計，每年約有2000人因工作自殺。在工傷事故中，由於工作引起的精神疾病而自殺的案例約為80件左右，相比較起來只是冰山一角。大腦、心髒疾病造成的死亡則沒有統計，因為工作而患上大腦或心髒疾病而死亡的人究竟有多少呢，這個在統計上是未知的。”
惠美子抱著未和的遺物
在未和去世後，惠美子每夜都會到同居的二女兒的房間裡，將手放在熟睡的二女兒的嘴上，確認她是否還在呼吸。
惠美子因為精神問題進了療養院，從出院後的2017年春天開始，她開始參加過勞死家屬會和過勞死的研討會等。在那裡，她遇到了前來采訪的NHK記者。
“我以為對方理所應當會知道在自己公司發生的事情，於是就上前搭話了，但是對方完全不知情。當我說‘佐和未和，曾經是NHK的記者哦’的時候，對方一下子就呆住了。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
對於佐和夫婦來說，這是令他們無法忍受的事。“他們完全忘記了未和的事情。我們通過律師聯系了NHK。6天之後，才有首都圈廣播中心的幹部來訪。那是我們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訴他們，包括我的妻子出院後(參加防止過勞死相關的聚會等)的事，未和的事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事。可是，不管記者也好解說委員會的人也好，他們都對這些一無所知，為什麼會這樣？”
惠美子把未和的項鏈掛在照片上
約2個月後，NHK對未和的過勞死事件做了公開說明：“支持著公共廣播的職員不幸死去了，得到了過勞死的工傷認定。以這件事為契機，我們會重新審視記者的工作制度，並致力於工作方式改革，進一步推進員工健康保障。”
而面對在這漫長的四年內都沒有對未和事件作出公開說明的質問時，NHK表示：“家屬方面不希望公開這一事件。”然而佐戶守先生卻否認了這一說法。
“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隱瞞未和過勞死一事。一開始我們根本無暇顧及是否要公開這一事件，如果有收到公開的要求，我們也不會拒絕。在NHK的人來參加未和的葬禮的時候，許多同事就已經知道了未和被認定為過勞死一事了。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NHK內部員工們能夠知道未和過勞死事件會成為工作方式改革的背景，我想向NHK的員工好好地傳達這一點。”
雅虎新聞想要對未和去世之後NHK的內部反應進行采訪，向NHK進行了申請。對此，NHK宣傳部回答說:“我們並沒有刻意隱瞞。”
2017年4月，NHK廢除了“辦公室以外的工作時間制度”引進了專門的業務型調整勞動制度。同年12月，NHK董事長上田良一在參議院答辯時說：“我們會保證記者們所需要的自律的工作方式，通過法律措施，確保記者們的身體健康。”
“遇難者家屬的聲音”發揮作用
未和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對新聞工作感興趣。在大學2年級時，她參加了由TBS運營的“bs學院”，這是一個以學生為主體參與製作的廣播節目。
未和在參加NHK招募時填寫的報名表
佐戶守說：“她從小就喜歡在人前說話，做什麼事都不會猶豫，什麼事都自己做，而且非常靈巧。文章寫得也快，也喜歡讀書，處事柔軟又靈活，所以當我聽說她想成為記者的時候，我覺得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
佐戶守長年在海外工作。在遙遠的距離下，父女生活的共同話題是NHK的新聞和大河劇。未和在參加NHK的筆試時曾寫道：“NHK不僅迅速傳播准確的消息，還是連接我們一家人的橋梁。”
惠美子曾經也很高興未和也能從事新聞報道，“但現在想來，我總會想要責備我自己。如果我當初沒有推薦未和加入NHK，她就不會死。我真的怪自己。這一切都讓我痛苦。”
作為記者的未和十分關心欺凌的受害者和唐氏症患症兒及其家屬、貧困問題和教育差距。她關心在社會上處於弱勢的人。
“她喜歡人，她經常說，想要傳達世界上那些處於弱勢的人的聲音。但是最終，未和卻也成為了弱者！”惠美子的聲音顫抖。
佐戶夫婦說：“未和對工作抱著自豪和愛。盡職盡責的未和所留下的足跡，會隨著時間被遺忘吧”
“過勞死”這一社會性問題出現已經30年了。
“(過勞死無法消失的理由)是非常復雜的，有著多種多樣的原因，雖然經過了30多年的努力，卻還是沒有多少改變。但也不能說是毫無改變，至少社會的關心度提高了，有了防止過勞死法，在公開場合會聽到‘可不能過勞死啊’之類的議論。我們在一點點地前進。這其中，有一些是過勞死家屬發聲的作用。”
惠美子作為失去女兒的母親，想要傳達這樣的信息。
“我想讓你們知道的是，年輕人在工作中被剝奪了生命，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人一旦死了，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