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醫院的婦產科,夜班從晚上5點鐘開始,到第二天早上8點結束。

每一天的深夜,在產房,都發生著不同的故事……

產房裡,全是孕育生命的孕媽們,來探望的人,有些會攜帶五顏六色的鮮花,表達自己的心願。但是,有一種花,絕對不能給孕婦送的,那是一種莫大的詛咒,花名叫做彼岸花。

那是一個黑的天要塌下來的雨夜,高速路上,因為道路濕滑,兩輛小汽車發生碰撞,別人都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一位就要臨產的孕婦受到了嚴重撞擊,被緊急送到了我們醫院。

孕婦當時已經陷入了昏迷,心跳微弱,右側額顳頂部頭皮腫脹,鼻腔出血,四肢多處擦傷,其中左下肢骨折。腹部呈現晚孕外形但未見明顯外傷痕,胎心已經聽不到了。

我們馬上開辟綠色通道進行搶救,請多科室專家進行會診。包括急診科、神經外科、兒科、產科、手術麻醉科、ICU、骨科、超聲影像科等8個科室的醫務人員全部到崗,馬主任緊急實施了剖宮產手術。胎兒娩出後,孕婦馬上接受骨外科手術。

因為宮內窘迫,新生兒出生時就沒有心跳、呼吸。我們進行了器官插管、心髒按壓等搶救後,嬰兒恢復了心跳,但不能自主呼吸,需要呼吸機維持生命,到了第二天腦電波消失,臨床診斷為腦死亡。

而此時,受傷的產婦小欣,忍受著術後的疼痛,躺在病床上,祈禱著能發生奇跡。

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馬主任告訴小欣悲痛的消息時的情景,馬主任走進了病房,俯下了身,看著緊閉著雙眼的小欣,她渾身顫抖著,淚水不停的流出,馬主任握住了小欣的手,停頓一下,又握了一下。低聲說:“小欣,孩子走了。”

這下子,小欣明白了,她失去了自己的寶寶。

她的眼淚不停的流下來,心已經破碎成數億塊,透不過氣來,感覺一輩子都過去了。外邊雖然是眼光明媚,可是,整個房間被洪水淹沒一樣,小欣和丈夫緊緊相擁,悲傷到骨子裡。從胎兒娩出到離去,小欣沒有見到他的樣子,寶寶也沒有看到自己的媽媽。

在我每次下班回家的路上,一個街邊花園裡,我都會看到一種花,鮮紅淒美,孤零零的一朵一朵的怒放,卻沒有一片葉子,是淘氣的小孩子把葉子撕掉了嗎?第一次看到時,我還不知道花的名字,懷著好奇,用圖片搜索軟體,查看一下,才知道了這種花叫做彼岸花,又叫做“曼珠沙華”,是來自於《法華經》中梵語“摩訶曼珠沙華”的音譯。原意為天上之花,大紅花,是天降吉兆四華(曼珠沙華、摩訶曼殊沙華、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之一,典稱見此花者,惡自去除。

彼岸花春天是球根,夏天生長葉子,秋天立起開花,冬天葉子又慢慢退去,如此輪回,而花葉永不相見。彼岸花,花開的盛大,淒美,又那麼絕望。是因為終生的花不見葉,葉不見花嗎?

產房裡,最悲痛的事情,就是母子不能相見,如彼岸花,如小欣。

遇到這種早亡的嬰兒,為了慎重起見,我們都會詢問產婦和家屬的意見,是交給我們處理,還是自己帶回安葬。有些愛子心切的父母,會把孩子帶走並安葬。

小欣的丈夫說:“我和小欣商量商量吧。”

而小欣的想法,出乎了我們所有人的意料。

“小紅姐, 孩子出生只有2天,但我不想他白白的在這個世界上走一遭。”

躺在病床上,小欣緩慢的說著,我在靜靜的聽著。

“我和丈夫決定了,想捐出孩子的器官,讓他能幫助更多的人。”

聽完了小欣的話,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很震撼。一般而言,在那種情形下,做父母的已經崩潰了,小欣還能想到救人,太難得了。我們婦產科馬上把小欣的想法跟醫院領導作了匯報。

根據小寶寶的具體情況,嬰幼兒作為供體可提供的髒器只有腎髒,還有就是眼角膜。正常情況下,嬰幼兒出生時的腎單位數量,也就是腎髒功能基本單位,已達到成人數量,移植後3個月腎髒就能長成正常大小,期間配合治療可以維持人體基本需求。

眼角膜捐獻則沒有年齡限制。現在,角膜移植有多種方式,除穿透性角膜移植即全層正常角膜代替全層病變角膜的方法外,還可部分移植。

到了捐獻的時候了,我們腎外科有一位已經到了尿毒症後期的患者急需移植腎,准備在這時候進行手術移植。

小欣想最後看一眼孩子。

在新生兒監護室,坐在輪椅上的小欣,含著淚第一次握住了兒子的小手,也是最後一次,小欣將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裡,又輕輕的放開,嘴裡低聲說著:“有緣,再見,一定再來!”

我們在場的醫生、護士都忍不住落淚。

小欣抬起了頭,對我們說:“不用難受,雖然小寶寶來到這個世界只有2天,還沒有睜眼看一看這個世界,但能幫助別人擺脫病痛折磨,他也算重生了!”

幾個小時後,小寶寶拇指大小的雙腎成功的植入了一名28歲的尿毒症晚期的患者體內。一對眼角膜,也分別移植給了另兩位患者。

那天下班回家,不經意間,在街邊公園,又看到了鮮豔的彼岸花,我忽然覺得,彼岸花的花和葉子,會在某種時空相逢,如小欣和她的小寶寶。透過高貴的靈魂,一齊共享這個世界的痛苦、快樂、淚水和和美好!

深夜的產房,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門鈴每一次響起,都是生命在叩門。靜靜的,聽助產士小紅姐為你講述那些生死相依、悲歡離合的產房故事。下一夜又會發生什麼呢?關注小紅姐的《深夜產房系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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