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古有神農嘗百草，今有科技解百味。中醫藥是中華文明的瑰寶，在現代科研的助力下，中醫藥療效和機制的「密碼」正在被「破譯」。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要求，「促進中醫藥傳承創新發展」。基於此，澎湃新聞推出中醫藥系列專題報導《本草計》，對焦科學視野下中醫藥守正創新的發展成果。

自開篇始，本專題將連續三期推出中醫藥治療新冠肺炎的最新科研成果。不久前，11月11日，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綜合組發布《關於進一步優化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 科學精準做好防控工作的通知》，通知提出「加快新冠肺炎治療相關藥物儲備」，其中明確要求「重視發揮中醫藥的獨特優勢，做好有效中醫藥方藥的儲備」。

大疫出良藥。抗疫三年，哪些良方通過了考驗？

隨著新冠疫情持續，相關心理問題顯著增加。

世界衛生組織的《2022世界精神衛生報告》英文引用「2020全球疾病負擔研究」數據，指出新冠肺炎疫情第一年，全球焦慮障礙和抑鬱障礙的患病率大幅增加了27%和25%，數量上大致分別為7600萬和5300萬人。

近期發表的一項研究聚焦新冠患者轉陰、進入恢復期後仍可能存在的抑鬱、焦慮和睡眠障礙等問題，評價了中成藥疏肝解郁膠囊對這些症狀的改善效果。該研究題為《Shugan Jieyu capsule improve sleep and emotional disorder in coronavirus disease 2019 convalescence patients：a randomized, double-blind, placebo-controlled trial》（《舒肝解郁膠囊改善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的睡眠和情緒障礙：一項隨機、雙盲、安慰劑對照試驗》）。

該研究於今年8月發表於SCI-E來源期刊《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中醫藥》），研究者來自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湖北省中醫院（湖北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湖北省中醫藥研究院），湖北中醫藥大學等單位。該研究發現，舒肝解郁膠囊能顯著改善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的睡眠和情緒障礙。

研究者提出，治療新冠肺炎不僅要關注身體疾病，還應該關注心理干預。「身心」是中醫藥整體觀中疏肝健脾的一個重要原則。應用舒肝解郁膠囊將及時干預大流行背景下積累的心理應激。

論文截圖。

轉陰後仍有睡眠和情緒障礙，200名相關患者納入試驗

2020年7月到2020年9月間，該研究招募了200名處於新冠肺炎恢復期的患者，他們表現出與睡眠和情緒障礙有關的臨床症狀，如抑鬱、焦慮和失眠。

該研究介紹，在新冠肺炎恢復期，當患者體溫正常超過3天，呼吸道症狀明顯減輕，肺部影像顯示對炎症的吸收較好，並且連續兩次呼吸道病原體核酸檢測陰性（採樣至少間隔1天）時，病人可解除隔離或出院進行新冠肺炎恢復。

不過，由於大流行的發展微妙地影響著市民的身心健康，部分病人即使已進入新冠肺炎恢復期，仍然有失眠等睡眠障礙，或抑鬱、焦慮等情緒障礙，影響他們在新冠肺炎恢復期的生活質量。

研究者表示，應充分注意進一步改善出院病人在新冠肺炎恢復期間的生活質量，以加快恢復進程。在這項研究中，調查人員考慮到患者在新冠恢復期的上述症狀後，選擇了一種中藥「舒肝解郁膠囊」作為干預藥物，採用隨機、雙盲、安慰劑對照的設計評價其對失眠、焦慮和抑鬱等臨床症狀的影響。

這200名患者被隨機分為試驗組（n=100）和對照組（n=100）。試驗組給予疏肝解郁膠囊治療，對照組給予安慰劑治療。總干預療程為6周，分別以0周、2周、4周、6周為觀察節點進行隨訪和健康管理。治療結束後，繼續觀察兩組患者的臨床症狀。

受試者的納入標準包括，符合新冠肺炎恢復診斷標準；年齡在18-70歲之間；同時有抑鬱焦慮、睡眠質量差、疲勞為主要臨床表現的睡眠和情緒障礙兩種症狀的患者等。患有嚴重原發性疾病和心臟、大腦、呼吸系統、胃腸道、內分泌、造血、肝臟或腎臟功能障礙的患者被排除在外；患有精神分裂症、躁鬱症、身心性疾病、躁狂症、厭食症、貪食症或其他類型的精神疾病的患者，以及有精神疾病史的患者被排除在外。

干預療程持續6周，不允許患者調整各自的劑量。試驗組受試者的干預藥物均為舒肝解郁膠囊，藥物規格： 0.36 g/粒，一次2粒，每日2次，口服。對照組受試者的干預藥物為舒肝解郁膠囊安慰劑，藥物規格、服用方法相同。

服藥6周，患者抑鬱、焦慮、睡眠障礙等顯著緩解

該研究的主要療效指標為，研究人員通過計算治療第2周、第4周和第6周後漢密爾頓抑鬱量表 (HAMD-17)總分相對於基線的的降低率和效率，來比較兩組之間的差異。

該研究的次要療效指標為，記錄治療第2周、第4周、第6周漢密爾頓焦慮量表(HAMA)、15項患者健康問卷15(PHQ-15)、失眠嚴重程度指數(ISI)及治療緊急症狀量表，比較兩組間的差異。

隨機分組後，試驗組和對照組分別有1例受試者不服藥，對照組有2例受試者失隨訪，最終統計分析包括196例患者。試驗組中，受試者年齡在54.5±10.8歲，男性26人，女性73人；對照組年齡在55.0±9.4歲，男性32人，女性65人。

該研究的描述性人口學信息顯示，患者年齡、體重指數（BMI）、性別、伴軀體化症狀、發病至干預時間均勻分布，組間優效性檢驗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 > 0.05) ，近3個月內改善情緒、減輕抑鬱的用藥差異也無統計學意義(P > 0.05)。受試者的藥物暴露和依從性數據總體良好。

經過6周治療期，研究發現，在抑鬱症狀的統計分析方面，就漢密爾頓抑鬱量表 (HAMD-17）評分來看，第六周漢密爾頓抑鬱量表（HAMD-17）總分相對於基線的變化結果顯示，試驗組與對照組比較，組間優效性試驗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01），即舒肝解郁膠囊能顯著改善患者的抑鬱症狀。從第二周開始，與對照組相比，試驗組的漢密爾頓抑鬱量表 (HAMD-17）總分不斷降低。

就漢密爾頓抑鬱量表 (HAMD-17）評分的明顯有效率來看，該研究先設置了三個指標，即，緩解：漢密爾頓抑鬱量表 (HAMD）≤7; 有效率：漢密爾頓抑鬱量表 (HAMD）總分減少≥50%，但總分>7分；治療無效：漢密爾頓抑鬱量表 (HAMD）總分減少<50%。在此基礎上，明顯有效率=（緩解+有效率）/各分析組人數x100%。對比兩組的明顯有效率，結果顯示，第六周兩組間優效性檢驗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 0.001）。

在焦慮症狀的統計分析方面，研究對第6周漢密爾頓焦慮量表（HAMA）總分較基線變化的結果進行分析，顯示組間有效性檢驗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01），這說明舒肝解郁膠囊能顯著緩解患者的焦慮症狀。從第2周開始，與安慰劑組相比，試驗組的漢密爾頓焦慮量表（HAMA）總分下降更快。

在身體症狀的統計分析方面，研究對第6周15項患者健康問卷（PHQ-15）評分較基線變化的結果進行分析，顯示兩組間優效性檢驗差異有統計學意義。即，舒肝解郁膠囊可顯著緩解患者身體症狀。從第2周開始，與安慰劑組相比，試驗組15項患者健康問卷（PHQ-15）總分下降速度更快。

在睡眠障礙症狀的統計分析方面，研究對第6周失眠嚴重度指數(ISl)評分較基線變化的結果進行分析，顯示兩組優效性檢驗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01）。即，舒肝解郁膠囊可顯著緩解患者的睡眠障礙症狀。從第2周開始，與安慰劑組相比，試驗組的失眠嚴重度指數(ISl)總分下降更快。

此外，兩組的總體安全性結果良好。

上述分析結果顯示，治療6周後，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的抑鬱和焦慮水平評分明顯改善，伴隨的軀體症狀和失眠症狀也明顯緩解。

關注恢復期患者心理問題，進一步研究中藥積極作用

研究者提出，大流行的暴發不僅剝奪了我們的生命和財產，而且給人們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創傷。在嚴重傳染的情況下，大多數與新冠肺炎有關的患者需要長期隔離治療。因此，負面情緒在一定程度上很容易產生，因為他們突然要切斷與外部世界的聯繫，在相對孤立的空間裡獨自面對身體疾患。治療新冠肺炎不僅要關注身體疾病，還應該關注心理干預。「身心」是中醫藥整體觀中疏肝健脾的重要原則。應用舒肝解郁膠囊將及時干預大流行背景下積累的心理應激。

作者介紹，此前已有研究者在舒肝解郁膠囊治療類風濕性關節炎伴抑鬱症患者的研究中發現，舒肝解郁膠囊與帕羅西汀（常用抗抑鬱症藥物）具有相同的療效，可以降低患者的抑鬱和焦慮水平。西藥雖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抑鬱症，但也存在諸多不良反應或副作用，如胃腸道反應、頭暈、嗜睡、體重增加等。建議在療效大致相同的情況下，中藥可聯合使用，以取得更好的療效。

該文介紹，疏肝解郁膠囊主要由貫葉連翹和刺五加兩味藥組成。貫葉連翹性寒、味辛，歸肝經。它有疏肝解郁，鎮靜，減少腫脹和促進泌乳的作用。刺五加味辛，微苦，性溫，歸脾經，腎經和心經，具有益氣、補腎、鎮靜安神的作用。

研究者梳理道，現代研究表明，貫葉連翹能激活中樞神經系統，增加突觸間隙中神經遞質的濃度，降低突觸前膜腎上腺素能受體的密度，調節丘腦-垂體-腎上腺軸，具有抗抑鬱作用。刺五加含有非芳香族不飽和有機酸和多種微量礦物質，它具有鎮靜和抗疲勞的作用，可以幫助建立正常的睡眠周期，在治療睡眠障礙方面更有優勢。其治療效果與西藥氟西汀（常用抗抑鬱藥物）相同，但不良反應更少，安全性更高。

貫葉連翹 視覺中國 圖

貫葉連翹是一種常見的抗抑鬱藥用植物，又名貫葉金絲桃、聖約翰草（St.John's wort）。2017年，一篇發表在北大核心期刊《中華中醫藥學刊》的文章介紹，貫葉連翹是目前國內外報導最多、研究最深入、作用機制相對最明確的抗抑鬱單味中藥。貫葉金絲桃浸膏製劑已在德國上市，並已占德國抗中、輕度抑鬱症藥物市場的將近50%。許多歐洲國家也已將貫葉金絲桃製劑作為外用藥和抗抑鬱症的鎮靜藥, 並已被德國、美國等國收錄藥典。

今年6月發表在北大核心期刊《中藥藥理與臨床》上的一篇綜述文章表明，貫葉連翹目前的主要應用集中在治療輕中度抑鬱症以及提取高價值次生代謝產物即金絲桃素上，具有良好的發展前景。不過由於抑鬱症的病因以及病機複雜，貫葉連翹所含化學成分複雜，導致貫葉連翹提取物的抗抑鬱作用機制尚未被完全闡明，需要從細胞分子水平更深入探究。

研究者指出，該研究可能存在一些局限性。新冠肺炎是全球近期新發的一個傳染病，沒有既往研究的數據，也沒有干預措施的治療效果和價值可供參考。同時，估計的樣本量缺乏既往研究的數據支持，樣本來源有限，樣本量相對較小。從治療第二周起，舒肝解郁膠囊顯示出明顯的療效，但根據抑鬱症的發病特點和治療方案，堅持服用可避免症狀反覆發作。考慮到當時疾病的特殊背景，並參考舒肝解郁膠囊既往研究數據，該項目的研究方案僅設計了6周的治療期，故未進行停藥後的隨訪。

研究者總結道，本研究結果顯示，舒肝解郁膠囊對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抑鬱、焦慮和失眠的潛在作用，表明中醫藥對新冠肺炎恢復期患者心理健康方面的作用。應在更大患者入組量和更長隨訪時間的臨床試驗中進一步研究其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