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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今年十多歲了,到底十幾歲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很小他就住在“甜甜街”了,附近的橋洞、水泥管子、垃圾站他都住過,不過他住過的最好的地方就是“甜甜小區”22號102室那一間。那是戚老太太的家。


       


       

戚老太太是個獨居老人,平時對誰都是冷冰冰的,多多從來沒有看她跟誰說過話,至於她的家,除了查水表和煤氣費的,似乎也從來沒有誰進去過。


       


       


       

三年前的一天下大雨,戚老太太在垃圾站門口滑倒了,幸虧被正在撿垃圾的多多看到,馬上把老太太背回家,第二天多多拎著早點去看老太太的時候,老太太就把多多留了下來。住在老太太家的半個多月,多多不再去垃圾站翻垃圾,每天大早起來幫老太太買早點,然後就拖地、洗衣服,見事就做,干完家里的活就到周圍一些老主顧家里收一些廢品去賣,晚上回來和戚老太太靜靜地坐著看看電視,多多覺得很溫暖。

然而有一天,多多看見戚老太太在房間里捧著一本相冊流淚,相冊上有一個小男孩,多多湊過去問:“他是誰啊?”戚老太太吃了一驚,猛地合上相冊,然後象發瘋一樣地一邊叫罵一邊把多多轟出了門。


       


       

從此多多又住到了垃圾站里,但是每當戚老太太出門買菜什麼的,多多都會遠遠的看著她,直到她平安回來。


       


       

一次,多多有三四天沒看見老太太出來了,就到102的窗口偷偷往里看,這一看不要緊,發現老太太倒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多多嚇得腿都軟了,忙跑到居委會叫人來。

幾天以後,居委會傳出消息,老太太死了,更令人驚訝的是,老太太居然留下了200多萬(台幣約1000萬)的遺產!這還不包括老太太那套房子呢。誰都知道,老太太一直一個人住,親戚朋友一個都沒有,老太太臨終也沒留下什麼話,據說老太太有個兒子,不過已經失蹤了好多年了。


       


       

幸好老太太生前自己把壽衣、遺像甚至公墓都準備好了,這樣,在大夥的簡單操辦下,老太太的喪事很快就辦完了。


       


       

老太太下葬後的第二天上午,麻煩就找上門來了。一個七十多歲,滿臉堆笑,喜氣洋洋的老大爺找到了居委會,說他是戚老太太的丈夫,是來領遺產的!盡管誰也沒有見過這個吳老漢,但是他卻拿出了“鐵證”——結婚證,上面白紙黑字寫著吳老漢和戚老太太的名字,時間是1952年。面對大夥的質疑,吳老漢輕描淡寫地說,“我跟她感情不太好,三十多年沒來往了,不過我終究是她丈夫,今天我來沒別的事,就是來領她那200萬的遺產和房子的,錢是在你們這吧?”話音未落,居委會小小的辦公室里又進去了一堆人,這些人看見吳老漢,突然暴怒,一個個破口大罵起來。


       


       

從他們和吳老漢的對罵中,大夥大致聽出了事情的原委。原來這群人是戚老太太的親戚,而吳老漢確實是戚老太太的丈夫,但是由於吳老漢好賭成性、酗酒無度,一次酒後將他們的兒子明明打成癡呆,戚老太一氣之下帶著兒子離開了他,後來,吳老漢不僅沒有找老婆孩子,還和別的女人又結了婚,現在又有了一雙二十多歲的兒女。

十多年前兒子明明失蹤的時候戚老太去找吳老漢,老漢也沒管。兒子失蹤後,戚老太精神還失常了一陣,過了好幾年才基本恢覆,但隻要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明明,她還是會發瘋,會打人。親戚們自此也不敢和她來往。


       


       

親戚們覺得吳老漢遺棄了戚老太太母子,而且還重婚,應該被抓去坐牢,沒有權力領老太的遺產。而他們,作為老太的娘家親戚,理所當然應該是遺產的繼承人。爭吵沒有結果,這種情況下,居委會干部提出,老太失蹤的兒子明明是最有權利繼承遺產的人,先找明明要緊。好容易這才打發走了這群人。


       


       

消息很快在小區傳開了,聽到這個消息,多多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傷心,他暗暗想,一定要幫老太找到兒子,然而,明明智力有問題,又已經失蹤了近二十年了,找到他談何容易!


       


       

多多每天都要在城里轉上大半圈,看到年輕的流浪漢就過去打聽,就這樣過了十多天。一天晚上,多多疲憊地回到他垃圾站旁邊的窩正要瞇上一會,兩個居委會的干部正好在附近談話,“真沒想到那個吳老漢居然為了跟兒子搶錢到法院申請宣告兒子死亡,還把我們告上法庭要我們把錢給他,也真做得出來!”


       


       

“哎,畢竟是一大筆錢啊,再說他這麼做還真不犯法,我們也拿他沒辦法,戚老太要是還沒死還能告他遺棄和重婚,現在也沒戲了。”


       


       

“那老頭精著呢,老太太沒死他也不會露面啊。”

“那咱們就這樣把錢給他?”

“那還能怎麼辦,他明天來看房子,過幾天法院開庭審完他就來拿錢了,這世道!”兩人歎著氣走開了。


       

多多覺得心里憋得慌,想起來走走。不知不覺,他發現自己又走到了戚老太住的102室窗前,接著路燈的微光,多多看著牆上老太的遺像,遺像是老太生前自己準備好的,遺像中的戚老太太跟平時一樣,冷冰冰的,隻是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多多看著卻覺得很溫暖,畢竟跟老太住在一起的日子是他所能記得的最幸福的時光。多多就這樣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吳老漢浩浩蕩蕩地領著一家人來看房子,多多在心里呸了他們一聲,拎著自己的行頭就出去“干活”——撿垃圾去了。這些天忙著給老太找兒子,再不好好干活,就沒東西吃了,更別說冬天快到了,多多還想到舊貨市場給自己買件棉衣呢,就是那件還有五成新的軍用大衣,白天能穿出去,晚上還能當被子蓋,四十塊錢,他已經看了好久了,不過現在錢還遠遠不夠呢。


       


       

這天,多多撿垃圾買了五塊多錢,回來躺在窩里,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突然看見戚老太奇怪地朝他笑,他打了個冷戰,使勁睜了睜眼,一看,可不是嘛,原來戚老太的遺像就被扔在垃圾桶頂上,微笑的嘴角正對著多多。多多歎了口氣,起來把戚老太從垃圾堆里揀出來,鏡框全是灰塵和泥點,多多仔細地一一擦去,最後,老太眼睛下面有一串黑點怎麼也擦不干淨,多多仔細看了半天,終於發現是鏡框里面的。反正晚上也沒事,多多借著路燈慢慢把鏡框拆開,想把里面擦一擦。剛打開鏡框,一張紙從里面掉了出來,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什麼,下面蓋著紅豔豔的印章,還有一個手指印,多多不認識字,但是他覺得這張紙肯定很重要,就小心的收了起來。        


       


       

幾天以後,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在小區傳開了,多多接受了戚老太的全部遺產!原來心思縝密的戚老太早就想到她死後很多人會來爭她的遺產,而親戚朋友中並沒有她信賴的人,失蹤的兒子可能也永遠找不回來了,所以戚老太留了個心眼,希望得到她遺產的至少是一個愛她的人,善良的人,於是她準備好了遺書,寫明她的遺產一半送給發現遺書的人,一半留給兒子明明並由發現遺書的人代為保管。        


       


       

戚老太先照好了遺像,把遺書藏在相片後面,又故意在相框里面留下了一串明顯的黑點作為線索。盡管黑點很明顯,但那些眼睛里隻盯著錢絲毫不在意老太太的人誰又會發現呢?


       


       

不知道戚老太太那時候有沒有想到得到這筆遺產的竟然是多多,我們隻知道,多多從垃圾站搬到了102室,報名上了學,每天放學後除了繼續他的老本行——收廢品,還多了一項工作——拿著明明“哥哥”的照片到處打聽他的下落。而戚老太的遺像則被恭恭敬敬的放在客廳的供桌上,陪著多多每晚一起看電視,鏡框每天都擦得亮亮的,顯出老太嘴角的那絲微笑,暗暗放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