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剛說:
“他是個夢想家、冒險家,
也是個實幹家。”
中國的樊建川父母都是軍人,
所以他說自己骨子裡面,
流淌著的是行伍的血液。
1957年出生的他,從小就野,
兒時在金沙江邊游泳、扎木排,
甚至游到對岸去偷人家的南瓜,
差點被農民用鵝卵石砸了。
父親從小就教育他:
“做人要有一股子拼勁,
一人一條命,是用來拼的!”
每次他跟小玩伴打架,
父親不幫忙,抄手在旁邊看,
打贏了還獎勵他。
狠、拼、堅韌,
徹頭徹尾的冒險主義者。
“打仗哪有百分百的把握?
我爹從小就是這麼對我說的。”
1975年,樊建川高中畢業,
到宜賓縣日成公社當知青,
拚命勞動,餓暈了兩次。
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
原本近視的他,毛遂自薦去當兵,
第一次違規通過了檢查,
結果被刷了下來。
他不甘心,
直接找到當時的首長,
給人家寫書法、吹笛子,
首長點點頭:“行!你小子來吧!”
這下子,在冬天零下40℃的內蒙古,
樊建川一駐守就是兩年半。
中國全國高考恢復後,
樊建川看到了命運轉機,
複習資料,備考軍校,
全軍80人報考,卻只招1個。
樊建川心裡也打鼓,
那麼多人考,憑啥自己考上?
不管那麼多,拼了再看!
結果如願考上西安政治學院,
畢業後,進入重慶三醫大教書,
這一教,又是8年。
可他天生就不甘平庸,
當個大學老師,多少人羨慕,
樊建川卻覺得這工作一眼到頭,
“我都看得見自己是怎麼老的了。”
很快,命運又眷顧了他一次,
讓他步入仕途,34歲就當上,
宜賓市常務副市長。
樊建川還是不滿意,
原因是工資太少了!
當時他曾以副市長身份,
參與了一次夜市擺攤活動,
為的是親身體會市場經濟,
還引起宜賓市一陣轟動。
不體驗不要緊,這一體驗,
樊建川的眼光就更遠了。
即將升任市長之際,
他主動辭職,下海經商。
1993年,他跟朋友湊了筆錢,
合夥開了一家房地產公司,
帶著家人輾轉到成都,
蝸居在很小的房間裡,
女兒都只能睡沙發。
樊建川破釜沉舟,貸了巨款,
修的房子卻只靠關係賣了一戶。
熬了大半年,朋友們都傻了,
他自己也感到山窮水盡。
但就在這年11月,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國務院召開第三次房改方案,
要求單位不再提供福利房,
房子將由商品房為主導。
被“置之亡地”的房產公司,
轉眼間讓樊建川掌握了主動。
雙流機場需要一個完整小區,
樊建川就此挖到了第一桶金。
憑著天賦和誠信苦幹8年,
等到2001年的時候,
他把企業做進四川省前10名,
登上中國富豪榜前200名。
他賺得盆滿缽滿,
在成都市最繁華的地段,
不僅擁有自建的商品房,
還有辦公樓、商舖、加油站…
這時,他的夢也活了!
當初辭職市長,
樊建川嫌工資少,
主要因為不夠支持他收藏。
父親被關“牛棚”的時候,
樊建川每天收集小報、傳單,
一部分拿去給父親看,
另一部分自己收起來,
想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
他有了收集報紙、書信的習慣。
在西安讀書,有條古玩街,
他也常去閒逛,跟著懂行的,
收些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東西。
後來,他覺得那些東西沒意思,
因為是軍人,對抗戰前輩有敬意,
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紀念他們,
開始收集各種跟抗戰相關的東西。
樊建川到處撿破爛,
人家不要的東西,
他當成寶貝一樣帶回去。
尤其是去了老村、老宅,
看到堆在一起的舊垃圾,
他就忍不住上前扒拉,
纏著人家問家裡還有沒有。
那時候,他還沒什麼錢,
一家人周末出去逛街,
答應好給妻子買裙子,
半路看到想要收藏的勳章,
笑嘻嘻扭頭跟妻子說:
“先把錢借我,下次給你買。”
為了收藏,連飯都可以不吃。
賺到錢後,樊建川甩開膀子,
只要看中的東西,馬上就買。
有次,他在塘沽看到有人砸碉堡,
就問:“兄弟,這碉堡誰修的?”
一聽是抗戰留下的,他趕緊付錢,
愣是把50噸的碉堡運回四川。
1999年9月,
樊建川申辦成立建川博物館,
主要是為了以博物館名義買文物,
避免一些法律上的糾紛。
對於修建博物館,他並沒有信心。
“博物館是神聖的,高不可攀,
我怎麼可能私人建一個呢?”
2001年,在盧溝橋抗日展館參展,
他把自己的藏品帶到北京之後,
國家文物局的人看了嚇了一跳,
當場14件展品被鑑定為一級。
樊建川回家一拍大腿:“建!”
幾乎所有的人都反對:
“文物捐給國家就可以了嘛,
沒有必要掏錢搞這事。”
可是樊建川已經鐵了心,
一個民族要有記憶,
歷史是絕不能被遺忘的。
“四川有兩千家房地產開發商,
少我一個沒關係。中國13億人,
12.5億都該過平淡正常的生活,
但也該有人挺起脊樑,敲響警鐘,
我就想做一個敲鐘人。”
不但要建,
一規劃就是500畝!
他四處去找這塊地,
人家一聽,就覺得是騙子:
“哪有花500畝建博物館的,
你小子是來圈地修房產吧?”
最後,只有大邑縣信了樊建川。
朋友聽說他來真的了,
一個勁罵他:“你傻啊,
非要把錢砸在這件事上,
博物館就是個無底洞,
你這是準備當烈士?”
樊建川不管別人的意見,
賣掉了辦公樓、商舖、加油站,
把資金全部投到了博物館。
手續辦完,開工已是04年11月,
他卻又給自己定了個目標:
“2005年是抗戰勝利60週年,
這是一個甲子,是個大事,
必須在8·15時開館!”
這樣的畫面,
同樣發生在“壯士群塑廣場”,
約3000平米的中國地圖上,
200多位抗戰名將、烈士的鐵像,
站在他們戰鬥或犧牲過的地方,
一眼望去,令人肅然起敬。
左權將軍的女兒左太北,
父親犧牲時她年僅兩歲。
就在廣場揭幕的那一天,
在壯士廣場看到父親雕像時,
她淚如泉湧,抱著雕像痛哭:
“爸爸,讓我抱抱您!”
更為令人震撼的地方,
就是“抗戰老兵手印廣場”,
手印廣場一排排玻璃上,
印有4000多名抗戰將領,
或老兵的鮮紅手印。
為取這些手印,
樊建川跑遍全國。
大家可以看到那些手印,
許多都已經五指不全,
多是被飛彈損毀的。
在這些手印裡,
其中一枚屬於張朗軒老人。
他是一位川軍老兵,
在1938年參加藤縣保衛戰。
那是一場極為慘烈的戰役,
5000人基本上都陣亡了。
張朗軒老人倖存回川,
為了紀念抗戰川軍烈士,
成都市人民公園立著一塊碑,
英朗的戰士以老人為原型塑造。
但60多年來,老人隻字不提,
甚至連家裡人都不知這件事。
樊建川知道張朗軒老人後,
一定要將老人的手印印上。
老人也為他積極呼籲,
多方尋找當年抗日老兵。
哪料到,廣場建成之前,
老人突然辭世,樊建川悲痛無比,
為完成老人生前的心願,
在太平間印下了僵硬的手。
這樣的手印,還不止一個。
30個博物館,
樊建川最不願去的,
就是“戰俘博物館”。
這是全世界唯一一個,
為戰俘修建的博物展館。
樊建川的父親參加抗日,
曾一度被俘,留下了心結。
當時被俘的戰士被殺害後,
他們的親人都覺得不光彩,
即便活下來也會受到歧視。
“因為覺得做俘虜是個污點。
這些人一生可能就一張照片,
那就是被殺之前日本人拍攝的,
他們離世了,親人還不敢說,
這是個幾百萬人的大群體啊!
就這麼被忽視、被遺忘了!
想想就讓人心酸。”
在日本,樊建川曾用一段時間,
買下市面上所有的戰俘照片,
最終將它們帶回國建館。
在戰俘館曲折的迴廊裡,
無數流亡異鄉的忠魂得到安放,
那一張張黑白面孔,
記錄的是血淚。
以色列駐華大使進館參觀後,
為樊建川寫下一段話:
“這是一個平凡的人,
幹了一件偉大的事,
他留住了一個民族的苦難。”
為了博物館,
樊建川把賺來的錢,
一分不留全都投資進去。
光利息一年就是7000萬!
十幾個億,說砸就砸了,
他自己的生活,卻越過越簡樸。
他穿幾十塊錢的衣服,
抽二十多塊錢的煙,
吃十幾塊錢的外賣。
無論是做節目、訪談、簽售,
他都穿館內自製的宣傳T卹。
“我下決心建博物館時,
朋友苦勸說,讓一個人完蛋,吸毒;
讓一個企業完蛋,建博物館。
投資是永遠收不回來了,
但我要求通過運營維持生計,
畢竟這裡有500多名員工。”
於是他在館內結合文創產業,
提供一些休閒配套服務。
還是不夠,他就寫字賣錢,
“一幅字,無論大小10000塊,
為了博物館,我就是這麼不要臉!”
通過樊建川不懈地打拚,
現如今,建川博物館聚落,
實現每年近2000萬元的盈餘。
整體估值高達80億天價!
但樊建川決定,
他過世後,博物館捐給國家。
他只有一個小女兒,
未必會對此感興趣,
就不如交給國家。
很多人都誇他說:
“你也太了不起了,
80個億就這麼交給政府。”
他說:“不是我了不起,
我僅僅是做,做算什麼啊?
讓博物館一直存在下去,
才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我只用花幾十年的時間而已,
但保存,就要幾千年!”
樊建川發自內心地期望,
這些珍貴文物可以被好好照顧,
因為這是歷史的見證:
“一個人要成長的話,
你的記憶一定要健全,
一個民族要成長,
記憶也一定要健全。”
2008年,美國布萊恩大學,
授予樊建川名譽博士學位。
終身教授楊洪推薦時寫道:
“我體會到一位有民族尊嚴的人,
想為自己國家,甚至世界文化史,
留下真實記錄的豪邁。”
樊建川還在籌備更多的展館,
關於改革開放,關於時代建設,
希望在有生之年,建滿100個:
“現在有房奴、車奴,我是館奴。
我願意一生為博物館做奴隸,
只要是能建夠100個,
馬上交出命都可以。”
對於丈夫的遺贈,
妻子用一個星期的時間,
理解了樊建川的苦心,
簽字同意了他的遺贈計劃。
但是另一份遺囑,堅決不肯簽。
樊建川要把遺體捐給重慶三醫大,
希望用自己的皮,繃一面軍鼓,
放在博物館裡。“誰要敲一下,
我就在聲控電視牆上給他唱首歌,
他必須給博物館捐1000元錢。
我離開了,還能給博物館做貢獻。”
樊建川每天用手在身上拍打:
“醫生說有助於皮、脂分離,
還提醒我注意不要生瘡。”
多少人忌諱提到的生亡,
他說得卻格外輕鬆。
一個人最閃耀的價值,
無非是為真理、正義事業而亡。
樊建川就是這樣一個人。
為了激活一個民族的記憶,
為了保留一個民族的記憶,
為了延續一個民族的記憶,
他捨棄了一切財富、名譽,
這樣的事如果不崇高,
還有什麼事情是崇高的?
他簡衣素鞋,粗茶淡飯,
日夜不休,以苦為樂,
卻比身價萬億人更富有、更幸福。
一個屹立不倒的民族,
不但能穿越動盪年代的苦難,
還要能在和平年代播種希望!
他修建的不止是民族記憶博物館,
也是照亮民族未來的燈塔,
他保留的是戰爭遺物,
守護的卻是人類和平,
他收藏的是過去的記憶,
打開的卻是通往明天的隧道。